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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煜法師:佛法原典 教理精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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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理精義
 
上兩次的緒言,乃是對原始佛教作個統觀的說明。以下把經文節錄出來,以便作討論和研究。今天先看〈五陰相應〉的部分。
 
首先說明這些節錄的經文,各位可以看到都是引用《雜阿含經論會編》。這本書我想各位都知道,是由印順法師所編著。論是指《瑜珈師地論》,他把《雜阿含經》的經文,跟《瑜珈師地論》的論文對照後,寫出這本《雜阿含經論會編》,書分上、中、下三冊。各位如有興趣,可去參考。其實,這本書也發行有光碟版。故我所節錄的講義,便都是從光碟版裡拷貝出來的。在這個科技時代,能善用這些工具,確實方便不少。
 
我希望在經文部分,不只我可作節錄,各位也可作節錄。節錄出來後,才方便作共同的研習。其次,這課程既稱為「研習」,則非由我單獨講述,而是希望每個人都有機會、都有意願來發表意見、分享心得,或只提出問題以供大眾研討,亦無不可。總之,我希望有更多的互動,有更多各位的參與。
 
下面即開始研討〈五陰相應〉。我覺得在《雜阿含經》共八誦中,〈五陰相應〉乃是最重要的部分。
 
從無我,證解脫
 
因為佛陀最初在菩提樹下覺悟了什麼?以及佛陀最初在鹿野苑說法的重點為何?從〈五陰相應〉中,乃不難意會。當然,我們不必狹指是那一部經;但這乃佛法精要,必無可疑。這情況就像《大般若經》共六百卷,其精義唯《心經》爾!而《心經》的精義又是什麼呢?乃第一句「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的「照見五蘊皆空」。所以對這句話,如能徹底了悟,《大般若經》也就不用看了。同樣,能把〈五陰相應〉的心要,完全理會的話;我相信整個佛法的教理,以及修行的精要,皆可完全掌握矣!
 
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乃回顧:釋迦牟尼佛最初為何出家?我們都知道因祂在四城門中,看到生老病死的現象後;就發願要去覺悟「了生死、斷煩惱」的理路。經過六年苦行,最後在菩提樹下覺悟了。祂覺悟什麼了?以一般人都是從有我的思考模式,去作惡、行善,甚至修行、以求解脫。然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行持方式,不管你如何精進,終究是無法解脫的。因為有我,即是解脫最大的障礙。
 
佛陀經幾年苦修後,傳說在菩提樹下,因「夜睹明星」而覺悟。其實,夜睹明星的故事,在《阿含經》裡乃見不到。但從覺悟「眾生本來無我」而證得解脫道,則是無可懷疑的。因為既無我,即無生死和煩惱。而眾生都是從執著有我,執著五蘊:色、受、想、行、識為我,而產生貪、瞋、癡、慢、疑等煩惱。
 
於是,既能覺悟到眾生本來無我,即破根本無明矣!而根本無明一破,隨之而有的貪、瞋、慢、疑等煩惱,也就慢慢雕萎矣!所以,只要能覺悟無我,就能漸證得解脫道。
 
修道的精要,在《阿含經》乃講得較簡單,重點曰「斷除愛欲」爾!這愛欲與「貪、瞋、慢、疑」。事實上,只是廣狹不同爾。這怎麼說?因為有愛欲,才會有因「愛不得」而產生的瞋恨。所以,瞋、愛乃一體兩面,沒有愛就不會有瞋;故斷愛,也就斷瞋了。同樣,慢也是一種愛欲,因覺得自己有價值、自己了不起,而更愛我了。所以,能斷無明、我見,也就能斷我愛和我慢也。
 
至於疑,眾生的疑,殆非指理上的疑。而是疑:什麼對我有利?什麼對我有害?這我當取?這我當捨?這疑,還是以我見、我愛為軸心。因此,斷愛亦能斷疑也。故愛欲一斷,瞋、慢、疑就跟著斷除了。所以修行的要務,只在於從覺悟五蘊本來皆空,而降伏貪、瞋、慢、疑等煩惱,這就能證得解脫道。
 
所以,前兩次課程的重點,乃在厘清正直道與方便道。若能從逆習中,而內銷無明跟愛欲,即是正直道也。相反地,若從順習而外延貪、瞋、慢、疑,便是方便道爾!這兩個重點能掌握住的話,解脫道便在其中矣!
 
解脫道和菩薩道
 
故眾生在正知見未建立前,乃是以人為中心的思考方式。且這人,主要還是我;再從自我中心去推己及人,所以又有其他眾生。這順著有我、有眾生的見解,去作惡就墮三惡道,去行善就是人天道,但都不是解脫道。反之,一旦能覺悟到「無我」的佛法,便會從以人為中心的思考方式,變成以法為中心的思考方式。於是,一切行為舉止,自然能順著法的大原則,去立身處世、去待人接物。如果能一切順法而為,即自成就解脫道和菩薩道。
 
所以,就法的觀點而言,解脫道跟菩薩道其實是不會有沖突的。因為既覺悟到無我,還會急求解脫嗎?在某些大乘的經典,常貶小乘行者因急求解脫,而稱之為自了漢。其實,若已覺悟諸法無我,反不求解脫。何以故?因為有我,才有束縛;有束縛,才需求解脫。既無我,則無束縛;何更求解脫乎?
 
其實既理會得無我,即使煩惱未能完全斷除,也會淡薄很多。故先前強烈求解脫的動機也就跟著淡薄了。於是因不求解脫,反更趨向於解脫也。這乃「法爾如是」也。所以,在《阿含經》裡常用「入法流」的比喻:一個已見法的人,就像一根木頭被丟入河流中,便只會順著水流,而歸向大海。同理,既知法、見法,便終歸解脫道爾。不只終歸解脫道,而且是不會退轉的。
 
然而所謂無我,並不是要把「色、受、想、行、識」的現象和作用,完全撤除了,才叫無我。因無我,主要是從「無常」去切入的,尤其是從「因緣所生法」去切入的。
 
法既眾緣所生,即是無常、無我也。而眾生乃執著內有一個不變的我,有一個能「作意、主宰」的我。至於其它者,為「非我」。故我與非我間,楚漢對峙,界限分明。既一切法都是因緣所生,則我跟非我間,其實是沒有界限的。既我是其他法的因緣,也其他法是我的因緣。
 
從因緣所生法中,內破有個不變的我,有個能「作意、主宰」的我。外泯法法間的分隔、界限。於是封閉既除,心量自然廣大,而自相應於菩薩道。既一切法、一切眾生和我都是一體相關、輾轉互動的;則自相應於同體大慈與無緣大悲。
 
這時,他還會刻意發心去度眾生嗎?不會!既內已破有個能「作意、主宰」的我,外也證得諸法如幻;為何還會刻意發心去度眾生呢?但不發心,也非不為也。所以,一個真正覺悟法的人,既不急求解脫,也不刻意去度眾生。於一切順法而行中,自成就於解脫道與菩薩道。
 
隨緣跟化緣
 
下面,我們再厘清一個很重要的觀念,就是─隨緣跟化緣。既說不刻意,那就是隨緣啰!但其實最重要的,乃是化緣,要把緣轉化。如以隨緣而言,則碰到好吃的,就隨緣去吃;碰到不高興的事,就隨緣發脾氣。其實眾生造業生死,也都是隨緣哩!但這便不是化緣了。
 
故所謂化緣,乃是從過去以自我為中心的造業方式,轉化成以法為中心的修行模式。人活著,乃無時無刻不在緣裡,既有善緣,也有惡緣。所以若皆隨緣,便無所揀擇,而將被緣所牽而去造業、生死。
 
而一個有知見、有智慧者,才能從正知見中去化緣。雲何化?把惡的緣,化成善的緣;把染的緣,化成淨的緣。自私自利便是惡,成就眾生便是善。有我就是染,無我才是淨。當隨時隨地去化緣,才能內在清淨身心,外在莊嚴世界。所以,沒有正知見的人,是不可能化緣的。
 
在中國佛教的傳統裡,其實是倡「隨緣不變,不變隨緣」。不變的就是知見和道心。能從不變的知見和道心,去轉化升華當下的緣,就能讓自己和眾生慢慢契入解脫道,也慢慢成就菩薩道。
 
所以佛法非那麼神秘,修行亦非那麼玄遠。只這一念相應,世尊便在菩提樹下成道;只這一句心要,佛法便在印度發揚光大。只這一旦契心,眾生便能邁向解脫之大道。故佛教最重要的心法,何非〈五陰相應〉這部分呢?
 
講義說明
 
下面我們就開始研習經文。經文各位可以看到,都有一個標題;這標題是我從經文中節錄出來,而立為標題的,比如說「真實正觀」。以有了標題後,如要檢索,則會比較方便。
 
第二、關於經文,有的是全錄,有的只節錄部分。若從「如是我聞」開始,直到「歡喜奉行」者,便是全錄的。也有某些經文較長,但我要論述的卻沒那麼多,所以就把我所欲論述的部分節錄出來而已!
 
第三、有的部分還將它簡化。比如像《心經》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其實,在印度的原文,乃「受即是空,空即是受,想即是空,空即是想。」以中國人好簡,便都將之簡化,而為「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同樣,在《阿含經》裡也有很多類似的重復,所以如你看到有一個小括號(者亦然),就是我把它簡化的。這樣雖經文意思不變,卻簡潔多了。
 
所以這些講義,不代表原來的經文,但意思是一樣的。如各位對原文有興趣,便可從講義所標示的《阿含經論匯編》第幾頁,去找到原文。
 
好!我們現在開始看第一篇經文─〈真實正觀〉。既講義已事先發給各位,所以我不從頭念到尾,也不每句話都加以解釋。相信以各位的程度,也不需如此。
 
【五陰相應】
 
真實正觀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色無常,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如是觀者,名真實正觀。
 
我們首先看─無常即苦。很多人以為苦,乃狹指「痛苦」而已!但無常未必痛苦。雖身體本是好的,現變壞了是無常。但身體本不好的,現變好了,也是無常。故不當只看到花謝時,才感受到無常。其實花能開,也是無常呀!如果不無常的話,花就不會開;不無常的話,人也不會生下來。因為無常既可能變好,也可能變壞;所以是沒有方向性的。
 
故「無常即苦」,非謂無常就必痛苦。但在無常的世界裡,我們會覺得不安定。因為我們都希望它往對我有利的方向去變化,但無常未必往那個方向去變化。有時候順,有時候逆。因此「無常即苦」的苦,乃源於它的不安定性;而不安定者,就會造成我們心理的壓力。
 
「苦即非我」,我們沒辦法去掌握它變化的方向者,就是非我也。「我」是指「主宰」的意思;就像國王一樣,有主宰國家大事的能力。我們都惑以為「內在有一個永恆不變的主宰者」,而名之為「我」。但事實上,我們對一切現象的變化,是沒有主宰能力的。既對外在的變化是沒有主宰的能力,也對內在的身心沒有主宰的能力。所以謂─無常即苦,苦即非我。
 
「非我者亦非我所」其實,眾生所認定的「我」,乃是個籠統的觀念;因為在我的領域下,又包含很多元素。比如我的身體,我的家人,我的錢財,我的名譽,我一切的一切,這即稱為「我所」也。故如果我不存在的話,這些元素就解散了。但解散,而非滅絕。就像一家公司解體了,不是它的成員都死光了;而是不再附屬於這公司而已!
 
「如是觀者,名真實正觀」,故能從無常的現象,體會到無我的真理。更從無我的真理而放下對一切「我所」的罣礙、執著,即是跟智慧相應的思惟和體認。
 
如是受、想、行、識無常,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亦非我所;如是觀者,名真實正觀。
 
聖弟子如是觀者,厭於色,厭受、想、行、識。厭故不樂,不樂故得解脫,解脫者真實智生: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時諸此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3
 
這裡的「厭」,也不是討厭的意思。如果一個人修行後,從本來喜歡、貪著的,變成厭惡、瞋恨,乃不能解脫。因為既貪著是煩惱,也瞋恨是煩惱。他只是從這一邊,換到另一邊而已!故「厭」,當是指變成淡泊而不執著的意思。
 
「厭故不樂,不樂故得解脫」這不樂,就是指淡泊的意思。我們所喜歡的,其實就是我們的負擔。喜歡得越多,負擔也就越重;喜歡得越深,負擔也就越牢固。然我們所喜歡的,真有那麼多嗎?表面好象很多,其實骨子裡只為「太喜歡我」而已!吃好的,乃為滋潤、長養我的色身;穿好的,乃為打扮、莊嚴我的身材;用好的,乃為凸顯、誇耀我的能耐。這一切愛得越多,愛得越深;負擔也就越粘著、越沉重。故能從本來貪愛不捨的,慢慢變成淡泊寧靜,便一切負擔都已松懈矣!
 
「解脫者真實智生: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我們的生命,乃由兩種執著和合而成,就是無明與愛欲。無明,謂錯以為內在有個我;愛欲,因時時刻刻想要保護這個我,想要凸顯這個我。於是,生命就像滾雪球一般,雖有時候脫落一些,但很快地又粘著一些;故雪球總是存在著、延續著、變化著。
 
如一旦覺悟到:生命的本質是無我的,便不再產生愛欲。於是雪球凝聚的力量就消失了,它就慢慢散落,以至於再也看不到這個個體了。這稱為「我生已盡,梵行已立」。至於「所作已作」,因為有執著,才得東搞西忙;現一切不執著,任運自不在了;就沒什麼可忙的。
 
「時諸此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所以,修行其實沒那麼刻板、玄妙,只是從無常去觀無我,從無我而放下一切因我所而有的負擔,便能證得解脫也。
 
不顧過去色,不欣未來色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過去、未來色無常,況現在色!聖弟子如是觀者,不顧過去色,不欣未來色,於現在色厭、離欲、正向滅盡。
 
如是過去、未來,受、想、行、識無常,況現在受、想、行、識!聖弟子如是觀者,不顧過去識,不欣未來識,於現在識厭、離欲、正向滅盡。如無常,苦、空、非我,亦復如是。」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0 ~ p.11
 
「色」在佛法裡,有較廣泛的定義,也有較狹隘的定義。我們先從最廣泛的定義說起:
 
如曰「心、色」二法,既以色來對應心,則色乃代表一切物質現象。包括眼所看到的、耳所聽到的、鼻所嗅得的、觸所感受的及意識中所現起的,只要是心的對象,便稱為色也。這是最廣義的色法。
 
若於色法中,再分「色、聲、香、味、觸、法」六塵,於是這時候的色塵,乃狹隘指眼睛所看到的對象。
 
在眼睛所看到的色塵中,其又分為三種:一是顏色,如青、紅、皂、白等不同的顏色。第二是形色,比如或方、或圓、或扁,有各式各樣不同的相狀。第三是表色,乃指動態的形相也。像形容一個人,朱唇皓齒,是指顏色;虎背熊腰,是指形色;至於手舞足蹈者,乃表色也。於是愈區分,色的定義就越狹隘了。因此,「色」真正的定義,必從上下文中對照,才能明了。現很多人都只將它當成色情的色,便是太魯莽了。
 
我們看經文。「過去、未來色無常,況現在色!」一切物質現象,都是無常的。故不只過去無常,未來無常,連現在也無常。
 
「聖弟子如是觀者,不顧過去色,不欣未來色,於現在色厭、離欲、正向滅盡。」各位要知道,但觀察、體認無常,不見得就能相應於解脫道。因為,既在無常的世界裡,會讓我們產生不安定感。所以有的人就會鑽牛角尖,愈想愈緊張、害怕,以至得了「憂郁症」。也有些人,剛好相反。既未來不可知,現在且「今朝有酒今朝醉」,現能吃,就趕快吃;現能睡,就沉迷不欲醒。能管它明天如何呢?以上心態,乃皆不與解脫道相應也。
 
故雲何觀無常,才能解脫呢?如剛才所說:無常其實是沒有方向性的。故觀無常最重要的,乃是消除我們對方向性的期待、執著。因為,如期待、執著它往我預設的方向去變化;但事實剛好相反,則我們就會因失望而煩惱。故對色塵期待愈深,我們的負擔與煩惱也就愈重。而若消除了對過去色、未來色、現在色的種種期待、執著,也就解脫了束縛和煩惱。
 
「不顧」是不回顧、不留戀。「不欣」是不預設、不期待。過去有好的景象,我們不留戀。過去有苦的遭遇,我們也能寂然釋懷。同時,對未來可能的遭遇,也不預設和期待。故對一切現象,皆能淡泊無诤。「厭」是淡泊、不迎不拒的意思,甚至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便是「能涵容」。若對一切現象都能涵容,要怎麼變化都隨便你;故因為都能接受,便沒有煩惱。
 
「當活在一個沒有希望的世界裡」,這對很多人來講,是不可思議的。人總是為有理想、有目標才活得下去。可是有了理想和目標,便不免成為負擔了。或問「沒有理想、沒有目標,活著做什麼呢?」如前所謂:雖不依人而活,且能順法而為。故雖不想成就什麼,但猶能隨當下的因緣去提升、轉化。而這也是為「法爾如是」而已!
 
因此「不顧過去色,不欣未來色」即是要我們去過一種「既沒有希望,也沒有負擔」的生活方式。因為若對當下一切境界,都能接受、涵容,就能斷煩惱、了生死也。
 
故在第一部經裡,初先開示「諸法是無常的,是非我的。」而這部經,再從無常、無我中,去轉化我們的心態。也就是當對一切現象,都能不迎不拒,都能涵容接受也。
 
無常因、無常緣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色無常,若因、若緣,生諸色者,彼亦無常;無常因、無常緣,所生諸色,雲何有常?如是受、想、行、識無常,若因、若緣,生諸識者,彼亦無常;無常因、無常緣,所生諸識,雲何有常?如是諸比丘!色無常,受、想、行、識無常;無常者則是苦,苦者則非我,非我者則非我所。
 
聖弟子如是觀者,厭於色,厭於受、想、行、識。厭者不樂,不樂則解脫,解脫知見: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5
 
這部經文字雖簡單,但非常重要。因為我覺得:就某些人的生命體驗,他可以奉勸我們,要活得淡泊,要活在沒有負擔、沒有期待的當下。可是,他的「我見」未必已斷除了。
 
故乃必從「緣起法」裡去觀,才能真正斷除我見。前兩部經雖從無常,去觀無我;但對無我的道理,其實還不能深切究竟。故得進一步,更從緣起法,去觀無常,去證無我。而「緣起法」乃謂:這世界的一切現象,都是因緣所生法。因緣和合,則諸法生;因緣變異,則諸法異;因緣離散,則諸法滅。
 
在我個人所學中,影響最深的就是緣起思想。雖一般人都認定:內在有個不變的我,有個永恆、孤立的我。但若從「緣起」的理則去觀,這內在、永恆、孤立的我,唯「了不可得」而已!因為,緣起法就像一個彌天漫地、廣大無邊的大網;故所有的一切都被緊扣其上,而不能隔閡也。
 
我們過去的想法,總是以「界限」的思考模式,來建立名相的。這是我,那是你。此叫花,彼為草。根是根,干是干。然不是從樹根,才長出枝干,更開花結果的嗎?但我們還是習於將它們切割出來,並給以不同的名稱。於是,名相愈分愈繁,而生命的整體就被愈切割、破壞了。我們雖努力從零零碎碎中去東拼西湊,結果還是以管窺天哩!
 
因此,必從「緣起觀」中,才能再把零碎連成整體。於是一切心物、人我的界限便自然消除了。界限消除後,因界限而產生的執著、煩惱,也就跟著泯滅矣!所以,真正的修福,未必忙著去做很多事,未必忙著搞人際關系。真能把人我間的界限打破,福報自會源源而來。因為心量越大,福報就跟著越大。而我們的心量,被什麼所匡限呢?被我見和自性見所匡限爾!
 
因此,必從「緣起觀」裡,才能徹底降伏我見。且我見降伏後,才能真相應於解脫道,也才能真實踐於菩薩道。在外道的修行中,也有已似證解脫、已似得涅槃的體驗。但是,於外道的理論和修證中,再怎麼講,再怎麼修,都不可能悟得無我之正見。因此,還究竟是外道也。從「緣起觀」去證得「無我」;這既是佛教中最重要的理論,也是佛教中最深刻的體驗。
 
所以,如只用一般宗教的眼光來看佛教,其實是不夠的。比如說止惡修善、慈悲度眾。因為這裡面,根本就沒有真正的佛法。甚至很多經典乃謂:大悲,是大乘不共法。但如果遺落了無我的正見,不要說大乘,連小乘都不是。雲何能到彼岸呢?
 
以上三部經,其實是一部比一部深刻。最初只能從無常,去意會無我。次從無常、無我而轉化成「不留戀、不期待」的心態。最後,更深一層去觀察、思惟:諸法為何無常?眾生為何無我?乃為「因緣所生法」故,而無常、無我。這樣便能在知見上,完全確立其乃「無我」也。故下面經典,其實也只是作些不同角度的說明而已!
 
無常故,於色有病、有苦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色有常者,彼色不應有病、有苦;亦不應於色有所求,欲令如是,不令如是。以色無常故,於色有病,有苦,亦得欲令如是,不令如是。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比丘!於意雲何?色為常,為無常耶?」比丘白佛:「無常,世尊!」「比丘,無常為是苦不?」比丘白佛:「是苦,世尊!」「比丘!若無常苦,是變易法,多聞聖弟子,於中寧見是我,異我,相在不?」比丘白佛:「不也,世尊!」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故比丘!諸所有色,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彼一切非我、非我所,如實知。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多聞聖弟子,正觀於色,正觀已,於色、受、想、行、識生厭,離欲,不樂,解脫: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p.137
 
為一切現象是無常的,所以我們對它才有期待。反之,若世間是恆常的;則既恆常,就沒有變化。於是為沒有變化,所以我們也就無可期待了。
 
但是,一個真有智慧者,因於無常,反當不應有期待。為什麼?因為有期待,便有負擔也。故世間凡夫乃為無常,而產生期待,而產生負擔。而智者,乃為無常,而消除期待,而解脫負擔。
 
這也是我們再三說到:無常是沒有方向性的。故它既可以讓人墮入生死,也可以讓眾生證入解脫道。差別就在於:我們能不能於無常中,建立跟解脫相應的正知見?
 
「比丘!若無常苦,是變易法,多聞聖弟子,於中寧見是我,異我,相在不?」這些文字在很多經文裡,都見得到。很多人所認定的「我」,到底在那裡呢?是我在身體裡面?或者是我在身體外面?
 
這「我」跟「身體」是怎麼組合的?是身體比我大,我只是身體的一部分。或我比身體大,身體只是我的一部分。這便成「是我,異我,相在」等關系。如以數學來說明,這兩個集合,一是色身,一是我。是相等的?是差異的?還是有什麼交集或聯集呢?
 
如已悟一切色是無常、苦、空,而不起我見。這時,還會去閒扯「是我,異我,相在」等問題嗎?當然不會!至於「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等分別,也都無所謂了。
 
我在色,色在我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五受陰,雲何為五?色受陰,受、想,行、識受陰。若諸沙門、婆羅門見有我者,一切皆於此五受陰見我。見色是我,色異我,我在色,色在我。於受、想、行、識(者亦然)。
 
愚癡無聞凡夫,以無明故,見色是我,異我,相在,言我真實不捨。以不捨故,諸根增長;諸根長已,增諸觸。六觸入處所觸故,愚癡無聞凡夫起苦、樂覺。何等為六?謂眼觸入處,耳、鼻、舌、身、意觸入處。
 
如是比丘!有意界,法界,無明界。愚癡無聞凡夫,無明觸故,起有覺、無覺、有無覺;我勝覺、我等覺、我卑覺;我知、我見覺,如是知、如是見覺,皆由六觸入故。
 
多聞聖弟子,於此六觸入處,捨離無明而生明,不生有覺、無覺、有無覺;勝覺、等覺、卑覺;我知、我見覺。如是知、如是見已,先所起無明觸滅,後明觸覺起。」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p.157
 
一般人在六根對六塵的當下,都會起我見。比如看到燈,就覺得是我看到的。聽到聲音時,也認為是我在聽。總覺得內在有一個「我」在知覺。或覺得這個比我好,那個比我行;這我喜歡,那我不喜歡等。既於六根對六塵的當下,我見都是橫梗於懷的。則如何能消除我見而證得解脫道呢?
 
因此,必於六根接觸六塵時,常提起正見。在聽到時,返問「是誰在聽呢?」其實,並沒有誰在聽;只是因為眾因緣和合,故讓我們聽到聲音。同理,在看到時,也返問「是誰在看呢?」也無誰在看!是從種種因緣和合,而讓我們能映入諸多印象。甚至「我能想」者,也無想者,乃為過去的觀念、經驗,再加上社會種種的暗示,而使我們產生這樣的感受。
 
所以,在一切六根當下,能把握「因緣所生法」的理則,以降伏我見、我慢,這樣就能漸證入解脫道。下面再看─取故生著。
 
取故生著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取故生著,不取則不著。谛聽,善思,當為汝說!」比丘白佛:「唯然,受教。」佛告比丘:「雲何取故生著?愚癡無聞凡夫,於色見是我,異我,相在,見色是我、我所而取。取已,彼色若變、若異,心亦隨轉;心隨轉已,亦生取著攝受心住。攝受心住故,則生恐怖、障礙、心亂,以取著故。於受、想、行、識(者亦然),是名取著。
 
雲何名不取著?多聞聖弟子,於色不見我,異我,相在,於色不見我、我所而取。不見我、我所而取已,彼色若變、若異,心不隨轉;心不隨轉故,不生取著攝受心住。不攝受心住故,則不生恐怖、障礙、心亂,不取著故。如是受、想、行、識(者亦然),是名不取著。」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p.154 ~ p.155
 
首先講,「色」比較狹隘的,乃指我們的身體。這個身體從小到老,都會有變化。還小時,大致是變好。所以小孩子都殷切地希望自己趕快長大,甚至越長越漂亮,越來越健壯。這時不只小孩高興,連大人也都欣慰。但是既過中年,它又漸變壞矣!甚至衰老,病得很重,要死了。老病死,大家都不喜歡;卻無人能避免。此乃為我們既有所取,便會有煩惱。
 
「於色見是我,異我,相在。」我們既把這個身體當作我,故身體變化時,我們會說:我在變化。比如頭痛,不會說「他的頭痛」,而會說「我的頭痛」。打坐時腿很痛,你未必說「是左腳痛」,而會說「我的腳很痛」。故既把身體當作我,於是若身體有所變化,我們的心就必被它牽動。變好,心就高興;變壞,心即難過。所以曰「彼色若變、若異,心亦隨轉。」
 
有時候,不只「已變」才產生煩惱;甚至,「未變」也會有煩惱。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擔心它往不好的方向去變化。有時雖事過境遷了,但當事人還耿耿於懷。這樣既「正變」是煩惱,也「未變、已變」都是煩惱。
 
「彼色若變、若異,心不隨轉;心不隨轉故,不生取著攝受心住。」反之,於身體的變化中,不產生「是我或我所」的執著。故即使身體有任何變化,心都能不掛念,不生恐怖、障礙、驚亂等。這時我們的心,反能平靜如水。因此,當我們生病時,當如何觀病呢?最簡單的就是─病,是身體病,而非我病,與我無關。
 
所以雖很多修淨土法門的大德,都會說:在臨命終時,要提正念。然他們所謂的「正念」是什麼呢?趕快念阿彌陀佛,求往生極樂世界。其實,在求往生極樂世界的當下,還是有我哩!有我,才有所求;有我,才有去來。故即使是「求往生極樂世界」,也都是有取、有著哩!
 
故真提起正念者,反倒是無所念、無所求。既那個身體大限已到,要死掉了,就讓它去死吧!是它的事,沒我的事。能把一切色身的變化,都當作它的事,就是正念也。既正念者,即無煩惱生死也。
 
同理,受想行識亦然。在眼睛看到當下,我們就會起「喜歡、不喜歡」的分別。比如現在寒流來了,有人就覺得受不了。或聽到某些較尖銳的聲音,我們就覺得聒噪、討厭。聞到味道,嗯!是香味。何以為香呢?我喜歡的,就是香;不喜歡的,就是臭。香臭雖沒客觀的標准,但有主觀的標准。且這主觀的標准,就是我的好惡也。所以,在六根對六塵當下,我們乃都拿一種標准去鑒定、判別。拿什麼標准呢?就是以「我」為標准。然而「我」又是什麼呢?我,只是習慣而已。就是習慣這樣,也說不出所以然!何以我習慣吃酸的?習慣吃甜的?習慣住這種地方?習慣用這種行為模式?雖說不出所以然,但若跟這個習慣不相應的,就會起煩惱。
 
所以,在密宗裡有一種說法:就是一個人如在原來的環境待太久了,反而會對修行產生障礙。為什麼呢?雖一般人對自己熟悉的環境,會較有安全感。可是若習慣於這種環境,久了乃成為另一種枷鎖,而將我們局限其中也。因如換到另一個環境裡,我們就會覺得不相應、不自在。這不即表示:我們已被匡限固執了嗎?
 
所以,隔一段時間後,我們當離開本來常住的地方,而到另一個別人完全不認識我的地方去;這樣才方便改頭換面,脫胎換骨。否則,即使是從台北到台南,若別人還認識:這是果煜法師;故還用果煜法師的模式來伺候他,則他終究是難以重新做人的!
 
所以,在原始佛教的僧眾,乃經常出門托缽,經常游化四方,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乃跟佛法較相應。而中國佛教的僧眾,到後來都固定住在同個寺廟,而名之為「常住」。其實「常住」,才是問題哩!於《金剛經》不是說「當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嗎?現雲何變成常住了呢?所以,傳說蓮宗慧遠大師卅年不過虎溪,眾以為他有修行。但若從這個角度去看,卅年不過虎溪,反是個更大的執著哩!
 
前幾年我應邀到馬來西亞講課時,因為順著「馬佛青」安排的方便,所以能到各個地方、不同的佛教會去參訪。於行程中,我乃兩、三天就換一個地方;三兩天就上飛機、下飛機。於是今天在這裡住,明天會在那裡住?不知道!這餐跟這些人吃飯,下餐會跟那些人吃飯?也不知道!因為都是他們安排的。
 
就這樣近兩個月下來,倒覺得自己更像出家人了,因為一切皆無常、無我也。無常,因變化多端。無我,因都是他們安排的;既沒有期待,也不知能期待什麼?反正別人怎麼招待?我就怎麼接受。既投緣的,是一兩天;也不投緣的,是一兩天。既好吃是一頓,也不好吃是一頓。睡得舒服是一晚,睡不舒服也是一晚。其實不投緣、不好吃,乃為不習慣而已!比如有些食物較辣;就少吃一點,但心理還是很坦然的。
 
故得經常在不同的環境裡練,我們的心才能真的不執著。否則,常在同樣的環境裡,想不執著,還真難哩!過去我很挑食,挑到最後乃覺得很煩惱。因為愈挑,便愈不滿意。於是我乃反省:挑食不就是為使自己過得快樂一點嗎?雲何愈挑愈煩惱呢?
 
最後終覺悟:愈挑剔,乃愈辛苦;必愈涵容,才愈無礙。故若別人吃得下的,我也得吃得下;若別人能夠住的,我也能夠住。從改變這思考模式以來,世界便寬容了許多。故挑剔者,這我就越大,而越不容易安身立命。反之,能從「內銷我見、涵容無礙」的知見去看周遭,則無處不祥和安樂也。
 
取擔、捨擔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今當說重擔、取擔、捨擔、擔者。谛聽,善思,當為汝說。雲何重擔?謂五受陰。何等為五?色受陰,受,想、行、識受陰。
 
雲何取擔?當來有愛,貪喜俱,彼彼樂著。
 
雲何捨擔?若當來有愛,貪喜俱,彼彼樂著,永斷無余,已滅,已吐,盡,離欲,滅,沒。
 
雲何擔者?謂士夫。是士夫者,如是名,如是生,如是姓族,如是食,如是受苦樂,如是長壽,如是久住,如是壽命齊限。是名為重擔、取擔、捨擔、擔者。」爾時世尊而說偈言:
 
「已捨於重擔,不復應更取,重任為大苦,捨任為大樂。
 
當斷一切愛,則盡一切行,曉了有余境,不復轉還有。」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20 ~ p.121
 
雖每個人都覺得有煩惱、有束縛,但少能反省這些煩惱、束縛從那裡來?其實乃從「期待」中來也。當我還在念書時,就感受到:一個人活著常被很多無形的力量所束縛。這無形的力量,是什麼呢?是社會的風俗習慣,是法律的規范,是人情的壓力等。我一直想:雲何能擺脫這些束縛?最後卻覺悟到:這些束縛乃源於自己對別人有需求爾!
 
比如說我們為什麼要不辭辛苦地到學校念書呢?除了少數真有心深入知識、學問者外,大部分人都是看在「文憑」的面上,對不對?然為何文憑有這麼大的媚力?因為有了文憑,既能代表我的學養,可取得社會更高的地位;更且對就業而言,有絕對的方便。所以你不敢說數學我不喜歡,就讓它當掉吧。不行!當掉的話,那文憑就飛了。或者這家公司的老板,我不喜歡哩!可是為了賺錢謀生,還不得不克制安忍。或者今天我突發異想,想做某種創舉,可是這卻跟社會的模式不合;於是我又不免仿徨卻顧,歧路亡羊。
 
因此很多的禁忌、很多的顧慮,乃因為我們對人、對這個社會有所求;且所求越多,負擔就越重。於是當覺悟到:這些負擔、這些種種的枷鎖,其實是來自於我們「對人、對社會有所求」而已!於是雲何擺脫這些束縛?也就很明白:唯降低自己的需求!
 
如能過著愈簡單、樸素、淡泊的生活,對外界的需求就相對的愈減少;不敢說都不需要,但能減低到最少的限度。比如作為一位法師,我不願意蓋廟,不願意收信徒,不願意作事業;因為我乃擔心蓋廟、收信徒、作事業,都會變成我的負擔。到要說法時,便不能「理直氣壯」也。既定位為說法的法師,我乃不得不時時在關切:雲何才能過著「既沒有經濟負擔,也沒有人情負擔」的修行生活?經常能少事、少惱,隨法自在。
 
「雲何取擔?當來有愛,貪喜俱。」因此,雲何有重擔?如我們對五蘊放不下而有所期待、而有所祈求,這就是重擔。「雲何捨擔?若當來有愛,貪喜俱,彼彼樂著,永斷無余,已滅,已吐,盡,離欲,滅,沒。」至於如何才能減輕、消除我們的負擔呢?唯對欲望能減少到最低限度,才能減少負擔。若全無欲望,便能消除負擔也。
 
「雲何擔者?謂士夫。是士夫者,如是名,如是生,如是姓族,如是食,如是受苦樂,如是長壽,如是久住,如是壽命齊限。是名為重擔、取擔、捨擔、擔者。」至於這擔者,是誰呢?當然就是我呀!且觀念中的我,乃包括:叫什麼名字?住什麼地方?有什麼親朋好友?有什麼喜怒哀樂?有什麼裝具、行頭?這些總加起來,其實就是眾生的「我所」。因此,為「我所」放不下故;「我」放不下。為「我和我所」放不下故,乃成為擔者也。
 
「已捨於重擔,不復應更取,重任為大苦,捨任為大樂。
 
當斷一切愛,則盡一切行,曉了有余境,不復轉還有。」
 
當一旦覺悟到:擔,從何來?便能反其道行之,而捨擔。且既捨擔後,即不會再癡迷而復取擔也。這便能所作已辦而不受後有也。
 
隨使使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有異比丘來詣佛所,稽首佛足,卻住一面。白佛言:「善哉世尊!今當為我略說法要。我聞法已,當獨一靜處,修不放逸;修不放逸已,當復思惟。善男子所以出家,剃除須發,身著法服,信家非家,出家學道,為究竟無上梵行,現法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爾時世尊告彼比丘:「善哉!善哉!比丘快說此言:雲當為我略說法要。我聞法已,獨一靜處,修不放逸,乃至自知不受後有。如是說耶?」比丘白佛:「如是,世尊!」
 
佛告比丘:「谛聽,谛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比丘!若隨使使者,即隨使死;若隨使死者,為取所縛。比丘若不隨使使,則不隨使死;不隨使死者,則於取解脫。」
 
比丘白佛:「知已,世尊!知已,善逝!」佛告比丘:「汝雲何於我略說法中廣解其義?」
 
比丘白佛言:「世尊!色隨使使,色隨使死;隨使使、隨使死者,則為取所縛。如是受、想、行、識(者亦然)。世尊!若色不隨使使,不隨使死;不隨使使、不隨使死者,則於取解脫。如是受、想、行、識(者亦然)。如是於世尊略說法中,廣解其義。」
 
佛告比丘:「善哉!善哉!比丘於我略說法中,廣解其義。」
 
時彼比丘聞佛所說,心大歡喜,禮佛而退。獨在靜處,精勤修習,住不放逸,乃至自知不受後有。時彼比丘即成羅漢,心得解脫。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21 ~ p.22
 
這經主要是在分辨「隨使使與不隨使使」。用現代的話來解釋,第一個「使」是名詞,就是指背後有個指揮者。第二個「使」是動詞,即指被擺布、被指使之意。故何謂「隨使使」?就像我們看傀儡戲一般,傀儡自己是不會動的;但因為背後有個指揮者在掌控,所以它才會動。
 
這也就說在我們的生命裡,我們雖都自以為能作主,今天想去高雄,明天有什麼行程,甚至明年、後年要作什麼規劃,似都可以作主。但如進一步去觀察、了解,其實我們乃被背後某一種力量所控制、指使,這就是「隨使而使」也。
 
比如說,大家都知道莎士比亞最著名的愛情悲劇─羅密歐與茱麗葉。其實如果你也見到羅密歐或茱麗葉,雖也覺得是漂亮些,但也不致神魂顛倒。眾生之間的差別,其實是不會太大的;尤其就表相而言。但是,羅密歐為什麼一看到她,就一見鐘情、就夢魂牽系了呢?乃為多生多劫的業力故。
 
如用理智去思考,剛見到一個人,對她完全不了解;就算有點好印象,怎可能就愛上她、就愛得要死呢?如果因為接觸久了,慢慢熟悉了;故能確認他的聰明才智,他的品味人格,皆出眾人之上;這才是較理智的抉擇方式。但是很多人那能這麼理智,他們皆只憑印象。憑什麼印象呢?其實是憑一股沖動,也就是背後操縱的那股力量。他就頓覺得:這是我唯一的選擇。於是即成「有緣千裡來相逢,不是冤家不聚頭」的結局!
 
也有些人既聰明一世,也在事業上有很大的成就。但於某種關鍵時刻,卻作了異乎尋常的抉擇。於是使他的事業、他的名譽皆毀於一旦。或問這麼聰明、這麼老馬識途的人,怎可能作這種抉擇呢?答雲:當業力現行時,他就會作這種選擇。甚至在佛法中,也謂「神通不敵業力」。平常沒事時,還能顯現神通,自助助人。但於緊要關頭,卻變不出來了;於是不得不隨業力去流轉也。
 
所以很多時候,其實不是我在抉擇,而是受背後那股力量所操縱、掌控。這背後的力量是什麼呢?不是上帝,不是命運,而是我們的業力。甚至因感念這個人對我有恩,所以我必須報恩。因社會對我有助益,我必得回饋。這些種種觀念,其實也都有業力在牽引─當業力現行時,你就會有這樣的觀念,就會作這樣的抉擇。故即使是受善知識的啟發,受經典的教化,而發願度眾生,而力行菩薩道;你敢擔保這背後,全無業力的成分嗎?
 
「若隨使使者,即隨使死。」這「隨使死」的死,不是死掉的意思,而是指隨業力而生死流轉也。至於「為取所縛」者,乃如前所說:為心有執著、心有祈求故,成束縛也。取,主要是指:我見、我慢、我愛也。
 
「若不隨使使,則不隨使死;不隨使死者,則於取解脫。」反之,既覺悟到諸法無我,而能漸消除貪、瞋、慢、疑等煩惱。於是因業力而有的慣性思考,因業力而有的強迫行為,便將消融而不再有牽引生死的力量了。「隨使使與不隨使死」,這是此經的主旨大意。
 
近代有位心理學大師佛洛依德,我想各位都知道有此人物。他對心理學最大的貢獻是,發現在我們的潛意識裡有很多情結。且這些情結多是我們小時候在特殊狀況下,所產生的一些心理沖突。這些沖突雖被壓抑,而不能直接表現出來;但它仍一直藏在我們的潛意識裡。故會從背後去指使我們作一些荒誕、怪異的行為。比如有些人因小時候曾被火燒傷,於是他這輩子看到火,都會有莫名其妙的恐懼。雖已忘記被火燒傷的往事,但是這情結可能陪他一輩子。
 
但是佛洛依德的情結,只能追溯到這輩子,追溯到童年的記憶。但如就佛法的三世輪回而言;則於生生世世的流轉中,所曾產生的情結,不會是無量無邊嗎?如讓這些情結時時刻刻在掌控、擺布我們,去作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則我們還能修行嗎?
 
其實這些情結,不一定要用心理分析,才能明了。我們就能從禅修、從內觀中,去看到它的所在;只是很多人不願意去面對它而已─就因為不願意去面對,所以才會被壓抑也!故除非我們有勇氣去面對、承擔,才能從自我檢點中,去診斷出情結之所在。於是既清楚我有那些情結、業障,才能進一步用佛法去對治消除。這才使我們「無形的負擔」能越來越輕,以至於完全解脫。
 
上次講「隨使使」時,因講得不夠完整,所以有些人矯枉過正,把「隨使使」當作「宿命論」。故今天,得再做一些補充:
 
Ⅰ嗾使者、操控者─指眾生無始來的無明業障。
 
眾生既有無明業障,也有佛性智慧。而凡夫者,雖也不離佛性智慧,但迷而未覺。故修行之要,乃必以佛性智慧,來內銷無明業障,才能解脫自在。
 
我想各位當知,佛說這部經的重點,不在於標示:凡夫眾生皆是「隨使使」。如果只能「隨使使」,那也就不用修行了;故當「不隨使使」才是佛說此經的主旨大意。這也就說眾生雖無始以來,即被無明業障所操縱、奴控而造業、生死。但要能以智慧來消除無明業障,才能解脫生死。
 
如更用大乘的說法,眾生既無始以來就有無明業障,也無始以來就有智慧佛性。只是一般凡夫雖有佛性,但迷而不覺;所以才會被無明業障所蒙蔽,而造業、而生死、而受苦。故修行的重點,乃在於從覺悟本來即有的智慧佛性,而來消除無明業障。這才能從「隨使使」而轉成「不隨使使」也。故佛法絕非宿命論者。在此順便評辨「何謂宿命論」?
 
Ⅱ宿命論:西洋哲學家的故事。
 
根本不知自己的宿命為何?算命,是人算,而非神算?
 
所以臨事,還靠自己當下去抉擇!點什麼菜?買那種汽車?作什麼行業等?
 
在西洋哲學史上有這麼一個故事,乃說到宿命論的症結。有一個哲學家,本身就是宿命論的信眾、遵從者。有一天,僕人們不小心把他家的傳家寶:一個名貴的花瓶打破了。大家都很緊張,怕承擔不起啊!但某甲卻說:你們不用怕,這事我來承擔就行了。過了不久,主人回來了,一看到花瓶破了,馬上追問:是誰打破的?其他的人都不敢開口。只有某甲若無其事地說:是我打破的。於是哲學家馬上拿棍就打。某甲辯曰:主人啊!你不能打人呀!是花瓶命運注定今天該破的。故雖假借我的手,但嚴格說來,並非是我打破的。這主人一聽,果然有道理。但他仍繼續打下去,且說:是啊!你也是今天命運注定該被這棍子打的。所以雖也借助我的手,還不能不打你!
 
所以,這便是宿命論最大的症結!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宿命」是什麼?既花瓶打破,可以說它注定該破。我要打你,也可以說你注定被打。故什麼事情是注定,什麼事情非注定,雲何有公論呢?或說:世間有些人能算命,能未卜先知哩!但算命,是人算的,而非神算的。而既是人算的,我為何得相信它呢?或說:有時還蠻准的。當然!你越相信,它就越准了。
 
所以宿命論最大的症結是,根本未曾有命運之神能告訴我:我的命運到底如何?因此,面臨任何境界,都還得自己去抉擇。比如我現在肚子餓了,要去餐廳吃飯。命運之神不會告訴我:你這餐該吃馄饨面?還是蛋抄飯?如那一天想買汽車,宿命論也沒辦法告訴我:該買TOYOTA?還是BMW?我要從事那個行業?要交那些朋友?靠宿命論,都沒辦法幫我們作決定!
 
宿命論既不能簡化我們的生活,也不能提升我們的生命。故說到最後,它也不過是「戲論」而已!故我要打你,乃因為你注定被打。我想開溜,乃因我非注定如此也。論來論去,也是助長「無明」爾!
 
Ⅲ誰來抉擇?
 
既無我,誰來抉擇?緣來抉擇!
 
其實眾生本來無我,故一向只是「順緣來抉擇」而已!
 
然眾生卻習於指認少部份的緣為我,故以為「我」在抉擇也。
 
前既謂:在面臨境界時,我們還得作抉擇;抉擇這事當做,抉擇那事不要做。於是就會有下面的問題,既佛法一向肯定眾生是無我的,則到底又是誰在抉擇呢?乃「緣」在抉擇!
 
其實眾生本來就是無我,而不是修學佛法後,才變成無我的。故本來就是靠「眾緣來作抉擇」,但眾生為無明故,乃把少部分的緣當作我,並認為是我在抉擇也。於是既受限於少部分的緣以作抉擇,其本質上當不可能圓滿。
 
所謂「無我」,乃指無主宰:一切緣都有相互的影響力,而非單向的主導。
 
乃指無界限:緣起的法網本無界限,故不能封閉、孤立某些緣為我。
 
因此,我們已再三說到:所謂無我,第一是指沒有主宰性。以所有的緣都是互相牽動的,既你能牽動我,也我能牽動你;故皆無單向的主導權也。而我們卻都希望由我來主宰,於是不能不彼此仇視、爭戰,而辛苦萬端。
 
第二是沒有界限。一般人既有我見,則必使「我跟非我」間,楚漢分界,不相含糊。但若從緣起的思想去看,既一切法是相關互動的。則於相關互動中,其雲何劃分界限呢?所以,本來就不可能將某些緣「孤立、封閉」,而稱之為我。
 
順緣來抉擇:有內外,有過去、現在、未來等諸多因緣,共同來抉擇。
 
所以「順眾緣去抉擇」者,這眾緣乃包括:內外,內就是五蘊的小我,外則是世間的種種現象。比如到餐廳點菜,一方面看我想吃什麼?二方面也要看,這餐廳能夠提供什麼菜?這由內外,而共抉擇也。是以如太強調外面的因素,就近於宿命論;太強調內在的因素,乃變成自我中心。
 
眾緣者,其次有過去、現在、未來。過去者,乃因過去的觀念、過去的經驗,而形成當下的抉擇。現在者,看當下所面臨的是什麼境界,而去作抉擇。至於未來者,或因我們對未來的期待,或因我們對未來的預測,而有不同的抉擇。期待將來賺大錢,是一種抉擇方式。期待未來,能更契合解脫道,是另種抉擇方式。所以抉擇的過程,其實是蠻繁復的;但不會因為無我,就不用抉擇了。
 
Ⅳ無情識的緣,如何來抉擇呢?
 
我們一向認定:有我才能抉擇,或者必有情識的眾生才能抉擇?其實不然!
 
譬如:磁極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一般人講到抉擇時,乃都認定:有情眾生,才能作抉擇。然而,前既謂「順緣而抉擇」,則無情的緣,雲何就不能抉擇呢?尤其就緣起而論,有情跟無情間,也乏明確的界限。故既有情能抉擇,也無情能抉擇。那無情的緣,又如何抉擇呢?
 
以下簡單舉幾個例子:如大家都知道,磁鐵乃有南極和北極,且同極相斥,異極相吸。故無情的磁鐵,也一樣表現出相斥或相吸的現象,這不也是一種抉擇嗎?雖這種抉擇,我們習說它是物理學;然理者,也是抉擇之道也!又如所謂「叩鐘者,大叩大鳴,小叩小鳴,不扣不鳴。」這大鳴、小鳴、不鳴,既可說是一種反應,也可說是另一種抉擇。
 
或如俗諺所謂的「水流濕,火就燥」。若水在流,一定會往低下,或較濕潤的地方流去。而火,乃偏向上燒,或往較干燥的物品燒去;這即是水火之抉擇也!甚至我們知道,風會往那邊吹呢?會往低氣壓的地方吹!因為所謂風者,就是高氣壓往低氣壓流動的現象。如果下大雨,雷電交加,雷會打在那些地方呢?會打在最容易導電的地方。所以「避雷針」者,因易導電,乃非叫雷不要去打它,反是欲將雷引到地線的作用─因為打這裡,故其他地方就能避過也。這是電的選擇。
 
大家也都知道,草木有向光性。諸位如出外走走,到山坡上,尤其在谷地裡,都會看到樹木,卻非垂直向上長,而是斜斜地背著山坡的方向長。乃因為這樣才有助於吸收更多的陽光。尤其在河谷裡,因較不容易照到陽光,所以有些樹木,為了爭取陽光,竟會以六十度、五十度的斜角伸長出來。如以物理學來看,這必承受非常大的剪力;但為了爭取陽光,必須這麼去堅持。這即是植物的抉擇也!最後,花為什麼會在春天盛開呢?也是因為春天的陽光、水分、濕度、養分等諸多因緣,共同促成花的盛開。這即皆是「順緣而抉擇」也。
 
總之,萬物因為其來有異─來自不同的緣起。所以與它法之間,就有些是相應,有些是不相應。且「相應或不相應」,也只是法爾如是也。所以在與它法接觸時,自能顯現出不同的抉擇作用。而非「由我作意」或「由誰主導」而作抉擇也。
 
Ⅴ智慧的抉擇
 
有我是順狹隘、封閉、雜染的緣而作抉擇,而無我是順廣大、開闊、清淨的緣而作抉擇。
 
以無我而能成就智慧、慈悲、福德與解脫果。
 
下面就有一個問題:既有情在抉擇,也無情在抉擇。既凡夫在抉擇,也聖賢在抉擇。其間有什麼不同呢?主要是從「能攝受的緣」來探究:
 
如磁鐵等無情物的抉擇,便很單純,只能分辨「南極跟北極」的不同。至於草木等,它能抉擇的范圍,就稍遼闊一些。但比起動物來說,又顯得微不足道。故凡夫雖也抉擇,但他能統攝的緣就有限多了;不只有限,更且雜染。既以自我為中心,雲何能不狹隘、封閉而雜染呢?
 
故智者,乃是順著廣大、開闊,且清淨的緣去作抉擇。是從全體的福利、安樂,去考量、去抉擇;而非為保護自己、成就自己而已!因此,既有我在抉擇,也無我在抉擇;但因為知見與心態的差異,所攝受的緣就有廣狹、染淨之別。於是順此抉擇後,亦成智慧與無明、慈悲與瞋恨、煩惱與解脫之差異也。
 
Ⅵ無功用行
 
雖於無功用行中,其實還是有抉擇的作用;只是不從末那意識去抉擇而已!
 
譬如世尊何以要阿難作侍者?
 
因此,大乘佛法雖說:修行到最後,乃稱為「無功用行」也。然無功用行,卻非不抉擇,而是不從「末那識」去抉擇爾!且抉擇的過程,也不像凡夫眾生,即使用心想了很久,還常遲疑不決。於無功用行中,雖已攝受眾多的因緣,卻也能迅速地作出「明智而圓滿」的抉擇。
 
比如釋迦牟尼佛需要侍者時,雖捨利弗、目犍連等都意願當祂的侍者,但佛皆未接受。最後何以選定阿難做侍者呢?我想各位都知道,因為阿難耳根最利,他能像錄音機一般,把聽過的佛法,一字不漏地錄進去。而這種特質在將來,欲結集佛經時,就非常重要。故這種選擇,乃牽涉到佛教幾千年來的繼承與流傳。所以我們不要人雲亦雲地說:什麼都不分別、不抉擇。即使成佛了,都不能不分別、抉擇哩!
 
我覺得有些人在教授禅法時,常矯枉過正,而說「什麼都不分別、不抉擇」。所以教出來的信眾,也都是庸庸碌碌、以盲導盲。其實剛好相反,既無情物還都有抉擇作用,雲何智者能不善於抉擇呢?故我們乃是要透過更開放的心胸,以攝受更廣泛的因緣,而能作出更明智、更清淨、更圓滿的抉擇。
 
最後總結:從狹隘、封閉、雜染的緣而作抉擇,就是「隨使使」。反之,能從廣大、開闊、清淨的緣而作抉擇,就是「不隨使使」。而一個修行者,當努力從隨使使,而回向成不隨使使,這也才是世尊講這部經的心要。好,這部經就講到這裡;下面再看節錄的經文。
 
隨使使,隨使死者,則增諸數;若不隨使使,不隨使死者,則不增諸數。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24
 
何謂「增諸數」?增加數目!增加什麼數目呢?第一是增加個人輪回的次數。我們從無始劫來,已輪回了百千次。故如再被業力主宰,便只能繼續輪回,而增其次數也!第二是增加眾生數,本來就有很多眾生在輪回,現在我又不能苟免。總而言之,既增次數,亦增生數也。
 
非汝所應之法,宜速斷除。斷彼法者,以義饒益,長夜安樂。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25
 
何謂「非汝所應之法」?五蘊之法,都是非汝所應之法。如已體證無我,則還有什麼能跟我相應的呢?一切都不相應!既不相應,雲何不速斷除之?其實「斷除」,不是必將之消滅殆盡,而是心理上不執著它而已!
 
若非汝所應,亦非余人所應,此法宜速除斷。斷彼法已,以義饒益,長夜安樂。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26
 
這意思,也差不多。
 
結所系法,宜速除斷。斷彼法已,以義饒益,長夜安樂。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27
 
「結」,乃有兩種:一是理上的結,一是情上的結。即所謂「所知障」與「煩惱障」也。所知障,乃因於理不覺悟而產生的障礙。煩惱障,即貪、瞋、慢、疑等是。故不管是於理迷惑而產生的理結,還是因煩惱而產生的情結,都要努力去斷除,才使我們證得解脫道。
 
情結跟理結,其實是互相牽引,一體兩面。然對某些善根較具足者,能從覺悟理的當下,順便也斷除了情結。至於根器不足者,乃先要慢慢把情結減輕了,才能覺悟到理。待斷除理結後,回頭再斷除剩下的情結。這是講到─結所系法。
 
動搖時則為魔所縛,若不動者則解脫波旬。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28
 
很多人都說禅坐修行時,會有魔障。然魔從那裡來呢?我們不要以為:既謂之為魔,必是天魔、鬼神魔或一些非人之類。因為魔,最原始的定義就是折磨也。雲何被折磨呢?心動才會被折磨。這也就說:如能八風吹不動,則不管內魔或外魔,乃皆無魔可磨矣!
 
於是我們再追問:心為什麼會動?因為有欲,心才會動。譬如我正等候某個人。於是在人群裡,我就會注意:既這個人不是,也那個人不是,有個人比較像些,但又不是。故因為心有這樣的期待,才會產生「順跟逆」的差別待遇。
 
或者現在缺錢了,於是妄想紛飛:一下子想,這個人有錢,且跟我關系還不錯,故可望跟他周轉一些。一下子想,那個人比我還窮,就不用指望了。故因對錢有期待,所以才會把人分成有錢人、沒錢人,可借錢者、不可借錢者。同樣,如我已吃飽,且不再吃了;於是所有食品,皆動不了我的心矣!
 
所以,有欲望才有順逆,有順逆才起動搖。諸位是否注意到:在佛教裡的天魔,名為波旬,乃住在欲界之最高天─即「他化自在天」也。為什麼會位在欲界最高天呢?這有另種的解碼方式,此即寓謂:如你心中還有欲望,即逃不出天魔的掌控中。故為先有內魔,才牽引外魔也!
 
當我們慢慢降伏粗重的欲望,而進入初禅,天魔對我們就無可奈何了。更何況四禅以上,心根本不動,當然一切魔都沒辦法讓他起動搖。然而有心不動,何如「無心可動」來得究竟呢?因終究而言,人最根本的魔,乃是我見。有我見,才有欲望;有欲望,才起動搖也。
 
所以,雖很多人都怕著魔;其實你何曾不著魔呢?因為,我們從來就是帶著我見出生,帶著我見過活;甚至帶著我見,去修善止惡。所以,何曾不在魔掌中呢?故除非我們能覺悟到這是魔,且努力掙脫魔掌之外,才能不著魔也。因此,從無我的知見,而去降伏貪瞋慢疑,便是降魔的不二法門。
 
心善解脫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有比丘名劫波,來詣佛所,頭面禮足,卻住一面。白佛言:「如世尊說:比丘心得善解脫。世尊!雲何比丘心得善解脫?」
 
爾時世尊告劫波曰:「善哉!善哉!能問如來心善解脫。谛聽,谛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劫波!當觀知諸所有色,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彼一切悉皆無常。正觀無常已,色愛即除,色愛除已,心善解脫。
 
如是觀受、想、行、識(者亦然)。劫波!如是比丘心善解脫者,如來說名心善解脫。所以者何?愛欲斷故。」
 
時劫波比丘聞佛所說,心大歡喜,禮佛而退。爾時劫波比丘受佛教已,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乃至自知不受後有。心善解脫,成阿羅漢。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0
 
「心善解脫」這經跟前面所說的差不多。雲何心能解脫呢?就是從觀「色受想行識」一切無常,而能斷除色愛,斷除受、想、行、識的愛。故「愛欲除已,心善解脫。」下面經文也類同。
 
遠離諸相,寂靜解脫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尊者羅侯羅往詣佛所,頭面禮足,卻住一面。白佛言:「世尊!雲何知,雲何見,我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能令無有我、我所見、我慢、使、系著?」佛告羅侯羅:「善哉!善哉!能問如來:雲何知,雲何見,我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令無有我、我所見、我慢、使、系著耶?」羅侯羅白佛言:「如是,世尊!」
 
佛告羅侯羅:「善哉!谛聽,谛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羅侯羅!當觀所有諸色,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彼一切悉皆非我,不異我,不相在,如是平等慧正觀。如是受、想、行、識者亦如是。
 
如是羅侯羅!比丘如是知,如是見者,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使,系著。羅侯羅!比丘若如是於此識身及外境界一切相,無有我、我所見、我慢、使,系著者,比丘是名斷愛欲,轉去諸結,正無間等,究竟苦邊」。時羅侯羅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1
 
既經文乃差不多,就不必多解釋;故這裡只解釋一名相「正無間等」。正確而無間斷者為何呢?在後面的經文中,我們可以意會,其實「正無間等」就是證初果的意思。為什麼證初果,又稱為正無間等呢?我們都知道,一切現象都是無常變化的;但在無常變化中,乃有一種是始終不變的。這就是「緣起無我」的理則。故能體證此理者,即謂之證初果也。
 
在禅宗常曰「見性」,見性跟著相,完全不同。著相,就是在很多現象中,去分辨大小、遠近、好丑,並以之為實,著而不捨。至於見性,乃是從覺悟諸法不出「無常、苦、空、無我」的本質,而能放下一切執著。見者,非只是知道而已,並且能體證也。
 
若能於法有體證,就能成就「不退轉位」。對於證「不退轉位」,很多人都覺得難如登天。其實未必這麼難,因有正見者,就可不退轉。但很多人卻都「著相」而修,在諸多覺受間打混─今天禅坐,覺得身心輕安、喜樂無比,真進步不少!明天再坐,怎麼都不見了?你又覺得:我退轉了。既現象是無常的,雲何不起起落落呢?但若能心不隨境轉,故在任何境界中,都能處之泰然。這才是「不退轉」之道。
 
所以,從建立正見而能不退轉,而能遠離諸相,以至於得解脫。故謂建立正見者,為「正無間等」也。
 
何因何緣眾生有垢
 
何因何緣眾生有垢?何因何緣眾生清淨?摩诃男!若色一向是苦,非樂、非隨樂、非樂長養,離樂者,眾生不應因此而生樂著。摩诃男!以色非一向是苦,樂、隨樂、樂所長養,不離樂,是故眾生於色染著,染著故系,系故有惱。受、想、行、識(者亦然)。摩诃男!是名有因有緣眾生有垢。
 
摩诃男!何因何緣眾生清淨?摩诃男!若色一向是樂,非苦、非隨苦、非憂苦長養,離苦者,眾生不應因色而生厭離。摩诃男!以色非一向樂,是苦、隨苦、憂苦長養,不離苦,是故眾生厭離於色,厭故不樂,不樂故解脫。受、想、行、識(者亦然)。是名有因有緣眾生清淨。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31
 
這經文是節錄的。主要是說:既眾生的煩惱,是因緣所生法;也眾生能解脫,是因緣所生法。眾生的煩惱,乃為無明、愛欲,故有煩惱。因此,要解脫、要清淨,就得降伏無明、愛欲,才能證得解脫和清淨。
 
這也就說:既業,是自己造的;還得靠自己去消。如俗諺所說:「解鈴還歸系鈴人」。雲何靠自己呢?靠自己去內銷無明、業障和貪瞋慢疑等。
 
故很多人對修行,乃有一些錯誤的觀念:以為修行就是要去作某些功課,如誦經、拜佛、持咒、禅坐等。但很少想到這些功課,乃為有助於我們去內銷無明、業障爾!
 
故如我們能清楚地知道:煩惱的根源在那?而直接去消除的話。便不需要去修這些迂回缭繞的方便法。是以證初果者,能斷三結:一是斷我見,二是能棄絕種種無益的修行法門。比如說修不倒單的苦行。不倒單能對治什麼呢?自己也不知道。或錯以為:此生受苦,來生就能享樂。其實受苦跟享樂,那有因果的對應關系呢!或認為到恆河洗澡,便能消除業障。然業既是自己造的,跟是否在恆河洗澡,會有什麼關系嗎?或說拜什麼神,便能轉運;然如不修善,怎能有善報呢?
 
三是斷疑:一個具有正見者,便既不迷信,也不會去算命、卜卦。如還在擔心未來者,其實也沒有正信。因為未來者,不就決定於現在的一切言行嗎?
 
所以:要有正見,好象很簡單;就是「五蘊無我」嘛!可是,能真不擔心未來者,還是鳳毛麟角哩!有人問你:死後怎麼辦?死後到那裡去?皆不知道!如一問就垮了,你還有什麼正見呢?但如確認:修行的要務,乃在於內銷無明、業障和貪瞋慢疑等。則未來,還有什麼可疑的呢?
 
爾時聚落主大姓婆羅門,即便嚴駕,多將翼從,執持金瓶、金杖、傘蓋,往詣佛所,恭敬奉事。到於林口,下車步進,至世尊所,問訊安不?卻坐一面。白世尊曰:「沙門瞿昙!何論?何說?」佛告婆羅門:「我論因、說因。」又白佛言:「雲何論因?雲何說因?」佛告婆羅門:「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
 
──《雜阿含經論會編》p.165 ~ p.166
 
此五受陰,欲為根,欲集、欲生、欲轉。非五陰即受,亦非五陰異受;能於彼有欲貪者,是五受陰。
 
──《雜阿含經論會編》p.175
 
這也是一樣,如果順著我見、愛欲而造業,就是集。反之,能覺悟無我而消除愛欲和瞋慢疑等,即能滅世間─所作已辦,不受後有也。
 
有身集滅道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今當說:有身集趣道,及有身集滅道。
 
雲何有身集趣道?愚癡無聞凡夫,不如實知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不如實知故,樂色,歎色,著色,住色;樂色,歎色,著色,住色故愛樂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是純大苦聚生。如是受、想、行、識亦如是。是名有身集趣道。比丘!有身集趣道,當知即是苦集趣道。
 
雲何有身集滅道?多聞聖弟子,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故,於色不樂,不歎,不著,不住;不樂,不歎,不著,不住故,彼色愛樂滅,愛樂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病死憂悲惱苦純大苦聚滅。如色,受、想、行、識亦如是,是名有身集滅道。」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12 ~ p.113
 
「如實知色」並不是光知道:色是什麼樣子?而是知道色,從那裡來─從「色集」而來;往那裡去─往「色滅」而去。故能覺悟色集跟色滅,這才稱為「如實知色」。
 
其次「色集」,從何而集呢?從「色味」而集。味,就是貪著。因為貪著,所以才能凝聚眾緣。故在佛法中,常將愛欲比喻為水。如水泥、沙、還有石頭,本是分散的;若加上水,便能凝結成混凝土般地堅固。我們五蘊的身心,也是一樣,因為有愛欲,所以才會凝成此固執的生命體。
 
因為愛欲,才產生的生命體,本質上就是有煩惱的,這稱為「色患」。於是因為有煩惱,所以更應斷愛欲,這稱為「色離」。愛欲既斷,凝結不成;於是便不受後有矣!此稱為「色滅」也。
 
故從覺悟到色集,以至色味、色患、色離、色滅,這就等於「苦、集、滅、道」之四聖谛也。
 
有身滅道跡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今當說有身,有身集,有身滅,有身滅道跡。谛聽,善思,當為汝說。
 
雲何有身?謂五受陰。雲何為五?色受陰,受、想,行、識受陰,是名有身。
 
雲何有身集?當來有愛,貪喜俱,彼彼樂著,是名有身集。
 
雲何有身滅?當來有愛,貪喜俱,彼彼樂著,無余斷,吐、盡、離欲、滅,是名有身滅。
 
雲何有身滅道跡?謂八聖道: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是名有身滅道跡。」佛說是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14)
 
這經文和前所說者,乃差不多。故我們只研討最後─「雲何有身滅道跡?謂八聖道: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是名有身滅道跡。」
 
在八正道中,我主要是講─正志。就是要去選擇一個正確的方向。前雖謂無常是沒有方向性的。但在變化中,仍顯現出兩種不同特質的軌跡:一是佛法所謂的流轉門,也就是順生死法。另一種稱為還滅門,也就說逆生死法。故「十二因緣」中,從無明緣行,行緣識…,一直到生老死,便是順生死法。反之,因無明滅,所以行滅;因行滅,所以識滅…,一直到生老死滅,便是逆生死法。
 
故「正志」者,乃從正見的基礎而選擇還滅門爾!如還是順生死、流轉的志,便非正志矣!故只有具足正見者,甚至有切身體驗者,才能時時刻刻掌握正志的方向,而去內銷與還滅。不然稍不注意,又將隨著外延的思考模式,而去擴大版圖,而去惹事生非。
 
因此,後來的佛法,便常倡導「回向」,然回何等向呢?回順生死流轉的方向,到逆生死、還滅的方向,即稱為「回向」。要回向,才有功德。而非有了功德,再去回向。因功德者,乃謂與解脫相應也。
 
於是內既立正志,外就會表現在正語、正業、正命上。也就是能將正確的知見和操守,表現於行為模式上。而行為模式,即不出《阿含經》中,常說的「少事、少惱、常安樂住」也。
 
所謂滅者,雲何為滅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捨利弗詣尊者阿難所,共相問訊已,卻坐一面。時尊者捨利弗問尊者阿難言:「欲有所問,仁者寧有閒暇見答以不?」阿難言:「仁者且問,知者當答。」
 
捨利弗言:「阿難!所謂滅者,雲何為滅耶?誰有此滅?」
 
阿難言:「捨利弗!五受陰是本行所作,本所思願,是無常、滅法;彼法滅故,是名為滅。雲何為五?所謂色受陰是本行所作,本所思願,是無常、滅法;彼法滅故,是名為滅。如是受、想、行、識,是本行所作,本所思願,是無常、滅法;彼法滅故,是名為滅。」
 
捨利弗言:「如是!如是!阿難!如汝所說,以五受陰是本行所作,本所思願,是無常、滅法;彼法滅故,是名為滅。」時二正士各聞所說,歡喜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50 ~ p.51
 
時尊者捨利弗問尊者阿難言:「欲有所問,仁者寧有閒暇見答以不?」阿難言:「仁者且問,知者當答。」我覺得這樣的對答方式,實在是既直接又簡潔:有問題你就問,我知道就回答。
 
「本行所作」乃謂無明眾生,皆不出隨五蘊而造作的行為模式。「行」是指行為模式的意思。「本所思願」因為我們既執著有我,便不只希望這個我能繼續存活下去,且要發揚光大,以增加其價值,這便是「本所思願」也。
 
故這本質上,皆是煩惱法和無常法。既無常、又煩惱,即應消除這本作與本願─既消除種種造作的行為,也消除種種期待的心態,這皆稱為滅也。下面再看節錄的經文。
 
是名比丘斷關,度塹,超越境界,脫諸防邏,建聖法幢。雲何斷關?謂斷五下分結。雲何度塹?謂度無明深塹。雲何超越境界?謂究竟無始生死。雲何脫諸防邏?謂有愛盡。雲何建聖法幢?謂我慢盡。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17
 
其實觀念,還是一樣;只是增加一些不同的名相爾!
 
無常想修習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田夫,於夏末秋初,深耕其地,發荄、斷草。如是比丘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比丘!如人刈草,手攬其端,舉而抖擻,萎枯悉落,取其長者。如是比丘!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庵羅果著樹,猛風搖條,果悉墮落。如是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樓閣,中心堅固,眾材所依,攝受不散。如是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一切眾生跡,象跡為大,能攝受故。如是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閻浮提,一切諸河悉赴大海,其大海者最為第一,悉攝受故。如是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日出,能除一切世間阇冥。如是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譬如轉輪聖王,於諸小王最上、最勝。如是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諸比丘!雲何修無常想,修習、多修習,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若比丘於室露地,若林樹間,善正思惟,觀察色無常,受、想、行、識無常;如是思惟,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
 
所以者何?無常想者,能建立無我想。聖弟子住無我想,心離我慢,順得涅槃。」佛說是經已,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77
 
雖用了很多比喻,其實重點還跟前面差不多。如最後一句:所以者何?無常想者,能建立無我想。聖弟子住無我想,心離我慢,順得涅槃。
 
從無常而理解無我,這理論前面已說得很多了。但是「如何將無常的觀念,運用於生活當中,尤其運用於對事的抉擇上?」這才是無常觀之心要也。以下就我的認知和體驗,稍作補充說明:
 
雲何修無常?臨事抉擇,不作常想。
 
譬如:愛情,豈有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神話。
 
臨事抉擇,不作常想。我們可舉幾種典型作例子。第一是愛情,以我個人而言,從小時候到現在,跟女眾的緣其實都還不錯哩!故聰明賢慧的,美麗大方的,甚至溫柔體貼的,也見過不少了!但不管如何,我從不會想:應跟這個人,天長地久地厮守在一起。因為有一個更深刻、更有力的觀念,在阻擋著我─那就是「無常」的可能性。沒錯,現在我喜歡她;但三年、五年後,我是否仍喜歡她呢?今天我們投緣,幸會啦!但三年、五年後,是否還投緣呢?不知道!尤其在此變化多端的世界裡,誰敢擔保:十年、廿年後,一定能怎樣。所以我一向認為:海枯石爛,只是神話。但當你業障現行時,你就會相信這種神話。所以我雖未刻意修習無常觀,但在緊要關頭,「無常」的可能性,就自然現行,而不作常想也。
 
今天能投緣,就彼此尊重、珍惜;那天緣散了,則彼此祝福,而不會增加彼此的負擔。所以,我在家時,不結婚;出家後,也不收徒弟。因誰能料到:幾年後,這徒弟是否變成你的業障鬼?
 
而一般人乃很容易落入「常想」的陷阱中。既投緣,就簽個約,意圖永遠在一起。但這約,往往變成此後彼此沖突的焦點。於是便又成「剪不斷,理還亂」的僵局。故於投緣時,不作常想,這是有關「愛情、人情」方面的。
 
第二是對於家園:很多居士,在經濟較富裕後,便努力於安家置產。盡可能把它整理得美輪美奂,似乎准備在這過一輩子。可是當住進一段時間後,卻覺得沒有那麼詩情畫意也。於是又三心兩意了,但錢已花了一大把;故雖覺得不那麼順遂,但還不得不將就些。或者那一天,職務得南移、北調,這時又不得不捨舊戀新矣!
 
同樣,很多出家眾,在弘法事業稍穩固後,就忙著蓋廟。這一蓋,也是准備做千秋萬劫的打算。所謂「千年常住」,其實常住,也只是常把你綁住在那兒爾!像我的話,就從不准備蓋寺廟。當然,沒能力蓋也是實情;但更重要的是,我怕被綁住了。故今天不要說,某人辛苦自己蓋;就算有人願白白送我,我都不敢要哩!所以有人總是形容我「狡兔三窟,住所很多」。然而這不是因無常住,所以才方便到處隨緣作客嗎?這是對家園、寺院,不作常想。
 
第三是有關弘法事業:各位稍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隔一段時間,會出來講課。但講的時間都不會太久,或三個月,或半年;然後就消失無蹤也。所以有人就慫恿我說:法師,你就發願講《大智度論》或《華嚴經》吧!我說:《大智度論》共一百卷哩!你想把我套牢,我才不上當呢!因可能講不到十卷,我就不耐煩了;或還講不到十卷,但聽眾已散光了。
 
所以我可以答應你,今天的事,甚至明年的事,但我絕不作長時間的承諾─得發心十年、廿年。極可能不到三年、五年,我就厭透了。故我臨事抉擇,絕不作常想:既不作太長時間的計劃,也不作太長時間的承諾。
 
所謂觀無常,既觀外界是無常,也觀內識是無常。
 
故於內外變異時,心不傷痛;尤其不將自己套牢。
 
所以觀無常,初觀外境的無常,這大家都聽多了。其次是觀內識的無常,這更重要。因很多時候,雖外界還沒變,但我的想法已經變了。就像前述的家園,雖當下頗喜歡;故既買了,也裝潢了,但住不了一兩年感覺又變了。許多費盡千辛萬苦,去掙取的物品、名位;待得手後,卻發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風光、那麼堂皇。所以觀內識無常,更能免於被「愛欲」所驅使也。
 
故觀無常者,不是等外界變化了,心痛傷悲了,再來觀無常,以自我解嘲。其實等心痛傷悲了,再來觀無常,大概都來不及了。故真觀無常者,乃是於作抉擇的當下,就不做常想。
 
再說到一些我個人的習慣:在我居住的地方,大概都會買花、種花。但是實告各位,我種的花、買的花,都是一、兩百塊錢的便宜貨。為什麼呢?既因為便宜的花,未必不美、未必不香。也因為我「狡兔三窟」的關系,有時候一出去不是三天、五天,而是半個月、幾個月。故如果再回來,發現花死掉了;死掉就算了,對不對?一、兩百塊錢,沒關系。反之,若是成千上萬塊的話,我們就有太多罣礙。所以名貴的花,非但我買不起,就是信眾欲供養,我也不敢要,負擔太重了。
 
養花既如此,至於養寵物呢?寵物,根本就不能養。花死掉就算了,寵物死掉了,我們就有殺生的罪嫌。因此,當我作抉擇時,常會注意到「我會不會因此被套牢」。事實上,會被套牢十有八九是因為作「常想」的關系。
 
故所謂「解脫」,不是待已被套牢了,才來求解脫。
 
而是於臨境抉擇時,當保留更大的彈性空間。
 
因此,我曾說:求解脫,不是等被套牢了,再來求解脫;而是當先求不被套牢也!但我們又何以常被套牢呢?乃被自己的常見所套牢爾!想得太富麗堂皇、太羅曼蒂克了。故當臨事抉擇,不作常想,而為自己保留更大的彈性空間。
 
所以像我這個人,既沒有寺廟、也沒有徒眾,當然更沒有財產、地位,可是卻有很多人羨慕我,蠻有福報的。有什麼福報呢?有更充裕的時間,和更悠游的空間。而這充裕的時間和悠游的空間,豈非是從「無常觀」裡爭取得到的,有趣吧!
 
因在大乘佛教裡,都鼓吹要修福。於是很多人,便操勞賣命地去搞東搞西。事實上,用這種方式修福,修到最後卻不是福,而只是將自己套牢、坑死而已!而我某人的修福,就是常作無常觀,求不被套牢而已!你覺得何者較高明?何者較相應呢?
 
修習方便禅思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常當修習方便禅思,內寂其心。所以者何?內寂其心已,如實觀察。雲何如實觀察?此是色,此是色集,此是色滅。此是受、想、行、識,此是受、想、行、識集,此是受、想、行、識滅。
 
雲何色集?受、想、行、識集?愚癡無聞凡夫,於苦、樂、不苦不樂受,不如實觀察此受集,受滅,受味,受患,受離;不如實觀察故,於受樂者生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是純大苦聚從集而生,是名色集,是名受、想、行、識集。
 
雲何色滅?受、想、行、識滅?多聞聖弟子,受諸苦、樂、不苦不樂受,如實觀察受集,受滅,受味,受患,受離;如實觀察故,於受樂著滅,著滅故取滅,取滅故有滅,有滅故生滅,生滅故老病死、憂悲惱苦滅。如是純大苦聚皆悉得滅,是名色滅,受、想、行、識滅。是故比丘常當修習方便禅思,內寂其心,精勤方便,如實觀察。」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07
 
這部經是說我們要方便修習禅思,才能內寂其心;且內寂其心後,才能如實觀察、如實思惟、如實抉擇。但卻未說明:雲何方便修習禅思?故今天所講的重點乃:為何內寂其心後,才能如實觀察、如實思惟、如實抉擇?
 
很多人碰到問題時,便努力去鑽研。但往往就像鑽牛角尖般地,愈鑽愈狹隘、愈鑽愈出不來。但如能暫時不去管它,或發覺已豁然開朗,牛角尖早不存在了。
 
其次,也像水一般。以水混濁不清,故我們拼命去攪動它,希望把它攪清;結果只越攪越不清爾;但如我們暫時不去管它,這水反能自然沉澱而澄清也。
 
所以有很多問題,當我們拼命想它時,反而想不出來,反而越想頭越痛。如我們能暫時不去管它─所謂不去管它,就是用禅修的方法,將我們的注意力暫時移開這問題,而專注在方法上。待用一段時間後,這問題對我們的逼迫性、迷惑性,就暫時消失了。於是再回頭看它時,就能了然於心也。
 
這就是前所謂:牛角尖已不存在了。既牛角尖已不存在,視野當就開闊多了;於是再來觀察這問題的來龍去脈,就能很清楚了。同理,既水清了,也才能如實去觀察、思惟、抉擇也。
 
五受陰如病,如癰,如刺,如殺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尊者捨利弗,共摩诃拘絺羅,在耆阇崛山。摩诃拘絺羅晡時從禅起,詣捨利弗所,共相問訊,相娛悅已,卻坐一面。
 
時摩诃拘絺羅語捨利弗:「欲有所問,仁者寧有閒暇見答以不?」捨利弗言:「仁者且問,知者當答。」時摩诃拘絺羅問捨利弗言:「若比丘未得無間等法,欲求無間等法,雲何方便求?思惟何等法?」
 
晡時:申時,下午3-5點。
 
無間等法:正見.見性.不退轉法。
 
如前已說「無間等法」,就是「證初果」的意思。雲何證初果,能相應於無間等呢?因為證初果者,就等於禅宗所謂的「見性」。而性者,即普遍性與永恆性。普遍性,乃謂在空間上是沒有間隔的。永恆性,則指在時間上也是沒有間隔的。故見性已,即證「無間等法」也。
 
反之,若「著相」者,以相既無普遍性,也無永恆性,故乃間等法爾!於是乎,既證「無間等法」者,即得不退轉也。雲何即得不退轉呢?既是「無間等法」,還有余處可退嗎?
 
捨利弗言:「若比丘未得無間等法,欲求無間等法,精勤思惟;五受陰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是所應處故。若比丘於此五受陰精勤思惟,得須陀洹果證。」又問捨利弗:「得須陀洹果證已,欲得斯陀含果證者;當思惟何等法?」捨利弗言:「亦當精勤思惟:此五受陰法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是所應處故。得斯陀含果證已,欲得阿那含果證者;得阿那含果證已,欲得阿羅漢果證者(亦然)。」
 
摩诃拘絺羅又問捨利弗:「得阿羅漢果證已,復思惟何等法?」捨利弗言:「阿羅漢亦復思惟:此五受陰法,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為得未得故,證未證故,見法樂住故。」時二正士各聞所說,歡喜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48 ~ p.49
 
雲何從初果到四果,都是精勤思惟:五受陰如病,如癰,如刺,如殺?
 
初果破我見。二果薄我愛。三果斷我愛。四果除我慢。
 
摩诃拘絺羅繼續問:雲何證二果?證三果?證四果?捨利弗乃都回答:精勤思惟,五受陰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為什麼呢?我們都知道,證初果最重要的就是要能降伏我見。其次,雲何證二果?使貪瞋較淡薄也。貪瞋事實上,是緊隨著我見而有的。因於我見,才有我愛;既有我愛,便成貪瞋。故既斷我見者,貪瞋便隨之淡薄也。
 
到三果,貪瞋不只淡薄,而是斷盡了;故斷盡貪瞋者,就稱為證三果。到四果,才能全斷我慢。所以,從初果到四果,關鍵都在除我見、我愛、我慢,只是粗細不同爾!因此修證的精要,乃在觀察五受陰無我,而斷除我見、我愛、我慢,就能從初果直證到四果。
 
所以修學佛法,其實不必修學太多法門。真正的法門是可以一路通到底的,就像只觀察五受陰無常、無我,就能從初果證到四果。
 
下面節錄的經文,有講到:雲何證得須陀洹果?
 
比丘!若於此法,以智慧思惟、觀察、分別、忍,是名隨信行。超升離生,越凡夫地,未得須陀洹果;中間不死,必得須陀洹果。
 
比丘!若於此法,增上智慧思惟、觀察、忍,是名隨法行。超升離生,越凡夫地,未得須陀洹果,中間不死,必得須陀洹果。
 
比丘!於此法如實正慧等見,三結盡斷知,謂身見、戒取、疑,是名須陀洹果,不墮惡道,必定正趣三菩提,七有天人往生,然後究竟苦邊。
 
比丘!若於此法如實正慧等見,不起心漏,名阿羅漢,諸漏已盡,所作已作,捨離重擔,逮得己利,盡諸有結,正智心得解脫。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96
 
戒取:修無益於解脫的外道法。
 
疑:疑修這法,能不能解脫?
 
疑自己修行,能不能解脫?
 
這裡乃講到證初果,最重要的就是要「斷三結」。第一結是身見,或說是我見。這乃謂:眾生因有我見,故執取身見。或因執取身見,而固著我見。身見較粗,我見較細;這是第一種結。
 
第二結稱為戒取。何謂戒取?修無益於解脫的外道法,乃稱為戒取。以一個人如證得初果,對於什麼是正法?什麼是非法?那些法門與正法相應?那些法門不與正法相應?都應該有十足的判斷能力,故絕不會去修與解脫不相應的外道法。
 
第三結是疑。疑什麼呢?既疑修這法門,能不能解脫?也疑自己的根器,能不能解脫?
 
但如能覺悟到:因我見,而產生我愛、我慢;因我愛、我慢,才成為貪、瞋、慢、疑等一切煩惱的根源。於是從破除我見,而去斷除我愛、我慢,以至於證得解脫道。這道理和程序,既如此明確,於是對什麼修行方法是有助於解脫道?什麼方法是不相干的?應該是很肯定的。故不當有「修這法門,能不能得解脫?」的疑惑。
 
同時也會很確定,我只要往這個方向去努力,便絕對可以證得解脫道。因為這個路,只會有前進,而不會有後退。故也不當有「我修這法門,能不能得解脫?」的疑惑。
 
因此,從理論上來講,要證得初果,其實並不難。但是放眼看整個佛教的修行法門,有很多人今天修這法門,覺得很相應。明天修那法門,也覺得相應。然雖相應,卻不能證得果位。
 
於是,我要反問你:你的相應,是相應於習氣?還是相應於解脫道呢?如謂:乃相應於解脫道。那你又是用什麼判斷,以確認它是相應於解脫道呢?唯用「斷三結」來判斷爾!
 
所以,離卻正見,而論修行,便是盲修瞎練;離卻正見,而教人修行,便是以盲導盲。
 
五種種子生長增廣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五種種子,何等為五?謂根種子,莖種子,節種子,自落種子,實種子。此五種子,不斷、不壞、不腐、不中風,新熟堅實,有地界而無水界,彼種子不生長增廣。有水界而無地界,彼種子亦不生長增廣。(必)有地、水界,彼種子才生長增廣。
 
比丘!彼五種子者,譬取陰俱識。地界者,譬四識住。水界者,譬貪喜四取攀緣識住。何等為四?於色中識住,攀緣色,喜貪潤澤,生長增廣;於受、想、行中識住,攀緣受、想、行,貪喜潤澤,生長增廣。比丘!識於中若來、若去、若住、若沒、若生長增廣。比丘!若離色、受、想、行,識有若來、若去、若住、若生者,彼但有言數,問已不知,增益生癡,以非境界故。
 
色界離貪,離貪已,於色封滯意生縛斷;於色封滯意生縛斷已,攀緣斷;攀緣斷已,識無住處,不復生長增廣。受、想、行界(亦如是)。不生長故不作行,不作行已住,住已知足,知足已解脫。解脫已,於諸世間都無所取、無所著,無所取、無所著已,自覺涅槃: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我說彼識不至東西南北,四維上下,無所至趣,唯見法,欲入涅槃、寂滅、清涼、清淨、真實。」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p.146 ~ p.147
 
種子須地界.水界,才能生長增廣。
 
種子乃喻命根。地界為無明,水界為愛欲。
 
命根依無明.愛欲而得生長增廣。
 
這經文的翻譯,看起來並不是很清楚。然重點乃:如現世間所看到的,種子必須種在地上,且必須有水分,才能發芽、成長茁壯。故種子必依地界跟水界,才能生長增廣。
 
這種子是比喻眾生的命根,地界比喻無明,而水界則比喻愛欲也。故眾生的命根,乃必依附無明跟愛欲,才能生長、延續。為什麼以地界來比喻無明呢?因眾生的無明,就像地界般地堅固、結實。至於以水比喻愛欲者,已於前述。
 
無明為識蘊─眾生皆以無明我見而取識。
 
愛欲為色.受.想.行─從身見.我愛.我慢中,而增長我見。
 
故「識」者,即指命根也。識因無明、愛欲而得生長增廣。生長增廣後,又執「色、受、想、行」為我,而增長愛欲。故無明與愛欲,乃相輔相成;最後乃讓「識」繼續輪回也。種子若離地、水兩界,則不能發芽.生長.增廣。所以,眾生如能斷除無明.愛欲,則能不受後有也。
 
或問:識若不受後有,則到那裡去呢?
 
答雲:如有可去,雲何為不受後有呢?像火一般,如不斷地加木材,火當然就繼續燒下去了。如不再給它加木材,則薪盡,火就熄了。雲何能問「火到那裡去了呢?」萬物既因緣和合而有,則因緣散了,它也就消失不見,而非到那裡去了。
 
或問:無明跟愛欲是絕然兩分?還是愛欲乃屬於無明的一支?
 
答雲:其實是互相影響的,既為有無明,所以有愛欲。反之,如愛欲很強,也會增長無明。所以愛欲跟無明,其實只是粗細不同。雖以我見為根本,但我愛較粗,我慢則較細微也。所以從斷我見,即可慢慢斷除我愛與我慢。
 
世人顛倒,依於二邊
 
如是我聞:一時,有眾多上座比丘,住波羅奈國仙人住處鹿野苑中,佛般泥洹未久。時長老闡陀,晨朝著衣持缽,入波羅奈城乞食。食已還,攝衣缽,洗足已,持戶鉤,從林至林,從房至房,從經行處至經行處,處處請諸比丘言:「當教授我,為我說法,令我知法、見法!我當如法知、如法觀。」時諸比丘語闡陀言:「色無常,受、想、行、識無常,一切行無常,一切法無我,涅槃寂滅。」
 
闡陀語諸比丘言:「我已知色無常,受、想、行,識無常;一切行無常,一切法無我,涅槃寂滅。」闡陀復言:「然我不喜聞一切諸行空,寂,不可得,愛盡,離欲,涅槃。此中雲何有我,而言如是知、如是見,是名見法?」第二、第三,亦如是說。闡陀復言:「是中誰復有力,堪能為我說法,令我知法、見法?」復作是念:「尊者阿難,今在拘睒彌國瞿師羅園,曾供養親觐世尊,佛所贊歎,諸梵行者皆悉識知,彼必堪能為我說法,令我知法、見法。」
 
前已謂:無常.苦.空.無我是遮诠,而非表诠。
 
故雖無常,而非斷滅。雖無我,而非莫須有。
 
如水雖流逝不已,而不間斷。
 
故雖無我,還有見聞覺知的作用,還有生死輪回的現象。
 
雖從開講以來,就一直強調:諸行無常、諸法無我。這各位都已耳熟能詳了。但如再問:既一切法無我,那這聽法者是誰?修行者是誰?既一切無我,怎還會有這些無明業障呢?
 
這問題的症結,乃為一般人的觀念很容易落於兩邊。要嘛!從本來實有的觀點去看生命的存在。否則,就容易落入斷滅、莫須有的另一邊。所以我在〈緒言〉時,就開宗明義地表示:在原始佛教中,所用的語言多是遮诠,而非表诠。故雖否定常,而說無常,卻非斷滅。否定主宰的我,而說無我,卻非無五蘊的存在與變化也。
 
故生命就像水一般,雖不斷變化,但也前後相接、不斷地流下去。故雖無我,還是有見聞覺知的作用、有思惟抉擇的作用、有生死輪回的現象。而不會因無常、無我,就完全滅絕這些現象的存在與變化。
 
時闡陀過此夜已,晨朝著衣持缽,入波羅奈城乞食。食已還,攝舉臥具,持衣缽,詣拘睒彌國。漸漸游行,到拘睒彌國。攝舉衣缽,洗足已,詣尊者阿難所,共相問訊已,卻坐一面。時闡陀語尊者阿難言:「善哉!尊者阿難!今當為我說法,令我知法、見法!」
 
時尊者阿難語闡陀言:「善哉!阇陀!我意大喜,我慶仁者能於梵行人前,無所覆藏,破虛偽刺。闡陀!愚癡凡夫所不能解,色無常,受、想、行、識無常,一切諸行無常,一切法無我,涅槃寂滅。汝今堪受勝妙法,汝今谛聽,當為汝說。」時闡陀作是念:我今歡喜,得勝妙心,得踴悅心,我今堪能受勝妙法。
 
爾時、阿難語闡陀言:「我親從佛聞,教摩诃迦旃延言:世人顛倒,依於二邊,若有、若無。世人取諸境界,心便計著。迦旃延!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於我,此苦生時生、滅時滅。迦旃延!於此不疑、不惑,不由於他而能自如,是名正見如來所說。所以者何?迦旃延!如實正觀世間集者,則不生世間無見;如實正觀世間滅者,則不生世間有見。迦旃延!如來離於二邊,說於中道: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謂緣無明有行,乃至生老病死、憂悲惱苦集。所謂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謂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生老病死、憂悲惱苦滅。」
 
尊者阿難說是法時,闡陀比丘遠塵、離垢,得法眼淨。爾時、闡陀比丘見法,得法,知法,起法,超越狐疑,不由於他,於大師教法得無所畏。恭敬合掌白尊者阿難言:「正應如是,我今於一切行皆空,皆悉寂,不可得,愛盡,離欲,滅盡,涅槃,心樂正住解脫,不復轉還;不復見我,唯見正法。」時阿難語闡陀言:「汝今得大善利,於甚深佛法中得聖慧眼。」時二正士展轉隨喜,從座而起,各還本處。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54 ~ p.56
 
前已再三強調:雲何正觀無常、無我?從「眾緣所生法」去觀無常、無我,才是最直接了當、最究竟了義的。所以今天得再多花一點時間,詳述「眾緣所生法」的理則:
 
眾緣所生法:譬如對映函數。若其中任一因素有所變異,則其結果便自不同也。
 
眾緣所生法,如用現代的數學語言來描述,即是一種「對映函數」也。因為A、B、C等因素,所以產生X、Y、Z之結果。於是若其中任一因素,或A變了,或BC變了;則X、Y、Z的結果,也就跟著變了。且因素變得越多,結果的差異也就愈大。以下舉例說明:
 
水的沸點,並非100oc;因氣壓不同,沸點即不同也。甚至溶解物的多少,也會影響沸點的高低。
 
比如一般人都說:水的沸點是100oc。其實這話,嚴格來論是不精確的。因沸點100oc者,乃是指在「標准大氣壓」而言。故如氣壓降低了,沸點也會降低。所以有登山經驗者都知道,如在三、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山,若煮飯便不容易熟。因為可能在水溫80-90oc時,水就已沸騰了;而以80-90oc的水來煮飯,便不容易熟也。故除非用高壓鍋,把壓力增大;才能將沸點提升到100oc以上。所以,壓力的大小跟沸點的高低,乃成「對映函數」也。
 
甚至所見的水,事實上也不可能是「純水」,因多少都會有些溶解物。故溶解物的差異?溶解物的多少?也會影響到沸點的高低。比如若水中溶有鹽份,則沸點必超過100oc;且鹽份愈多,沸點即愈高。
 
所以「水之沸點」者,即是眾緣所生法,會因氣壓的不同、會因溶解物的差異,而使沸點升高或降低也。
 
種子發芽的比喻─由種子.溫度.濕度.陽光.肥料等諸多因素,共同決定種子的發芽.成長等。
 
其次,就「眾緣所生法」而言,一般最常用的比喻,即種子發芽也。以種子發芽,乃受溫度、濕度、陽光.肥料等諸多因素所影響。既共同決定種子會不會發芽?也共同決定芽會發成什麼樣子?
 
無常:為諸多因素經常會有變化,故所呈現的現象,必將時時不同。
 
雖時時不同,但還會有相續變化的軌跡。故也非間斷、非斷滅。
 
所以眾緣所生法,雲何必無常呢?因為這些影響的因素,乃不免有變化,或質的出入,或量的增減。所以它所對映出來的果,也會時時不同,處處有異。
 
然雖時時不同,處處有異,但還是有「連續的軌跡」。這用數學來講,不管是折線或曲線,但總是連續的線。而不可能忽上、忽下,甚至前後脫開了。這在《中觀》,乃稱為「不常不斷」也。
 
無我:既由諸多因素,共同決定;則非由單一或少數因素來主宰。
 
但諸多因素間,其影響力也不盡相同;有親.有疏.有主.有從。
 
所以眾緣所生法,雲何必無我呢?既由諸多因素,共同決定;所以就不能由單一因素或少數因素來主宰,這稱為無我。不是單向的,而是互動的。
 
然雖由很多因素共同決定,但有些因素的影響力,就比較大,有些比較小。譬如種子發芽,則種子因素的影響力,就比較重。至於陽光、水分等因素,則是輔助的爾!
 
故俗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只是就一般的緣起而略說;在特殊的緣中,即非如此。否則又那來改善品種呢?
 
所以大致而言,乃可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為在一般緣裡,種子乃有較大的影響力。但如碰上更殊勝的緣,則種瓜未必得瓜,種豆未必得豆。比如碰上水火之災,則成「焦芽敗種」矣!或如科技上的基因改造,則也種瓜未必得瓜,種豆未必得豆。這是在特殊的緣中,即會有突變的現象。所以影響力的大小,也是碰到比較後方成大小;而非先定大小,而有主從也。這即是「無自性」也。
 
簡單講,眾緣所生法者,即是個對映函數。故當所組合的因素起變化時,它對映的結果也就不同了。因此,從內到外皆無能孤立、能自主、能不變的實體存在。以這樣去理解無常、無我,就不會落入常見或斷見,不會落入一見或異見。故必正觀緣起,才能契入中道。
 
七處善,三種觀義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七處善,三種觀義,盡於此法得漏盡,得無漏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身作證具足住: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雲何七處善?比丘!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滅道跡,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如是受、想、行、識(亦)如實知。
 
雲何色如實知?諸所有色,一切四大及四大造色,是名為色。雲何色集如實知?愛喜,是名色集。雲何色滅如實知?愛喜滅,是名色滅。雲何色滅道跡如實知?謂八聖道: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雲何色味如實知?謂色因緣生喜樂,是名色味。雲何色患如實知?若色無常、苦、變易法,是名色患。雲何色離如實知?謂於色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色離。
 
雲何受如實知?謂六受,眼觸生受,耳、鼻、舌、身、意觸生受,是名受。雲何受集如實知?觸集是受集。雲何受滅如實知?觸滅是受滅。雲何受滅道跡如實知?謂八聖道,正見乃至正定。雲何受味如實知?受因緣生喜樂,是名受味。雲何受患如實知?若受無常、苦、變易法,是名受患。雲何受離如實知?若於受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受離。
 
雲何想如實知?謂六想,眼觸生想,耳、鼻、舌、身、意觸生想,是名為想。雲何想集如實知?觸集是想集。雲何想滅如實知?觸滅是想滅。雲何想滅道跡如實知?謂八聖道,正見乃至正定。雲何想味如實知?想因緣生喜樂,是名想味。雲何想患如實知?若想無常、苦、變易法,是名想患。雲何想離如實知?若於想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想離。
 
雲何行如實知?謂六思身,眼觸生思,耳、鼻、舌、身、意觸生思,是名為行。雲何行集如實知?觸集是行集。雲何行滅如實知?觸滅是行滅。雲何行滅道跡如實知?謂八聖道,正見乃至正定。雲何行味如實知?行因緣生喜樂,是名行味。雲何行患如實知?若行無常、苦、變易法,是名行患。雲何行離如實知?若於行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行離。
 
雲何識如實知?謂六識身,眼識、耳、鼻、舌、身、意識身,是名為識。雲何識集如實知?名色集是識集。雲何識滅如實知?名色滅是識滅。雲何識滅道跡如實知?謂八聖道,正見乃至正定。雲何識味如實知?識因緣生喜樂,是名識味。雲何識患如實知?若識無常、苦、變易法,是名識患。雲何識離如實知?若識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識離。比丘!是名七處善。
 
雲何三種觀義?比丘!若於空閒、樹下、露地,觀察陰、界、入,正方便思惟其義,是名比丘三種觀義。」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p.154
 
這大意,如前所說;只是愈說愈嚴謹,愈說愈刻板。卻更像論文,而不像經文。故這是否為世尊金口所說?還是由後人匯編的?就難以確認也。
 
從經文中,不難確認:此謂的「七處善」,乃是「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滅道跡,色味,色患,色離。」所以大意與前所說經典,其實類同。但於此處,乃越說越嚴謹;同時也覺得,越說越刻板了。
 
我相信,釋迦牟尼佛最初說法時,是非常直接了當的,既不需要動用這麼多名相,更不需要創造這麼多名相。故這樣的說法,應是已經過整理,而成為一套模式,或一個架構了。所以文字,乃更像論文,而不像經文。
 
故這部經典,是釋迦牟尼佛親口所說的?還是由後人匯編的?就有待商榷了。尤其最後的「三種觀義, 」,卻只蜻蜓點水、倏然而止;故與前面的論述比較,實在是天淵之別。
 
當說聖法印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當說聖法印、及見清淨。谛聽,善思。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當說聖法印、及見清淨。」這句話如就文義來分析,是有問題的。因為「聖法印」即是謂:這部經才是最重要、最了義的經典。故言下之意豈非暗指:以前所說的,都非最重要、都非究竟了義。其實佛每次說法,都是應時、應機而說。故每部經皆有它契理與契機的特勝,也有它對治的方便;是以不能說那部經才是最重要、最了義的經典。故如是佛親口所說的,便絕不會標榜:這才是最了義的。
 
因此去分辨:何者最了義?便可確認都是後人加冠的!尤其宗派成立後,每宗皆自認:我所引用的、我所整理的,才是最高明、最了義的。
 
故謂最高明者,即非最高明;標榜最了義者,即非最了義。如日本有淨土真宗,或當今的真佛宗;皆以「真」自號。然愈標榜其真者,即明示它愈非真也。這是從「聖法印、及見清淨」所引申的問題。
 
若有比丘作是說:我於空三昧未有所得,而起無相、無所有、離慢知見者,莫作是說!所以者何?無有是處。若有比丘作是說:我得空,能起無相、無所有、離慢知見者,此則善說。所以者何?斯有是處。雲何為聖弟子及見清淨?」比丘白佛:「佛為法根,法眼,法依,唯願為說!諸比丘聞說法已,如說奉行。」
 
這即是說:要先證得空三昧,才能進一步證得無相、無所有。這是第一部分所說的。
 
佛告比丘:「若比丘於空閒處,樹下坐,善觀色無常、磨滅、離欲之法。如是觀察受、想、行、識,無常、磨滅、離欲之法。觀察彼陰無常、磨滅,心樂清淨解脫,是名為空。如是觀者,亦不能離慢知見清淨。
 
復有正思惟三昧,觀色相斷,聲、香、味、觸、法相斷,是名無相。如是觀者,猶未離慢知見清淨。
 
復有正思惟三昧,觀察貪相斷,瞋恚、癡相斷,是名無所有。如是觀者,猶未離慢知見清淨。
 
這與前所說「若有比丘作是說:我得空,能起無相、無所有、離慢知見者,此則善說。」乃有些矛盾。但是,重點乃在最後一段:
 
復有正思惟三昧,觀察我、我所從何而生?從若見、若聞、若嗅、若嘗、若觸、若識而生。復作是觀察:若因、若緣而生識者,彼識因緣為常,為無常?彼因、彼緣皆悉無常。復次,(既)彼因、彼緣皆悉無常,彼所生識雲何有常?無常者,是有為行,從緣起,是患法、滅法、離欲法、斷知法,是名聖法印知見清淨。」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27 ~ p.128
 
只是從觀無常而調伏貪瞋業習,而使心安住於寂靜.安樂,並非佛法的特勝。
 
必從「眾因緣生法」而觀無我,才是佛法的特勝。
 
如只從行門而證得「空三昧」,證得「無所有三昧」,這皆不能成就解脫。以證得空三昧、無所有三昧,只類似外道的「無想定」及「非想非非想定」。故必從觀察、思惟、覺悟:為「眾因緣生法」故,一切皆無常、無我。其次,既無常、無我,即能自調伏貪瞋慢疑等業習,而使心安住於寂靜涅槃。這才是佛法的特勝,也才是解脫的關鍵。
 
所以很多調心法要,皆強調:要安於當下、隨緣自在、或放任無為。其實,這些觀念在道家裡也有,在印度的外道裡也都不缺。故皆非佛法的特勝,是以「從緣起,而正觀無我」這才是佛法與外道的分野。下面有一則禅宗公案,可作借鏡:
 
《雲居道膺禅師》
 
師曾令侍者送褲與一住庵道者。道者曰:「自有娘生褲。」竟不受。師再令侍者問:「娘未生時著個甚麼?」道者無語。後遷化有捨利,持似於師。師曰:「直饒得八斛四斗,不如當時下得一轉語好。」
 
道膺禅師為何令侍者,送褲與一住庵道者?在公案中未交待清楚。道者曰:「自有娘生褲。」竟不受。師再令侍者問:「娘未生時,著個甚麼?」道者無語。
 
對於「娘未生時,著個甚麼?」道者就答不出來。其實,這問題還不簡單。娘未生時,連屁股也沒有,還能著什麼嗎?但道者偏就落入圈套而答不出來。
 
「後遷化有捨利」既燒出很多捨利,很多人就認定:他有修行。師曰:「直饒得八斛四斗,不如當時下得一轉語好。」如果沒有正見,就算燒出八斛四斗,也是外道而已!
 
在禅宗裡有謂「只重見地,不重行履」。其實不是不重行履,而是如果沒有見地,光重行履,便難免盲修瞎練爾!外道也有神通,故有神通,不代表你有修行。尤其很多人的神通,乃只是鬼神附身而已!連正知見都沒有,更何況有修行呢?
 
或說:果煜!你是擔心將來燒不出捨利。故為吃不到葡萄,而說葡萄酸?
 
答曰:我還不需要你來認定,我是否有修行?所以是為:不吃葡萄,而說葡萄酸。
 
善說巧喻
 
其次,再講〔善說巧喻〕的經典。我覺得在《阿含經》中,有一種很殊勝的說法方式,就是善用譬喻也。佛陀講經說法,未必要動用很多名相,未必得嚴謹思惟。因為祂經常能運用一些善巧的比喻,而讓眾生很快地就明白其主旨大意。而後來的論師,就得動用很多名相,反把某些人都嚇跑了。所以我們既研習《阿含經》,對這些〔善說巧喻〕也得多關照一下。
 
譬如狗,繩系著柱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眾生於無始生死,無明所蓋,愛結所系,長夜輪回生死,不知苦際。諸比丘!譬如狗,繩系著柱,結系不斷故;順柱而轉,若住、若臥,不離於柱。如是凡愚眾生,於色不離貪欲,不離愛,不離念,不離渴,輪回於色,隨色轉,若住、若臥,不離於色。如是受、想、行、識(者亦然)。
 
此柱乃喻眾生無始來的無明我見。
 
此轉,圈子很大,譬如須彌山。故雖繞柱而轉,卻常自以為正前進哩!
 
何以眾生像狗一般,被綁住於一根柱子上,所以怎麼跑,怎麼繞,都離不開這根柱子呢?因這柱子乃比喻,眾生無始來的無明我見。故凡夫不管心中怎麼想?嘴裡怎麼說?身體怎麼作?都是依「我見」為中心而打轉爾!圈子轉來轉去,即喻生死輪回也。
 
然這圈子,其實還不小哩!狗轉圈子,一分鐘就可能轉好幾圈了。而凡夫轉的圈子,很大很大─比須彌山還大。因為我們一輩子才轉一圈而已,且轉到下輩子時,又有隔陰之迷。
 
所以我們非惟不覺得自己在轉圈子,且還自以為在進步當中。故曰:時代在進步,科技在進步,我們當也在進步。但如從外太空人的角度來看,這些地球人老是在那邊轉來轉去,豈不太無聊了嗎?或從聖者的角度來看,即使沐猴而冠,難道就成人了嗎?科技再尖端,就能免於貪瞋癡嗎?
 
問曰:以法為中心,是否亦繞柱而轉?
 
答雲:以法無所不在故,不將繞柱而轉。
 
雖有些人錯解法意,故修到最後,乃從「我執」而變成「法執」。於是既有所執,則這根柱子當還存在。但如理會「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則這根柱子,即不存在矣!
 
其次,法者乃具普遍性與永恆性。於是既無所不在、無所不是。則雲何成柱呢?下面再看「嗟蘭那鳥」的譬喻:
 
諸比丘!當善思惟,觀察於心。所以者何?長夜心為貪欲所染,瞋恚、愚癡所染故。比丘!心惱故眾生惱,心淨故眾生淨。比丘!我不見一色種種如斑色鳥,心復過是。所以者何?彼畜生心種種故色種種。是故比丘!當善思惟,觀察於心。比丘!汝見嗟蘭那鳥種種雜色不?」答言:「曾見,世尊!」佛告比丘:「如嗟蘭那鳥種種雜色,我說彼心種種雜,亦復如是。所以者何?彼嗟蘭那鳥心種種故,其色種種。是故當善觀察思惟於心,心惱故眾生惱,心淨故眾生淨。譬如畫師、畫師弟子,善治素地,具眾彩色,隨意圖畫種種像類。
 
如是比丘!凡愚眾生,不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於色不如實知故,樂著於色;樂著色故,復生未來諸色。如是受、想、行、識(者亦然)。於色、受、想、行、識不解脫,我說彼不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
 
有多聞聖弟子,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故,不樂著於色;以不樂著故,不生未來色。如實知受、想、行、識(者亦然)。於色、受、想、行、識得解脫,我說彼等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佛說此經已,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70 ~ p.71
 
「心惱故眾生惱,心淨故眾生淨」這似為唯識思想的起源處。
 
以自我為中心者,心惱故眾生惱。
 
以法為中心者,心淨故眾生淨。
 
「嗟蘭那」這種鳥,我們在台灣既沒看過,也沒聽過。大概是這種鳥會隨著它的想法、它的情緒,而改變外形或顏色。同樣,眾生的心改變時,他的感受、他的遭遇,也就跟著變了。「心惱故眾生惱,心淨故眾生淨」這有點像唯識思想的起源。
 
「心惱故眾生惱」既以自我中心為思考方式,則不離於貪瞋慢疑等煩惱也。「心淨故眾生淨」反之,若以法為中心,則能放下、涵容而無所罣礙也。故這裡的「眾生」,不只是指「有情眾生」而已!因「眾生」者,乃指眾緣所生法也。於是既包括眾緣所生法,那就一切在內了。
 
因此,一個人心若清淨;則他周邊的緣也就跟著清淨了,他居處的世界也就跟著清淨了。因此,從心淨到眾生淨,從眾生淨到國土淨,有著次第的因果關系。
 
觀色如聚沫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阿毗陀處恆河側。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譬如恆河大水暴起,隨流聚沫。明目士夫,谛觀分別。谛觀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所以者何?彼聚沫中無堅實故。如是諸所有色,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比丘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色無堅實故。
 
恆河大水暴起,乃比喻法界眾因緣於無常性中不斷地流轉幻化。
 
隨流聚沫,乃於因緣和合中所乍現的現象。是現象而非實體。
 
「譬如恆河大水暴起,隨流聚沫。」想大家都看過河水暴漲、漩流聚沫的景觀,尤其在台風天裡。故流水者,乃比喻眾因緣於無常中,不斷地變化流轉。狹義的流水,是指我們生命的流轉;而廣義的流水,則指法界諸相不斷在變化流轉也。河水於流轉間,會在某些地方形成泡沫;但它成形的時間並不長,過一段時間後,便又散滅了。
 
「觀色如聚沫」故乃以聚沫,來比喻我們的生命,以及所見世間諸相,皆是無常幻化也。是現象而非實體:如是實體,應該是堅固而永恆的。至於現象,則幻起幻滅,不可執取也!這是觀色如聚沫。
 
諸比丘!譬如大雨,水泡一起一滅。明目士夫,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所以者何?以彼水泡無堅實故。如是比丘!諸所有受,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比丘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以受無堅實故。
 
從觸生受。以觸時甚短故,如水泡一起一滅,即了無蹤跡。
 
食物入喉後,即無滋味已!
 
「受如水上泡」受者,從觸生受。於六根接觸六塵時,於觸的當下,就產生受也。所以,觸的時間其實是很短的。因此這受,不管是覺受的刺激或情緒的起落,都像水泡一般,暫起即滅,而了無蹤跡矣!
 
所以不管食物,多好吃,多愛吃。然所謂好吃,也只是當食物還在舌頭時,才有的感覺。如咽下後經食道到肚子裡,那好吃的感覺,就難以回味矣!所以好吃的感覺,豈非像水泡一般虛幻呢?
 
且受者,不只當觸才有受;且觸久的話,感覺也會遲鈍的。比如我們剛進一個房間裡,因裡面有花香,所以一進去就覺得花香撲鼻。但進去十分鐘、半小時後,就沒有感覺了。所以,如以追求覺受而來享樂,這享樂其實是非常不劃算的。因為既來之不易,又短暫非常。
 
諸比丘!譬如春末夏初,無雲無雨,日盛中時,野馬流動。明目士夫,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所以者何?以彼野馬無堅實故。如是比丘!諸所有想,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比丘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以想無堅實故。
 
何以謂「妄想」?既受已虛妄;故從受生想者,雲何不虛妄?
 
凡夫從自我中心所生的種種分別執著,無不是妄想。
 
「日盛中時,野馬流動」乃是謂:天氣如果很熱,我們就會看到很多東西在晃動。為什麼會晃動呢?因為天氣熱時,會產生不同的氣流;於是我們就會覺得有很多東西都在晃動。故「野馬流動」者,其實根本沒有野馬,只是晃動的幻覺爾!
 
所以,何謂「妄想」呢?1.因受生想,受既已是虛妄;從受所生想,當然也是虛妄的。2.妄者,有我也。從自我中心而產生的思惟計度,便皆是妄想矣!
 
故「日盛中時」乃喻眾生的我執堅固、誇張。而「野馬流動」者,即指妄想紛飛也。反之,如已去我執;則即使見到、聽到,也沒那麼多好想的。
 
諸比丘!譬如明目士夫,求堅固材,執持利斧,入於山林,見大芭蕉樹,傭直長大,即伐其根,斬截其峰,葉葉次剝,都無堅實。明目士夫,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所以者何?以彼芭蕉無堅實故。如是比丘!諸所有行,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比丘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以彼諸行無堅實故。
 
所謂抉擇,乃是順緣而適應。其中並無「內在不變的主宰者」。
 
其次講「行如芭蕉」,行是指意志的抉擇作用。雖很多人,都自以為有抉擇的權利、有抉擇的能力。然如前述,所謂「抉擇」不是我在抉擇,而是緣在抉擇。故就像芭蕉,外表似堅實,但若一層層將之剝下;則剝到最後,卻一無所有矣─內無堅固之實心也。同理,如去分析我為什麼會這麼抉擇呢?分析再分析,也不過是種種的緣爾─其中並無「內在不變的主宰者」也。
 
甚至「行如芭蕉」,也可比喻我們修行的過程,就像剝芭蕉一般。最初這芭蕉很堅實、很臃腫,就像眾生的我執,既頑固又誇張。而修行者,乃把芭蕉越剝越小,到最後芭蕉完全剝盡了─即我執、我慢全斷盡而能證得解脫道也。
 
在西洋歌劇中,乃以「剝洋蔥」為喻,而有異曲同工之妙。
 
諸比丘!譬如幻師,若幻師弟子,於四衢道頭,幻作象兵、馬兵、車兵、步兵。有智明目士夫,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所以者何?以彼幻無堅實故。如是比丘!諸所有識,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比丘谛觀思惟分別。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所以者何?以識無堅實故。」
 
識者,從幻所生。一切現象,乃內心的投影。
 
蘇東坡與佛印禅師的故事。
 
最後講「諸識法如幻」,一切現象其實都是內心的投影。故如一個人是悲觀的,則他所看到的世界,也都是悲慘淒涼的。反之是樂觀的,即看到生機蓬勃也。故當一個人觀念改變時,他所見到的世界就跟著改變了。
 
在佛教裡,相傳有蘇東坡與佛印禅師的故事:蘇東坡自從寫了「八風吹不動」的詩句,而被佛印禅師「一屁打過江」後,便耿耿於懷,處心積慮地想扳回面子。
 
有一天,他突然問佛印禅師:「依你所看,我像什麼?」佛印禅師笑著說:「你像佛、像菩薩哩!」東坡暗喜。於是佛印禅師也反問:「依你看,我像什麼呢?」東坡大聲曰:「依我看,你卻像堆大便哩!」佛印禅師便止而不語。
 
於是,東坡大樂,以為這次已扳回面子了。回去後,急著告訴蘇小妹。不料蘇小妹卻抿著嘴說:「我看,你這次又虧了!」東坡急著問:「為什麼?」
 
小妹答曰:「因佛印禅師本就菩薩心腸,所以看人也都是菩薩也。而你滿肚子大便,所以看人也不免成大便哩!」言下,東坡又黯然失色矣!
 
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觀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
 
諸識法如幻,日種姓尊說。周匝谛思惟,正念善觀察,
 
無實不堅固,無有我我所。於此苦陰身,大智分別說:
 
離於三法者,身為成棄物。壽暖及諸識,離此余身分,
 
永棄丘冢間,如木無識想。此身常如是,幻偽誘愚夫,
 
如殺如毒刺,無有堅固者,比丘勤修習,觀察此陰身,
 
晝夜常專精,正智系念住,有為行長息,永得清涼處。」
 
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65 ~ p.67
 
「離於三法者,身為成棄物」這是說:身體若離「暖、識、壽」三者,便成為屍體,而將被丟棄於墳冢間。
 
譬如祇桓林中樹木,有人斫伐枝條,擔持而去。汝等亦不憂戚,所以者何?以彼樹木非我、非我所。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上)p.75
 
譬如伏雞,隨時蔭卵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拘留國雜色牧牛聚落。爾時佛告諸比丘:「我以知見故得諸漏盡,非不知見。謂此色,此色集,此色滅。此受、想、行、識,此識集,此識滅。不修方便,隨順成就,而用心求令我諸漏盡、心得解脫,當知彼比丘終不能得漏盡解脫。所以者何?不修習故。不修習何等?謂不修習念處,正勤,如意足,根,力,覺,道。
 
譬如伏雞,生子眾多,不能隨時蔭卵,消息冷暖,長養子(者)。而欲令子以嘴、以爪啄卵自生,安隱出殼,當知彼子無有自力。如是比丘不勤修習,隨順成就,而欲令得漏盡解脫,無有是處。若比丘修習隨順成就者,雖不欲令漏盡解脫,而彼比丘自然漏盡,心得解脫。如彼伏雞,善養其子,隨時蔭卵,冷暖得所,正復不欲令子方便自啄卵出,然其諸子自能方便安隱出殼。
 
這是比喻修行人,只要照著知見、方法,老實去修行,最後就能成就解脫道。就像母雞孵卵一般,若母雞能專精地去孵卵;則時間到了,小雞自然能破殼而出。我想文字上,應不難了解。
 
譬如伏雞,隨時蔭卵─用以比喻參禅法門。
 
此卵─即比喻所參之疑情或話頭。
 
隨時蔭卵者─比喻常提起,常照顧話頭。
 
其次,這孵卵的比喻,我也經常拿來類比參禅法門。首先講,這卵乃代表疑情。卵外面有殼,則是類比眾生的無明。無明的殼,把雞子關在裡面。就像參禅的人,因有無明業障;所以雖有疑情,而不能突破。至於母雞專精地去孵卵,乃比喻我們要經常地去提起疑情、去照顧話頭。
 
時候未到,不能破殼令出者─乃比喻只能提起,而不能思惟;也不能將心待悟。
 
第三如母雞也不能性急。如時間未到,它就急著去啄殼;則殼破了,雞子也完蛋了!同樣,在參禅法門中,我們只能去提疑情、去照顧話頭。而不能用思惟的方法、用暗示的方法,而冀望早日開悟。
 
最後,諸子自能方便安隱出殼者,就是指時候到了,因緣具足了,自然就能見性開悟也。
 
譬如巧師、巧師弟子,手持斧柯,捉之不已,漸漸微盡,手指處現,然彼不覺斧柯微盡而盡處現。如是比丘精勤修習,隨順成就,不自知見今日爾所漏盡,明日爾所漏盡,然彼比丘知有漏盡。所以者何?以修習故。
 
如同「巧師、巧師弟子,手持斧柯」這巧師,當是指木匠也。木匠經常手持斧柄,日夜工作。於是斧柄,就於不知不覺中漸磨損了。磨損到最後,就握不住了。同理,只要照著知見、方法,老實去修行;最後就能內銷無明業障,而成就解脫道了。
 
譬如大舶,在於海邊,經夏六月,風飄、日暴,籐綴漸斷。如是比丘精勤修習,隨順成就,一切結、縛、使、煩惱、纏,漸得解脫。」說是法時,六十比丘不起諸漏,心得解脫。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58 ~ p.59
 
雖禅宗偏倡於頓悟,但修行者的進步,更多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因此,若以覺受論功夫,若以頓悟為著眼,反會讓我們不安於道也。
 
手援草木,草木復斷,還隨水漂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譬如河水,從山澗出;彼水深駛,其流激注,多所漂沒。其河兩岸,生雜草木,大水所偃,順靡水邊。眾人涉渡,多為水所漂,隨流沒溺;遇浪近岸,手援草木,草木復斷,還隨水漂。
 
如是比丘!若凡愚眾生,不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不如實知故,樂著於色,言色是我,彼色隨斷。如是不如實知受、想、行、識,識集,識滅,識味,識患,識離。不如實知故,樂著於識,言識是我,識復隨斷。
 
若多聞聖弟子,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故,不樂著於色。如實知受、想、行、識,識集,識滅,識味,識患,識離;如實知故,不樂著識。
 
不樂著故,如是自知得般涅槃: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佛說此經已,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73
 
如《八大人覺經》所雲:世間無常,國土危脆。
 
於世間中,有什麼可依怙的呢?
 
健康不可靠,財利不可靠,名位不可靠,鬼神不可靠!
 
這是講世間中,沒有一樣是可靠的。像《八大人覺經》所雲「世間無常,國土危脆。」故健康不可靠,有的人本來很健康,卻不知為什麼就突然病倒了。財產不可靠,本來家赀萬貫,卻突然被沒收了。同理名位不可靠、鬼神不可靠。但眾生還是希望,能找到一座鞏固的靠山。
 
「歸依處處求,求之遍十方;究竟歸依處,三寶最吉祥。」
 
何以三寶最吉祥?非謂佛福慧雙全。
 
而是為「眾生本來無我」,以無我故,即不復求依怙也。
 
在印順導師所著的《成佛之道》中,有一句偈頌:「歸依處處求,求之遍十方;究竟歸依處,三寶最吉祥。」眾生於苦海無邊的世間中,欲求歸依,欲得可靠處;當以歸依三寶最可靠。
 
若問:雲何三寶最可靠?如是信行人,或將答曰:因為佛菩薩是最具智慧者,也是最慈悲和福德最圓滿者;故三寶最可靠。但這仍非其最可靠處。
 
如是法行人,則應答曰:因為三寶開示我們,眾生本來就是無我的。於是既無我,還何用靠嗎?這不用靠,反才是最可靠的。所以,有心求靠;則一切都不可靠。必無心求靠,才是最可靠也。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譬如池水,方五十由旬,深亦如是,其水盈滿。復有士夫以毛、以草、或以指爪,以渧彼水。諸比丘!於意雲何?彼士夫水渧為多,池水為多?」比丘白佛:「彼士夫以毛、以草、或以指爪,所渧之水,少少不足言。池水甚多,百千萬倍不可為比。」「如是諸比丘!見谛者所斷眾苦,如彼池水,於未來世永不復生。」
 
──《雜阿含經論會編》p.198
 
「見谛者所斷眾苦」,如彼池水已缺漏。故必漏光,而後止也。
 
截多羅樹頭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當斷色欲貪,欲貪斷已則色斷,色斷已得斷知,得斷知已則根本斷,如截多羅樹頭,未來不復更生。如是受、想、行、識欲貪斷,乃至未來世不復更生。」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25
 
斷樹,當從根斷起。否則,春風吹又生。
 
雲何為樹頭─根本我見。
 
我見既除,我愛.我慢隨之萎矣!
 
在文學中,也經常以樹來比喻我們的生命:樹從種子發芽後,慢慢成長、茁壯了,乃代表我們的生命,從初生、少年、青年,而入壯年期。最後這棵樹又慢慢蕭條、枯萎,乃代表生命又老死矣!這是世間法,以樹來比喻我們生命的歷程。
 
但在佛法中,且有更深刻的象征:因樹,乃都是從根本,而長出枝葉花果的。故類比於眾生也都是從「根本我見」,而繁衍出身口意三業,而繁衍出貪瞋慢疑等一切煩惱。是以貪瞋慢疑及生死輪回,乃只是枝末,而非根本。至於根本者,唯我見爾!
 
既斷樹,當從根斷起。故如我們想斷除煩惱,想了脫生死;而只是在人情世故上作一些調整的話,則是沒什麼大用的。這就像一棵樹,如只是東邊砍斷一枝干,西邊拈除一棵芽,則即使一時萎縮,但過不久,春風又吹,還將更茂盛哩!
 
既斷樹,要從根斷起。則要消除煩惱、要了脫生死,必從樹頭─根本我見斷起。以根本我見既斷,則我愛、我慢、貪瞋疑等,隨之萎矣!這隨之萎矣,乃謂:如能斷除我見,則七番生死定能證得解脫。
 
「如截多羅樹頭」這也是何以禅法上,較重視去參破根本疑情,而非去守戒修定,而非窮耗於繁文缛節的緣故。
 
生活起居
 
於原始佛典中,見其樸直.純真的道風。
 
然而有些已是後人匯編的。
 
這是研習《原始佛典》的另一個主題。乃為把佛陀當時說法教化的一些生動畫面,直接錄影下來。因為在這些生動的畫面中,我們更可以對照出原始佛教非常簡單、樸素的道風。但是在某些文字間,其實已有「是由後人匯編」的嫌疑也。
 
低捨比丘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有比丘名曰低捨,與眾多比丘集於食堂,語諸比丘言:「諸尊!我不分別於法,不樂修梵行,多樂睡眠,疑惑於法。」爾時眾中有一比丘,往詣佛所,禮佛足,卻住一面。白佛言:「世尊!低捨比丘於食堂,作如是唱言:我不能分別於法,不樂修梵行,多樂睡眠,疑惑於法。」
 
佛告比丘:「是低捨比丘是愚癡人,不守根門,飲食不知量,初夜、後夜心不覺悟,懈怠懶惰,不勤精進,不善觀察思惟善法。彼於正法中,離諸疑惑,無有是處。若當比丘守護根門,飲食知量,初夜、後夜覺悟精進,觀察善法;樂分別法,樂修梵行,離於睡眠。心不疑法,斯有是處。」
 
爾時世尊告一比丘:「汝往語低捨比丘言:大師呼汝。」比丘白佛:「唯然,受教。」前禮佛足,詣低捨所,而作是言:「長老低捨!世尊呼汝。」低捨聞命,詣世尊所,稽首禮足,卻住一面。爾時世尊語低捨比丘言:「汝於食堂,作是唱言:諸長老!我不能分別於法,不樂梵行,多樂睡眠,疑惑於法耶?」低捨白佛:「實爾,世尊!」佛問低捨:「我今問汝,隨汝意答。於意雲何?若於色不離貪,不離欲,不離愛,不離念,不離渴。彼色若變、若異,當起憂悲惱苦否耶?」低捨白佛:「如是,世尊!」佛告低捨:「善哉!低捨!於受、想、行、識不離貪,不離欲,不離愛,不離念,不離渴。彼識若變、若異,於汝意雲何?當起憂悲惱苦否耶?」低捨白佛:「如是,世尊!」
 
佛告低捨:「於意雲何?若於色離貪,離欲,離愛,離念,離渴。彼色若變、若異時,當生憂悲惱苦耶?」低捨白佛:「不也,世尊!」「於受、想、行、識離貪,離欲,離愛,離念,離渴。彼識若變、若異,當生憂悲惱苦耶?」低捨答曰:「不也,世尊!」
 
佛告低捨:「善哉!低捨!今當說譬,夫智慧者以譬得解。如二士夫,共伴行一路,一善知路,一不知路。其不知者語知路者,作如是言:我欲詣某城、某村、某聚落,當示我路。時知路者即示彼路,語言:士夫!從此道去,前見二道,捨左從右。前行復有坑澗,渠流,復當捨左從右。復有叢林,復當捨左從右。汝當如是漸漸前行,得至某城。」
 
佛告低捨:「其譬如是:不知路者,譬愚癡凡夫;其知路者,譬如來、應、等正覺。前二路者,謂眾生狐疑。左路者,三不善行──貪、恚、害覺。其右路者,謂三善覺──出要離欲覺、不瞋覺、不害覺。前行左路者,謂邪見、邪志、邪語、邪業、邪命、邪方便、邪念、邪定;前行右路者,謂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坑澗、渠流者,謂瞋恚、覆障、憂悲。叢林者,謂五欲功德也。城者,謂般涅槃。」
 
佛告低捨:「佛為大師,為諸聲聞所作已作,如今當作,哀愍悲念,以義安樂。汝等今日當作所作,當於樹下,或空露地、山巖、窟宅,敷草為座,善思正念,修不放逸,莫令久後心有悔恨!」爾時低捨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79 ~ p.81
 
像「低捨比丘」這經文,就講到這位比丘因言行有些問題,故佛陀就直接找他來對質、喝斥、說法,到最後能令他心回意轉。而不像後期的大乘佛法,佛陀一出現,就放光動地,並召引十方諸菩薩,來共赴盛會。於是香雲海會,莊嚴無比,熱鬧滾滾。其實!如以原典所見,倒是很平常、很樸素而已!
 
但依我看來,乃有某些經文可能是由後人匯編的。比如說:佛告低捨:「佛為大師,為諸聲聞所作已作,如今當作,哀愍悲念,以義安樂。」這些話,當是聲聞者為贊歎佛而說的,而非由佛自己來說。如我講這部經,再三自誇:講得真不錯,大家都來贊美吧!於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結果;倒會讓人起雞皮疙瘩,而非生意變得更好,不是嗎?
 
為什麼會有這些現象呢?當是後人於匯編時,所穿插的。經匯編而成的經典,在《雜阿含經》中就可發現了。至於後來的《中阿含經》、《長阿含經》,及「大乘佛教」,那就更不用說了。
 
於是從《雜阿含經》開始,一路看下來。對那些是匯編的成分,皆能無所遁形矣!且大致是愈來愈醒目,愈來愈誇張。因此,即使「低捨比丘」這經文,也有編撰的成分;但比之後期的「大乘佛教」,便含蓄而委婉多了。
 
眾中有少诤事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眾中有少诤事,世尊責諸比丘故,晨朝著衣持缽,入城乞食。食已出,攝舉衣缽,洗足,入安陀林,坐一樹下,獨靜思惟。作是念:「眾中有少诤事,我責諸比丘。然彼眾中,多年少比丘,出家未久,不見大師,或起悔心,愁憂不樂。我已長夜於諸比丘生哀愍心,今當復還攝取彼眾,以哀愍故。」時大梵王知佛心念,如力士屈伸臂頃,從梵天沒,住於佛前,而白佛言:「如是,世尊!如是,善逝!願今當還攝諸比丘!」爾時世尊心已垂愍梵天故,默然而許。時大梵天知佛世尊默然已許,為佛作禮,右繞三匝,忽然不現。
 
梵天為當時印度所最尊敬皈依者,而佛典中常有梵天示現。這是正直說,還是方便說?值得商榷!
 
這經文乃講到:因為僧團中有些不和合的狀況,故佛陀為之訓誡後,而作的省思。「時大梵王知佛心念,如力士屈伸臂頃,從梵天沒,住於佛前,而白佛言。」梵天為當時印度多數宗教所崇敬、皈依的神,因此在佛法裡常有梵天示現。於是這梵天示現,到底是真實的?還是為了度化那些,崇敬、皈依梵天的外道信眾而說的?這就很難評斷了!
 
爾時世尊,大梵天王還去未久,即還祇樹給孤獨園。敷尼師檀,斂身正坐,表現微相,令諸比丘敢來奉見。時諸比丘來詣佛所,懷慚愧色,前禮佛足,卻坐一面。爾時世尊告諸比丘:「出家之人,卑下活命,剃發持缽,家家乞食,如被禁咒。所以然者,為求勝義故,為度生老病死憂悲惱苦,究竟苦邊故。諸善男子!汝不為王、賊所使,非負債人,不為恐怖,不為失命而出家;正為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而出家耶?」比丘白佛:「實爾,世尊!」佛告比丘:「汝等比丘為如是勝義而出家,雲何於中,猶復有一愚癡凡夫而起貪欲,極生染著,瞋恚、凶暴,懈怠、下劣,失念、不定,諸根迷亂!譬如士夫從暗而入暗,從冥入冥,從糞廁出復墮糞廁,以血洗血,捨離諸惡還復取惡。又復譬如焚屍火燼,捐棄冢間,不為樵伐之所采拾。
 
比丘!有三不善覺法,何等為三?貪覺,恚覺,害覺,此三覺由想而起。雲何想?想有無量種種,貪想、恚想、害想,諸不善覺從此而生。比丘!貪想、恚想、害想,貪覺、恚覺、害覺,及無量種種不善,雲何究竟滅盡?於四念處系心,住無相三昧,修習、多修習,惡不善法從是而滅,無余永盡。
 
正以此法,善男子、善女人信樂出家,修習無相三昧;修習、多修習已,住甘露門,乃至究竟甘露、涅槃。多聞聖弟子作是思惟:世間頗有一法可取而無罪過者!思惟已,都不見一法可取而無罪過者。作是知已,於諸世間則無所取,無所取者自覺涅槃: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佛說此經已,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82 ~ p.84
 
相信這問題,不只是出家之人有之;更且於在家眾中,乃更誇張、放肆。
 
如放眼於佛教社會中,有幾個是真清淨和樂的?有幾個是真在修道的?
 
為道心不堅故,乃以欲鉤之;於是欲既作梗,雲何能不爭呢?
 
相信,就文字的意義,各位必能理解。但我要補充的是:相信,最初大家都是單純地為法而來、為解脫而出家。但如道心不夠堅固,或粗重的業障現行了,便容易被貪瞋慢等所蒙蔽,而使行為乖僻暴戾。且這種現象,非出家眾才有;在家眾或更誇張,因為在家的習氣還更重。
 
所以如放眼看當今的佛教團體,其實也沒幾個能真清淨安樂的。大部分都是在人事紛纭上較勁、作怪、煩惱。有幾個是真為法、為教而精進努力的呢?或問:此何以如此?答曰:於末法時代,眾生的道心本來就較劣。於是為了吸引、攝受這些道心不足的眾生,乃用「以欲鉤之」的方便。
 
於是既應欲而來,道心當就更萎靡,而人事也當更乖戾矣!所以,表面上佛教團體似越搞越大,其實裡面糾葛也越來越多。就像經文所說的「譬如士夫從暗而入暗,從冥而入冥。」為煩惱而學佛,然入佛教團體後卻依然煩惱。
 
問曰:該怎麼辦?答雲:其實不難!如果我們能一秉初衷,即單純地為法而來,為求解脫煩惱而來;即不會在枝末上瞎費功夫。尤其法是無所爭的,今天如我先得到法,既不會影響到你的得法,且還可能幫助你得法。但如是名利,今天我先搶了,你就沒搞頭了。
 
所以,世法難免有爭,而佛法才能無爭也。故如大眾都是用心於法,則這團體必將和樂、清淨。因為在法的前提上,才能真勸善、規過,而共成法益。反之,如在世法上較勁,則必爭功诿過、爾詐我虞也。
 
因此,這部經對我們的修學,乃有較深的警惕性。就是要時時刻刻,提起正念:一切以法為前提。
 
以種種灰湯浣濯塵垢,猶有余氣
 
如是我聞:一時,有眾多上座比丘,住拘捨彌國瞿師羅園。時有差摩比丘,住拘捨彌國跋陀梨園,身得重病。時有陀娑比丘,為瞻病者。時陀娑比丘詣諸上座比丘,禮諸上座比丘足,於一面住。諸上座比丘告陀娑比丘言:「汝往詣差摩比丘所,語言:諸上座問汝『身小差,安隱,苦患不增劇耶?』」時陀娑比丘受諸上座比丘教,至差摩比丘所,如所教言。差摩比丘語陀娑比丘言:「我病不差、不安隱,身諸苦轉增無救。譬如多力士夫,取羸劣人,以繩繼頭,兩手急絞,極大苦痛;我今苦痛,有過於彼。譬如屠牛,以利刀生割其腹,取其內藏,其牛腹痛,當何可堪!我今腹痛,甚於彼牛。如二力士,捉一劣夫,懸著火上,燒其兩足;我今兩足,熱過於彼。」時陀娑比丘還至諸上座所,以差摩比丘所說病狀,具白諸上座。時諸上座,還遣陀娑比丘至差摩比丘所,語差摩比丘言:「世尊所說,有五受陰。汝差摩能少觀察此五受陰,非我、非我所耶?」陀娑比丘如所教言,差摩比丘語陀娑言:「我於彼五受陰,能觀察非我,非我所。」諸上座比丘復遣陀娑比丘,語差摩比丘言:「汝能於五受陰觀察非我、非我所,如漏盡阿羅漢耶?」陀娑比丘如所教言,差摩比丘語陀娑比丘言:「我觀五受陰非我、非我所,非漏盡阿羅漢也。」時諸上座語陀娑比丘:「汝復還語差摩比丘:汝言我觀五受陰非我、非我所,而非漏盡阿羅漢,前後相違!」陀娑比丘如所教言。差摩比丘語陀娑比丘言:「我於五受陰,觀察非我、非我所,而非阿羅漢者,我於我慢、我欲、我使,未斷、未知、未離、未吐。」諸上座復遣陀娑比丘語差摩比丘言:「汝言有我,於何所有我?為色是我?為我異色?受、想、行、識是我?為我異受、想、行、識耶?」差摩比丘言:「我不言色是我,我異色;受、想、行、識是我,我異受、想、行、識。然於五受陰我慢、我欲、我使,未斷、未知、未離、未吐。」
 
差摩比丘語陀娑比丘言:「何煩令汝驅馳往反,汝取杖來,我自扶杖詣彼上座,願授以杖!」差摩比丘即自扶杖,詣諸上座。時諸上座遙見差摩比丘扶杖而來,自為敷座,安停腳機,自往迎接,為持衣缽,命令就座,共相慰勞。慰勞已,語差摩比丘言:「汝言我慢,何所見我?色是我耶?我異色耶?受、想、行、識是我耶?我異受、想、行、識耶?」差摩比丘白言:「………諸上座!聽我說譬,凡智者因譬類得解。譬如乳母衣,付浣衣者,以種種灰湯浣濯塵垢,猶有余氣;要以種種雜香熏令消滅。
 
如是多聞聖弟子,雖於五受陰,正觀非我、非我所,然於五受陰我慢、我欲、我使,未斷、未知、未離、未吐。然後於五受陰,增進思惟,觀察生滅:此色,此色集,此色滅;此受、想、行、識,此識集,此識滅。於五受陰如是觀生滅已,我慢、我欲、我使一切悉除,是名真實正觀。」差摩比丘說此法時,彼諸上座遠塵、離垢,得法眼淨。差摩比丘不起諸漏,心得解脫;法喜利故,身病悉除。時諸上座比丘語差摩比丘言:「我聞仁者初所說,已解、已樂,況復重聞!所以問者,欲發仁者微妙辯才,非為娆亂,汝便堪能廣說如來、應、等正覺法。」時諸上座聞差摩比丘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p.179 ~ p.182
 
有曰:理則頓悟,事則漸修。
 
雖已悟佛法的理,未即能頓除業障習氣。
 
故於悟後,還須事修。如何啟修?
 
要以種種雜香熏令消滅─乃以正知見來消除業障習氣爾!
 
這部經的內容,乃印證了這句話「理乃頓悟,事則漸修」。所以,雖佛法的理,還不難明白。但明白後,卻不可能當下就能消除習氣、業障的。
 
這就像「乳母衣」一般,因有乳臭未消,所以即使已洗淨了,還惡臭難聞。這乳臭即比喻眾生的習氣、業障。故雖已覺悟了理,但習氣、業障還得慢慢去消。怎麼消呢?「要以種種雜香熏令消滅」雜香,即是指正知見。故悟後,還得常常提起正知見,以之對治、消除習氣業障也!
 
西方眾比丘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釋氏天現聚落。爾時有西方眾多比丘,欲還西方安居。詣世尊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爾時世尊為其說法,種種示教、照喜已,時西方眾多比丘從座起,合掌白佛言:「世尊!我西方眾多比丘,欲還西方安居,今請奉辭!」佛告西方諸比丘:「汝辭捨利弗未?」答言:「未辭。」佛告西方諸比丘:「捨利弗淳修梵行,汝當奉辭,能令汝等以義饒益,長夜安樂。」時西方諸比丘,辭退欲去。
 
時尊者捨利弗,去佛不遠,坐一堅固樹下。西方諸比丘,往詣尊者捨利弗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白尊者捨利弗言:「我等欲還西方安居,故來奉辭。」捨利弗言:「汝等辭世尊未?」答言:「已辭。」
 
捨利弗言:「汝等還西方,處處異國,種種異眾,必當問汝。汝等今於世尊所,聞善說法,當善受、善持、善觀、善入,足能為彼具足宣說,不毀佛耶?不令彼眾難問诘責、墮負處耶?」彼諸比丘白捨利弗:「我等為聞法故來詣尊者,唯願尊者具為我說,哀愍故!」
 
尊者捨利弗告諸比丘:「閻浮提人聰明利根,若剎利、若婆羅門、若長者、若沙門,必當問汝:汝大師雲何說法?以何教教?汝當答言:大師唯說調伏欲貪。當復問汝:於何法中調伏欲貪?當復答言:大師唯說於彼色陰調伏欲貪,於受、想、行、識陰調伏欲貪。彼當復問:欲貪有何過患?汝復應答言:若於色欲不斷、貪不斷、愛不斷、念不斷、渴不斷者,彼色若變、若異,則生憂悲惱苦。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見欲貪有如是過故,於色、受、想、行、識調伏欲貪。彼復當問:見斷欲貪有何福利?當復答言:若於色斷欲、斷貪、斷念、斷愛、斷渴,彼色若變、若異,不起憂悲惱苦。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尊者捨利弗說是法時,諸比丘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p.195 ~ p.197
 
師徒的關系,乃以法為中心而互相尊重,甚至互相學習。
 
非如君臣或主奴,而為一單向式的尊卑關系。
 
故事的情節,於經文中可以明白。而我之所以引薦這部經典,主要是為說明:於原始佛教中的師徒關系,其實是蠻純樸的。不只能彼此尊重,甚至能互相學習。雖佛已經圓滿了,且被稱為天人師、世尊;但祂還是蠻尊重捨利弗的。
 
但在中國佛教的師徒關系,就不是這樣;其非師徒關系,而是主僕關系也。因為佛教是在君主專制的背景中,慢慢被引進中國的;所以君主專制的運作模式已深深地雜染於佛教的制度中。故一位叢林的大和尚,就像君王一樣,高高在上;至於四十八單的執事,豈不更像文武百官嗎?於是行政官僚取代了教學相長,單向的指揮系統取代了緣起的互動。於是「出家,枷更重」,現代不出家者,彈性空間可能還大一些;反是出家而位居人下者,全動彈不得也。然而這種君臣、甚至主奴關系的佛教,絕不符合原始佛教當時的狀況。
 
故於師徒關系間,當保持「以法為中心」的前提。因此在禅宗裡,也有「誰有法,誰就是師父」的遺風。師徒間斗機鋒,乃家常便飯。甚至,如徒弟在外面參訪,已開悟回來;則師父還要頂禮、請他說法也。不會因為:我以前是你師父,就永遠是你師父。
 
同樣,一個禅和子到各地方去行腳、參禅,也要先掂掂看這和尚有沒有份量?他們會對仗幾句,禅和子如覺得這和尚沒什麼料,便轉身就離開了。我是為法而來,而非為你的面子或聲望而來。反之,禅和子被撩倒了,則乖乖下禅堂去也。
 
總之,師徒關系乃應保持著「以法為中心」的前提,而互相尊重、而互相學習。否則,離開法的教授、法的學習,師徒關系就名存實亡了。
 
攝受外道
 
我不與世間诤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不與世間诤,所以者何?比丘!若如法語者,不與世間诤。世間智者言有,我亦言有。比丘!色無常、苦、變易法,世間智者言有,我亦言有。如是受、想、行、識,無常、苦、變易法,世間智者言有,我亦言有。
 
世間智者言無,我亦言無,謂色是常、恆、不變易、正住者,世間智者言無,我亦言無。受、想、行、識,常、恆、不變易、正住者,世間智者言無,我亦言無。
 
比丘!有世間(智)法,我亦自知自覺,為人分別、演說、顯示。世間盲無目者,不知不見,非我咎也。諸比丘!雲何為世間(智)法?色無常、苦、變易法,是名世間(智)法。如是受、想、行、識,無常、苦、變易法,是世間(智)法。比丘!此是世間(智)法,盲無目者不知不見,其如之何!」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p.143 ~ p.144
 
佛法非異世間法,非不異世間法。
 
雲何非異世間法?為佛法乃是透過觀察.思惟世間相而覺悟的。
 
雲何非不異世間法?所悟者不同也。
 
現象雖同,解碼不同。
 
或素材雖同,組合不同。
 
這經文主要是說:我不與世诤。乃牽涉到一個問題,就是佛法跟世間法,到底是同?還是異?
 
首先講,雲何佛法不異世間法?佛法並不是憑空架構的,而是對世間種種現象,透過如實觀察之後,再去思惟、覺悟者,乃稱為佛法。所以跟世間法乃有共同的基礎─就是世間種種現象也。
 
其次,佛法乃異世間法。雖都從觀察世間諸相,但所思惟覺悟者卻不同。這也是我常說的:現象雖同,解碼不同。雖所看到的現象,是差不多的。但由於解碼技巧的差異,成果就大不一樣了。比如相似的材料,但每個廚師煮出來的,卻各有特色。
 
對外道的勸化:如對外道所說,皆全盤否認的話;必度不了外道。
 
為人際溝通,必先有共同的基礎才行。
 
從其已知的基礎,去說明其所未知的理則,則易度也。
 
诤是無濟於事的─為人所爭的,卻非義理,而是意氣爾。
 
而若爭意氣,也不過與貪瞋癡慢相應爾。
 
故佛法雖比世間法更高明,卻不跟世間法對立沖突也。是以如對外道所說,皆全盤否認;那你便無法勸化外道了。因為,人跟人之間的溝通,必須要有共同的基礎才行。必從已知的基礎,去說明未知的道理;從共通的前提,去調整差異的部分,這才有可說的。如果連最根本的前提都不一樣的話,那就沒什麼可溝通的。
 
所以對外道所說的現象,我們也應去如實觀察、去揀擇思惟,但我們诠釋之道,卻不同也。如果我的诠釋確比對方高明,他才能信服接受。反之,如只是一味地否定對方所說的現象,他怎能信服你呢?因此,以佛法來看資訊科技、來看生化醫學;不只不當否定這些現象,反應破解得更高明也。
 
總之,诤是無濟於事的─因為人所爭的,經常不是爭理,而是爭意氣爾!如果是爭理,有理的就繼續講,沒理的擺一邊,問題倒很簡單。但若爭的是意氣,則非你死我活不可。那就是貪瞋癡慢,是顛倒造業爾!
 
為諸大眾占相吉凶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波羅奈國仙人住處鹿野苑中。彼時毗迦多魯迦聚落,有婆羅門來詣佛所,恭敬問訊,卻坐一面。白佛言:「瞿昙!我有年少弟子,知天文、族姓,為諸大眾占相吉凶,言有必有,言無必無,言成必成,言壞必壞。瞿昙!於意雲何?」佛告婆羅門:「且置汝年少弟子知天文、族姓,我今問汝,隨汝意答。婆羅門!於意雲何?色本無種耶?」答曰:「如是,世尊!」「受、想、行、識本無種耶?」答曰:「如是,世尊!」佛告婆羅門:「汝言我年少弟子,知天文、族姓,為諸大眾作如是說:言有必有,言無必無,知見非不實耶?」婆羅門白佛:「如是,世尊!」佛告婆羅門:「於意雲何!頗有色常住百歲耶?為異生異滅耶?受、想、行、識常住百歲耶?異生異滅耶?」答曰:「如是,世尊!」佛告婆羅門:「於意雲何?汝年少弟子,知天文、族姓,為大眾說成者不壞,知見非不異耶?」答曰:「如是,世尊!」
 
佛告婆羅門:「於意雲何?此法、彼法,此說、彼說,何者為勝?」婆羅門白佛言:「世尊!此如法說。如佛所說,顯現、開發。譬如有人溺水能救,獲囚能救,迷方示路,暗惠明燈。世尊!今日善說勝法,亦復如是,顯現、開發。」佛說此經已,毗迦多魯迦婆羅門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即從坐起,禮足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p.167 ~ p.168
 
世間人以著相為勝,而佛法唯以見性為然。
 
相是無常幻化的,而性則千古寂然。
 
是以著相,何如見性呢?
 
與計程車司機說「皆看不在眼裡」。
 
這經是說:有位婆羅門善於為大眾占相、斷吉凶,而且非常准。釋迦牟尼佛乃說:「最准的,就是這句話:一切色無常,有生必有死啊!」
 
這也就說:世間人都以著相為勝,而佛法卻以見性為然。著相跟見性,差別為何呢?相,是千變萬化的。所以莊子有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追無涯,殆已!」如將有盡的生命,去追究那無盡變化的相,這一栽進去就永遠不回頭了。故曰:殆已!而性者,乃千古寂然,所以只要能見性,就一了百了;就所作已辦,不受後有了。
 
某次,我搭計程車時,一上車後,計程車司機看到我,即興奮地問我說:「法師!你有打坐嗎?」我說:「有哩!」他就說:「我也打坐哩!且我打坐時,還看到觀音菩薩,看到阿彌陀佛,看到……。」說得心花怒放、趾高氣揚。過一段時間後,看我都沒什麼反應!乃再問:「法師!你有看到什麼嗎?」我說:「都看不在眼內啦!」他一聽,馬上轉頭過去,專心開車去也。
 
故不管他看到的是什麼?乃都著相而已,有什麼可得意的呢?而此「看不在眼內」,才是見性者所言。故能見性而不隨相轉,這才是功夫。反之,看到暈頭轉向、看到心迷意亂!卻還不知回頭是岸,豈不「殆已!」
 
同樣,很多人於修行過程中,也喜歡誇言:我有什麼境界?其實在你講的當下,即表示你已動心、執著了,故愈講乃愈證明:你是沒功夫的,而非證明你有功夫也。
 
於苦患身,常當修學不苦患身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婆祇國設首婆羅山鹿野深林中。爾時有那拘羅長者,百二十歲,年耆根熟,羸劣苦病,而欲觐見世尊及先所宗重知識比丘。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我年衰老,羸劣苦病,自力勉勵,觐見世尊及先所宗重知識比丘。唯願世尊為我說法,令我長夜安樂!」爾時世尊告那拘羅長者:「善哉長者!汝實年老根熟,羸劣苦患,而能自力觐見如來並余宗重知識比丘。長者!當知於苦患身,常當修學不苦患身。」爾時世尊為那拘羅長者,示教、照喜,默然而住。那拘羅長者聞佛所說,歡喜隨喜,禮佛而去。
 
時尊者捨利弗,去世尊不遠,坐一樹下。那拘羅長者往詣尊者捨利弗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時尊者捨利弗問長者言:「汝今諸根和悅,貌色鮮明,於世尊所得聞深法耶?」那拘羅長者白捨利弗:「今日世尊為我說法,示教、照喜,以甘露法灌我身心,是故我今諸根和悅、顏貌鮮明。」尊者捨利弗問長者言:「世尊為汝說何等法,示教、照喜,甘露潤澤?」那拘羅長者白捨利弗:「佛告我言:汝今於此苦患之身,常當修學不苦患身。」尊者捨利弗問長者言:「汝向何不重問世尊:雲何苦患身、苦患心?雲何苦患身、不苦患心?」長者答言:「我以是義故,來詣尊者,唯願為我略說法要!」
 
尊者捨利弗語長者言:「善哉長者!汝今谛聽,當為汝說。愚癡無聞凡夫,於色集、色滅、色患、色味、色離不如實知;不如實知故,愛樂於色,言色是我、是我所,而取攝受。彼色若壞,若異,心識隨轉,惱苦生。惱苦生已,恐怖、障閡、顧念、憂苦、結戀。於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身、心苦患。
 
雲何身苦患、心不苦患?多聞聖弟子,於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如實知已,不生愛樂,見色是我、是我所。彼色若變、若異,心不隨轉惱苦生;心不隨轉惱苦生已,得不恐怖、障閡、顧念、結戀。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身苦患、心不苦患。」
 
尊者捨利弗說是法時,那拘羅長者得法眼淨。爾時那拘羅長者見法,得法,知法,入法,度諸狐疑,不由於他,於正法中心得無畏。從座起,整衣服,恭敬合掌,白尊者捨利弗:「我已超、已度。我今歸依佛、法、僧寶,為優婆塞,證知我!我今盡壽歸依三寶。」爾時那拘羅長者聞尊者捨利弗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p.193 ~ p.195
 
苦患身─若著相,即為苦患身。
 
不苦患身─既見性,即不苦患身。
 
見何等性─無我性。既無我,何有患哉?
 
這部經是說有位老人家去見世尊,因為年紀很大了,所以行動不便,必忍受著種種的辛苦。於是世尊乃開示道:「於苦患身,常當修學不苦患身。」什麼是苦患身?若著相,即為苦患身。以覺得我衰老了、病了、快死了,這都是從相上去說的;而既從相上去說,這就沒完沒了了。至於何謂不苦患身?若見性,即能不苦患也。見什麼性呢?乃見空性、無我性也;因為有我才有患,若無我者,當就無患也。
 
古曰:「朝聞道,夕死可也。」這句話很感動吧!其實它是錯的!為什麼錯呢?因為既聞道已,就無生可生,無死可死矣!因認定還有一個我,所以才有夕死、不夕死的問題。若從頭到尾都還有我,怎會是已見道了呢?故朝見道,夕則無死矣!不只這輩子不會死,而且永遠都不會死了。這才是究竟的「不苦患身」。
 
對照大乘
 
各位聽經,聽到目前為止,乃知道我講經的速度一向很快,因為我比較重視的是講解大意,也就是「對觀念的澄清,或對調伏身心有幫助者」我才講。所以我不像一般講者,乃把每句、每段,都講得很清楚。尤其在《雜阿含經》中,相似、類同的經典,其實是蠻多的。如每部經,都要先消文解字,最後再來全文白話翻譯,那就不知道要講到什麼時候了;而且這對各位而言,也未必有實際的幫助。
 
因此,各位如是名相、文句不懂,你不用來問我,我是法師,而不是國文老師。且在目前的時代,會有很多工具、資料來幫助你了解這些名相及字句。故不管是你先預習,還是課後再復習。總之,名相、字句的消化,是你該自己去處理的;除非觀念不清楚,或覺得前後有矛盾,才能提出作比較深入的探討、研習。
 
上次講過「無常觀」之後,就有人跟我反應:「這一講,出家眾便都不用蓋道場,不用收徒弟,也不用作事業了嗎?」其實,各位可以很簡單就找到反證:因為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既蓋道場,也收徒弟。因為祇桓精捨、竹園精捨,乃都是祂督工建造的。其次,若不收徒弟,那會有我們這些再傳的弟子呢?因此,我說的重點:並不在於「要或不要」,而是謂在抉擇當下,要顧慮無常的因素,而不要把自己給套牢了,這才是重點。釋迦牟尼已成佛了,祂當然不會有被套牢的顧慮;而我還是凡夫俗子,所以不能不謹慎些。
 
所以各位,既非一味地學我,也非盲目地學佛。而是當就更大的視野去考量,而作更明智的抉擇。這事對某甲是束縛,但對某乙卻不見得是束縛,他可能樂在其中也。因此是束縛?非束縛?還會因人而異。所以,我不是再三說到:在《阿含經》的語法,乃是遮诠,而非表诠。故說不要,也非即得灰身滅智,而是當從另個角度,來作取捨。於是從這心要,再來看〔對照大乘〕的部分,便會有不同的體會:
 
自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昔於色味,有求、有行;若於色味隨順覺,則於色味以智慧如實見。如是於受、想、行、識味,有求、有行;若於受、想、行、識味隨順覺,則於受、想、行、識味以智慧如實見。
 
諸比丘!我於色患,有求、有行;若於色患隨順覺,則於色患以智慧如實見。如是受、想、行、識患,有求、有行;若於識患隨順覺,則於識患以智慧如實見。
 
諸比丘!我於色離,有求、有行;若於色離隨順覺,則於色離以智慧如實見。如是受、想、行、識離,有求、有行;若於受、想、行、識離隨順覺,則於受、想、行、識離以智慧如實見。
 
諸比丘!我於五受陰,不如實知:味是味,患是患,離是離者,我於諸天─若魔、若梵,沙門、婆羅門,天、人眾中,不脫、不離、不出,永住顛倒,不能自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諸比丘!我以如實知五受陰,味是味,患是患,離是離,我於諸天─若魔、若梵,沙門、婆羅門,天、人眾中,以脫、以離、以出,永不住顛倒,能自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8
 
成佛於原始佛典中,乃說得很樸實─以內銷無明.業障故,即能成佛。
 
經文乃謂:佛之所以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即無上正等正覺,乃因能覺悟五受陰是苦、是患,而能出離、能永離顛倒,就可證得正覺也。
 
故在原始佛典裡,講到成佛,乃很樸素爾!若能內銷無明業障,即能成佛也。無明即指眾生執五受陰為我,而業障則指貪瞋慢疑等。故從覺悟五受陰無我,到進一步去消除業障,即能成佛和證解脫道也。以釋迦牟尼佛在頓悟當下,也能即時消盡業障,故能當下成佛和證得解脫道。
 
理則見性破無明,事則除盡業障習氣。
 
如對照中國禅宗的說法:從頓悟而成佛。
 
然頓悟從何而來?從參疑情而來─以內銷疑情故,而能成佛。
 
簡單講:理則,從見性破無明;事則,消除一切習氣業障,這就成佛了。如對照中國禅宗的說法,如何能成佛呢?頓悟即能成佛。而頓悟又從何來?從參疑情而來,參到最後疑情爆破了、消除了,就成佛也。
 
又釋迦牟尼佛最初參的是什麼疑情?疑人的生老病死從何而來?人的生老病死從何能解脫?祂從於四城門中見到生老病死以來,這問題就一直缭繞在祂心中,陪著祂出家、修道,一直到菩提樹下,才把這問題完全勘破、放下,而能成佛也。這也就說:乃是以能內銷無明、疑情、業障,而能成佛也。
 
而後期大乘,乃以行菩薩道至福慧圓滿而能成佛。
 
甚至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其實地獄空不空,與成不成佛,卻沒有必然的關系。
 
而後來的大乘佛教,卻以外延法來定義成佛,故曰:行者須經三大阿僧祇劫,難行能行,難忍能忍,最後終能修得福慧雙全而成佛。而這福慧雙全,就一般人的了解,乃都是用外延的思考方式去增得圓滿的。
 
甚至以「度眾生」為要,度到圓滿時才成佛。然而我等未度時,釋迦牟尼還是成佛了。所以用外延的思考方式,跟內銷的定義,其實已差蠻遠的。甚至,後來說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其實地獄空不空,與成不成佛,根本沒關系。地獄還未空,釋迦牟尼不是也成佛了嗎?
 
雖內銷與外延,乃相輔相成;但以內銷為因,則自成就於外延的果。
 
於是就內銷法來定義成佛,和從外延法來定義成佛,究竟何者為勝義呢?其實就理論來講,內銷與外延本就是相輔相成的,要內銷無余,才能外延圓滿。這在理論上是很容易明白的。但如以下手方便,則內銷是因,外延為果。心中的結解決了,外在的事相也就跟著圓滿了。
 
因此,從內銷去定義成佛,是比較直接了當的,且跟調心修行更相應。否則今天修這法門,明天修那儀軌,修來修去,心中既不期待消除無明業障,也未有看破放下的體驗,則這是以什麼心來修行呢?以攀緣心來修行。而用攀緣心來修行,其實都是旁門走道,不著魔發狂就算僥幸了,還能指望成佛嗎?
 
如進一步說,其實「想成佛」本身就是妄想。因真正的修行人,只是順法而為,法應怎麼作,我就怎麼作;既沒有「想成佛」的貪心,也沒有「不成佛」的顧慮。因此從這角度來看,大乘佛教一剛開始就以「成佛」為發心,這反才是方便道。這是講到《自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雲何為多聞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時有異比丘來詣佛所,為佛作禮,卻住一面。白佛言:「如世尊說多聞,雲何為多聞?」
 
佛告比丘:「善哉!善哉!汝今問我多聞義耶?」比丘白佛:「唯然,世尊!」
 
佛告比丘:「谛聽,善思,當為汝說。比丘!當知若聞色,是生厭,離欲,滅盡,寂靜法,是名多聞。如是聞受、想、行、識,是生厭,離欲,滅盡,寂靜法,是名多聞。」時彼比丘聞佛所說,踴躍歡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5
 
雲何名為法師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有異比丘來詣佛所,頭面禮足,卻住一面。白佛言:「如世尊所說法師,雲何名為法師?」
 
佛告比丘:「谛聽,善思,當為汝說。若於色,說是生厭,離欲,滅盡,寂靜法者,是名法師。若於受、想、行、識,說是生厭,離欲,滅盡,寂靜法者,是名法師。」時彼比丘聞佛所說,踴躍歡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5 ~ p.36
 
雲何法次法向?──《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6
 
雲何比丘得見法涅槃?──《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6
 
雲何名為說法師?──《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7
 
這幾部經,意思乃差不多!首先看,何謂多聞?經曰:只要聽得五受陰是苦、是空、是離欲、滅盡,即是多聞也。這是什麼意思呢?因於原始佛教中,重點乃不在多聞,而在多銷。能消盡無明業障,這才是最重要的。否則,聞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
 
下面也是,所謂法師,有兩種定義:第一是以法為師,第二是以法師人。以法師人,就是以法教人。至於如何能以法為師?當然就是要知道法是什麼?而法者,也不過是:五受陰是苦、是空、是離欲、滅盡也。
 
於大乘佛法中常謂:法門無量誓願學。
 
其實,若從「著相」中去學,不只一輩子學不完,也三大阿僧祇劫學不盡。
 
但若從「見性」中去覺,則一了百了矣!
 
因此,在原始佛教裡,並不強調要多聞,也不強調要學無量法門。而後來的大乘佛教卻說:當法門無量誓願學。其實法門無量誓願學,本身就是個陷阱,因為可能只學到枝末,而非學到根本。尤其若從「法相」去學的話,以法相是千變萬化的,不只這輩子學不完,就算三大阿僧祇劫也學不完。但如從「見性」中去學的話,見性就一了百了矣!
 
要學根本,根本是不是很深奧呢?在原始佛教中,倒沒什麼特別深奧的,就僅知道諸法緣起、無常、苦、空、無我,即能證得寂靜涅槃。不只聽聞,這就夠了;也修行,這就夠了。所以我從學佛、出家以來,從未發心要「閱藏」。大藏經六千卷,內容很豐富嗎?佛法如真懂的話,其實看來看去都差不多;如看來浩瀚無窮,那反是走偏了。因問題不在於看多少,而在於能不能掌握重點?
 
故如能掌握重點,其實一部《心經》也就夠了。甚至一句「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也就夠了。你看,我們〈五陰相應誦〉講到目前為止,重點也不過是這句話而已!
 
記得過去:因舉辦禅修活動,須借用道場,信徒就跟那位當家師介紹,我是某某法師的弟子…等等。那位老人家聽了半天,才說:「對不起!我一向住在山上,對這些事都不清楚!」因為他是學淨土的,所以我就跟他說:「其他人不認識,都沒關系;阿彌陀佛,你認識清楚就夠了。」同樣,三藏十二部經,看不看,都沒關系,把這句話「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想通了,作好了,你就是法師,就是羅漢矣!
 
雲何是無明?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尊者捨利弗、尊者摩诃拘絺羅,在耆阇崛山。時尊者拘絺羅,晡時從禅起,詣尊者捨利弗所,共相問訊,種種相娛悅已,卻坐一面。時尊者摩诃拘絺羅語捨利弗言:「欲有所問,寧有閒暇為我說不?」捨利弗言:「隨仁所問,知者當說。」
 
摩诃拘絺羅問捨利弗言:「所謂無明,雲何是無明?誰有此無明?」捨利弗答言:「無明者謂不知,不知者是無明?」「何所不如?」「謂色無常不如實知,色磨滅法不如實知,色生滅法不如實知。受、想、行、識(亦)不如實知。摩诃拘絺羅!於此五受陰不如實知,不見,無無間等,愚,暗,不明,是名無明。」
 
又問捨利弗:「所謂明者,雲何為明?誰有此明?」捨利弗言:「摩诃拘絺羅!所謂明者是知,知者是名為明。」又問:「何所知?」「謂色無常如實知,色磨滅法如實知,色生滅法如實知。受、想、行、識(亦)如實知。拘絺羅!於此五受陰如實知,見,明,覺,慧,無間等,是名為明。」是二正士,各聞所說,展轉隨喜,從座而起,各還本處。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44 ~ p.45
 
因為「不如實知」故,所以稱之為「無明」。
 
這部經把無明定義得很明確:不知五蘊皆空,就是無明。因為「不如實知」故,所以為「無明」。故對事相不了解,尤其對道理不覺悟,都是無明也。
 
而後來的大乘佛法,乃將無明抽象化。變成先有無明,所以不知道;先有無明,所以不覺悟。故如再追問:「為何會先有無明?」這就沒完沒了矣!
 
就如「不知道」,乃為未見.未聞故,所以不知道。
 
而非為心中有個「不知道」在作祟,所以不明了。
 
這就像人間最簡單地說:「不知道!」為何不知道?乃為見聞等因緣,還未具足故,所以不知道。而非心中有個「不知道」在作祟,所以不明了;而非因「不知道」把「知道的本性」蓋住了,所以不知道。
 
因此,有些大乘佛法乃謂:眾生本來清淨,因被一念無明蓋住了,所以變成雜染。於是問題就愈扯愈大:1.為什麼本來清淨,還會被一念無明蓋住了?2.成佛之後,是否那天又會被無明蓋住了呢?
 
後期大乘乃把「無明」抽象化,而似為第一因。甚至說有「根本無明」與「一念無明」等諸多差異。
 
真是愈說愈無明了!
 
所以,這些問題其實是把無明抽象化後,而把它當作「外來者」或「第一因」,才有的問題。眾生為何生死輪回?因有「無始無明」故。而既無始者,即不能再論「從那裡來?」於是「無始無明」乃變成「第一因」了;但在緣起法中,是不認為有第一因的。甚至有些地方還講到「根本無明」與「一念無明」的差異,真是名相越搞越多、越說越無明。
 
何以會把無明當作第一因?我認為是從逆推「十二因緣」開始的:眾生為何生死輪回?因為有生,所以有老死。為何有生?因為有「有」。為何有「有」?因為愛取。於是逆推到最後,乃因為有「無明」,才有「行、識」。於是無明便似為第一因了。
 
其實即使逆推到:因為有「無明」,才有「行、識」。也不可能開悟,因為還存在無明嘛!所以,十二因緣再怎麼逆推,都不可能開悟的。反而是因開悟了,才確認「什麼是無明?」
 
所以我一向認為:十二因緣是把佛學架構化後,才有的模式。因此,雖經典上有謂:世尊因逆觀十二因緣,而能頓悟成佛。其實,非如此也;世尊乃為悟得「緣起無我」,所以才頓悟成佛的,也才確認雲何是無明?以五蘊為我,這就是無明了。否則一直逆推到最後,說是無始無明。但無始無明是什麼?乃還是個問題也。
 
總之,須回歸到原始佛教最初對無明的定義:乃為不如實知、不覺悟故,所以稱為無明也。不如實知什麼呢?不如實知五蘊是緣起的、是無常、無我的;即是無明也。反之,則明矣!
 
如來、羅漢差別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五受陰。何等為五?謂色受陰,比丘於色厭,離欲,滅,不起,解脫,是名如來、應、等正覺。如是受、想、行、識厭,離欲,滅,不起,解脫,是名如來、應、等正覺。比丘!亦於色厭,離欲,滅,名阿羅漢慧解脫。如是受、想、行、識厭,離欲,滅,名阿羅漢慧解脫。比丘!如來、應、等正覺(與)阿羅漢慧解脫,有何差別?」比丘白佛:「如來為法根,為法眼,為法依,唯願世尊為諸比丘廣說此義!諸比丘聞已,當受奉行。」
 
這部經主要是在論述:如來、羅漢有何差別?前既曰:當內銷無余,才能證解脫。佛當然已內銷無余,所以能成佛。而阿羅漢也因內銷無余,才能成就阿羅漢道。於是,佛與羅漢竟有何差別呢?
 
佛告比丘:「谛聽,善思,當為汝說。如來、應、等正覺,未曾聞法能自覺法,通達無上菩提;於未來世開覺聲聞而為說法,謂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八道。比丘!是名如來、應、等正覺,未得而得,未利而利,知道,分別道,說道,通道,復能成就諸聲聞,教授教誡;如是說正順欣樂善法,是名如來、羅漢差別。」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22 ~ p.123
 
如來與羅漢於內銷的果證上,其實並無差別。
 
於是如來與羅漢的差別,只是為如來是先知先覺,而羅漢為後知後覺。
 
簡單講:如來跟羅漢的差別只在這點,佛是無師自覺者。而後來的聲聞弟子得先從佛聽法,再去修證,而終能證得阿羅漢道。故如來是先知先覺者,而羅漢則為後知後覺者。然雖覺有先後,但覺後所修證的結果乃是一樣。以上是原始佛教的講法。
 
若因此而謂「羅漢不能成佛」,便無可異議。
 
然而菩薩也是後知後覺,故菩薩當也不能成佛。
 
故就這一點來論,說「羅漢不能成佛」那是很明確的。因為既屬後知後覺,便不可能再變成先知先覺。就像你生下來,就已經是某人的兒子;故無論如何,終不可能再變成某人的爸爸了。若因此說「羅漢不能成佛」,則菩薩也不能成佛。因為菩薩也是從佛聞法後,才去行菩薩道的。於是經三大阿僧祇劫或五大阿僧祇劫,反正都不能成佛。
 
其次,再講到另一個問題,在後期的佛教乃講到有「三乘佛法」─聲聞乘、辟支佛乘與菩薩乘。辟支佛乘,是說在無佛之世,而能自己覺悟。於是既自己覺悟,不就是佛了嗎?因此辟支佛,算不算成佛呢?其實,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乃無辟支佛的存在。在歷史上就只有釋迦牟尼佛是無師自覺的,剩下的辟支佛都屬傳說而已。因此,辟支佛算不算成佛?就修行而言,其實並無意義。
 
會把佛教說成三乘,乃是後來的講法。然而就名相的定義而言,乃有些混淆:菩薩也是從佛聞法的,何以就不是聲聞乘呢?辟支佛既屬無師自覺者,雲何又屬於佛教的一乘呢?故就內銷的修行而言,其實不必弄得這麼復雜!
 
此心,此意,此識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支提竹園精捨。爾時有三正士出家未久,所謂尊者阿盧律陀,尊者難提,尊者金毗羅。爾時世尊知彼心中所念而為教誡:「比丘!此心,此意,此識;當思惟此,莫思惟此,斷此欲,斷此色,身作證具足住。比丘!寧有色若常、不變易、正住不?」比丘白佛:「不也,世尊!」佛告比丘:「善哉!善哉!色是無常、變易之法,厭,離欲,滅,寂,沒。如是色從本以來,一切無常、苦、變易法。如是知已,緣彼色生諸漏、害、熾然、憂惱,皆悉斷滅。斷滅已無所著,無所著已安樂住,安樂住已得般涅槃。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佛說此經時,三正士不起諸漏,心得解脫。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40 ~ p.141
 
在原始佛典中,心意識,並未有嚴格的區分。
 
而後於唯識學中乃謂:心為阿賴耶識,意為末那識,識為顯意識。
 
這部經主要講述的重點是「心、意、識」。如就經文而言,「此心、此意、此識」,還未作嚴格的區分。因為有心,所以能夠起意;因為起意,所以能夠認識。但在後來的唯識學中,就把心意識定義得很明確。故心乃指阿賴耶識,即第八識。意是指第七識,也就是末那識。至於識,才是現行意識,也就是第六識。
 
這部經最後曰「佛說此經時,三正士不起諸漏,心得解脫。」前才說出家未久;而現即能不起諸漏,心得解脫。其實應沒有那麼快。如我們對照其他的《阿含經》,乃說到這三位尊者於阿蘭若修行時,既生活有規約,又能在不互相干擾的前提下,增長道誼;於是才能漸成就於解脫道也。
 
有命終者,即記說言其所往生處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有外道出家,名仙尼,來詣佛所,恭敬問訊,於一面坐。白佛言:「世尊!先一日時,若沙門、若婆羅門、若遮羅迦、若出家,集於希有講堂。如是義稱:富蘭那迦葉為大眾主,五百弟子前後圍繞,其中有極聰慧者,有鈍根者,及其命終,悉不記說其所往生處。復有末迦梨瞿捨利子、先阇那毗羅胝子、阿耆多翅捨欽婆羅、迦羅拘陀迦栴延、尼揵陀若提子等,各與五百弟子前後圍繞,亦如前者悉不記說其所往生處。
 
沙門瞿昙爾時亦在。彼論中言:沙門瞿昙為大眾主,其諸弟子有命終者,即記說言:某生彼處,某生此處。我先生疑,雲何沙門瞿昙得如此法?」佛告仙尼:「汝莫生疑!以有惑故,彼則生疑。仙尼!當知有三種師。何等為三?有一師,見現在世真實是我,如所知說,而無能知命終後事。復次有一師,見現在世真實是我,命終之後亦見是我,如所知說。復次有一師,不見現在世真實是我,亦復不見命終之後真實是我。
 
仙尼!其第一師,見現在世真實是我者,名曰斷見。彼第二師見今世後世真實是我者,則是常見。彼第三師不見現在世真實是我,命終之後亦不見我,是則如來、應、等正覺說,現法、愛斷,離欲、滅盡、涅槃。」仙尼白佛言:「世尊!我聞世尊所說,遂更增疑。」佛告仙尼:「正應增疑,所以者何?此甚深處,難見難知,應須甚深照微妙、至到聰慧所了,凡眾生類未能辯知。所以者何?眾生長夜異見、異忍、異求、異欲故。」
 
仙尼白佛言:「世尊!我於世尊所心得淨信,唯願世尊為我說法,令我即於此座慧眼清淨!」佛告仙尼:「今當為汝隨所樂說。」佛告仙尼:「色是常耶?為無常耶?」答言:「無常,世尊!」復問:「仙尼!若無常者,是苦耶?」答言:「是苦,世尊!」復問:「仙尼!若無常、苦,是變易法,多聞聖弟子,寧於中見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世尊!」「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這部經是說:某天六師外道共集於希有講堂,然六師外道的宗師,都無法知道其弟子往生後到那裡去了?佛陀當時也在場,但佛陀就能肯定記說其弟子往生後到那裡去。於是有位外道仙尼,就來問佛:汝雲何獨能知,弟子往生何處?於是,佛說世間有三種師。
 
故外道諸師何以不能知其弟子往生何處?因為他們不是墮於常見,就是執著斷見。而如來者,既不墮常見,也不執斷見,所以能知其弟子往生何處。對於這樣的經文,我有不同的看法。
 
會有外道諸師,共聚「希有講堂」的事嗎?
 
所謂外道見,並非即是常見或斷見─皆肯定有生死輪回的事。
 
外道的神通,還能知其所往生處。
 
既無常見,也無斷見,何以不知其所往生處?
 
首先,從故事本身來看,我不認為會有六師外道共聚一堂的可能性。就像今天的台灣,不要說六師外道共聚一堂,就是台灣諸大山頭、諸大法師共聚一堂,一起論法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更何況是要集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道教…,等一起來論法的可能性,更微乎其微。
 
第二、為什麼名為「希有講堂」呢?這名字是否已暗示「講堂」本就是「莫須有」的?於是若「講堂」是莫須有的,則集會論議更不可得也。
 
第三、在文中乃一口咬定:外道諸師,不是常見,就是斷見。如就當時的印度宗教而言,其實多肯定有三世輪回。故不是「人死,如燈滅」的斷見。其次,既曰輪回,即謂非這輩子是人,下輩子還是人,永遠是人。所以這也非常見也。當然,他們不可能像佛法講得那麼精准、深刻:因為緣起,所以無常、苦、空、無我。但也不能妄下斷言,說他們不是常見、就是斷見。
 
再者,我們知道外道如果修得好,也可以有神通。故如證得天眼通,還是可以知道其弟子往生何處的。當時外道證得天眼通的,應有其人,非無其人。但至少有一種人,外道是無法確認:他命終之後,往生何處去?那一種人呢?乃阿羅漢,因阿羅漢乃不受後有也。
 
佛告仙尼:「我諸弟子,聞我所說,不悉解義,而起慢無間等,非無間等故慢則不斷;慢不斷故,捨此陰已,余陰相續生。是故仙尼!我則記說是諸弟子,身壞命終,生彼彼處。所以者何?以彼有余慢故。仙尼!我諸弟子,於我所說能解義者,彼於諸慢得無間等,得無間等故諸慢則斷。諸慢斷故,身壞命終,更不相續。仙尼!如是弟子,我不說彼捨此陰已,生彼彼處。所以者何?無因緣可記說故。
 
欲令我記說者,當記說彼:斷諸愛欲,永離有結,正意解脫,究竟苦邊。我從昔來及今現在,常說慢根、慢集、慢生、慢起,若於慢無間等,觀眾苦不生。」佛說此法時,仙尼出家遠塵、離垢,得法眼淨。爾時仙尼出家見法,得法,斷諸疑惑,不由他知,不由他度,於正法中心得無畏。從座起,合掌白佛言:「世尊!我得於正法中出家修梵行不?」佛告仙尼:「汝於正法得出家,受具足戒,得比丘分。」爾時仙尼得出家已,獨一靜處,修不放逸住,乃至得阿羅漢。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188 ~ p.190
 
「如是弟子,我不說彼捨此陰已,生彼彼處。所以者何?無因緣可記說故。」如佛弟子在修證上,還不能完全內銷我慢的話,便會有來生。反之,如能全銷我慢,就能不受後有,而無可記說也。
 
很多人對「不受後有的境界」很有興趣。說實話,不受後有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這是證量的問題,證量不夠,便只能意會,而不能驗證。我覺得在修行過程中,對我們而言,更重要的是去明辨:當從何去修?而不是一直在揣測:最後能證得什麼境界?此為:1. 那離我們,還太遙遠了;故說也說不明白,揣也揣度不了。2.所謂「水到渠成」,既從正見去努力,何慮不解脫呢?
 
故在此,乃勉強作個比喻:就像雨後天邊,常見到彩虹。彩虹雖艷麗,但往往很快就消失了。於是如問:彩虹從那裡來?彩虹往那裡去?其實,它既非從那裡來,也非往那裡去!我們知道:彩虹是在某種特殊的狀態下,它才會現形。故當這些條件欠缺時,它又消失了。因它本就不是一個實有的存在體, 故不能問:它從那裡來?往那裡去?同樣,五蘊的生命亦然。當凝聚的因緣不具足時,它就消失了。而消失後,也不能再問:到那裡去了?
 
講到最後,我認為這部經,應是後人匯編,而非佛當時所說也。否則,我既不墮常見,也不執斷見,為何就不知道別人往生何處呢?這應是證量的問題,而非單純地常、斷見爾!最後再看《土抟喻》:
 
土抟喻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時有異比丘,於禅中思惟,作是念:頗有色常、恆、不變易、正住耶?如是受、想、行、識常、恆、不變易、正住耶?
 
是比丘晡時從禅起,往詣佛所,頭面禮足,卻住一面。白佛言:「世尊!頗有色常、恆、不變易、正住耶?頗有受、想、行、識常、恆、不變易、正住耶?」
 
爾時世尊手執小土抟,告彼比丘言:「汝見我手中土抟不?」比丘白佛:「已見,世尊!」「比丘!如是少土,我不可得;若我可得者,則是常、恆、不變易、正住法。」
 
佛告比丘:「我自憶宿命,長夜修福,得諸勝妙可愛果報之事。曾於七年中,修習慈心,經七劫成壞,不還此世。七劫壞時,生光音天;七劫成時,還生梵世空宮殿中,作大梵王,無勝、無上,領千世界。從是以後,復三十六反作天帝釋;復百千反作轉輪聖王,領四天下,正法治化。七寶具足,所謂輪寶,象寶,馬寶,摩尼寶,玉女寶,主藏臣寶,主兵臣寶。千子具足,皆悉勇健。於四海內,其地平正,無諸毒刺。不威、不迫,以法調伏。灌頂王法,有八萬四千龍象,皆以眾寶莊嚴而校飾之,寶網覆上,建立寶幢,布薩象王最為導首,朝、晡二時自會殿前。我時念言:是大群象,日日再反往來,蹈殺眾生無數。願令四萬二千象,百年一來。即如所願,八萬四千象中,四萬二千象百年一至。灌頂正法,復有八萬四千匹馬,亦以純金為諸乘具,金網覆上,婆羅馬王為其導首。灌頂王法,有八萬四千四種寶車,所謂金車、銀車、琉璃車、頗梨車,師子、虎、豹皮、雜色欽婆羅以為覆襯,跋求毗阇耶難提音聲之車為其導首。灌頂王法,領八萬四千城,安隱豐樂,人民熾盛,拘捨婆提王而為上首。灌頂王法,有八萬四千四種宮殿,所謂金、銀、琉璃、頗梨,摩尼琉璃由诃而為上首。比丘!灌頂王法,有八萬四千四種寶床,所謂金、銀、琉璃、頗梨,種種缯褥、氍氀、毾?、迦陵伽臥具以敷其上,安置丹枕。
 
復次,比丘!灌頂王法,復有八萬四千四種衣服,所謂迦屍細衣,刍摩衣,頭鸠羅衣,拘沾婆衣。復次,比丘!灌頂王法,有八萬四千玉女,所謂剎利女,似剎利女,況復余女。復次,比丘!灌頂王法,有八萬四千釜食,眾味具足。比丘!八萬四千玉女中,唯以一人以為給侍。八萬四千寶衣,唯著一衣。八萬四千寶床,唯臥一床。八萬四干宮殿,唯處一殿。八萬四千城,唯居一城,名拘捨婆提。八萬四千寶車,唯乘一車,名毗阇耶難提瞿沙。出城游觀,八萬四千寶馬,唯乘一馬,名婆羅诃,毛尾绀色。八萬四千龍象,唯乘一象,名布薩陀,出城游觀。
 
比丘!此是何等業報,得如是威德自在耶?此是三種業報。雲何為三?一者布施,二者調伏,三者修道。比丘!當知凡夫染習五欲,無有厭足,聖人智慧成滿而常知足。比丘!一切諸行,過去盡滅,過去變易,彼自然眾具及以名稱,皆悉磨滅。是故比丘!永息諸行,厭離,斷欲,解脫。」
 
布施,我想各位聽多了。調伏,乃是指持戒。因為持戒,所以能調伏我們身口的行為。第三修道,那時的修道,乃指禅定而言。
 
「比丘!色為常、無常?」比丘白佛言:「無常,世尊!」「若無常者是苦耶?」比丘白佛言:「是苦,世尊!」「比丘!若無常、苦,是變易法,聖弟子寧復於中計我,異我,相在不?」比丘白佛:「不也,世尊!」「如是受、想、行、識,為常、為無常?」比丘白佛言:「無常,世尊!」「若無常者是苦耶?」比丘白佛言:「是苦,世尊!」「比丘!若無常、苦,是變易法,聖弟子寧復於中計我,異我,相在不?」比丘白佛:「不也,世尊!」佛告比丘:「諸所有色,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彼一切非我,不異我,不相在。如是受、想、行、識,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粗、若細,若好、若丑,若遠、若近,彼一切非我,不異我,不相在。比丘!於色當生厭,離欲,解脫。如是於受、想、行、識,當生厭,離欲,解脫,解脫知見: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時彼比丘聞佛所說,踴躍歡喜,作禮而去。常念土抟譬教授,獨一靜處,精勤思惟,不放逸住。不放逸住已,所以善男子剃除須發,正信非家,出家學道,為究竟無上梵行,見法,自知身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時彼尊者亦自知法,心得解脫,成阿羅漢。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64
 
這經乃與上述眾經,風格全然不同。
 
乃是後人雜編的而已!
 
如從〈五陰相應誦〉一路看下來,再看這部經,會非常詫異!除了經文特別長外,還花了相當多的篇幅,來回味以前修福的盛況:上光音天、作轉輪聖王…等。其實從這些,就可以慢慢嗅出大乘佛法的氣息。
 
就故事本身來看:一位比丘一天到晚聽佛說「無常、苦、空、無我」的法,竟還懷疑─會不會有非「無常、苦、空、無我」的事相。於是佛陀花了很多篇幅,來說明以前曾修慈心,而得的福報。雖最後結論:還是無常的。但凡夫看了,難免早已著迷入骨,而忘了無常的結論哩!
 
故我所以引用這部經者,乃為說明:目前的學術研究已經確認,後期的大乘佛法是由後人匯編的。匯編,是指將很多佛講過的經文,再整合編輯。故既不是無中生有的,也不是正本清源的。
 
但如用我的手法去看《雜阿含經》的話,也可以看到很多後人匯編的痕跡。所以我絕不相信所有的佛典,包括大小乘都是佛親口說。因為,從佛說法直到結集,再到變成文字,那已是一、兩百年以後的事了。而在一、兩百年間的口口相傳,難免會有所增減和偏離。
 
這也就說:研習原始佛典,除知道佛法的原點在那裡外?也借著不同經文的對照,慢慢了解到從單純、簡潔的佛法,到變成浩浩長河的一路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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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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