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從生死解脫到返歸人生
學佛修行始終與生死問題相伴隨,如「了生死成佛道」,「出生死苦海,到涅槃彼岸」,「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等等,都是以人類生命的生與死做為主題而進行一系列的探索與修證的。然而,面對生死問題,許多信眾並未真正了解透徹,不知生死的根源是甚麼,不明了了脫生死的方法是如何,更缺乏向上的廣大悲願來人世度人,利濟生生不已的無數眾生。因此,就生死大事造一問題,往往都表現為消極的、自私的、情感性的與悲哀的。卻絕少有積極向上的、普被天下的、用理智觀察及樂觀的心態來面對生死和善用生死。
人從中陰身誤入母胎的一剎那,就本著欲愛與煩惱而來,這種無明的行為招致_了未來的無盡痛苦,因此,處胎如獄及出胎後的生命的磨難都與最初的欲樂相違背;隨著年齡的增長,由於自身心的愛欲發展,以及受制於家庭,被迫於社會而不得不進行與人本能相悖的努力,所以在苦樂相闾的求學與實踐中要付出高昂的代價,以獲得生存條件。得意者被假相幻覺所迷;失意者壓抑於身心的疲憊。在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之後,人終於認識到自我的失落與空虛,於是對生的欲樂、生的意味、生的追求,漸漸厭倦,退化了對生命的激情,不是自我墮落,就是寄希望於此生此世之外的另一個生命的美好世界。從《詩經》中的對樂邦的追求,與文人們對世外桃源的向往,無不顯示了「人本」解脫的思想。在未真正悟入佛法真谛的佛教徒,在起始階段也就以此為動因,引發了信仰的種子,便走向了皈依、聽聞、修持的三部曲。這一系列的活動使之暫時脫離了以往的苦惱。從而世俗的熱情被壓抑,宗教性的情感在升騰,所以,一般的信眾都是著於清淨莊嚴美妙之相的,並未在心的底層透出本具的智慧之光。於是在一般的意義上就盡一切手段去了此生,了盡此生後,就去迎接死亡一刻的超生——生向天國與淨土極樂世界。由此可知,死亡的好壞對一般的信仰者是如此的重要。但是卻不知死不等於成道,往生淨土也只是通過最好的學校以進修佛道,蓮花的化生也僅是新生命的開始,真實的法身真性並未真開,故有待於繼續修持以達成。進一步來說,命根斷時,見佛往生,也不僅僅是指臨終的時候。
當然,從解脫塵累的意義上,人亟須「死過一回」,不然的話就會迷戀其中而煩惑一生,所以人在真正的傷心過、悲哀過、痛苦過、徹底失望之後,方才能夠真正的放下,才能遏制過分的、沈湎的欲望與幻想,就易消除暴戾之氣,打破過於天真的夢想。以此為前提,人就容易在靜靜的角落裏與孤獨中,以極平靜的心情去反思自己,明智地觀察人生,在冷冷清清、無人無我的天地裏,便易被古聖先賢們的閃光的言句,喚起本性中的道心輿悲心;因此,依著聖人們思考過的方式,再去作一番深刻的人生真理的檢討,導出比較客觀的結論。於是乎有絕世閉戶者、有山林隱居者、有憤世嫉俗者、有出家為僧者,以此種種類型來實施人生的超越與回歸。但是,如果僅僅到此為止,只想為死的結果而了一切責任的話,就不算真正合格的佛弟子,就只能在自私的行持中自生困惑,囿禁於自我生命的小圈子裏,絕對無法顯發生命的真智真能,也絕對沒有利樂人世的真價值!
日前筆者到山林之下會見一位老居士,他離群索居已有多年了,精心經營二間精捨,刻意於中修行,還有幾位懷著同樣心境的行者也住在附近,但在這小天地_裡,因為未能溝通心意,所以並未帶來輕松愉快,反而處處成障,活得更累更沈重,一切為了「求死一的他們,卻往往被生所困,因此,如果能夠好好地了生——使生得光明、生得灑脫、生得自在、生得有意義,也就對死毫無恐怖與執著了。
「死」過一回,確能給人利益巨大,卻絕不能長期滯留在死的陰影裡。藉「死」而覺悟,悟知人生的苦、空、無常、無我,使心得以解脫,行得自在,使生命有了更深層的升華。在南海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居士,雖然學佛多年,未能明了真義,故常被「生」所累,因為丈夫、子女、家務、身體,甚至彩票等,都成了痛苦的根源,這些世俗的情執,日夜不停地萦萦於心懷,使不能安心於生活,受持於心法,於是就想早早死了算了,對於身心的健康,長壽以及佛法上的利他自利的功德,一點也沒有興趣。像這倦於對待人生的人,生命力受到了嚴重的窒息,又如何能真正相應於佛法呢?
我經常遇到一些僧人,因為沒有真正明白佛法住世的真義,全然不顧寺院與社會責任,不認真學習教理與修持勝法,也不事勞動與教化,言之,則為出世方外人,唯為「了死」而自修,其余皆為剩事,這種沒有「了生」而執著於「了死」的觀念,其實不算真了生死。以這樣的精神面貌,不但使教徒生活顯得死氣沈沈,更易引起社會人士不必要的誤會與麻煩,使佛法對社會的良好影響日益式微。
一個學佛者以出離心,解脫塵累,死盡偷心,反思自我,生發覺意,逆出生死,是整個成佛之路上的一個環節,走過了這段自心覺醒離欲的路後,就會站在人生新的起點上,高瞻遠矚,放眼天下,以智悲不二的廣大心量,重生於娑婆世界,也即以死透之後的無欲清淨的空明心中,顯現佛性普利的美德,處處以方便利樂眾生,廣接有緣。這樣,以淨妙的無情大情來開發生命本能中的無上力量,方能真正成就無上的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