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師子吼與野干鳴
智銘
“獅子”,在佛典中寫作“師子”。到後來才加上“豸”部而成“獅子”。如爾雅的“釋獸”上說:“豕生三猃,二師、一特。”又“釋畜”上說:“犬生三猊,二師、一獑。”因此,古代叫“獅子”為“師子”。如漢書西域志上說:“鳥戈有桃拔:師子、犀牛。”今居印度南方海中的斯裡蘭卡(郎錫蘭),過去多產獅子,而其國人能馴服獅子,所以古代的中國人就叫該國為“師子國”。如唐書西域傳上說:“師子居西南海中,延袤二千余裡,能馴養師子,因以名國。”這就是佛經的譯者之所以將“獅子”寫為“師子”的原因。
“獅子”是所有動物中性情最凶猛、最善殺獵的動物。只要獅子一吼,百獸無不驚伏,所以獅子被尊為百獸之王。在佛法中,因佛陀聽說的法,可以降伏一切的外道,因此,佛弟子們視佛陀的說法也此之如“獅子吼”。
至於“野干”它的形狀很似狐,但體形較狐為小,毛為青黃色。如野狗似的喜歡群居,夜間的鳴聲卻有如狼叫。由於野干的體形與狐很相似,又習性多疑而狡詐也很相似,所以我國的佛籍紀錄中,有的時候稱之為“野干”,有的時候稱之為“狐’。
如五分律法苑珠林五十四,有這樣的記說:
“昔有一人,在山中誦剎利書,有一野狐住其旁,專心聽誦書,有所解。謂:‘我解此書,足為諸獸中之王矣。’於是游行而遇瘦狐。威脅之,使之服從。展轉伏一切之狐、伏一
切之象、伏一切之虎、伏一切之師子,逐得為獸中之王。乃作此念:‘我今為獸中之王,應得王女而婚。’乘白象、率群獸,圍迦夷城,城中智臣白王言:‘王與獸期戰日,且索彼一願,願使師子先戰後吼,彼必謂我畏師子,使師子先吼後戰。’野狐果使師子先吼,狐聞之心碎,由象上墜地死,於是,群獸一時散走。”
又,如“大智度論”第十四卷說:
“野干詐死,雖截其耳、尾,亦忍之,及斷命,乃驚走。’
再,如“經律異相”四十七說:
“有野狐往師子所乞食,每得殘余,適值師子饑,便呼野狐取吞之。未死,於咽中呼言:“大家活我。’師子心念:‘
養汝使肥大,以備今日耳,汝復雲何?’。”
由這些的記載,可見“野干”與“狐”,不但形狀很近似,而其狡詐的習性,也非常近似,所以佛典上有時以“野干”為譬喻,有時以“狐”來作譬喻。這都是以其狡詐來比喻世間狡詐的人。
佛陀住世的時候,有一個很有警世作用的故事。當時有一個修梵行的梵志名叫“奢羅浮”,住在離王捨城不遠的須摩揭咤池旁的地方。有一天,他面對著在一起修梵行的梵志們說:
“我知道釋子所說的教法,以我的所知所見,遠勝過那釋子。”
他所說的“釋子”不是指佛弟子們,而是指“釋迦牟尼佛”。當他說這話的時候,正有許多位佛弟子們在那兒經過,擬入王捨城去行乞。聽到了那奢羅浮所說的話。因此,在乞食完畢,返回僧坊以後,收拾了衣缽,洗淨了雙足就去到佛陀的處所,禀告佛陀說:
“世尊!我們今日入王捨城乞食,在經過須摩揭咤池,池旁住有許多梵志,其中一位叫奢羅浮的梵志,當著大家說:
‘我知道釋子所有的教法,我的所知所見,遠勝過那釋子。”
世尊!這是一個破邪顯正的好因緣,請世尊前往那池畔,與那梵志討論彼此的所知所見。”
世尊默然地答應了,於是,在弟子們前護後擁之下,到了須摩揭咤池畔。那時,奢羅浮梵志見佛由遠而近地走來,即從坐起,另外鋪設了一個高座。當佛陀走近他身邊時,他對佛陀說:
“你請坐此座。”
佛陀就坐了下來,坐好以後,對奢羅浮梵志說:
“你真的曾說過:‘我知道釋子所有的教法,我的所知所見,遠勝過那釋子。’這樣的話嗎?”
奢羅浮梵志聽了,默然而住,不敢答話。佛又問他:
“怎麼默不作聲呢?你若真的有所知所見,可以隨你的意思說出來。如果你所說的知見有不具足的地方,我會為你宣說;如果你說的知見具足,我當隨喜功德。梵志!你當知道,
世間有人曾這麼說:
‘如來非阿羅呵三藐三佛陀。’
我聽到了這話,不但不以為慧,反而會自己稱念:‘善哉!’然後才去請問他:
‘你因為何故而說如來非阿羅呵三藐三佛陀呢?’那說這話的人,對佛理沒有堅定的信解,不能正確地答覆我的問話,卻說了”些世間無關的事,間雜在他所說的知見中,竟然自我驕慢而生毀害之心,當談到較深入的問題時,就不能答如所問了。最後理屈辭窮,默不作聲,慚愧低頭,喪失了所有的機辯能力。奢羅浮!你現在的表情,也正是如此。
還有一些人曾這麼說:
‘沙門瞿昙能善顯示過人的佛法!’
作這樣說的人,我也會稱念:
‘善哉!’然後再去問他:
‘你以什麼智慧知道沙門瞿昙的佛法過於他人呢?’
那人不能正確地答覆我,也說一些世間無聊的話,闾錯在他所說的知見中。當我再追問他的時候,就理屈辭窮、慚愧低頭,默然而住,喪失了一切機辯的能力。奢羅浮!你現在的表情,也正是如此。
還有一些人這麼說:
‘沙門瞿昙所有弟子,無善回向、不持具戒。’作這麼說的人,我也會稱念:
‘善哉!’但是也會請問他:
‘你以什麼方法來驗知知沙門瞿昙的弟子們,無善回向、不持具戒呢?’
他也不能回答我,只說一些世間的話來敷衍一番,當我追問其詳的時候,就理屈辭窮,慚愧低頭,默然而住,失去機辯的能力。奢羅浮,你現在的表情也正是如此。”
佛陀對奢羅浮作獅子吼的那個時候,在場的梵志們,就質問奢羅浮梵志:
“你今天為什麼默然不說話呢?你從前當著我們的面,不是說你的所知所見,超過瞿昙的所有教法嗎?今瞿昙在這裡,你正可以向他質疑,為什麼不質疑,而瞿昙向你質疑的時候,你卻不說一句話呢?
再說,瞿昙已告訴你:你說的所知所見具足,他會隨喜,說的不具足,他會向你宣說法要,使你具足,你為什麼還是不說一句話呢?”
奢羅浮被梵志們如此地質問著,他也默然不說話,佛陀見他始終不開口說話,知道他實在無所知亦無所見,就起身返回王捨城。
當佛陀走了以後,梵志們更以種種的話來呵責他:
“你今天的表現,就如同一頭截去了兩角的牛,只敢躲在暗處吼吼而已,但面對瞿昙作獅子吼的時候,卻被嚇得不敢出聲。
你也好像是個小女子,想要學男子漢大丈夫似地說話,可是一開口仍舊是嗲聲嗲氣的小女人聲。你要想學瞿昙作獅子吼,更難成功。
你要像一只野干,想要作獅子吼,但一出聲,仍舊是野干鳴,終不能如獅子吼。”
當梵志們以這麼刻薄的話責罵以後,就都離開奢羅浮,各自四散修道而去了。
以上這個故事是很感人的,也很能發人深省的。過去的禅德們,常用這故事來作教育法,教育禅行者們在自己的禅定尚未修到相當的境界時,不要想作獅子吼,否則,一出聲,就有如野干鳴了。
摘自《內明》第19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