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一)
淨界法師講述
諸位法師、諸位同學,阿彌陀佛:
身為一位有情眾生,我們內心當中有一個共同的希望,願生命能離開種種痛苦,得到究竟的安樂,而離苦得樂之道,必須具足兩個重要的條件:
(一)善得人身:在我們生命的無量流轉中,必須要得到人的身心果報,因為三惡道的果報,牠們內心太過於昏昧闇鈍,而昏昧闇鈍的心識,不能對佛法的道理做深入的思惟觀察,所以三惡道眾生對學習佛法有障礙。而諸天的果報,他們的六塵境界太過於殊勝美妙,使心散亂擾動,因此對於所聽聞的法義,不能憶持不忘。所以在六道中,唯有得到人的身心世界,一方面對佛法真理能做深入思惟的觀察,一方面又能把所思惟的法義,在心中憶念不失,這對修學佛法非常重要。
(二)聽聞正法:當得到人的果報時,必須要有佛法的住世,透過對佛法的學習,使我們知道生命的差別因緣,什麼因緣是功德相,會召感安樂的果報;什麼因緣是過失相,會召感痛苦的果報。所以透過佛法的學習,開啟我們心中的光明智慧,能判斷因緣的是非,而求得離苦得樂之道。由以上可知,在離苦得樂的因緣中,善得人身與聽聞正法,扮演了重要因素。在無量生命的流轉中,現在我們得到人身,又能暫時放下世間的塵勞來聽聞經典,這樣的因緣是值得我們慶幸珍惜的。這次學習的經典是《佛說四十二章經》,在解釋本經之前,先簡要說明本經的兩個主要特色:
(一)篇章結構:其它經典的文字結構,都屬於單一式的經典,都是佛陀在某一時間、地點,為某類眾生宣說法要。本經則是眾多經典的會集,非單一時空所宣說的經典,它是綜合諸經的修學綱要,摘錄而出,以篇章的方式,一個主題構成一個篇章,如是共有四十二章來宣說佛陀的法要。所以從文字結構的題裁上來說,本經的篇章方式,在諸經中是不多見的,這是它的一個特色。
(二)頓漸兼收:從經典所含攝的義理上來說,古德贊歎本經是頓漸兼收。本經的內涵上有頓教理觀的修學,直接導引這念心觀察不生不滅的理體;漸教的修學是指由前面頓教的甚深見,引生廣大行的忏悔業障、積集資糧,開展出本經戒定慧的修學,這屬於漸教法門。所以本經的內涵相當完備,有頓教的理觀及漸教的調伏法門,這是本經的第二個特色。
好!我們現在就正式的來講解經文。
將釋此經,大分為三:壹、解釋經題;貳、經文大意;參、隨文釋義。
壹:解釋經題
經題有總持一經要義的功能,這分為二科:一是別題,一是通題,別題是有別於一般經典,本經的別題是「佛說四十二章」,這屬於人法雙舉,「佛」是能說的人,「四十二章」是所說的法,所以本經的經題具足人與法兩個內涵。以下根據蕅益大師的注解,對經題的內涵作簡要的說明。
佛梵語具雲佛陀,此翻「覺者」。謂自覺、覺他、覺行圓滿。說悅所懷也。佛以度生為懷。機緣未至,默然待時;機緣既熟,應病與藥也。四十二章約數標名。蓋從一代時教之中,摘其最切要、最簡明者,集為一冊,以逗此土機宜。所以文略義廣,該通四教,未可辄判作小乘也。經一切大小乘修多羅藏。佛在印度梵文的發音應該是佛陀,中國人好簡,只取為「佛」字。佛陀翻譯成中文是「覺者」,他能覺悟生命的真相。佛陀內心雖攝持眾多的功德,所謂的萬德莊嚴,有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智慧等種種的功德,在這所有的功德中,以般若智慧為根本,因為布施、持戒、忍辱等種種善法,若不與般若波羅蜜相應,這善法不能成就解脫的力量,所以佛陀的功德之所以能超越三界,能不共外道,來自於佛陀對生命深入的觀照。故在翻譯時,佛陀雖有種種的功德,但以智慧最為重要,故以「覺者」代表佛陀的功德。
所謂的智慧是指能正確而不顛倒的觀察生命的真相,這樣的觀照,蕅益大師分為三個內涵:
(一)自覺:自覺是自己內心的觀照,是自受用的智慧。對生命的觀照,經典譬喻生命是「恆轉如瀑流。」我們應該如何了解生命呢?簡單的說,生命是一條沒有止盡的水流,從過去流到現在,又從現在的因緣中流到未來。天台宗智者大師以兩種觀法,引導我們正確而不顛倒的觀察生命:
(1)因緣觀:因緣觀是觀察個體生命的流轉。當我們創造善業或罪業,這業力熏習我們的心識,成就五蘊的果報。如果是善業的熏習,果報則尊貴莊嚴;如果是罪業的熏習,果報則卑賤丑陋。我們依止這果報又創造新的業力,如果這果報是個人,則依止人的思想及感受,造作種種的因緣,創造種種的業力。再由這業力,或來生變成一個轉輪聖王,轉輪聖王就以個體生命,以他的身相莊嚴及內心的感受思想去造業;如果這業力是罪業,來生他變成一只螞蟻,他就以螞蟻的身相及內心的感受思想,又去創造業力,由這業力又得另一個體生命。所以因緣觀是觀察生命的流轉中,個體生命不斷的變化也不斷的相續,而貫穿個體生命的主要因素是業力,所謂「萬般皆是業,半點不由人。」,所以智者大師以因緣觀來觀察個體生命的流轉,提醒我們要注意自己的行為,因為身口意的每一個造作,都會直接影響我們來生果報的痛苦與安樂。所以從因緣觀中,我們開始謹言慎行,要求自己盡量不造罪業,而應多積集善業,因為沒有一個人願意承受痛苦的果報。以上因緣觀是觀察個體生命的流轉。
(2)真如觀:智者大師要我們進一步修習真如觀。真如觀是觀察生命無量流轉中的前後變化,都是因緣所生法,一定要有業力的造作,果報才會出現。譬如自己現在是個人,你有人的相貌及思想感受,這都是因緣所生,都與自己前生所造的業力有直接關系。既然是因緣所生法,從本性上來觀察,因緣所生法的本性是畢竟空。透過「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的觀察,就把個體生命如夢如幻的五蘊諸法剝開來,使我們見到不生不滅的現前一念心性,這就是所謂的「把心帶回家」,我們就從個體生命流轉的五蘊果報,回歸到不生不滅的本性,亦即回歸到整體生命。前面的個體生命,有其存在的時間與空間的因素,而所謂的整體生命的真如觀,它是超越時空的,不論你造作什麼業力,它的相貌皆是如。這種真如觀把我們從生滅變化的因緣中,回歸到不生不滅的本性,也就是回歸到每一個人最初流轉之前的家,所謂的「父母未生之前,什麼是我們的本來面目?」簡單的說,果報是由業力所創造,若窮本歸源,假設我們還未起心動念造作業力之前,什麼是我們的本來面目呢?透過我空、法空智慧的觀察,就能超越時空,把生命回歸到最初的原點,這是清淨本然,周遍法界的本性。在本性中安住,無有少法可得。以上是整體生命的觀察。
當我們對生命具足因緣觀,見到個體生命的流轉,開始注意自己的業力;也能透過我空、法空的理觀,超越現實的因緣,回歸到本性。能如是觀察,即已具足「自覺」,自己能正確而不顛倒的見到生命的真相。這「自覺」是不同於凡夫的無明妄想。
(二)覺他:「覺他」不同於二乘,這是菩薩所特有。前面的「自覺」是離開一切的語言文字,這「覺他」是菩薩的大悲心,菩薩觀察「眾生苦」或「聖教衰」,而生起「不忍眾生苦,不願聖教衰」的大悲心。他看到眾生因為沒有見到生命的真相,只是隨著自己的感覺走,隨順當時的情緒,造種種的業力,故菩薩假借各種語言文字,以種種的善巧方便,開導顛倒的眾生,使他們也能覺悟,這稱為「覺他」,覺他是偏重大悲心。
(三)覺行圓滿:覺行圓滿不同於菩薩,菩薩雖有智慧的自覺,有智慧的觀照,也有大悲心的利他,但內心仍是有所得,仍有微細的法執,故覺行不圓滿。只有佛陀能「自覺」、「覺他」圓滿,稱為「覺行圓滿」,整個覺悟的功行圓滿無缺。以上對佛陀的解釋是通於三世諸佛,但這裡的佛陀,特別是指我們的娑婆教主-本師釋迦牟尼佛。
經題的「說」字,蕅益大師解釋這個「說」是歡喜,佛陀為什麼歡喜呢?因為「悅所懷也」,佛陀這時滿足心中的希望,所以他感到歡喜。佛陀有什麼希望呢?「佛以度生為懷」,以前我們學過菩薩戒,知道菩薩心中有兩個希望,一是上求佛道,使自己生命增上;一是下化眾生,教化攝受一切眾生,菩薩的生命有以上這兩種希望。但佛陀在上求佛道上已修習圓滿,所以佛陀的生命只有「度化眾生」的目的。佛陀度化眾生的方法有二:
(一)機緣未至,默然待時:假如眾生善根尚未成熟,若為他說法,他根本得不到利益,這時佛陀默然,等待未來的因緣。
(二)機緣既熟,應病與藥:如果眾生善根已成熟,佛陀就為眾生開演種種的法門,以對治眾生諸病。
以上說明佛陀說法能契理契機。這段的「佛以度生為懷」,值得我們注意:佛陀不論以什麼方便來度眾生,他的內心只有一個目的,完全是為利益眾生,弘法的目的就只為眾生能得到利益。《金剛經》說,事實上佛陀並沒有說法,若說佛陀有說法則是謗佛。如果佛陀沒有說法,世間怎會有佛法的流通呢?智者大師解釋說,因有四悉檀因緣而安立佛法,這是說,佛法的建立是基於使眾生「歡喜、生善、破惡、入理」等四悉檀,如果沒有四悉檀因緣,佛陀不說法。到了末法時代,尤其唐朝以後宗派的爭執,如中觀學者毀謗唯識學者,他們認為建立阿賴耶識是著相;唯識學者也批判中觀學者,認為為他們安住在偏空。如是宗派間的批評紛爭,使佛法的修學落入意識形態的爭執,這是由於不明白佛法安立的因緣,「良由眾生根基不一,致使如來巧說不同。」這個人心中的障礙,必須藉由這個法門才能解脫,另一個人的障礙,又必須要藉另一個法門才能解脫,所以藥是用來治病的,病治好時,病不可得,藥也不可得。所以佛法是應病與藥,可能你不需要這個藥,但別人需要,所以選擇自己所需服用的藥物,但對別人所需服用的藥物,保持尊重與贊歎,這才是佛教興盛的相貌。因此我們不應該落於有所得的法執,如是才不會失去佛陀說法的本懷。
以下說明經題的「四十二章」。由於眾生在修行的過程中有諸多障礙,所以佛陀開出以下四十二篇章的主題來加以對治。「四十二章」的名稱是依數目而安立的,四十二個篇章的主題分散於諸經之中,印度的祖師大德把它會集成四十二章。在佛陀的「一代時教之中」,佛陀十九歲出家,三十歲成道,八十歲入滅,說法五十年,講經三百余會,在這佛陀的一代時教之中,摘錄最重要,簡單明了,而有助於修學佛法的一些法要,抄錄成一冊,以契合中國人的根機。本經是東漢時傳到中國最早的一本佛經,中國文化的思想主流是儒家思想,儒家思想的論語或孟子,體裁都是篇章的形式,如為政篇或德行篇等。佛教傳到中國,為使士大夫能接受佛法,所以佛經的體裁也就編成類似論語的篇章形式,以契合中國人。本經的文字雖簡略,但所包含的義理廣泛,含盡了天台四教。天台宗的智者大師把佛法的內容分成藏、通、別、圓四教:
(一)藏教:這是小乘教,小乘教為何說是藏教?《法華經》說小乘教是三藏教,經、律、論三藏的法義區分明顯,不像大乘佛法的戒律中有教理,教理中也有戒律,所以三藏教是根據《法華經》而安立,它屬於小乘聲聞法。
(二)通教:通教的義理類屬於中觀的學者,中觀為何說是「通」呢?智者大師說,「通」是指通前通後,通前藏教,通後別圓。佛法不論修大乘或小乘,內心皆以空為基礎,「三乘共坐解脫床」,所以空義的教理是大、小乘皆要學習的,故稱為「通」。
(三)別教:別教是類似唯識學者,以阿賴耶識的受熏,界定整個染淨因果。阿賴耶識的緣起思想,為何稱為「別」呢?「別」是指別前別後,別前藏教,別後通圓,它是發明諸法的差別,故稱為別。
(四)圓教: 智者大師認為《法華經》、《涅槃經》及天台宗的思想,皆屬於圓教,因為它可以把前面藏、通、別的種種差別相,會歸到現前一念心性,融通了理性的空義與種種事相的修持,故稱為「圓」,圓是指圓融無礙。以上的通教、別教、圓教是大乘的三系,藏教是小乘的教法。
蕅益大師說本經:「文略義廣,該通四教。」本經的修學方法,當體是聲聞法,因它所對治的是三界的煩惱,特別是對治三界的貪欲,強調對治三界的煩惱,以引導我們出離三界。本經對發大悲心,以善巧方便,廣度眾生,所談的並不多,所以本經當體是偏重斷惡修善的聲聞法。但從義理上來說,本經是旁通大乘,它含攝大乘的義理,所以說該通四教。
經題的「經」字,是指「一切大小乘修多羅藏」,修多羅是契經,上契諸佛實相之理,下契眾生差別的根機,滿足這兩種條件就有資格稱為經。
本經是傳到中國最早的一部經。東漢明帝永平三年,漢明帝夜夢金人,夢到有一全身放光的金人在殿堂中,漢明帝見這金人,生大歡喜心,夢醒後他向大臣宣說此事,有一掌管歷史的太史傅毅說:「臣嘗聞,西方有神名之為佛,陛下所夢,其必是乎!」太史說,從過去歷史的記載,周召王時西方有神出世,稱為佛,陛下所夢的金人應該是西方的聖人-佛陀。漢明帝覺得他與佛陀非常有緣,因為他見到佛陀時感到特別的歡喜。他於永平三年做此夢,永平七年下定決心派郎中蔡愔及其它十八位文武官員,西尋佛法。他們到了中印度,遇到了迦葉摩騰及竺法蘭兩位大阿羅漢,於是啟請兩位尊者,在東漢明帝永平十年回到中國的洛陽,漢明帝很歡喜,在洛陽蓋白馬寺,請尊者翻譯經典,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經典就是本經-《佛說四十二章經》。有一道士名褚善信,他具足種種的神通,能飛至天上雲霄,也能鑽入海裡,他起慢心,上書皇帝說,我們中國本土的宗教是道教,道教能使我們長生不老及有種種殊勝的功德,佛教是外來的宗教,皇上不應該厚此薄彼,放棄本土宗教而信仰外來的宗教。這道士乞求皇上,在洛陽白馬寺蓋兩個壇場,東壇放道教的經典,西壇放佛教的經典,以壇香的火來火化,結果道教經典敵不過業力之火而燒毀,皇上令人搶救得一部《道德經》。佛教的經典在火燒時,因為它的義理合乎真實道理,所以放出金黃色的光明,佛教的經典完全沒有受毀損。於是漢明帝對佛法更加有信心,普遍要求百官及士大夫學佛法。以上是本經傳至中國的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