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肇是我國南北朝時期最重要的佛教理論家,也是著名的佛經翻譯家。僧肇在羅什門下十余年,被稱為什門“四聖”、“八俊,,、“十哲”之一,又被稱為“解空第一”。僧肇的思想對後來中國佛教的“三論宗”和“禅宗”有著深遠的影響,被稱為中國玄學大師。肇公悟發天真,早玩《老》、《莊},晚從羅什,所作《物不遷論》、《不真空論》及《般若無知論》三論,融合中印之義理,於體用問題有深切之證知,而以極優美有力之文學表達其義,為中華哲學最有價值之著作。
一、僧肇的生平行履及著作
僧肇俗姓張氏,京兆人(今陝西西安市)生於公元384年,卒於公元414年,少年家貧,以代人抄書為生。通過抄書,他遍讀了經史,愛好《老》、《莊》,讀過老子《道德經》後,歎道:“美則美矣,然期棲神冥累之方,猶未盡善。”後來看到《維摩經》,披覽玩味,很高興地說“吾知所歸也”,於是出家為僧,以後,“善學《方等》兼通三藏。”年將二十,就在關中出名了。當時一些爭名之徒都忌他早年發跡,有人不遠千裡,入關和他辯論。僧肇“才思幽玄,又善談說,承機挫銳,曾不流滯。”後來,西域名僧鸠摩羅什到姑臧(今甘蕭武威縣),僧肇即去姑臧,從慈他學習,羅什對僧肇很賞識。
於公元401年(後秦姚興弘治三年)僧肇隨羅什到長安,姚興請羅什入逍遙園,主持譯經。僧肇就作他的助手與竺道生等同為羅什高足。僧肇得到羅什的指教,對’佛經所悟更多。公元403年至405年間《大晶般若經》譯出,僧肇寫了《般若無知論》呈送羅什,羅什讀之稱善;乃謂肇曰:“吾解不謝之,詞當相挹。”我的見解不比你差,但文詞不如你。公元408年,竺道生南歸,把這篇論文帶給廬山隱士劉遺民。遺民歎曰; “不意方袍復有平叔。”呈於慧遠看。遠公撫幾歎曰:“未嘗有也!’但贊賞盡管贊賞,劉遺民對他的觀點.仍有不同意之處,次年來書問難。以後僧肇著作《不真空論》,《物不遷論》等。
僧肇一生的著述有《肇論》,《維摩·诘經注》、《百論·序》、《長阿含經·序》、.《定藏論》、《梵網經·序》、《金剛經注》、《法華經翻經後記》、《鸠摩羅什法師谏》等,其中最著名最有影響同時也代表了他本人的佛學思想就是《肇論》。《肇論》主要有四篇論文組成,EP《物不遷論》、《不真空論》、《般若無知論》和《涅槃無名論》。從總體來看《肇論》是有一個完整的體系,它以般若為中心,對當時玄學所討論的一些主要問題,也是佛教哲學上的基本問題,作出了總結性的回答,他把神學問題和認識問題緊密結合起來,以高度抽象的理論形式系統地表達出來。標志著中國佛教的哲學思想和當時的玄學水平達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它的哲理性強,語言文字精練,是佛教經論中不多見的。因此《肇論》引起國內外學者的普遍矚目,甚至形成一種專門的學問。
二、僧肇的佛學思想
1、《物不遷論》所探討的是事物的動與靜,變與不變的問題,也是哲學宇宙觀的根本問題,《論雲》:“必求靜於諸動,不釋動以求靜。”又言:“靜而常往,往而常靜。”均主張即動而靜。如古希臘哲學家Parmenides主張一切不變,又如Heraeleitus執一切皆變,僧肇自皆加.呵斥。而即所謂兩家之“調和派”謂本質不變而變屬於現象,似亦與《物不遷論》之主旨大相徑庭。
《放光》雲:“法無去來,無動靜者!尋夫不動之作,豈釋動以求靜?必求靜於諸動,故雖動而常靜。不釋動以求靜,故雖靜而不離動。然則動靜未始異,而惑者不同。”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不離靜,靜不離動。全論實在證明動靜一如,住即不住,非謂由一不動之本體,而生各色變動之現象,蓋本體與萬象不可截分。截分宰割,以求通於動靜之真際,則違真迷性而莫返。故此論“即動即靜”之義,正以申明“即體即用”之理論。稱為《物不遷》者似乎是專言靜,但所說不遷者,乃言動靜一如之本體,絕對之本體,亦可謂超乎言象之動靜之上,亦即謂法身不壞。
此論從時間的發展來論證,僧肇指出‘夫人之所謂動者,以昔物不至今,故曰動而非靜。我之所謂靜者,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靜而非動。”他指出,過去的事物在過去是存在過的,所以於向未嘗無,可是,過去的事物在今天卻不存在了。所以“於今未嘗有”。他得出的結論是c·“於今未嘗有,以明物不來,於向來嘗無故知物不去。”復而求今,今亦不往,是謂昔物自在昔,不從今以至昔。今物自在今,不從昔以至今。反之,今若至古,.古應有今,古若至今,今應有古。今而無古,以知不來,古而無今,以,知不去。若古不至今,今亦不至古。事物的性各住於一世。有何物而不自去來?所以,言往不必往,古今常存,以其不動,稱去不必去,謂不從今至古,以其不來。不來故不馳騁於古今不動,故各性住於一世。因此,就、時間的發展來看: “談真有不遷之稱,導俗有流動之說,雖復遷途異唱,.會歸同致矣!”時間是不流動的,又是流動的,然而說流動,只是“俗谛”,.說不流動,才是“真谛”。因此,歸根到底事物是不動的。
2、《不真空論》是探討萬物有無,宇宙本體問題的論文。論中講的“無生”與"55虛”,“無”或“性空”等並提,也主要是作為般若的認識對象來運用的。即要求用般若智慧去契合作為般若對象“至虛無生”的真谛。《不真空論》通過論述“至虛無生”同“有物”.之間的關系來確立起般若性空的世界觀。
為此,僧肇總結了當時流行的三家學說。①心無論者的基本觀點是: “無心於萬物,萬物未嘗無”。他認為這種見解“得在於神靜,失在於物虛”。強調人當.自靜其神,不追逐外物,是其所得,沒有認識到外物本自空虛,是其所失。②即色論者, “明色不白色,故雖色而非色。”他認為這種見解看出了事物是有因緣和合而成的,並無自牲,卻沒有領會既成之物就是非物。⑧本無論者:“情尚於無多,觸言以賓無。’他認為他仃太好無了,把有看惟無、無也看作無,而沒有認識到萬物非有非無。
這三家之學說,僧肇認為都是一之偏見,他的基本觀點是:萬物都是有與無的統一,亦有亦無,非有非無,即有即無。
從事物到底有相還是無相方面看,他指出: “《摩诃衍論》雲: ‘諸法亦非有相,亦非無相。,《中論》雲;‘諸法不有不無者,第一真谛也。’”這是說,從現象方面看,萬物都是有相的,你不能夠深除萬物,堵塞視聽,認為它們“寂寥虛豁!空無一物”。但從本質方面看,它們又是無相的,你不能單憑耳目之見,認為它們就是一些實物。如此,“則非無物也,物非真物,故於何而可物?”
從事物到底有成有得還是無成無得方面來看,萬物都是有成有得的。在某個時候,某個地方、某種情況或條件下,確有某物存在。但它們並不是永存的,它們都是乍成還毀,乍有還無的,因此,有得即是無得之偽號,無得即是有得之真名。真名故,雖真而非有,偽號故,雖偽而非有。是以言未嘗有,言偽未嘗有。所以,事物都是“有即不真、無不夷跡”,說它們是有,並非真有,說它們是無,它們又不是沒有形跡。真與偽,有與無,二言未始一,二理未始殊!因此,對於事物,就有真谛,俗谛兩種看法,辯真谛以明非有,-俗谛以明非無,真俗二谛所辯的是一物並非“谛二而二於物”。
從事物的緣起方面看,也是這樣,《中論》雲:“物從因緣,故不有,緣起,故不無。:”假如事物是真有,它們就該是常有,不待緣起而後有,事物都待緣起而後有,.故知有非真有,雖有不可謂之有;反之,事物如果是真無,它們就應該湛然不動,緣起它們也不起,現在緣起事物亦起,可見它們不是真無。萬物若無,則不應起,起則非無,所以從緣起方面看事物還是亦有亦無。欲言其有,有非真生I、欲言其無,事物的無形,象形不即無。非真非實有,然則不真空義,顯於茲矣。故《放光》雲: “諸法假號不真,譬如幻化人,非無幻化人,幻化人非真人也。”
《論}雲: “夫以名求物,物無當名之實。”物本身就是“不真空”的東西,你給它立個名,它並不因此而有實。 “以物求名,名無得物之功。”你從物出發去求名的由來,名並沒有使你得到物的功用。所以“物無當名之實,非物也,名’實無當,萬物安在?”
3、《般若無知論》所探討的是哲學認識論的問題。《論》雲: “夫有所知,則有所不知,以聖心無知,故無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故經雲:聖心無所知,無所不知。”
《般若無知論》的主旨,在解釋應.化,並非專就知識而言。《物不遷》依即靜即動談即體即用,奠定了肇公理論之基。礎。—<<不真空論》談體, 《般若無知論》談體用之關系,三論各有其著眼之處,而且互有關涉。
《世說注》稱支愍度之心無論曰,“種智之體,豁如太虛,虛而能知。無而能應。”此均言聖人之心是虛無靜寂之本體,體雖寂靜,而能有知。此仍體用截.然, “宰割求通”,而不知體用一如,諸法不異, “智雖事外,未始無事。神雖世表,終日域中。”凡人之心,因有言緣之攀緣。所以生有無內外種種分別,實則體超言外,智絕思境, 即不能謂-“有而為有,無而為無”。亦不可言“動而乖靜,靜而廢用。”動靜不二,故肇公曰: “用即寂,寂即用,用寂體一,同出而異名,更無無用之寂,而主於用也。”無用之寂而主子用,即謂“虛而能知,無而能應”。肇公以為“謂聖有心”與謂其:等於“太虛”,俱為邊見,非處中莫二之道,故體用一如,靜動相即,亦為《般若無知論》之最根本義。
4、《涅槃無名論》寫於鸠摩羅什圓寂後,此論主要討論了五個問題,從如何看待涅粱之分為“有余” “無余”,重點論述涅槃是“有”還是“無”的問題,由此涉及到涅槃之作為法身法存在,涅槃與眾生的關系,以及涅槃的悟得及頓漸等問題。《涅粱無名》是對整個《肇論》的歸納,也是僧肇一生學說的總結。因此,此論在表達上比其它論著要清楚明白,邏輯結構也更加嚴密系統。
僧肇把他的涅槃說歸之於“無名”,從而完滿地表達了“無為”的本質屬性。捏粱非有亦復非無,言語道斷,心行處滅,這也就是說“無名”並不是空洞無物,而指的是不可以世俗認識,不能用語言文字表達,不作任何分別的那種精神實體。.據此,他開宗首先觀察了所謂“有余涅梁”和“無余涅槃”的分別。認為“有余”者,謂;“如來大覺始興,法身初建,澡八解之清流,憩七覺之茂林……永淪太。虛,而有余緣不盡,余跡不泯,業報猶魂,聖智尚存,此則有余涅槃也。”
至於“無余涅槃”者:謂“至人灰身滅智指形絕慮,內無機照之勤,外息大患.之本,超然與群有永分,渾爾與太虛同體,寂焉無聞,泊爾無兆,冥冥長往,莫知所之,其猶燈盡火滅,膏明俱竭,此無馀涅槃也。”滅身以歸無,絕智以淪虛,即“灰身滅智”也。做到徹底的滅盡,也稱之為“無”。他認為“涅槃”即是不可言說的,就不應分之為“有余”和“無余”。
三、僧肇在佛教史上的地位
肇公之學,融合《般若》、《維摩》諸經,《中》、《百》諸論,而用中國哲學文體扼要寫的。凡印度名相之分析,事數之排列,均皆解除畢盡。此雖亦為文學上之改革,但肇公能采掇精華,屏棄糟粕,其能力難覓匹敵。而於印度學說之華化,.此類作品均有絕大建樹。蓋用純粹中國文體,則命意遣詞,自然多襲取《老》,《莊》玄學之書。因此《肇論》仍屬玄學之系統。肇公的特點在能取莊生之說,獨有會心,而純粹運用之本體論。其對於流行之玄談認識極精,對於體用之問題領會尤切,而以優美有力的文筆,直達其意,成為中國哲學史上有數之文字。肇公以後,義學南渡。《涅槃》、《成實》相繼風行。但《涅梁》雖出於《般若》,而其學已自真空入於妙有。《成實》雖采摩诃衍之空義,而實不兔於《毗婆娑》之有說。肇公被稱為“解空第一”,其所作論,已談至“有無’、“體用”問題之最高峰,後出諸公,’已難乎為繼也。肇公一生對佛教有著極大貢獻。在他的努力下使佛教脫離了玄學,而走上了獨立的道路,結束了六家七宗對般若學所造成的理論界的混亂,從而統一了般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