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早逝的釋顯蔭
於凌波
民國時代,我國佛門中出了一位天才比丘,他有如姚秦時代的僧肇,才華橫溢,而不幸短命,二十四歲之年即行往生。他就是出身於寧波觀宗學社的釋顯蔭·
釋顯蔭,俗家姓宋,名今雲,江蘇省崇明縣人—崇明縣,即崇明島,是長江人海口處的一個大島,今屬上海市。他生於清光緒二十八年(一九O二),幼年就讀於家鄉的第一兩等小學,畢業後又考入縣城的師范講習所。他在校學習時,努力不懈,成績優良。
而天才型的人物,其思想自幼即與庸俗者不同,他智識漸開之後,即感於人生無常,八苦煎迫,而亟思解脫之道。所以他於十七歲在師范講習所畢業之後,即到寧波觀宗寺,禮谛閒老和尚為師,剃度出家。未幾到五磊山受俱足戒,再回到觀宗寺,入觀宗學社受業,學習天台教觀。
觀宗學社,是民國初年,谛閒法師出任觀宗寺住持時所創辦的。最初以經費拮據,成立之初,名叫“觀宗研究社”,由觀宗寺的常住參加研究。民國七年,谛閒應北京的名流居士之邀,到北京講經。由是年三月到七月,一部《圓覺經》圓滿,離京之時,當時的交通總長葉恭綽、鐵路督辦蒯若木等,贈送他一筆儀程—約有三數千銀元之譜,谛閒回到觀宗寺,以此款把原來的研究社改組為“觀宗學社”,擴大規模,對外招生。社內分正科預科,各有學生二十名上下,一共四十多個人,這是民國八年的事,也是觀宗學社人才最盛的時期,顯蔭就是此時人社的。
當時在社的同學,像憚定、談虛,都已四十多歲了。民國元年,和太虛同“大鬧金山寺”的仁山,也在社受學,此外還有妙真、寶靜、常惺、淨五等等,而顯蔭年歲最輕,是時只有十八歲。而第一年學期結束,考試的結果,常惺考第一,仁山考第二,顯蔭考了個第三 。
顯蔭在社受學,由於他天資聰敏,學習努力,故於天台教觀,深悟法要,並深入經藏,鑽研不懈。民國九年,上海丁福保居士編纂《佛學大辭典》完成,特請顯蔭為之作序。當時江南地區,高僧大德、名流居士不計其數,何以會找一個在學的少年比丘,為這部洋洋巨著寫序文呢?我們要讀了這篇序文之後,才知道顯蔭的真才實學。茲摘錄原文數段如下:
蓋聞一乘聖典、著妙義於瓊編,三藏玄樞、贊靈文於寶偈,圓融理體、不落言诠,絕待真如,豈墮文字,第真空無象,非象教無以顯其真,實際無言,非言辭無以顯其實。故一真法界,假名迥異乎常名;四悉因緣,有說不殊於無說。戒學定學慧學,三爭齊資;羊車鹿車牛車,三車圓備,教部類開十二,契經義蘊無邊,聖言不易研窮,佛旨良難窺已……維是經文浩繁,研究綦難;名相紛繁,考求匪易,徒興望洋向若之嗟,寧免入海算沙之困。兼之東西違譯,頗多鉤辀格磔之聲,華梵錯綜,每有诘屈聱牙之句,柬麟西爪,文筆矛盾,北轍南轅,萬言楚夏,設非心言之有素,雲何耳學之能詳?欲免扦格之虞,用作研鑽之助,辭典之編,信不可緩,校言之責,誰任其難?
爰有丁仲祜居士,以通儒碩學之資,具濟世活人之街,精研佛學,翱翔般若之園;博覽書林,馳骛琳琅之府……今更出欠手筆,纂大辭書,杼慈悲之願力,應時勢之要求,悟明鏡之非台,握智球而遍照。旁搜遠紹,東取扶桑瀛島之書,赜邃鉤玄,西考腎豆恆沙之偈,聯珠貫玉,不憚稚窗螢案之辛勤;取精用宏,備極繭絲牛毛之煩瑣。刮磨淬砺,輯為專書;慘淡經營,集成巨帙……行看電掣星馳:水流通於塵剎;風行雷厲,自傳播於大千,法界眾生,皆叨法喜,法門眷屬,盡獲法施,見聞思修,願同趣妙莊嚴路;開示悟入,俾悉證淨法界身,是為序。佛生二十九百四十八年歲大 半酉箕春既望、古瀛釋顯蔭撰於甬城觀宗學社。
全文洋洋千余言,摘錄出數百字,如此精辟典雅文字,如果不知底蘊,誰能相信這是出自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之手呢?可見顯蔭在觀宗學社受學時,已經文名遠播了。
民國十年,顯蔭應上海“世界佛教居士林”之聘,出任林刊編輯主任。在這段時間,他研究密宗教典,專志研究密乘。民國十二年束渡日本,入高野山·大學,隨金山穆昭阿阗黎學習密教,同時考察日本佛教現狀,他構想成立一個華僑團體的聯合組織,以傳播中國佛教文化,他曾草擬出一份“遠東佛教協會組織大綱”。遠東佛教學會,是他為這個聯合組織所訂的名稱。以此,他曾經常奔走各地,到華僑團體演講、聯絡,以促使此一組織之實現。例如他民國十二年十一月,致書太虛大師曰:
虛公吾師蓮座:敬禀者,連接慈谕,敬悉一切,弟子於九月十七日(陽歷),曾向神戶一行,在神戶中華會館曾講演一次,在神戶華僑同文中學校講演一次(講演詞記載在居士林刊),講演之大,當即成立神戶華僑講學會,由弟子手單組織大綱,同時簽名贊成者,神戶華僑各校校長教職員、以及紳商要人,共數十人之多,海外華僑發起研究佛教,此其蒿矢也……高野山學者顯蔭頂禮百拜十一月一日。
顯蔭在國內文名早播,受學界重視,到日本後,日本佛學界人士亦對之十分尊重。日本學者高楠順次即,是時發起新修大藏經,特請顯蔭撰序,刊於新修大藏經樣本卷首,日本人主修藏經,而請中國青年比丘作序,可見日人對顯蔭的尊重,不過後來大藏經出版時,這篇序文並未刊出來,後來日人重印大藏經日錄,刊有這篇序文,唯已譯為日文。
民國十四年春,他在日本學成歸國,並受日本佛教學者高楠順次即之托,為日本藏經刊印會搜集末入藏的中國重要佛學著述,回國之初,忙了一陣,以在日本用功過度,未久即患病臥床,其間曾到杭州療養過一陣,又回上海住院治療,但終未能挽回,於是年(一九二五)夏天病逝,結束了其絢燦而短暫的一生。
摘自《菩提樹》1994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