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識研究
周叔迦
第二十二章 真谛的唯識哲學觀
中國自東晉佛陀跋陀羅最初傳入華嚴,是相宗傳入中國之始。直到唐朝傳相宗的凡有十幾人,但是以梁陳的真谛和唐時的玄奘為最盛。二人雖然同是相宗,但是學說不同。真谛的學說是依據「攝大乘論」的,玄奘是依據「成唯識論」。
二人不同的要點有三種:
㈠真谛說有第九識:玄奘只說唯有八識;
㈡真谛說真妄和合。真如無明互相熏習:玄奘說真如不受熏;
㈢真谛持種不壞生死相續由於第七識:玄奘說持種不壞生死相續由於第八識。
生滅門內阿賴耶識和佛性對立,這是與玄奘學說相同的。阿賴耶識由於無明而有三相,這是與玄奘學說不同的。玄奘認為識有四分,是有為有漏識的本性,無須再用無明為緣;所以阿賴耶識是無覆無記,只與遍行五心所相應。真谛認為三相雖然即是阿賴耶識的本相,但是沒有無明便沒有種子,沒有種子也沒有種子識;所以十二因緣中無明為第一,無明緣行、行緣識,便是無明為緣生三細的憑據。
又玄奘認為阿賴耶識是依他起性,所以應知應斷;佛性便是圓成實性,所以應證,便是只有八識了。真谛認為法華經中說「佛種從緣起」,叫作佛性已經是從生滅邊說了。若是就真性中說,不但佛性是圓成實性,便是阿賴耶識一切也是真如無為,也是圓成實性,所以有生滅門,有真如門;這都是清淨法界中法爾之理;所以在阿賴耶識上有「一心」,便是有第九識了。
本覺的體相譬如明鏡。明鏡中空無所有,清淨光明,便是「如實空鏡」。雖然是空,卻能顯現一切影像;佛性雖空,卻能顯現一切世間境界,便是「因熏習鏡」。就是真如門中如實不空的道理。鏡中雖有一切影像而鏡不被影像所染污;佛性雖能現一切世間境界而不為世間境界所染污,便是「法門離境」。因為鏡能現像而不為像所染污,所以一切人用以照面等;佛性能現一切世間境界而不為境界所染污,所以能遍照一切眾生,令他修習善根,隨他的意念,便能顯現一切救濟的事業,作他出離的增上緣,便是「緣熏習鏡」。
這本覺在凡聖位中有二種功能:
㈠在凡位叫「智淨相」,就是有破阿賴耶識,滅末那識的功能。
㈡在聖位叫「不思議業相」,就是由智淨相成就法身的功能,能隨一切眾生的根器,顯現一切利益的業用。
阿賴耶識中「境界為緣生六粗」就是指前七識。「相續相」是第七末那識;「執習相」、「計名字相」、「起業相」是第六識。「業系苦相」是前五識。
便是真谛學說和玄奘學說根本不同的由來。那「業識」、「轉識」、「現識」、「智識」、「相續識」都是第七末那識的異名。玄奘說末那識恆審思量,這便是業識的意思,玄奘說末那識緣第八見分而不著,生起我相;這便是轉識的意思。由第七識的我見,所以有我、我所,然後方有一切虛妄的境界;所以一切境界之所以現前,實由於第七識;所以叫做現識。一切分別也是由第七識的我見起,所以又叫做智識。一切種子在阿賴耶識中只是含藏,卻沒有發生的功能,譬如種子藏在地中,若無雨水日光,日久也便壞沒,不能生芽了。所以種子能生現行,實在是第七識相續不絕滋潤的功能。若是第七識我見斷除,阿賴耶識中的一切種子也不能生現行,便一切煩惱習氣永斷了,所以叫第七識又叫相續識。若是阿賴耶識同時有含藏又同時有滋潤生起的功能,便一切煩惱習氣無法斷除了。
第七識的恆審思量祗是由於無明,所以無明能成就第八識的自證分業用,又直接成就第七識。這叫「根本熏習」。由於無明生起煩惱障、所知障,煩惱障便是「愛」。所知障便是「見」。由愛見生起意識同前五識;這是無明間接的熏習,叫作「所起愛見熏習」。
生死有二種:
㈠「分段生死」便是凡夫位中的生死。這種生死只是前六識的現行改變,而第七識於生時、死時絲毫無有更動。凡夫隨其種類各有相當時間的壽命,所以叫作分段生死。便只是第八識的見分與前六識的關系,所以叫做「增長分別事識熏習」。
㈡「變易生死」:是聖位的生死。因為聖位修集善根,對治第七識的我見。因為第七識我見逐層的減除,所以有變易的生死。便是第八識見分和第七識間的關系,所以叫作「業識根本熏習」。第八識相分雖然直接與第七識無關,卻也有增上緣的作用,叫作「增長念熏習」;又是前六識的所緣緣,叫作「增長取熏習」。
一切有情都有阿賴耶識,都有佛性;便應當一切有情同時是有情,也同時成佛。然而事實上不如此,便是由於修道的因緣不同。玄奘認為阿賴耶識本性雖是真如,是就圓成實性說的,不是就生滅門說的。真谛認為阿賴耶識是有為有漏,而同時又能為習所成種的佛性作因緣。那有為有漏的阿賴耶識,不能成就無為無漏的佛性,所以這習所成種的佛性是由阿賴耶識的真如性上起的。這阿賴耶識的真如性即是佛性,也即是涅槃,所以叫做「自體熏習」。但是同時還須種種與真如相應的助道法作增上緣,便是真如的「用熏習」。在不覺位以至究竟位中間一切修行是不離妄心的。所以涅槃和道與妄心中間不能沒有關系。妄心與道的關系即是決擇邪正的關系,叫做「成別事識熏習」。妄心與涅槃的關系便是定的關系,叫作「意熏習」。所以佛性圓滿便是第八識轉成涅槃,或是無垢識。阿賴耶識是第八識,所以由此可以證明無垢識是第九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