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的療愈
就像我們經由覺察而療愈身體和心,也可以用這種方式療愈心智。如同我們學到感官和感受的本質和韻律,也可以如此了解思想的本質。在禅修中注意自己的念頭,就會發現它們不受控制,我們是在不請自來的記憶、計劃、期望、判斷和懊悔的連續水流中沉浮。心智開始顯示它的一切可能性,這些可能性常常是彼此沖突的,包括聖人的優美特質和獨裁者及謀殺者的黑暗力量。心智由此計劃和想象,創造無盡的掙扎和想要改變世界的劇情。
然而這些心智活動的根源是不滿足。我們似乎想同時擁有無窮的刺激和完美的平靜。思想並未服務我們,而是在潛意識和不自覺的情況下驅策我們。雖然思想可以很有用、很有創造力,卻多半會以喜好與厭惡、崇高與低俗、自我與他人等相對概念支配我們的經驗。它述說我們成功和失敗的故事,安排我們的安全感,習慣性地提醒我們自己是誰、是怎麼樣的人。
思想的二元對立是我們受苦的根源。每當我們把自己想成獨立的個體,就會產生恐懼和依附,就會變得緊縮、防衛、野心勃勃和界線分明。為了保護孤立的自我,我們會推開某些東西,為了支撐自我, 就會緊抓及認同其他事物。
一位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的精神科醫師在首次參加十天密集禅修時, 發現了這些真理。雖然他學過精神分析,接受過治療,但在每天打坐和經行十五小時的連續禅修中,卻發現自己不曾真正遇見心智。他後來寫了篇文章談論這次經驗,描述一位精神醫學教授坐著觀看自己發瘋是什麼滋味。連續不斷的思緒洪流和其中各種狂野的故事,令他非常震驚,特別是重復出現的自誇思緒,想成為偉大的老師或知名的作家,甚至世界的拯救者。他已看出這些思緒都源自恐懼:在密集禅修中,他對自已和他的所知感到不安。這些誇大的思緒是心智的補償作用,使他不必感到無知的恐懼。多年後,這位教授成為非常有經驗的禅修者, 自此也學會不那麼認真看待自已的思緒。
心智的療愈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把注意力帶進思緒的內容,通過智慧的反省,學習把它們引導到更有益的方向。通過覺察,我們可以認識和減少無益的擔心和強迫模式,以澄清我們的困惑,解除破壞性的觀念和意見。我們可以用自覺的思想,更深刻地反省我們重視的價值。問自己:“我有好好愛過嗎?”這是第1章的例子,也可將思緒引導到有益的方向,如慈悲、尊重和寬容之道。許多佛教修行運用重復的句子,以破除老舊、破壞性的重復思考模式,而促成改變。
然而,即使我們努力地對心智進行再教育,也不可能完全成功。不論我們多麼想引導心智,它似乎有自己的意志。為了進一步療愈心智的沖突,就需要放下對這些沖突的認同。要達到療愈,我們必須學習退出心智的所有故事,因為思緒的沖突和意見永遠不會停止。正如佛陀所說:“有許多意見的人只是到處招惹別人。”當我們看見心智的本質就是思考、區分、計劃時,就可以讓自己脫離它鐵鉗般的分離主義, 安住在身體和心之中。我們以這種方式跨出自我認同,從我們的期待、意見、判斷和沖突中走出來。心智認為自我是分離的,但心知道的比較多。偉大的印度大師尼薩伽達塔說:“心智創造深淵,而心跨過了它。”
世上許多巨大的悲傷出於心智與心失去聯結。我們可以在禅修中重新與心聯結,並發現思緒的所有沖突背後,有寬廣、合一、慈悲的內在感受。心容許心智的故事、觀念、幻想和恐懼的存在,但並不相信它們,不需要追隨它們或實現它們。當我們碰觸到所有紛亂思想的底層,就會發現甜美而具療愈力的沉默,這是每個人本來就有的和平, 是心的良善,是力量,是與生俱來的完整。這種基本的良善有時也被稱做本性或佛性。當我們返回自己的本性,當我們看見心智的所有方式, ^而仍安住於這種平靜和良善,就得到了心智的療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