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與菩提是一體兩面
煩惱與菩提,二者亦無別。
放下不執著,住此本元心。
有朋友問我什麼叫“成就”,我用《西夏咒》裡的一句話回答了他:“何為成就?大貪大嗔大癡也。欲由凡入聖,大貪;連我執也斬,大嗔;明知不可為而為,大癡。知道不,煩惱是菩提呀!”也就是說,先以一個貪念取代所有的貪念,以一種嗔恨取代所有的嗔恨,以一種愚癡取代所有的愚癡,然後把這唯一的貪念、嗔恨及愚癡都放下,僅僅安住於坦然自在之中,連境界的概念都抹去,這便是大成就,便是許多人追求的解脫。
煩惱與菩提,本來就是一體的兩面。
貪婪本是煩惱,當你明白之後將其轉化,這個“貪”就會生起妙用,用以覺悟、成佛。不執著於成佛、解脫的人,就不會在修行上下苦功;不在實修上下苦功,就沒法改變基因,沒法將道理上的明白變成一種生命本能的存在。經過智慧的轉化之後貪婪才成了菩提。
嗔本來是煩惱,但一經轉化,它同樣會生起妙用。當我們像仇恨敵人一樣仇恨自己的各種執著,不惜千方百計地想要將其誅殺的時候,嗔就讓我們產生了一種向上的力量。借嗔生起妙用,以殺執著之賊。那麼,這個嗔是不是成了菩提?
癡也是煩惱,容易讓人糊塗了心智。但愚癡如果生起妙用的話,就是大癡法界體性智。你會不再斤斤計較,你會明白一切事物、一切選擇及其結果本質上都是虛幻無常的,是歸於空性的,所以,你只管守住真心,一切都不去在乎它,不去管它。這個“大癡法界體性智”的重點還是在認知、憶持真心上面。對於沒有明白真心的凡夫來說,他的“癡”是凡夫之癡,僅僅是一種愚蠢,“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喝涼水”,這種及時行樂就屬於凡夫之癡。只有在明白真心之後,癡才能化為法界體性智。因為你明白一切都是幻化的,就不會去執著它,自然就沒了分別心,所以看起來難免過於單純,甚至顯得有點傻。但這種“癡”是一種智慧,沒有它,你就不會去追求一種看似不可能的東西,不會“妄想”在無常中實現相對的永恆,在虛無中建立存在,在虛幻中實現不朽;沒有它,你就不會有追夢的勇氣與自覺。
慢也是煩惱,凡夫的傲慢是非常滑稽的。傲慢的人在與他人的交往中,常常下意識地在對方身上尋找不及自己的地方,用以滿足自己的優越感。他們不明白,這種狹隘的心態正是讓自己無法成為大師的原因。而且,傲慢會助長一個人對“我”的執著,讓他以為這世上有個實實在在的“自我”,而且這個“自我”就是世界的中心。因此,比起從各種現象中汲取了哪些心靈營養,他更加在乎自己從外部世界得到了一些什麼。諸如此類的許多執著便催生了煩惱。但當你認知了本元心,明白“我即佛,佛即我”的時候,這種狹隘的傲慢就可能被轉化為“佛慢”。
關於佛慢,我在小說《西夏的蒼狼》中有過這樣一段描述:“蒼狼的神情很傲慢,但不是那種淺薄的傲慢,而是從骨子裡透出的一種王者之氣。他想起了書上看過的一個詞:佛慢。也許,那佛慢便是蒼狼的這種神情。蒼狼淡然地望著遠處,眼神中充滿了遼遠和蒼茫,那眸子裡盛的,仿佛是整個世界。大行想,縱然是地球馬上要爆炸時,它也不會驚慌失措的。”
佛慢是一種因智慧而生起的自信、自覺、自知,而不是盲目的自我欣賞,我們修生起次第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生起“佛慢”。如果生不起佛慢,不明白我與本尊是無二無別的話,修密法是很難成就的。因為你缺乏信心,而修習密法最重要的就是信心。所謂的上根之人,指的便是具有大信心的人。大信心是真正的修道捷徑。信心的大小直接決定了你對信仰的堅定程度。當然,你只有在認知真心、得到明空的覺性之後,才會生起真正的佛慢。僅僅明白了道理,就對自己施以“我與本尊無二無別”的暗示,這不過是一種造作的東西,仍然會落入沾沾自喜和自我欣賞,並不是真正的佛慢。
瞧,這一系列的煩惱,都在真心的觀照下,變成了智慧。這說明,煩惱與菩提確實不是對立的兩個個體,且煩惱歸於空性,菩提也歸於空性,二者本是一體的,其體性都是幻化的,只要遇到相應的機緣就會互相轉化。
什麼才是“相應的機緣”呢?便是“放下不執著,住此本元心”。放下一切,什麼都不要去執著,安住於本元心,這時的煩惱就是菩提。正如,大海平靜之後,波浪就融入了大海;大風吹散了天空中凝結的水汽之後,雲翳便消融於天空。這時候,它們顯然是一體的。不過,從了義上講,不管外表上看來兩者是否為一,雲彩和天空都是一體的。同樣,無論有沒有浪花,浪花和大海也是一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