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藏知津》要解(下)
陳士強
《知津》在解題方面的特色
一、經藏和律藏各部之首均有“述曰”,概述收錄經典的主旨及范圍。經藏中方等部的“述曰”內容較為充實:
“述曰:方等亦名方廣,於十二分教中(居)十一,並通大小,此唯在大。蓋一代時教,統以二藏收之:一聲聞藏,二菩薩藏。阿含、毗尼及阿毗昙,屬聲聞藏;大乘、方等,屬菩薩藏。是則始自華嚴,終大涅槃,一切菩薩法藏,皆稱方等經典。今更就大乘中,別取獨被大機者,名華嚴部;融通空有者,名般若部;開權顯實者,名法華部;垂滅談常者,名涅槃部;其余若顯若密,或對小明大,或泛明諸佛菩薩因果、事理、行法、智斷,皆此方等部收。”(卷二,第1034頁下)
律藏中大乘律的“述曰”解釋了大乘律的來源:
“述曰:大乘律法,雜在方等諸經,不同聲聞別部獨行。今於經中,取其扶律義居多者,或是全部,或是一品一章,別標於左。”(卷三十二,第1200頁上)
二、在經典的題名下,依明南北藏標注卷數、函號,並敘列它的譯撰者。有些還標出它的異名和作序人。凡一部經典,明南北藏所作的卷數是相同的,則只標一個數目,如“一卷”、“五卷”等;若二藏所作的卷數不同,則先標南藏的卷數,再標北藏的卷數,如《佛說如來不思議秘密大乘經》(宋法護等譯)下注:“二十卷,今作十卷”,《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經》(宋法賢譯)下注:“南作二卷,北上中下同卷(亦即一卷)”等;如果一部經典雖也可稱為一卷,但實際只有幾紙,乃至十幾紙,則注“四紙半”、“七紙欠”(七紙不到)、“二紙余”、“十五紙”等紙數,不注卷數;如果一部經典在明南北二藏中的函號不同,則一並標出,如《佛說兜沙經》(後漢支婁迦谶譯)下注“南迩、北壹”;如果函號相同,則一般只標一個函號,不加分別,如《佛說大阿彌陀經》(宋王日休集)下注“貞”字,既表示北藏的函號,也表示南藏的函號。在《知津》之前惟白的《指要錄》和王古的《標目》由於作於北京,故它們所標的是宋藏的函號,而且絕大多數經典不注譯撰人。
三、對多數經典,尤其是卷帙較多而涉閱較少的經典,進行逐品解說,振裘挈領,開示綱要。有些經典解說的詳細程度,超過《指要錄》。並且間有夾注,略釋名相。智旭在《凡例》中說道:
“諸經或已流通,則人多素曉;或雖未流通,而卷帙不多,則人易翻閱,故所錄皆略。唯《大般若》實為佛祖迅航,而久不流通,卷盈六百,故所錄稍詳。又《寶積》、《大集》及諸密部並《阿含》等,凡卷帙多而人罕閱者,亦詳錄之。庶令人染一指而知全鼎之味雲爾。”(第1008頁中)
這中間《大般若經》的解說最詳,達七卷半(《知津》卷十六至卷二十三前部分是)。其次是《大寶積經》(《知津》卷二至卷三前部分是)和《中阿含經》(《知津》卷二十七至卷二十八前部分是),它們各占一卷半。密教經典多言神咒、壇法、契印,而且夾雜著字形字義與常用漢字全不同的密字,所以雖然譯本不少,歷朝所譯亦有三、四百部,但一是因為它神秘艱澀,二是因為“密壇儀軌,須有師承。”(卷十一,第1086頁上)能讀懂的人十不存一。智旭為學人計,對這些密典一一撮示梗概,有時還附以論斷。
四、有經本的考證。如指出:姚秦鸠摩羅什譯的《千佛因緣經》一卷,“經來未盡”(卷五,第1056頁上);唐玄奘譯的《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一卷,“此即流通本也。然亦無神咒及八菩薩名。今之八菩薩名,乃後人依《灌頂第十二經》添入。今之神咒,乃後人依《七佛本願經》添入”(同上,第1057頁上、中);劉宋求那跋陀羅譯的《雜阿含經》五十卷,“大約有小半與《中阿含》、《增一阿含》相同,而文順暢”(卷二十九,第1186頁下);東晉失譯的《佛說得道梯隥錫杖經》一卷,“此與律制錫杖迥異,已於《毗尼集要》杖法中略辨之”(卷三十一,第1195頁下);吳支謙譯的《四願經》一卷,“前後文不相蒙,頗似錯簡”(同上,第1197頁中);東晉失譯的《佛說護淨經》一卷,“似結集家結撮語”(同上,第1197頁下);劉宋僧伽跋摩譯的《薩婆多毗尼摩得勒伽》十卷,“屬《十誦》。《十誦》雖雲即薩婆多,實與薩婆多不全同也”(卷三十三,第1204頁中);西晉失譯的《佛說目連問戒律中五百輕重事經》一卷,“唯首品即《犯戒罪輕重》並《目連所問》二經,下諸品與五部律、及諸律論俱多矛盾,曾於《毗尼集要》卷首稍辨之”(同上,第1205頁中)。
五、有非同類經典內容上交叉情況的指陳。由於佛教經典是經過長期的醞釀、結集、傳誦、刪補而形成的,因此,在內容上往往互相滲透交叉,同一節內容往往出現在不同的經典之中,同一部著作有時兼有跨越不同類別的經典的內容。這種交叉有:
大乘經叢書之間的,如蕭梁曼陀羅仙譯的《文殊師利所問摩诃般若波羅密經》一卷“與《大般若》第七會同,又收入《寶積》第四十六會”(卷二十三,第1158頁下)。密教經典與顯教經典之間的,如北涼法眾譯的《大方等陀羅尼經》四卷,“此經在《法華》後說,亦可收入法華部中,但因壇法尊重,故歸入密部”(卷十二,第1092頁上);唐般若譯的《守護國界主陀羅尼經》十卷,“此經所談法相義理,與《大集經》第二陀羅尼自在菩薩品全同,但次第稍異耳”(同上,第1095頁中);《大般若經》中的“第十般若理趣分”,與密部《實相般若》同,而咒不同”(卷二十三,第1156頁上)大乘律與大乘經之間的,如姚秦羅什譯的《佛說梵網經》二卷,“此經本與華嚴同部,今惟此品單行,故南北二藏皆歸於律”(卷三十二,第1200頁上)大乘律與大乘論之間的,如劉宋求那跋摩等譯的《菩薩善戒經》九卷“從第二品以下,並與《瑜伽師地論》中菩薩地同意。彌勒菩薩宗此經成《地論》,而《地持》一經又從《地論》錄出別行,故仍與此大同也”(同上,第1200頁下)小乘經與小乘律之間的,如吳支謙譯的《未生怨經》一卷,“與律中大同小異”(卷三十,第1194頁上);後漢安世高譯的《佛說罵意經》一卷,“多似律中語”(卷三十一,第1196頁下)小乘經中含大乘法,如北涼沮渠京聲譯的《治禅病秘要經》二卷,“此經雖雲出阿含部,而多有大乘法要”(卷三十,第1192頁上)大乘經中含小乘法,如蕭梁昙景譯的《未曾有因緣經》三卷,“此經雖說發菩提心、六度、四等、十善化人、無生法忍等事,而依生滅四谛談法,故屬阿含”(卷三十一,第1198頁下),也就是說,此經本是大乘經,因依小乘教法組織,故被編入小乘經。
六、有譯本,特別是重譯經文理周否、翻譯優劣的比較和評判。如華嚴部,唐般若譯的《華嚴經人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四十卷,“文理俱優,不讓實叉難陀,而知識開示中,更為詳明。切救末世流弊,最宜一總流通”(卷一,第1033頁上)。唐提雲般若譯的《華嚴經不思議佛境界分》一卷,“文頗艱澀”(同上,第1033頁下)。方等部中,後漢支婁迦谶譯的《般舟三昧經》三卷,“文古澀”(卷五,第1054頁下)。唐義淨譯的《金光明最勝王經》十卷,“此經於三譯中最在後,而文義周是”(卷六,第1063頁中)。宋紹德等譯的《佛說大乘隨轉宣諸法經》一卷,“敘事不甚明白”(卷七,第1066頁中)。般若部中,姚秦羅什等譯的《摩诃般若經》三十卷,“文較順暢”(卷二十三,第1158頁中)。隋達摩笈多譯的《金剛能斷般若經》一卷,“文拙甚”(同上,第1159頁上)。小乘經中,後漢昙果共康孟詳譯的《中本起經》二卷,“略敘如來行跡,文筆古雅”(卷二十九,第1188頁下)。吳支謙譯的《佛說義足經》二卷,“譯文甚為難曉”(卷三十,第1191頁中)。後漢安世高譯的《佛說普法義經》一卷,“文苦澀”(卷三十一,第1195頁上)。大乘律中,劉宋求那跋摩譯的《佛說菩薩內戒經》一卷,“文多梵語,頗難解會”(卷三十一,第1201頁中)。小乘論中,苻秦僧伽提婆譯的《阿毗昙八犍度論》三十卷,“文煩拙”(卷四十,第1232頁中)。苻秦鸠摩佛提等譯的《四阿含暮抄解》二卷“即《三法度論》耳。文甚難讀”(同上,第1234頁下)。雜藏中,苻秦僧伽跋澄譯的《僧伽羅剎所集佛行經》五卷,“譯文甚拙”(卷四十一,第1236頁中)。西晉竺法護譯的《法觀經》一卷,“文甚拙澀”(同上)。
七、有經典的學術地位和流通意義的評敘。就顯教經典而言,姚秦羅什譯的《佛說阿彌陀經》一卷,“今時叢席皆奉之為晚課,真救世神寶、圓頓上乘也”(卷三,第1045 頁上)。元魏菩提留支譯的《大薩遮尼犍子授記經》十卷,“此經文義俱暢,宣說世出世法,曲盡其妙,急宜流通”(卷二十四,第1161頁中)。宋施護譯的《佛說大乘戒經》一卷,“文簡義切,最宜流通”(卷三十二,第1202頁下)。唐玄奘譯的《佛地經論》七卷,“論釋法相,最為詳明”(卷三十四,第1207頁上)。同譯的《廣百論釋論》十卷,“與《成唯識論》破我法二執處,相為表裡,最宜詳玩”(卷三十九,第1229 頁上)。
就密教經典而言,唐般刺密帝譯的《大佛頂如來密因修正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十卷,“此宗教司南,性相總要,一代法門之精髓,成佛作祖之正印也”(卷十一,第1086頁上)宋法賢譯的《佛說最上根本大樂金剛不空三昧大教王經》七卷,“內多入理深談,不可不閱”(同上,第1088頁下)。宋施護譯的《佛說如意寶總持王經》一卷,“此經雖不說神咒,乃持神咒者之總訣也”(卷十三,第1100頁中)。宋天息災譯的《佛說大乘莊嚴寶王經》四卷,“此亦生淨土之捷徑”(卷十四,第1102頁下)。宋法天譯的《妙臂菩薩所問經》二卷,“此密宗要典”(同上,第1105頁上)。唐不空譯的《聖觀自在菩薩心真言瑜伽行儀軌》一卷,“此中所明事理,其文義最精顯可玩”(卷十五,第1110頁下)。同譯的《甘露軍萘利菩薩供養念誦成就儀軌》一卷,“明咒印觀門,文極精顯”(同上,第1111頁上)。同譯的《受菩提心戒儀》一卷,“此中以大菩提心,受普賢金剛職,為一切秉密教者受持之本,學者皆應簡閱”(同上,第1112頁上)。
八、在一些譯本之下,有天台宗和智旭本人所撰章疏論著的介紹。如劉宋畺良耶捨譯的《佛說觀無量壽佛經》一卷,“天台智者大師(智顗)有疏,四明法智尊者(知禮)有《妙宗鈔》,深得經髓,宜精究之”(卷三,第1045頁上)。隋菩提登譯的《占察善惡業報經》二卷,“此誠末世救病神丹,不可不急流通,愆(指智旭自己)述《玄疏》及《行法》,以公同志”(卷五,第1055 頁下)。姚秦羅什譯的《妙法蓮華經》七卷,“非精研智者大師《玄義》、《文句》不盡此經之奧。仍須以荊溪尊者(湛然)《釋簽》妙樂輔之”(卷二十四,第1160頁中)。劉宋昙摩蜜多譯的《佛說觀普賢菩薩行法經》一卷,“此與《法華·普賢勸發品》相為表裡,故智者大師《法華忏儀》全宗此經”(同上,第1161頁下)。
《知津》也存在一些缺點,主要有:
1.有些經典下所標注的藏經函號是錯的。在標注為南北藏函號一致的一些大乘論及此土撰述中,《華嚴經疏鈔》三十卷、《維摩诘所說經注》十卷、《大佛頂首楞嚴經會解》二十卷、《金剛經疏論纂要》三卷、《釋金剛經刊定記》七卷、《妙法蓮華經要解》二十卷、《寶藏論》一卷、《華嚴懸談會玄記》四十卷等三十余部,僅見於北藏,而不見於南藏;《相續解脫如來所作隨順處了義經》一卷,《知津》注為“南敢北發”,查南藏“敢”字函,並無此經。而且《北藏目錄》卷一已注明它為“南藏缺”;《維摩诘所說經疏》十卷,《知津》謂在“元朝藏中謙字號”。《維摩诘所說經記》六卷和《六妙門禅法》一卷,《知津》謂在“元朝藏中謹字號”。《釋摩诃衍論》十卷,《知津》謂在“元藏笙字號”。查《法寶總目錄》第二冊所收《普寧藏》(元藏)目錄,上四書均是缺載。
2.在大乘經的提要中,有關背景、場面渲染的內容摘敘過多。如《佛說觀藥王藥上二菩薩經》一卷的提要中,光場面的敘說就占了全文的一半,影響一經主旨的突出(見卷五)。
3.有的經典的類屬不盡得當。如將《佛垂般涅槃略說教誡經》一卷編入小乘經(見卷二十九),而將天親解釋此經的《遺教經論》一卷編入大乘論(見卷三十四)。
4.有些經典的提要只是抄撮品目而無闡釋。如《賢愚因緣經》十三卷(見卷三十一)、《發菩提心論》二卷(見卷三十八)《中論》四卷(同上)等;有些經典的提要只標注了撰者名氏,而沒有具體的內容。如《宗鏡錄》百卷(見卷四十二)、《大明三藏法數》四十卷(見卷四十三)等。
5.有的論斷失誤。如謂《勝思惟梵天所問經論》三卷,“有論無經,文來未盡”
(卷三十四,第1207頁上)。其實此論所釋之經即《勝思惟梵天所問經》六卷,同為元魏菩提留支所譯,至今見存。而且經本不止一個,西晉竺法護、姚秦羅什的兩個異譯本,也一並流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