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修以力護關廟大士賜目
陳益修,山東濟寧州人。做秀才時,看見回族的楊生花等人想毀掉關帝廟,以便擴大回教的清真寺。陳公極力告官阻止,保住了關帝廟。後來癸未年春天,流賊攻破衮州城,楊生花等人聚集千百眾人,乘著事變組織訓練回族兵團。途中遇到陳,因為以前的忿恨,招呼眾人把他當場打死,並且挖去他的兩眼,又撒上灰土,然後把屍體扔到他家。陳見自己變為中陰身,只有二尺高,守在屍體中。夜裡忽然看見關聖帝降臨他家說:“我的范圍也不在這一座廟,只是難為你的好心使你喪命。但你陽間福壽還未盡,命中應當還有功名,我會使你復活。”陳說:“感謝大聖厚恩。但我兩眼沒有了,縱然回到陽世也已經是盲人,豈能再讀書作舉人的事業呢?”關聖也沉吟片刻,才說:“沒關系,我會請觀音大士來,必定能賜你眼睛。”說完就騰空而去。須臾又回來說:“大士來了。”轉眼見大士身披白衣如仙姥的樣子,極其相好莊嚴。關聖指著陳代他向大士乞求眼睛,大士微笑說:“這一點也不難。”就向空中呼喚一聲,然後看見一個天人童子手提大筐籃,上面用荷葉蓮花蓋著。大士揭開筐籃,裡面都是眼睛,隨即拈取二枚,吩咐取酒一杯讓陳就酒吞下,陳勉強喝了,咯咯有聲。猛然醒來,中陰身就消失了,而陳兩眼眶中已有眼睛了。關聖送大士離去,對陳說:“你不必再想報仇。不久大清的兵一到,這些人自然被消滅沒有遺留了。明後年你應當連續考中科舉。”陳果然在乙酉年考中鄉試。忽然有一人送來書信上說:“東畔方生耳(陳字)。草頭八血全(益字)。一夕三人臥(修字)。門內隱八天(関字)。老翁成羽化(公字)。黑犬(默字)右人(佑字)牽。耳邊絲亂墜(聯字)。禾斗永相連(科字)。”陳不明白什麼意思,再看那送信人,已不見了。書信背面大寫著“陳益修關公默佑聯科”九字,這才領悟到信的含意。陳又果然考中丙戌年的進士,任戶部郎中,管轄荊州。後來楊生花造反作亂,他的宗族有十三人被處斬。
罷翁說:“這事最初是聽陳旻昭先生說的,編入我弟子顧伊人所刻的《武安王集》中了。後來黃梅縣令徐長午也說:‘陳是我的姻親關系,他的事極其可靠,都是親眼所見的。但他的眼睛稍微小點,看東西目光閃亮,與平常人稍有不同。’嗚呼!陳因為好心護廟,感招這樣的奇緣。大士以千手千眼恢復盲人的光明,神通廣大,就是海一樣的大口也難以宣講啊。神佛的回報比翻轉手掌還要快,可不令人敬畏嗎?”
趙志清掛冠修行先幾免禍
趙志清,是山東人,因為孝廉被任命為河間府贊皇縣的縣令,做官三年,廉潔仁愛,萬民頌揚。忽然有一天到凌聖功大守處告辭官職,大守問:“為什麼?”趙說:“我已經知道過去世的因緣,所以不得不回去。”大守更覺奇怪了,問:“過去世是什麼意思?”趙說:“我前生在某位大法師的門下聽經學法,法師有定力能知道未來。我二十六歲時病危,法師對我說:‘你的道力還不堅固,這一轉世就入紅塵享福去了,因為沒有修大福,也不能考中更高名次,僅僅是一個孝廉知縣到頭了。但只能做三年知縣,如果多一天大禍就臨頭,可以急流勇退入山修行,還能夠見到我。’說完我就死了。自從投入母胎到出生以來,沒有忘失過去,每件事都應驗了。如今三年已經期滿,決定入山修行去。”大守勸勉他,並告知巡視大人李灌溪,實在挽留不住只好放他回鄉。不久有劉姓官員替補他的空缺,上任不到半月,賊寇就來攻破縣城,劉全家被害。
罷翁說:“凌聖功是我的同鄉同蓮社的道友。最初官職是行人,後任建昌太守,又調任河間府,任職期滿回鄉,對我說起這事。李灌溪李模,吃長素學佛,也是我的道友,他說這事也是一樣的。”
趙時雍施異僧一錢便獲賢嗣
麻城西坂的劉某,跟隨族叔劉伸到真定府固城縣掌管文書,曾經暗中救過兩條人命。後來李闖王的兵到,打破城池,縣令逃走避難。劉護送家屬回黃州,途中遇賊兵被殺,他的神魂回到麻城去見東岳大帝。大帝說:“你救過兩條命。應當得到好的投生。”大帝吩咐下屬訪查城中沒有兒子的積善人家,下屬查到醫生趙鳳儀,號時雍,報告大帝。大帝叫取來善惡簿察看,見趙曾經淹死五個女兒,依法理應當絕後。又看善簿,見某年在大雪中,趙曾施錢一文給寒酸乞討的僧人。僧人是菩薩假裝寒相試人真心的。帝說:“這一文錢功德很大,應當給他後代。”於是讓劉去投胎。臨行時大帝說:“你到九歲時,會有孝廉贈送妻給你,某年入學考中秀才,某年升職。一生享受厚福。”後來趙氏生一兒子,才出母胎就說話:“我是西坂劉某。東岳大帝叫我給趙氏做後代,不用說了。但我生前還有產業借貸,沒有了結清楚。快叫我妻子來。”趙時雍就請他的妻小家人來,小兒歷數舊賬,讓妻子按欠條討債,分毫不差。九歲時果然成為鄧舉人的女婿,以後的功名出處完全如東岳大帝說的一樣。
罷翁說:“這事我的友人梅惠連有紀事文字流傳。戊戌年冬天我在黃州安國寺,患胃病很痛苦,當時張龍宇總兵請趙時雍醫生在官署為我治病,一出手就好了。我問他:‘您兒子生下地就能說話,是真的嗎?’趙說:‘千真萬確。’我問他兒子的名與字。趙說:‘就為這個原故,名叫默,字弱言。而東岳大帝在冥間的種種公案,那都是小兒說的。’”
徐成民身理陰司刊行冥判
太倉州的徐成民,同學季生的兒子,從小持齋素好行善,與朋友結成社團念佛。忽然奉天帝的命令充當冥官,從明朝崇祯皇帝的庚午年開始,白天是書生,夜間就去判斷冥府的事。每天到夜晚時分就在中堂屋的黑暗中坐下,身體氣息都冷下來,兩眼上翻。呼叫鬼站兩邊,判決如流水不斷,聲音洪亮嚴厲,陰風沙沙響。左右耳旁有燈火,有人帶紙筆作記錄,集成一大本冊子,題名《婁東冥判》,在全國的范圍各處流通,判斷善惡報應,如照明鏡,讀者看後不寒而栗。
罷翁說:“這是我庚午年念佛會的友人,為人淳厚質撲,沉默寡言,除了讀書以外只知道念佛。忽然承受冥府官職,聲音變得高亮,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本來已經很奇了。更奇的是,儒釋道三教典籍從來沒看過,但當審案時就引用經史,提起佛教經藏字字精准,真是不可思議。《婁東冥判》中有幾個公案是我記錄的,文書不用修改,沒有增減過一個字,就這樣經過十多年。徐成民自己說,先是做閻王的助理,死後真正做閻王。這是徐成民以前一大奇特的事,現在所說都是我曾經親眼看到的。”
圓通師禀受大戒頓脫無常
僧人圓通,是常熟縣梅裡鎮人,中年開始吃齋素。忽然接到閻王的批文,命他追取活人的魂。初到冥府,見正門外有一井亭,受閻王指派的人到來,穿著皮襖,拿著大棍,戴著老虎面具,向井裡一照面,身體就騰空而起,渡海穿山頃刻飛出千萬裡。所攝取的人用棍子串起,扛在肩上飛行,雖串有一二十人也是輕如羽毛。每五天一值班,圓通心裡很厭煩,千方百計想脫離這件事都不行。於是出家剃發為僧,結果還是任職冥府的事。直到乙酉年冬天隨同惠天師到玄墓剖石老和尚座下,禀受三壇大戒後,才頓時解除這件事,永不充當追魂使者了。
罷翁說:“惠天師與我最為友好,也是梅裡鎮人。與圓通師交情深厚,見他對治冥府的事十多年才脫身。如來所制定的清淨大戒,被冥府如此重視,也很神奇了。”
朱綱魂游冥府論前世判事
嘉定縣一老儒生,名叫朱綱,平生方正一點不能放松,很信奉佛道。忽然有一天見兩個冥府使者來請,就相隨前往,到了一大宮殿,知道是冥府。不一會兒閻王打鼓升殿,門衛報告說:“東昌府知府進見。”朱聽到是叫知府,心就不驚慌了,上到台階,閻王下座行禮。賓主坐下後,閻王說:“先生在任時判許昌殺母的案子,難道沒有不當之處嗎?”朱聽到這話,前世的情境忽然現前,回答說:“許確實不曾殺母,毒殺他母親的是惡妻。許昌從外面回來,一知情況,就應當休妻,告官治罪,才是孝子。卻因為情愛難以割捨,含糊隱忍不說,還繼續與妻共同生活。他雖然不是親自殺母,但按照春秋時‘許世子不嘗藥’‘趙盾不越境’的典故推斷,他們的罪名比起‘殺母’重得多了,判許昌殺母,誰說不適當呢?”閻王點頭說:“先生的話很有道理。”於是行禮送朱下台階,叫人引領看一遍地府,才送回陽世。朱從此吃長素修行,不管世間的事。
罷翁說:“曾經見過朱的兒子為他父親刊印‘魂游冥府的實錄’,散布流傳民間,請我作序,所以知道這件事的詳情。”
隱圓師以禮忏放食消解夙冤
江北的僧人隱圓,在天寧寺參訪修學。某年六月暴亡,他母親在泰州,得到消息趕來,遺體開始發粘了。將要裝入棺材時隱圓又醒過來,細說前世曾任某縣的縣令,自己侵吞官庫銀子卻嫁禍給管庫房的官吏,又用計殺他滅口,庫吏憤恨到極點,向閻王投訴,追攝隱圓的魂去對質。閻王勸庫吏說:“他已經出家為僧,你決意要報復,何不如用法力超度你呢?”隱圓應承閻王旨意,就發願用三年時間,每天禮拜千佛忏,夜裡放蒙山施食,這樣來化解過去的怨恨。庫吏點頭同意,於是隱圓能夠再活過來。順便請求一冥府使者帶他游覽地府,來到一座大廳,門上寫著“補經堂”,裡面有數百名僧道,乘有光亮時誦經,很快又變黑暗了。隱圓問:“這是什麼地方?”冥使說:“這是陽間時,僧道包攬施主經忏法事,雖然得了錢財而沒有誦經,所以在這裡補誦。”又問:“轉眼變暗是為什麼?”回答說:“因為業力深重,不讓他們很快補完,所以很久才現光亮,現一下就收了,使他們長久在黑獄中。”隱圓回生後,三年的發願完畢,又去靈隱寺參學。
罷翁說:“天寧寺、靈隱寺的僧人多次對我說過,情事都是相同的。補經這件事,世間僧道把因果當兒戲,哪裡知道陰間是一一有報應,這樣絲毫不差。與其久處黑暗地獄不能補經,不如乘著在日月燈三種光下為施主完成這個功德來得痛快啊。稍有放松,後悔就來不及了。”
碧璠毀如來衣缽頓縮一臂
麻城的一富僧碧璠,曾捐出百兩銀子,助村民修築山塞保衛一方土地。他的徒弟無窮想要受戒,碧璠不允許,徒弟夜裡就到杏巖和尚那裡受戒而回。碧璠見到徒弟回來很憤怒,撕碎僧衣,摔破飯缽。當晚剛睡下,就見護法韋馱尊天菩薩震怒痛罵說:“你是什麼人?敢毀壞如來法器?”要用寶杵擊打他。碧璠叩頭忏悔求饒恕,韋馱菩薩說:“念你修築山寨有功,姑且去掉一只手臂。”用寶杵輕輕向他右臂點一下,碧璠狂叫而醒。幾天中忽然右臂不知不覺縮小,只有七八寸,手握拳頭如小橘子懸吊在肩上。至今師徒都健在。
罷翁說:“我的師侄吼木與碧璠是鄰居,他知這事很詳細。”
張斌以念佛金錢救主危難
寧波的一小民張斌,住在崔尚書廳堂邊上的廊房。以蒲草編鞋為生,性情喜歡修行,吃長素念佛。夜裡把蒲鞋剪下的草須用來記數,念佛一串珠,就取一根蒲草,放進竹筐中。每年除夕在地藏殿寶庫內焚化,已有幾十年了。當時崔尚書背發毒瘡死了,魂到冥府。冥王怒斥他平生過惡,崔說:“能放我回陽間,修福業來贖罪嗎?”冥王說:“你儲蓄的皆是造業錢,這裡用不著。你的租戶張斌,反倒是有金錢幾倉庫在這裡,能換一萬來,罪就可以化解。”崔說:“只要讓我回去,這事很容易辦。張斌窮得一無所有,怎麼會有錢存在這裡。”冥王說:“凡是有人齋戒至心念佛一聲,這裡就存入一金錢。或者有散心念佛一聲,也存入一銀錢。張斌至心念佛,用蒲鞋須記數,積存有幾倉庫了。”於是放崔回陽間,立即叫張斌來告知說:“你在陰府積有金錢,可以兌換一萬給我。”張斌極力說沒有。崔說:“你用蒲鞋須記數,在地藏殿紙爐燒掉的就是。”張斌:“這事確實有。如果有用,就隨您的意取。”崔叫人寫字據用真銀一萬交換,請僧人焚燒字據回向。崔的病漸漸好轉,張斌說:“我年紀已經老邁,用不著這東西(錢)了。”就用銀子造一座大橋,花費幾千兩銀。又建一座庵供眾人燒香拜佛,至今還號稱張斌庵。
罷翁說:“我昔日借住錢希聲州侯的官署中,希翁的兄弟多次給我講這事。丁丑年我參學天童密老人,也曾走過這座橋,可知這事確實不假。張斌用至心念佛,使金錢積成倉庫,後來又加上造橋建庵接引眾人。廣大福德如果能回向西方極樂世界,決定可以高登上品不退轉了。念佛的利益殊勝如此,可惜陰陽相隔,世人不知道。怎麼能夠使張斌復活而遍告所有的僧俗大眾啊?!”
吳澆燭以念佛作福克期善逝
蘇州一小民姓吳,從事澆蠟燭的職業,已經有名。租住城東北門的一間屋子,獨身一人吃長素,晝夜念佛。因為他這人很誠實,蘇州城內外數十家大燭鋪都爭相請他。澆燭念燭是供養神靈和佛法僧三寶的,必定念佛數聲才澆油一杓,一生都是這樣做。年紀七十多了,忽然對一個很親近的店主說:“我存有一點錢財,本來是為防老。如今已經念佛功成,到某天我就去世往生好地方,用不著這些錢財了。特意贈送。”店主說:“你的積蓄是大家的,不是我一家,怎麼敢接受呢?如果真的沒有別的用處,請用來為你作福事吧。”吳非常歡喜,就把鑰匙給店主,讓他到自己租住處的地窖取出大約有千兩銀子。店主把銀子分給蘇州各大寺院供養僧人,以及庵院佛堂都有布施。福事作完後,吳到那天合掌念佛端坐逝去,蘇州城的僧俗大眾為吳送葬火化有上萬人。
罷翁說:“這是崇祯甲戌年的事。我住周恆中家時,他家的僕人陸某為吳送葬火化回來,述說贊歎不已。吳與張斌的行為相類似,一生至誠念佛,最後都得到大福德,或者佛菩薩來迎直接往生西方淨土,也有可能。”
吳叔寶以臨終禀戒念佛蓮花湧現
太倉的書生吳叔寶,家財殷實豐厚,素來好行善事,好參與放生法會,但不太懂佛法。六十多歲時自己說要離世,忽然沐浴,叫人請隆福寺印初法師宣授三歸五戒後,連聲大叫:“出去!”合掌而逝了。片刻又睜眼對大舅兄王煙客先生說:“我剛才發永絕塵世的願,勇猛念阿彌陀佛,從床下冒出的竟是蓮花世界,自己明白平日有什麼善行才有這樣的景象。世人努力吧!”說完要水照自己。半夜恍然大悟說:“今生的吳叔寶,前生是徐和尚。”又大叫:“真開心啊!”然後逝去。傳說有異香充滿房間。
罷翁說:“佛法本是一樣的。但在臨終時發願,在離世後念佛,功夫必定超過平時,這是專與不專的區別。平時散漫念佛有萬千聲,臨終未必就得力,屠夫張善和念十聲佛號,就能往生;獵人聽到木杈上的鈴響,稱一聲佛號,就見蓮花湧現為什麼呢?因為人死將面臨另一世界,地獄的火就在眼前,大恐懼的心更沒有別的想法,更沒有別的顧及,猛然佛號一聲如雷大震,如泰山崩倒,平時積累的業障不就像陰雲被吹散而雞蛋被粉碎了,還有什麼地獄不空掉而佛淨土不現前呢?叔寶因為是僧人轉世,本有前世的善根。臨終前又受三歸五戒,勇猛念佛,蓮花湧現,是不用懷疑的。‘世人努力’,是大實話啊。庚午年我曾經同叔寶一起放生,海印庵的王煙父子都有傳記,見聞最可靠。”
王建以誤攝回生親述冥事
蘇州的王建,素來行為謹慎有節制,忽然有一天沒病就死了。魂隨著青衣人到了冥府,閻王經過審查,原來是被誤抓,本來應該攝取的是山東的王建,蘇州的王建就可以回轉人世了。走出冥府大殿,見地獄黑焰遮蔽天空,嚎叫聲如雷響,三個老年僧人在大樹頂上盤坐。每當地獄中人痛苦的呼聲沸騰,就用淨水灑下去,聲音就停止了。王建上前詢問,卻是觀音、普賢、地藏三位大士。王建與報國寺的僧人茂林律師,原本互相很熟識,也在冥府遇到,披袈裟持杖錫像平時一樣。
罷翁說:“王建自己寫有《回生記》,這裡說的只是個大概了。”
張儀部以持正罹難神祐全節
太倉的張受先先生,對母親很孝順。崇祯戊辰年沒有發榜前,有朋友夢到他會試中舉第三名,下面注有孝子二字。平生不太信佛,只信關帝。乙酉年元旦夢見關帝送一“乾坤正氣”篇額到家,張很歡喜,逢人就說。早先州裡的豪傑官吏多有結黨害民,張性情剛正,上告到州官錢希聲那裡,就治了他們的罪,群小很恨張,想報復。當年五月十三日,在路上乘亂劫持張,推擁到城隍廟,眾人對他毆打慘酷血肉模糊。有童子從外面進入,見城隍神用身體遮擋張。張僵臥不動,群小認為張已死了,叫乞丐背負張的屍體扔到小較場關王廟旁邊。夜裡,廟中一僧人對同住的人說:“張公是正直的人,屍體扔在這裡,恐怕有損傷。我們應當抬他回家去。”但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抬張,就拆下一塊“乾坤正氣”篇額托住他。到家後用酒漿灌進嘴裡,忽然唇動醒過來了。調養不到半月痊愈,真是神的保祐。第二年抓捕凶徒全都處斬了。
罷翁說:“張公是我做秀才時的老師,素來不信佛,只敬重昆山西寺空林禅師,認為他是真僧人。戊子年五月三十日臨終時請禅師來說道:‘我儒書都讀過,唯獨沒有留心佛典。如今命已將盡,靜思佛法這一著最妙,生死關頭絕對少它不得,可惜來不及了。生平因偏見反佛,造有口業,特請幾位僧人禮梁皇寶忏,為我洗滌罪過,忏悔完我就去了。所以就此告別。’到酉時問:‘忏完了嗎?’回答已忏完,於是安然而逝。嗚呼!老師嚴謹正直,總是想救助世間。雖然因得罪群小遭受災禍,但從此以後遠離人世,不近人煙,不過問俗事,隱居山林荒野,終於保全晚節。可知上天不是要用治世成就他的志向啊!平日雖然與佛法無緣,而臨終悔悟,他的話也是非常的有益,難道不是過去世有慧根,示現‘名士宰官身’嗎?昔日我常在老師身邊學習,說到古今文化,很得老師器重指導。但是談到佛法,就惱怒斥責。後來我因為‘甲申之變’痛哭明朝滅亡,焚書出家,老師卻極力贊歎。甫裡的許孟宏居士請我把梅花墅改造為海藏庵,老師來信誇獎說:‘原本就是殊勝的人應該居殊勝的地。’我的老師啊,怎麼不知他生後世不是佛法中的一大知己呢?對老師的情誼很深,了解事跡很詳細,就附記在這裡。”
魏應之退念開齋卒致缢死
昆山的魏應之,住在真義鎮,是魏子韶的本家侄子。崇祯庚午年春天與子韶同床睡,忽然在夢中狂哭大聲念佛,子韶驚問怎麼回事。回答說:“夢到冥府去了,見冥官抱著生死簿來。我問:‘我在簿上嗎?’官員說:‘你在另一簿。’我堅持要看,卻在缢死簿上。名字下面注釋說:‘三年後某天應當自己吊死在書房。’我哭問:‘我有什麼罪會這樣?’官員說:‘定業難逃。’問:‘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官員說:‘除非齋戒念佛,精進修行,也許可免。’”於是魏對子韶說:“侄子我從此一心修行了。”就這樣開始持長齋,早晚念佛精進修行有八個月。後來文社的眾友人嘲笑說:“這是夢罷了,怎麼當真呢?”魏漸漸改變主意,就不齋戒了,癸酉年春天無緣無故鎖上書房門吊死了。屈指算起來,從做夢到死恰恰三年。
罷翁說:“癸酉年我在子韶的春祺堂中講學,魏應之有時來聚會。忽然有一天帶來‘宋拓黃蘇帖’贈給我說:‘這是舊館鎮的兵部尚書范長白家的東西。’我不想接受,魏堅持留在我的桌案上。不到三天,他兒子披頭散發哭著說魏已上吊死了,我很驚訝,就把這個帖子賣給社友顧仲莊得到二兩銀子,買棺木給他安葬。真是太奇怪了。”
王齋公失念賣齋立致死亡
麻城東郊外持素齋的王君,長素有三年了,忽然染上惡瘡,周身糜爛痛不能忍,對吃素心有悔意。一親友前往探病安慰說:“您是持齋的人,佛與上天會保祐你的。”王說:“我持齋三年,反而招這種惡報,持齋有什麼益處呢?”親友說:“你不想要這個齋,賣給我可以嗎?”王問怎麼賣。親友說:“算一天一分,三年應當得銀十兩八錢。”王很歡喜,於是立下字據得到銀子,明天就要破齋戒。當晚忽然見二鬼差來大罵:“你因為福薄,十個月前壽命已盡。因為持素齋拖延到今天。如今賣掉了,你的命算起來反而透支了。”立即勾魂逼他走。王叩頭流血請求延緩一晚,要退還銀子發誓再吃長素。急忙找到親友索要字據,親友說:“我昨天帶回字據,就在佛前禱告燒掉了。”王在悔恨中死去。
罷翁說:“丙申年我在麻城新禅堂閱讀藏經,全縣同道來告訴我,親眼見到這事。”
福主神厭惡穢渎顯靈拽廟
麻城東邊的宜州街市上有一福主神很靈驗,它的廟面向河溝。河對岸的居民不知回避,排放著幾十個尿桶,往來的人小便,恰好對著廟門。忽然有一夜福主神運用神力拽轉廟的方向,背對著河朝向野外。至今還叫做“反壁廟”。
罷翁說:“不論僧俗應當注意細小行為,凡是大小便必須選擇隱蔽處,或面向牆壁或傍靠竹樹,絕不可以朝向三寶塔寺及大小神廟,即使虛空日月星宿等都應當回避。如果隨意便溺那就有無量的罪過,戒律部中特別講到這事,觀‘反壁廟’的事可以明白。”
周秀才以卻暗中財立登科第
明朝中期有周秀才,素來方正,家境極為貧寒。租住婁門韓家潭子屋一間,拆舊灶時,在灶底方磚下得到兩個元寶,妻非常歡喜。周說:“這是不義的財,怎麼可以要呢?”取筆在銀子表面上寫道:“若是我的財,須是明白來。”竟然拿到胥門外,登上渡船扔到河中間而返。船夫親眼看見扔銀子,立即叫漁翁下水尋找,漁翁找到後把銀藏到別處,假說沒找到,二人大吵起來,告到官府。官要用刑審問,二人吐出實情,就押著漁翁立即取銀子回來,見銀子上面有字,吩咐貯存到庫房。當年秋天鄉試,周竟然考中,按舊例本地官府為考中鄉試的舉人開慶祝宴會。每位舉人,分發有建牌坊用的“牌坊銀”一百兩,書寫有字的兩錠銀子恰好擺在周的面前,眾人都很驚異。周後來又考中進士。
罷翁說:“這是所謂的‘明白來’了。周公絕世的迂腐,成了絕世的方正。假使他沾染上來路不明的東西,福澤一定就到此為止了,哪還有後來一段奇事呢?人人都知道科舉考中是大利,但是當小利現前,人人都忍不住貪念,唉!周公的迂腐真是大學問,豈是容易做到的呢?周公是周翼宣老師的同鄉好友,周老師是誠實君子,多次提到這件事。”
顧宗伯以盡節被溺彰顯前因
昆山的顧瑞屏先生,崇祯朝時官任禮部尚書。甲申年國家發生變故後(明朝滅),全家悲痛,發誓以死殉國,顧的父親顧筍州自己餓死了,顧本人在溫州,丙戌年六月十六日被同事賀君堯所害,沉到江裡。華亭縣令張調鼎,是顧的學生,愛好扶乩請仙。忽然顧來降乩壇,張很感奇怪問:“老師何時登上道山了(死)。”乩仙說:“我在六月十六日被副將賀君堯害死在江中了。”張問賀與老師有什麼仇?乩仙說:“我前世是天台山的一老僧。因為托缽化緣返回時路上遇到巨蛇,把它打死了,賀就是蛇轉世的後身。冤冤相報,因果應該承受,可要告訴我的兩個兒子,千萬不要報仇。”張立即派人到溫州查訪,結果一絲不差。
罷翁說:“我己丑年秋天在吳中開元寺,書畫好友吳純祐見到我,因為他曾是永嘉縣令。談到顧瑞屏的事,純祐說:‘這是我親身經歷而且親眼看到的。丙戌年六月十六日我宴請顧老在江心寺月夜話別,第二天早晨傳來顧老被害的消息,我召募漁夫打撈沒有找到。當夜夢到顧老立在水中,我急忙吩咐扶他上船,顧老說:“我前世是天台老僧,誤殺一蛇,如今抵它的命。感謝您的厚意,處理我的後事,因為您前世是我的徒孫,有世外一脈親情的緣故。明天只向某灣去找尋,我就在那裡。”早起詢問漁夫,果然有某灣,一去就找到了。然後全力幫助送回老家祖墳。’吳純祐,庚辰年的進士。後來賀君堯出海外,也被別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