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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花志果新白話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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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卷麻裙

  觀察使梁大人,在阜甯當縣令時,曾有事到郡裡。起早出行,已經進入山陽境內,遙遠就見到轎子旁邊有一少婦,白衣麻裙,拿著紙錢單身獨行,以為是新辦喪事的。忽然旋風卷起她的裙子,露出裡面的紅褲,很是奇怪,叫隨從緩行,跟著她走,或遠或近,望見麻裙中,褲子依舊是白的。稍遠一點,必有旋風吹起,就變成紅的了,顏色濃淡不一。走了大約一裡遠,到一新墳處,少婦掃地燒化紙錢,但哭而不哀。忽然旋風吹起紙錢四處散開,有的落在梁的轎子跟前。遙望少婦神色沮喪,跪在地上叩頭祝禱無數。

  梁知道其中有緣故,叫跟從的差役跟隨少婦去,暗訪她的姓名村落,以及死者是少婦的什麼人,什麼時候死的,什麼病。差役回來,告知死者是少婦的丈夫,沒病突然死的,死後很快裝殓,殓完就下葬,所有事很草率。而少婦很有丑名聲,家裡也不太貧窮。

  梁了解到實情,到郡谒見太守後,就把他路上見聞的事告訴山陽縣令。山陽縣令笑他迂腐,置之不理。梁憤憤不平去告太守,太守笑說:“你算了吧!這是山陽縣的事啊,何必勞動你越俎代庖呢?”梁更加生氣,因而去袁浦見節相(宰相出任總督叫節相),歷歷陳述自己所見,並且說:“受朝廷的俸祿,看到冤情而不能為死去的人昭雪,慚愧辜負了陰陽兩界,做官有什麼用?”節相聽了很重視,因而問道:“你既然要辦這個案子,將如何采取措施?”梁說:“請發公文讓山陽縣與我一起開棺檢驗,如果沒有傷,請撤我的職。給我一月期限,一定能查出致死原因。到期查不出,願依律法反坐我的罪。”節相同意。

  到了開棺時,屍體還沒有腐爛,竟然沒有絲毫的傷痕。上下嘩然,都認為梁是喜歡生事誣陷良善。山陽縣令並且故意激少婦,讓她阻攔梁的轎子不能走。梁嚴厲叱責說:“朝廷官吏,既然有所見,自然應該查辦。查辦不周,使活著的人受冤,死去的人暴露,自有國法在,哪裡是你們能凌辱的?”正重上轎離去,沒有敢阻攔他的。

  梁回去,就帶著官印親自到袁浦,准備聽候處理。節相本來看重梁,到這時對他說:“勸你不要妄動,如今果然沒有傷,怎麼辦呢?”梁回答說:“甘願受處理。如果能憐惜我,就請求像先前的請求一樣,給我一月時間,限期查訪一定能得到實情。考慮到倉促中,須要捉拿犯人審訊,而地方文武官員強分地域界線,可能使凶犯遠逃,就可怕了。”節相說:“真是這樣,可以拿我的令箭去。一月不能查出來,我就不能護著你了。”梁拜謝,拿令箭出去,更換便服,四出查訪。已過去二十天,還是沒有結果。

  一天,梁偽裝成布商,來到山陽阜寧交界處,天晚沒有去處,想找住宿,彎彎曲曲一裡多路,走到一個村落,不到十戶人家,都已關門,惟有離村不遠處,有茅屋數間,還露著燈光,梁急忙過去。柴門半開半掩,推門進去,有一老婦,在燈旁縫紉,見梁吃驚說:“客人要干什麼?”梁說明借宿的意思,並且說:“日暮途窮,沒有辦法,請借幾尺地方,能遮蔽風露,收費多少我不敢吝啬。”老婦說:“借宿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家兒子,性情凶惡,恐怕回來時有得罪罷了。”於是引梁到某間屋子安頓,說:“客人暫時睡這裡,如果聽到我兒子回來,不要聲張,以免麻煩。”梁點頭,坐在草席上休息,等待天亮。

  到四更天,有敲門聲,梁知道是老婦兒子回來了。聽到老婦斥責說:“年成好有幸過得去,你還這樣,總是拖累老娘了!”兒子默不作聲。接著聽到取火到廚房找食物,母親告訴他說:“柴屋中有客人借宿,你要好好對待他。”兒子帶火進來,細看梁,微笑說:“母親太不明白事理,幸好是善人,不然危險了。”於是叫梁起來。梁見他沒有惡意,起身行禮,互相詢問姓名,又問從哪裡來。知道梁還沒吃飯,急忙請梁到客廳坐,取火和酒肉食物與梁對飲,語言很豪邁。梁問他作什麼生計,他笑而不答。梁又問:“這裡梁大人作官怎麼樣?”回答:“清正而愛民啊,現今危險了!”梁故意問:“為什麼呢?”對方笑道:“因山陽縣某少婦謀害親夫的案子啊。梁大人確實是明察,能知道這是案冤。但不是問到我,也始終不能得到實情啊。”梁聽出他話裡有話,又故意激他說:“道路議論紛紛,都認為這個案子,梁大人喜歡生事誣陷良善。如今你這樣說,那麼真有冤情嗎?”兒子笑而不答,梁也放下不問,只是飲酒交談,很投機。梁請結拜為兄弟,兒子也不推辭,於是焚香交拜,並拜他母親。

  第二天梁要走,兒子堅持留他。到晚上,梁又問這個案子,兒子還是不答。梁生氣說:“我們既然結拜兄弟,應當坦誠相待,豈能再有隱瞞?那麼弟還把兄當外人,請讓我現在告辭。”說著憤起要走,兒子笑說:“不是敢隱瞞啊,主要是關系很大,所以不敢亂講罷了!現今就為兄長分析一下,但不可以對外人說啊。”於是起身關門,又請梁進來,笑著說:“請兄看看弟是什麼人?”梁也笑說:“江湖中的豪傑人士吧。”答:“是的。城鄉有不義之財,必定在夜晚去取,既是養活自己,也是救濟窮人,這樣做有多年,幸好沒有敗露。前一月聽到山陽縣某村某家,藏有客商財物千兩銀子,將要去取,卻誤入死者的家裡,躲在庭院樹上,見有男女對飲,他們的情態很猥亵。酒喝得正濃,忽然聽到敲門聲,婦人就收起酒具,藏男子在房外夾道中,才去開門。又有一男子進來,步履踉跄,進房間就倒在床上。婦人叫他不答應,搖晃他不動,扶起來,又倒下,因此出去叫先前一起喝酒的男子進來,拿出一鐵釘,從頭發中釘進去,床上男子滾到地上過一會兒就不動了。那男子起來,開門出去,婦人於是號叫呼喊四鄰都來看,都以為是中毒暴死,沒有檢驗到頭發裡面。上次開棺檢驗,我也在場,見喝酒的男子拿一大包銀子,送給驗屍的人。雖然檢驗到頭發,也報告沒有傷痕。我當天晚上回家,雖然在我母親面前也沒有露過半句,但覺得這事終究會敗露,我誤入她家,大概是天意讓我作證啊。”梁說:“是的。”又笑道:“弟看我是什麼人呢?”答:“賣布的商人啊。”梁說:“不是,我就是阜甯的梁某啊。”兒子聽了,嚇得面色灰敗,跪地叩頭請罪。梁笑著制止說:“弟不用怕,結拜的兄弟,豈能更改?何況這個案子不是我弟,我還有萬裡路要跑斷腿。我弟是恩人啊,一定要回報大德,但審案時,不得不委屈你作證罷了。”當晚,梁仍然住宿他家,談笑如故。

  第二天,梁於是到袁浦,見節相陳述事情始末。又發文要山陽縣會同清河阜寧,督促三個縣的驗屍人,一同開棺檢驗,果然在頭發裡發現大釘子。傳喚奸婦上堂,審訊她不承認,叫那兒子到案前,讓他說明當晚謀害的情形,歷歷如畫。奸婦這才俯首認罪,並供出奸夫姓名,把他抓來,不再掩飾,與婦人供詞一樣,一並按律論處。

  節相更加看重梁,於是推薦給朝庭,不幾年,任淮陽觀察使。梁接義弟母子到官署安養,又為義弟置辦田產成家立業,始終像親兄弟一樣對待。

  棄米圊中

  浦東有惡習(上海一帶),凡是有人受誣陷,不能自己辯白,就用手握米,向天祈禱說:“我確實沒干某事而某人強要誣陷我,如今我把這米丟在糞坑中,如果我干了某事,那麼天雷劈我;如果他誣陷我,請天雷劈他。”然後,就把米丟進糞坑中。習俗的丑惡,沒有超過這事的。

  鹹豐壬子年九月中旬,雷季已過。有京貨店的某學徒,因為店中丟失東西,被店主責備,學徒不服氣。到下午,忽然陰雲四起,雷聲隱隱地,旋繞屋頂,不打下來。店外曬有東西,恐怕被暴雨淋濕,店主叫學徒去收進來,學徒勉強去收。剛出屋,雷聲也隨著過來,盤旋在頭頂上,好像等待什麼,而學徒的神識已經癡呆了。當時有人知道他因為丟失東西被店主責備的事,說:“小子無知,莫不是犯了用米祈禱的惡習吧?”詢問他,果然如此,人們就說:“趕緊自己去把米撈出來,用水洗干淨,煮來吃了,應該還有救。“這時雷聲更怒了,又有紫電光旋繞學徒的身體,眾人為他叩頭代求饒恕,雷電稍微放緩。學徒隨眾人爬到糞坑中,幸好米是剛到進去的,沒沾上尿,大概一小碗,還是一團沒散開。於是叫淘糞的設法取上來,而學徒親手一粒一粒檢出來,用水漂淨,按別人說的煮熟吃了。

  正淘糞取米時,雷聲不斷,還不離學徒左右。直到吃完,才雷息雲散,月明如晝。

  埋骨不慎

  南匯的習俗,多有停放棺材不下葬,或者蓋上草,或者砌上磚,放在內外城根下,以及田野間。年深日久,子孫越來越貧困無力照管,使棺木朽壞,屍骨暴露。

  鹹豐乙卯年,家父是該縣的縣丞,偶然散步郊外,見到這種情形而傷感。與包山甫教官商量,兩人一起捐錢安葬那些棺材。當時我剛從大營放假回來,家父要我與貢生李吟香,親自帶領民夫,檢拾屍骨埋葬。

  吟香因此對我說:“檢屍骨很難,稍有不慎,就遭來奇禍。”乾隆年間有周明府,在這裡任職,看到暴露的屍骨很可憐,捐錢買地,檢屍骨分類埋。找的管理人不認真負責,任隨那些民夫亂檢亂放,男女不分,互相不辨認,顛倒混亂,零星散落,結果這個腿和那個胳膊,放進一個壇子;女腳男頭,合成一具屍身。又有棺木尚且堅固完整,或有點朽壞,還可以修補,掩埋的人就全都硬要劈開,搜取棺木中所有東西。把埋屍骨的仁心,幾乎變成偷財盜墓的虐政。”

  “事後,管事的人就病了。病中見到男女無數,或斷一臂膀,或跛一腳,或男子卻是纖纖小腳,或女子樣貌而身軀雄壯。其它胸背有洞,缺嘴少眼的,不知多少,圍在床前罵他。病人討厭它們干擾,閉上眼睛不看,它們就擰耳朵拔眉毛,實在很痛苦,千方百計祈禱,毫無應驗。不久,周明府也病了,病中就聽到喊冤的聲音,有眾人說話亂糟糟的,聽不清楚。大約都是說骨殖錯亂,以及橫遭拋散,濫開棺木,已經請求神允許,委屈大人親到冥司清理等等,竟然與管事的相繼而亡。凡是參與檢屍骨的,數年中沒有一人存活的。”

  坐花主人說:“行善不慎重,反而遭受冥間的責怪,似乎完全辜負別人向善的誠意,不知道有行善的念頭,而不用實心實力去做,鹵莽從事,那害處又超過不行善的了。況且自己沾上行善的虛名,人家受到殘骸的實禍。鬼既然有靈,能不痛苦嗎?”

  承德令

  已故的湖南衡永道觀察施道生的父親施公,因鄉試考中任奉天承德縣縣令。縣裡有旱荒,夏天沒有麥收,秋天沒有稻收,因饑餓流離失所,十家裡面有九家。

  當年國家有喜事大慶,宰相不想因為一個小地方的偏災勞動皇上憂慮,朝庭官員,都順著他的意思。施公請求赈災的報告三次申請三次駁回,而且引用甘肅假冒赈災案的危言聳聽來嚇唬施公,施公很氣憤,全部打開常平倉谷,赈濟饑餓的人。有人制止他,施公笑道:“我擅自動用國家的倉谷,不過是抄家坐牢,限期滿了還不起,也只是罪在我一人罷了。我為一縣的主人,豈能為自己一身不救萬民呢?”倉谷發完後,就以擅動倉谷的事自動上報求處罰。上級震怒,立即報告朝庭,竟然以侵蝕的罪判死刑,最後病死在獄中。

  當時施公的夫人已經先去世了,施觀察還年幼,同僚沒有過問的,流落在遼沈一帶,展轉進入京城,年紀十五六歲,給酒店打工為生。一天,有幾個客人在酒店喝酒,施聽到他們的口音是承德人,也用承德話與他們問答,客人吃驚說:“你難道是我們的同鄉嗎?”答:“不是,我家在江南,只是在你們那裡長大,所以能說你們的話罷了。”“那麼你姓什麼?”答:“姓施。”客人都起立,說:“有官員在我們縣當縣令,是你什麼人?”施眼淚流出,哽咽不能說話。客人於是不再問,說:“今天二更店鋪關門後,可以到某胡同找我,希望不要失約。”施答應。

  到晚上,找個借口外出,離店門沒有幾步遠,就有穿禮服的人等在路上,說:“郎君是承德的施公子嗎?”答:“是。”於是摻扶施上車,到某胡同,問候的人充滿道路。進門,門全部打開,燈彩燦爛。剛下車,又有穿禮服的十多人,摻扶施上堂,簇擁他正位坐下,下拜而致詞說:“我們找公子有多年了!使公子流落到這裡,都是我們的罪過。幸好先公有靈,使我們進京尋訪,今天果然相見,豈不是天意嗎?”當年,施年紀還小,而且施公去世後,也有七八年了,又淪落很久,忽然被穿禮服的人尊禮,出乎意料,瞪眼發呆不能說一句話。客人為施詳細說:“施公發糧赈濟饑餓,甘願一身獲死罪,而存活數萬人,我們都是當年吃救災糧的啊。後來連年豐收,想報大德,知道施公已經死在獄中,聽說公子流落遼沈,分派幾十人到處尋訪沒有蹤跡。昨天縣裡神廟的住持夢見施公到任,並且指示公子的去向,所以我們才來京城相訪。”於是為施沐浴,換新衣,開正房讓他住。第二天擺酒慶賀,輪番祝福。

  有位道長官員,當天也到場,對眾人說:“我全家八口沒有資產,突然遇上奇特荒年,不是施公不能活下來。前幾年我父親去世時,拉著我的手說:‘施公因為救老百姓,遭受奇禍,一家人失散。你有幸考上功名,如果不能報答施公,就不是我兒子啊。’我受父親的囑咐如今幾年了,朝晚都在心上,只恨沒有機會。今天有幸見到公子儀表俊偉,必能通達顯貴,繼承施公的遺志。請各位送公子回去,他日公子功名的事,讓我獨自擔當。”眾人於是送施回承德。

  先是施公死後,家人草草殡殓,棺材放古廟中。後來承德人也為施公擇地安葬,又為施公專門建祠宇,設置祭祀。施觀察到那天,正好祠宇建成,眾人都驚奇。於是送公子到祠內住,衣食用度,有一老者負責,都是大家奉獻,必定豐厚。又為施請名師教導,但是施從小就遭難,過了學習的年紀,不再有神悟。讀書數年,雖然文義粗通,但考試的事還茫然。那位道長聽說後,招到京城去,讓他進方略館充當供事,又為他論婚大戶人家,並為他在上流貴族中推薦,竟然因為道長的力量升官。接著又隨軍到南楚,奮發自勵,沒有幾年,就當上太守,升為觀察。退休後,聽說他現今是承德人了。

  坐花主人說:“作為管理百姓的官員,能不惜一身而救濟萬民,確實不愧為百姓父母的責任了!但是使窮人普遍存活,而自己獨坐牢死,棺木卻棄在古廟,弱子又淪為下賤,種種困苦,行善的人能不怕嗎?然後死作神明,生留愛子,那一方人士,先安葬施公在本鄉,又尋訪郎君在京洛,夢中感應,送歸本土。從貧賤中,使公子功名顯達,馳騁在升官路上,所謂“公侯之子孫必復其始”(必定能重振家業),施固然厚道啊,回報也極至了。雖然施公的遺愛,本來足以感發他們的真心,而感恩戴德,推遲又久,必定要回報在他兒子身上而後暢快人心。這一方水土,不是還保持有古道熱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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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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