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修空觀的人,身心證到了空——不是你意念的空,你的感覺還在,覺得身體還在這裡打坐,身上的氣脈動還知道,那不算空;雖然你意識上觀空,你並沒有空。
就是剛才崔先生同焦先生所講的,他們兩位年齡比較高一點,而且,因為人生的經驗,經過的太多,所以一修道(就)很誠心地做,所以他們有空身的經驗。當然,並不是隨時隨地,好幾次這個身體沒有感覺了。
他說,真做到空心觀,有時候自己都找不到自己了,當然沒有白骨了,白骨已經化開了,覺得開眼、閉眼,自己覺得不曉得在哪裡了。不是不知道,知道在空境界中。
乃至有所成就了以後,那就是最高的隱身法,就是人家到這個房間看不見你了,沒有、空了。當然,到這一步,那已經(是)很成就了的人了,很少的。
普通覺得,身體做空觀久了,“身虛”,身體感覺到很虛弱——你們一定有許多同學來:怪不得我這兩天好想睡覺啊,一點力氣都沒有……你那個是懶啊(眾笑)、是感冒啊、是有毛病啊,那個“身虛”不是這樣。
我告訴你經驗,我修持曾經到了——自己曉得沒有病,一張紙(都)拿不起來,兩個指頭拿一張小紙,還沒有這麼大,就是拿不起來了,會那麼掉下去了,“奇怪,我有毛病?”硬拿不住,再次拿起來(又)掉了;拿只筆想寫字,拿不動了,就掉了……很多的經驗。
普通人到這個時候,害怕死了,以為病了。尤其現代的人,醫學常識非常多,趕快打電話找醫生檢查,檢查起來也許有病,也許沒有病。那麼,在我呢,許多經驗裡頭……自己也喜歡看醫書,自己把中醫、西醫都摸。這個時候不管了,一個觀念:要走,現在走了也好,一切都了,免得啰嗦,留此身在世間沒有用;不過呢,我也曉得這是個過程,再給它一定,就回轉來了。
那麼,那個回轉來的時候啊,你拿東西,兩個指頭捏一塊鐵,算不定兩個指頭一按,好像都把它掐扁了。所以,變化很多。這個是“身虛”的一種情形。
有時候“身虛”的經驗告訴你們——像你們現在一班的老朋友們,到這個境界就會害怕。我經常告訴你們,(我)二十幾歲的時候,有時候走路覺得自己昏頭,覺得自己已經顛倒著走,頭在下面,腳在上面走路,這個意思怎麼說呢?自己覺得,一邊在走一邊在轉,天旋地轉。你們現在有現代知識:哎呀,血壓高了,不得了!我啊,那個時候的環境也有關系,你不得了,也沒有人理你啊,你喊爹、喊媽也沒有用啊,照樣地走啊!
假設死在路上,死在路上怎麼樣呢?想到兩句話,梁啟超有兩句詩,“求仁得仁有何怨,老死何妨死路旁。”死在這個路邊……大概,我也想到,那真是……那個時候自己還不修這個白骨觀哦。死在路上,大概下一步,就有好心人拿個草席或者給你蓋一下;再不然臭了、爛了,大概狗來就東咬一塊、咬一口,拖走了。都把它想清楚了,照走不誤!沒有事了,就“咕咚”一下,頭上的通過,照樣精神很好啊。噢,我說:原來這個玩意騙人!怪不得啊,許多人說走火入魔,你心、膽子小,沒有以生死意志修道的精神,你不要談了。
後來,有時候走路,譬如有一段(時間)爬樓梯,腿就拿不上來,不像現在我在這裡的十二樓,跑上跑下……我有一次試驗,送人等電梯,結果客人下去了,電梯還沒有上來,我說:算了,我走路,“嗖……”轉下去,等我下到樓底,電梯還剛到呢。現在反而是輕靈。那時覺得腿關節拿不起來,好像中風了。
這些現象,都是你用功過程的“身虛”。有時候覺得兩個腿一點力都沒有了,走路下樓梯覺得怎麼樣呢,這一腳踩下去還有力,或者是這一腳,或者發生在哪一腳不一定,這一腳踏到樓梯根本沒有力量,人會溜下去。那麼,兩邊也沒有樓梯沒有扶手……那麼,平常還是練功,年輕練過一點武術有好處的,我干脆手就准備好,萬一溜,後面一抓,就是手臂一搭,搭住,慢慢溜啊,把背骨節不要敲斷了。诶,可是結果下去沒有事。當然,這個時候我不常走路,這個腿拿起,曉得踏下去不是腿,等於什麼啊?等於這樣,沒得力的,沒得筋了,沒得骨了,那我不踏下去;哎,要(是)踏下去,人整個就倒了,那不得了哦,背脊骨在樓梯(上)靠一下就斷了!人是垮下去的……我怎麼辦?一只腳還有力,我就站著,把這個腳蹬個斜叉,這麼吊住,大概吊個把兩分鐘,诶,它好了,“咚咚”跑了。不驚、不恐怖、不詫異。
所以,真做工夫的經驗很多了,講到這裡告訴你們這一點,“身虛”就懂了,大概如此。
“心勞”更難懂。“心勞”,你胸口這裡,好像心髒病發了一樣,勞到什麼程度?覺得睡眠的時候、打坐的時候、平常的時候,覺得這個心髒掉下去,心髒覺得“啪嗒”一下掉下面了,掉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到肚子、到腸子?不知道,反正覺得一個什麼“啪嗒”……。所以中國古人形容,“心勞日拙。”
還有,心理的思想,任何情緒、思想都不想動了。“心勞”不是灰心哦,(是)不敢動。思想沒有力氣了,不是身體沒有力氣。你們大概也許有這個經驗,你們自己不懂。人有時候自己對自己,思想沒有力氣想了。這個時候啊,你就是罵我是個什麼什麼,祖宗王八蛋……什麼都罵完了,也不會動念,呵。什麼原因?累得很,就是“心勞”的現象。
那麼,心髒跟著虛弱了。這個時候如果你懷疑的話,也許可能去檢查一下,也許心肌閉塞呀、什麼心髒擴大,這些情形都會有。所以,這個時候你去檢查,一檢查了以後,“哎呀,我有病!”真有病了!
我的經驗……,所以到現在,我的西醫朋友那麼多,我也沒有進過醫院檢查身體。只有他們那幾位醫生來測驗打坐,把我搞得凍了幾個鐘頭,那位陳先生他們四五個來,把腦電波(儀)帶上、心電圖(儀)給我裝上,然後叫我衣服脫了,我以為脫了就一下下嘛,結果搞了我兩個鐘頭,凍得半死……先叫我躺在床上,“普通人一樣。”“好好,普通人一樣。”最後我說“弄好了?”“弄好了,你坐起來。”只要聽他們的,坐起來以後說:“你現在做你的工夫……”做工夫,“哎,你現在不要做工夫……”就不做工夫。哎呀!我就給他們折騰了兩個鐘頭!
我平生有一怕,怕進理發店,(那是)人生最倒霉的時候,他叫你“矮下來。”(眾笑),(我)就提起來了。我一生怕人指揮我,碰到理發師我是投降,就怕他指揮我。所以,我理發,每一次二十分鐘。一個人給我理發幾十年,他曉得,“誇誇誇”幾下,(要)低下來,他也不敢叫我低下,差不多我就低頭了,差不多我又抬起來了,他照我的路線來,結果受他們……
所以我不檢查的。你要碰到這種情形,一檢查,你心念不堅定的,你身體立刻就病了!其實沒有病也搞病了,唯心造,病由業生。所以,現在再三地告訴你四個字,不要輕易看過去,做空觀的時候,“身虛心勞。”
那麼要營養了,所以佛准許比丘吃三淨肉。“應服酥”,補品,酥油,“及諸補藥”,這個“諸補藥”包括很多了。所以,講比丘戒律,因得病、因為修禅得病,吃葷做藥想不算犯戒。當然不要借故,說:我因為在十一樓打坐嘛,所以現在吃一點啊,這個沒有關系,呵……。這不行了,戒與不戒,犯與不犯,(是)你心念的問題。如果真的需要,並不是心念貪這個口腹之欲,是必須的,沒有辦法,否則你工夫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