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雜志 文/楊如雪
回家,在樓下聽到一個清柔明澈的女聲,那聲音對我來說熟悉又難忘。好奇怪,居然在自家樓下能聽到這樣的音聲!寺院晚課念的,也是自己的日常功課,睡覺夢裡都會念醒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彎腰在路邊草叢的樹後,找到小區安裝的音響喇叭。材質不明,是不規則的灰,上面布滿小孔。
那難忘又熟悉的聲音,就是從那些小孔眼裡飄出來的。我把兒童車推到音響跟前,小丫的耳朵也認出了這聲音,兩只小手合起來,露出八顆小乳牙沖我歡笑。
我把這個發現告訴孩子的爸爸、媽媽。鵬說,沒注意過。“物業可能有學佛的吧。媽是學佛念佛的,走哪都會聽到佛號。”
鵬比較痛恨廣場舞大媽。因為我們家住在樓頭,馬路對過就是廣場。他們原先和爺爺、奶奶一起住,奶奶耳朵聾,喜歡看電視,當然開得要大聲。搬過來的時候,只考慮到帶小孩需要個安靜的空間。沒想到屋子裡面安靜了,外面卻不安靜。屋子外面就是活的“電視”、“電影”,每天上演一場場大戲。
其實孩子們住的是主臥,並沒對著廣場。我住的這間才對著廣場。每天早晨五點和晚七八點,廣場舞的強勢高聲到我耳邊的聲音只能更洪大。我臥室的窗口樓下還有一個理發店,幾十個小青年一天喊幾遍口號,最晚一遍是晚上十一點鐘,那時廣場舞剛結束。天同做網站網頁,每次聽到口號聲、廣場舞的“雷聲”隱隱由遠及近,就會從一堆筆記本電腦網線上抬起頭來,仰面長歎:“怎麼就沒人學雷鋒做做好事呢?也沒人報警?那算了,我也只好裝聽不見。”
鵬鵬看到網上關於廣場舞大媽的負面新聞(和人沖突,挨罵),評論了一番。“人家文明大城市的市民,已經戴耳機跳廣場舞了。媽,要是人們都修行該多好,我看每個人都需要修行!要不就光想著自己!”願望多美好啊。
“本月十八號召開業主大會。媽,我們一家三口抱上小丫都去參加吧,小丫投票也算一個,就反對廣場舞……”她看我一直在笑,就不再說下去了。
我雖然不去跳廣場舞,但心理感情上比較理解廣場舞大媽們,她們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
我娘家有個嫂子也是天天去跳舞,她病痛煩惱都很重的,因為不停地抱怨,大家都躲著她,沒人給她一句安慰好話。我帶她去過寺院拜佛,她始終不能入門。最近兩個月,每次送孫子去幼兒園後,她就去跳廣場舞。據說有作用,在家不唠叨挑刺(釋放負能量)了。
看來廣場舞也是有益處的,除了健身,還類似初級的心理按摩醫生的角色。就是需要把負面作用降到最低,不擾民。
“鵬,我們可以請求跳舞喇叭的聲音小一點兒。”
天同嗤笑我倆愚癡:“沒用,小區哪有權利管廣場呢?”
不跳廣場舞的周邊居民深以為苦:為什麼她們自己跳舞,卻要搞得周邊十幾棟樓都要聽見呢?就十幾個紅衫大媽跳舞,其力量勢不可當,排山倒海。
深深體會一句偈的美意:“若人靜坐一須臾,勝造恆沙七寶塔。”
不過,要是靜不下來,她們想跳就跳吧。安靜的人,要讓著躁動的人一點兒。不讓,就是一樣躁動了。
鵬鵬說:“聲音大才有氣氛呗,有感覺,她們有存在感。大媽們起得早,都是勤快躁動的人,可能還說,該起床了!你們這麼懶,睡懶覺,就是要把你們鬧起來!”因為我早晚有功課忙得很,早晨的廣場舞和晚上的理發店口號,基本上不進我耳朵。鵬鵬抱小丫過來聽到,就會無可奈何地抱怨幾聲。
我說,有什麼辦法呢?師父說,遇到這種事情,遇到不愉快的人,不愉快的事,唯一的辦法就是忏悔,除了忏悔毫無辦法。自己忏悔,也為對方忏悔。
我這種論調,鵬鵬一開始聽了就是發笑,漸漸不笑了,她最近開始上佛教網站。
有一年,我在青州廣福寺拜《法華三昧忏》,忏悔六根。
這裡特別需要忏悔耳根:至心忏悔,我與一切法界眾生,從多劫來,耳根因緣隨逐外聲,聞妙音時心生惑著;聞惡聲時,起百八種煩惱賊害。
如此惡耳報得惡事,恆聞惡聲生諸攀緣。顛倒聽故,當墮惡道邊地。邪見不聞正法、處處惑著,無暫停時。坐此竅聲,勞我神識墜墮三途。
十方諸佛常在說法,我濁惡耳障故不聞。今始覺悟,誦持大乘功德海藏,歸向普賢菩薩及一切世尊,燒香散華,說耳過罪不敢覆藏,以是因緣令我與法界眾生,耳根所起一切重罪畢竟清淨!(忏悔已,禮三寶。)
生活在鬧市人群中,要常常忏悔耳朵根子不清淨。忏悔功夫得力的時候,對惡言惡聲、丑聞髒話,會聽而不聞。
耳朵只聽到聖號……好像專為我一人而念,無念而念,從心發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