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老和尚自述年譜(十三)
(白話圖文參見:《雲中吹箫人》(虛雲老和尚畫傳)http://www.suyuan.org/tpbd/ShowPhoto.asp?PhotoID=120)
譯者鼓山門下弟子順德岑學呂寬賢編輯
閏三月二十六日
佛法教典所說。凡講行持。離不了信解行證四字。經雲《信為道源功德母》。信者。信心也。華嚴經上菩薩位次。由初信到十信。信個什麼呢。信如來妙法。一言半句。都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言語。千真萬確。不能改易。修行人但從心上用功。不向心外馳求。信自心是佛。信聖教語言。不妄改變。解者。舉止動念。二谛圓融。自己會變化說法。盡自己心中流出。放大光明。照見一切。這就是解。雖然明白了。不行也不成功。所以要口而誦。心而惟。心口相應。不相違背。不要口上說得錦上添花。滿肚子貪瞋癡慢。這種空談。決無利益。心惟是什麼呢。凡有言語。依聖教量。舉止動念。不越雷池一步。說得行得。纔是言行無虧。若說得天花亂墮。所做男盜女娼。不如不說。行有內行外行。要內外相應。內行斷我法二執。外行萬善細行。證者。實證真常。有信。有解。沒有行就不能證。這叫發狂。世上說法的人。多如牛毛。但行佛法的。不知是那個禅師法師。什麼人都有一些典章批注。如心經。金剛經。八識規矩頌。乃至楞嚴經等。其中有些人只是要鼻孔。雖然注了什麼經。而行持反不如一個俗人。說食不飽。動作行為。有內行外行之分。內行要定慧圓融。外行在四威儀中嚴守戒法。絲毫無犯。這樣對自己有受用。並且以身作則。可以教化人。教化人不在於多談。行為好。可以感動人心。如“怡山文”所說“若有見我相。乃至聞我名。皆發菩提心。永出輪回苦。”你行為好。就是教化他。不要令人看到你的行為不好。而生退悔心。這會招墮無益。牛頭山法融禅師。在幽棲寺北巖石室住靜。修行好。有百鳥銜花之異。唐貞觀中。四祖遙觀此山氣象。知有異人。乃躬自尋訪。問寺僧曰。“此間有道人否。”僧曰。“出家兒那個不是道人。”祖曰。“阿那個是道人。”僧無對。別僧曰。“此去山中十裡許。有一懶融。見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麼。”祖遂入山。見師端坐自若。曾無所顧。祖問曰。“在此作什麼。”師曰。“觀心。”祖曰。“觀是何人。心是何物”師無對。便起作禮。曰。“大德高棲何所。”祖曰。“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師曰。“還識道信禅師否。”祖曰。“何以問他。”師曰。“響德滋久。冀一禮谒。”祖曰。“道信禅師。貧道是也。”師曰。“因何降此。”祖曰。“特來相訪。莫更有宴息之處否。”師指後面曰。“別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惟見虎狼之類。祖乃舉兩手作怖勢。師曰。“猶有這個在。”祖曰。“這個是什麼。”師無語。過一回。祖卻於師宴坐石上書一“佛”字。師睹之悚然。祖曰。“猶有這個在。”師未曉。乃稽首請說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阙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瞋。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師曰。“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師曰。“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心時。如何對治。”祖曰。“境緣無好丑。好丑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吾受璨大師頓教法門。今付於汝。汝今谛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後當有五人達者紹汝玄化。”牛頭未見四祖時。百鳥銜花供養。見四祖後百鳥不來。這是什麼道理呢。佛法不可思議境界。天人散花無路。鬼神尋跡無門。有則生死未了。但無又不是。枯木巖前睡覺。一不如法。工夫便白費了。我們就不如古人。想天人送供。天人不管你。因為我們沒有行持。真有行持的人。十字街頭。酒肆YIN坊。都是辦道處所。但情不附物。物豈礙人。如明鏡照萬像。不迎不拒。就與道相應。著心迷境。心外見法就不對。我自己也慚愧。還是摩頭不得尾。誰都會說的話。說出來有何用處。佛祖經論。你注我注。注到不要注了。講經說法。天天登報。但看他一眼。是一身狐騷氣。令人退心招墮。所以說法利人。要以身作則。要以身作則嗎。我也慚愧。
閏三月三十日
這幾天我沒有進堂講話。請各位原諒。我不是躲懶偷安。因為身體不好。又沒有行到究竟。只拿古人的話和大眾互相警策而已。我這幾天不講話。有兩個原因。第一是有病。大家都知道我力不能支。眾人會下講話。不提起氣來。怕大家聽不見。提起氣來。又很辛苦。所以不能來講。第二是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你我有緣。共聚一堂。但人命無常。朝存夕亡。石火電光。能保多久。空口講白話。對於了生脫死有何用處。縱然有說。無非是先聖前賢的典章。我記性不好。講不完全。就算講得完全。光說不行。也無益處。出言吐語。自己要口誦心惟。要聽的人如渴思飲。這樣則說者聽者都有受用。我業障重。一樣都作不到。古德是過來人。我沒有到古德地位。講了打閒岔。不如不講了。現當末法時代。誰能如古德那樣。在一舉一動。一棒一喝處。披肝見膽。轉凡成聖。我十九歲出家。到今百多歲。空過一生。少時不知死活。東飄西蕩。學道悠悠忽忽。未曾腳踏實地。生死到來就苦了。沩山文說。“自恨早不預修。年晚多諸過咎。臨行揮霍。怕怖慞惶。殼穿雀飛。識心隨業。如人負債。強者先牽。心緒多端。重處偏墜。”年青修行不勇猛。不死心。不放下。在名利煩惱是非裡打滾。聽經。坐香。朝山。拜捨利。自己騙自己。那時年青。不知好歹。一天跑百幾裡。一頓吃幾個人的飯。忘其所以。所以把寶貴的光陰混過了。而今纔悔“早不預修。”老病到來。死不得。活不成。放不下。變為死也苦。活也苦。這就是“年晚多諸過咎。”修行未曾腳踏實地。臨命終時。隨業流轉。如雞蛋殼破了小雞飛出來。就是“殼穿雀飛。識心隨業。”作得主者。能轉一切物。則四大皆空。否則識心隨業。如人負債一樣。他叫你快還老子的錢。那時前路茫茫。未知何往。纔曉得痛苦。但悔之已晚。舉眼所見。牛頭馬面。不是刀山。便是劍樹。那裡有你說話處。同參們。老的比我小。年輕的又都是身壯力健。趕緊努力勤修。打迭前程。到我今天這樣衰老。要想修行就來不及了。我空口講白話。說了一輩子。沒有什麼意味。少年時候。曾在寧波七塔寺講法華經。南北東西。四山五岳。終南。金山。焦山。雲南。西藏。緬甸。暹羅。印度。到處亂跑。鬧得不休息。那時年輕。可以強作主宰。好爭閒氣。及今思之。都不是的。同參道友們。參禅要參死話頭。古人說“老實修行。接引當前秀。”老實修行。就是參死話頭。抱定一句“念佛是誰。”作為根據。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無常。心堅不變就是老實。一念未生前是話頭。一念已生後是話尾。生不知來。死不知去。就流轉生死。如果看見父母未生以前。寸絲不掛。萬裡晴空。不掛片雲。纔是做功夫時。善用心的人。禅淨不二。參禅是話頭。念佛也是話頭。只要生死心切。老實修行。抱住一個死話頭。至死不放。今生不了。來生再參。“生生若能不退。佛階決定可期。”趙州老人說“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會。截取老僧頭去。”高峰妙祖住死關。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趙州八十猶行腳。來雲居參膺祖。趙州比膺祖大兩輩。是老前輩了。他沒有我相。不恥下問。幾十年抱住一個死話頭不改。蓮池大師入京師。同行的二十多人。詣遍融禅師參禮請益。融教以“無貪利。無求名。無攀援貴要之門。唯一心辦道。”既出。少年者笑曰。“吾以為有異聞。烏用此泛語為。”大師不然曰。“此老可敬處正在此耳。”渠縱讷言。豈不能掇拾先德問答機緣一二。以遮門戶。而不如此者。其所言是其所實踐。舉自行以教人。這是救命丹。若言行相違。縱有所說。藥不對症。人參也成毒藥。你沒有黃金。買不到他的白銀。有黃金就是有正眼。有正眼就能識寶。各自留心省察。看看自己有沒有黃金。
四月初三日
金剛經上須菩提問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雲何住。雲何降伏其心》。佛說。《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所謂降者。就是禁止的意思。使心不走作就是降伏其心。所說發菩提心。這個心是人人本具。個個不無的。一大藏教只說此心。世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覺時。歎曰。《奇哉。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可見人人本來是佛。都有德相。而我們現在還是眾生者。只是有妄想執著罷了。所以金剛經叫我們要如是降伏其心。佛所說法。只要人識得此心。楞嚴經說。《汝等當知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達摩西來。只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當下了然無事。法海禅師參六祖。問曰。“即心即佛願垂指谕。”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智通禅師看楞伽經約千余遍。不會三身四智。禮六祖求解其義。祖曰“三身者。清淨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馬祖說。“即心即佛。”三世諸佛。歷代祖師。都說此心。我們修行。也修此心。眾生造業。也由此心。此心不明。所以要修要造。造佛造眾生。一切唯心造。四聖六凡十法界。不出一心。四聖是。佛。菩薩。緣覺。聲聞。六凡是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這十法界中。佛以下九界都叫眾生。四聖不受輪回。六凡流轉生死。無論是佛是眾生。皆心所造。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那裡來個十法界呢。十法界皆從一念生。一乘任運。萬德莊嚴。是諸佛法界。圓修六度。總攝萬行。是菩薩法界。見局因緣。證偏空理。是緣覺法界。功成四谛。歸小涅盤。是聲聞法界。廣修戒善。作有漏因。是天人法界。愛染不息。雜諸善緣。是人道法界。純執勝心。常懷瞋斗。是修羅法界。愛見為根。悭貪為業。是畜生法界。欲貪不息。癡想橫生。是餓鬼法界。五逆十惡。謗法破戒。是地獄法界。既然十法界不離一心。則一切修法。都是修心。參禅。念佛。誦經。禮拜。早晚殿堂。一切細行。都是修心。此心放不下。打無明。好吃懶做等等。就向下墮。除習氣。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就向上升。自性本來是佛。不要妄求。只把貪瞋癡習氣除掉。自見本性清淨。隨緣自在。猶如麥子一樣。把它磨成粉之後。就千變萬化。可以做醬。做面。做包。做餃。做麻花。做油條。種種式式。由你造作。若知是麥。就不被包餃油條等現象所轉。饽饽饅頭二名一實。不要到北方認不得饅頭。到南方認不得饽饽。說來說去。還是把習氣掃清。就能降伏其心。行住坐臥。動靜閒忙。不生心動念。就是降伏其心。認得心是麥面。一切處無非面麥。就離道不遠了。
四月初五日
楞嚴經說。《理則頓悟。乘悟並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理者是理性。即人人本心。本來平等之性。天台宗的六即。是圓教菩薩的行位。一理即。是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有佛無佛。性相常住也。凡夫唯於理性與佛均。故雲理即。二名字即。聞說一實菩提之道。於名字中。通達了解。知一切法皆為佛法。一切皆可成佛。三觀行即。心觀明了。理慧相應。所行如所言。所言如所行。四相似即。始入別教。所立之十信位。發類似真無漏之觀行。五分證即。始斷一分無明而見佛性。開寶藏。顯真如。名為發心住。此後九住乃至等覺四十一位。分破四十一品無明。分見法性。六究竟即。破第四十二品元品無明。發究竟圓滿之覺智。即妙覺也。理即雖說眾生即佛。佛性人人具足。但不是一步可即。古德幾十年勞苦修行。於理雖已頓悟。還要漸除習氣。因清淨本性染了習氣就不是佛。習氣去了就是佛。既然理即佛了。我們與佛有何分別呢。自己每天想想。佛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何以他那麼尊貴。人人敬仰。我們則業識茫茫。作不得主。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能使人相信呢。我們與佛不同。其中差別。就是我們一天所作所為。都是為自己。佛就不是這樣。金光明經上說。《於大講堂眾會之中。有七寶塔。從地湧出。爾時世尊。即從座起。禮拜此塔。菩提樹神白佛言。何因緣故。禮拜此塔。佛言善天女。我本修行菩薩道時。我身捨利。安止是塔。因由是身。令我早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世尊欲為大眾斷疑網故。說是捨利往昔因緣。阿難過去之世。有王名曰摩诃羅陀。時有三子。見有一虎。適產七日。而有七子。圍繞周匝饑餓窮悴。身體羸損。命將欲絕。第三王子。作是念言。我今捨身。時已到矣。是時王子。勇猛堪任。作是大願。即自放身。臥餓虎前。而以干竹。刺頭出血。於高山上。投身虎前。是虎爾時。見血流出。污王子身。即便舐血。噉食其肉。唯留余骨。爾時大王摩诃羅陀。及其妃後。悲號涕泣。悉皆脫身服御璎珞。與諸大眾往竹林中。收其捨利。即於此處。起七寶塔。是名禮塔往昔因緣》。你看這是佛的行為和我們不同之處。捨身飼虎。不知有我。我相既除。怎能不成佛呢。我慚愧得很。跑了幾十年。還未痛切加鞭。放不下。不講別的。只看二六時中。遇境逢緣。看打得開打不開。少時在外掛單。不以為然。至今纔知錯過了。在教下聽經。聽到講得好的就生歡喜。願跟他學。聽講小座。講得不如法的就看不起人。生貢高心。這就是習氣毛病。在坐香門頭混節令。和尚上堂說法。班首小參。秉拂講開示。好的天天望他講。不好的不願聽。自己心裡就生障礙。其實他講得好。我又學不到行不到。他好與不好。與我何干。講人長短的習氣難除。上客堂裡閒舂殼子。說那裡過冬。那裡過夏。那裡茶飯如何如何。那裡的僧值如何如何。維那和尚如何如何。說這些無聊話。講修行就是假的了。名利兩字的關口也難過。常州天寧寺一年發兩次犒勞錢。平常普佛。每堂每人嚫錢十二文。他扣下二文。只發十文。拜大悲忏每堂每人六十文。他扣下十文。只發五十文。七月期頭。正月期頭。凡常住的人。一律平等發犒勞錢。就有人說多說少的。這是利關過不得。一到八月十五日大請職。別人請在前頭。請不到我或請小了。也放不下。這是名關過不得。既說修行。還有這些名利。修的是什麼行呢。事要漸除。就是要除這些事。遇著境界。放不下的也要放下。眉毛一動。就犯了祖師規矩。聽善知識說過了。就勿失覺照。凡事要向道上會。道就是理。理者心也。心是什麼。心就是佛。佛者。不增不減。不青不黃。不長不短。如金剛經所雲。《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透得這些理路。即和佛一般。以理治事。什麼事放不下。以此理一照就放下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煩惱是非從何處來呢。要想修行。過不去的也要過去。會取法性如如。各人打起精神來。
四月初九日
達摩祖師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行解相應就是說得到行得到。古人有說得到行不到的。亦有行得到說不到的。說屬於般若慧解。行屬於實相理體。二者圓融無礙。就是行說俱到。小乘守偏空見法身。行人惑未破盡。理未打開。所以說不到五品位後。講得天花亂墜。行不到。不能斷惑證真。而今我們說的多。行的少。這就為難了。說的是文字般若。從凡夫位說到佛位。如何斷惑證真。怎樣超凡入聖。都分得開。臨到弄上自己分下。就行持不了。這是能說不能行。沩山警策說。“若有中流之士。且於教法留心。”也算好的。我們不但行不到。連說也說不到。古人一舉一動。內外一如。念念不差。心口相應。我們的習氣毛病多。伏也伏不住。更談不到斷了。只是境風浩浩。無真實受用。要說也拿不出來。從經論語錄典章上和平時聽到的拿來講。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講前忘後。講後忘前。講也講不到。既然行解不相應。空活在世就苦了。一口氣不來。末知何往。我正在是這個時候了。一入夢就不知甚麼妄想。就不能作主。生死到來。更無用了。日日被境風所吹。無時放得下。既作不得主。講也無用。我今多活幾天。和你們說。還是泥菩薩勸土菩薩。但你們受勸是會獲益的。只要莫被境轉。如牧牛要把穩索子。牛不聽話就給他幾鞭。常能如此降伏其心。日久功深。就有到家消息。
四月十一日
這兩天老朽打各位的閒岔。舊廁所拆了。新的未完工。各位解手有些不便。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未明白這個道理變化。這裡不適意。那裡也不適意。看清楚了。總是動植二物互養。一切動物都有糞。若嫌他不淨。就著色香味。在五色五味香臭等處過日子。在好丑境緣上動念頭。修行人也離不得衣食住。雖是吃素。五谷蔬菜沒有肥料就沒有收成。屎尿和得好。纔有好莊稼。植物吸收屎尿愈多愈長得好。人吃了這些植物。豈不是吃屎尿嗎。吃飽了又屙。又作肥料。又成植物。又拿來吃。這就是動物養植物。植物養動物。屙了食。食了又屙。何以食時只見其香不見其臭呢。食既如此。衣住也是一樣。織布的棉花。架屋的木料。都要肥料。可見我們穿也是糞。住也是糞。何臭之可嫌呢。未等新廁所修好便拆舊廁所的用意。是要利用舊廁所的材料來修新廁所和牛欄。如果現在不用。後來用在別處就怕他污穢。若棄卻不用。又恐成浪費招因果。其實說穢。則身內身外皆穢。明得此理。一切皆淨皆穢。亦不淨不穢。
僧問雲門“如何是佛。”門曰。“干矢橛。”屎橛是佛。佛是屎橛。這是什麼意思呢。這些理路看不清。就被色相所轉。看穿了就如如不動。一切無礙。要想不被境轉。就要用功。動靜無心。凡聖情忘。則何淨穢之有。古人言句。我們雖會拿來說。做是做不到。其意義也不易了解。何以拿干矢橛來比極尊貴的佛呢。明心見性的人。見物便見心。無物心不現。了明心地的人。動靜淨穢都是心。僧問趙州。“如何是佛。”州曰。“殿裡底。”曰。“殿裡者豈不是泥龛像。”州曰。“是。”曰。“我不問這個佛。”州曰。“你問那個佛。”曰。“真佛。”州曰。“殿裡底。”對這問答明白了。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見物便見心的道理。舉止動念就有下手處。有著落了。若淨穢凡聖心不忘。就把本來處處是道場變成處處是障礙了。你試試看。上佛殿下毛廁的時候反照一下。
四月十五日結夏安居
昨夜庫房職事對我說。明天結夏的節令要吃普茶。買不到果子等物。庫房什麼都沒有。怎樣辦呢。我說。我在這裡住茅蓬。不知什麼時候。只知月圓是十五。看不見月亮就是三十。草生知春。雪落知冬。吃茶吃水我不管。我這不管就慚愧了。年青時到處跑。攪了幾十年。至今白首無成。這些過時節的把戲看多了。怎樣吃普茶。這是和尚當家的事。每年時節。各宗不同。宗下二季。是正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謂冬參夏學律下四季。是正月十五日解冬。四月十五日結夏。七月十五日解夏。十月十五日結冬。這就是大節日。律下今天結夏安居。坐吉祥草。行籌結界。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佛制結夏安居。有種種道理的。夏天路上多蟲蟻。佛以慈悲為本。怕出門踏傷蟲蟻。平常生草也不踏。夏天禁足是為了護生。又夏日天熱汗多。出外化飯。披衣汗流。有失威儀。故禁足不出。同時夏熱。婦女穿衣不威儀。僧人化飯入捨亦不方便。所以要結夏安居。昔日文殊三處過夏。迦葉欲白槌擯出。纔拈槌。乃見百千萬億文殊。迦葉盡其神力。槌不能舉。世尊遂問《迦葉。擬擯那個文殊》。迦葉無以對。這可見大乘小乘理路不同。菩薩羅漢境界不同。若宗下諸方叢林。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戲。上晚殿時傳牌。班首小參秉拂。今朝大殿祝聖。唱《唵捺摩巴葛瓦帝》三遍。又祝四聖。下殿禮祖。三槌磬白日子。頂禮方丈和尚畢對面展具。大眾和合普禮三拜後。又禮影堂。到方丈聽和尚升座說法。這個早上鬧得不亦樂乎。下午吃普茶。和尚在齋堂講茶話。律下不用升座。古來叢林有鐘板的纔叫常住。否則不叫常住。雲居山現在說是茅蓬。又像叢林。文不文。武不武。不管怎樣。全由方丈當家安排。他們不在。我來講幾句。把過去諸方規矩講給初發心的聽。既然到此是住茅蓬。就要痛念生死。把生死二字掛在眉毛尖上。那裡攪這些把戲。參學的人要拿得定主宰。不要隨時節境界轉。古人婆心切。正是教人處處識得自己。指示世人於二六時動靜處。不要忘失自己。鎮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飯供養眾僧。至齋時畀飯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薩子吃飯來。”僧問雲門。“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門曰。“胡餅。”後人有詩曰。“雲門胡餅趙州茶。信手拈來奉作家。細嚼清風還有味。飽餐明月更無渣。”這是祖師在你一舉一動處點破你。使你明白一切處都是佛法。衢州子湖巖利縱禅師於門下立牌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頭。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擬議即喪身失命。”僧來參。師便曰。“看狗。”五台山秘魔巖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見僧來禮拜。即叉其頸曰。“那個魔魅教汝出家。那個魔魅教汝行腳。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吉州禾山無殷禅師。凡學人有問。便答曰。“禾山解打鼓。”其余還有祖師專叫學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風。會得了。一切處都是道。會不了的。就被時光境界轉。這裡不如法。那裡不適意。只見境風浩浩。摧殘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燒盡菩提之種。生死怎樣能了呢。般般不如意。種種不現成。正好在這裡降伏其心。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說得行不得固然不對。但我們連說也說不得。就更加慚愧了。蘇東坡在鎮江。一日作了一首贊佛偈曰。“聖主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將此偈寄到金山給佛印禅師印證。師看完。在詩後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蘇東坡。東坡見批就放不下。即過江到金山。問佛印說。“我的詩那裡說得不對。”佛印曰。“你說八風吹不動。竟被兩個屁打過江來。”我們說得行不得。也和東坡一樣。一點小事就生氣了。還說什麼八風吹不動呢。出家人的年歲計算。和俗人不同。或以夏計。過了幾個夏。就說僧夏幾多。或以冬計。過了多少冬。就說僧臘若干。今天結夏到七月十五解夏。十四五六三日名自恣日。梵語缽剌婆拏。舊譯自姿。新譯隨意。這天使他清眾恣舉自己所犯之罪。對他比丘忏悔。故曰自恣。又隨他人之意恣舉自己所犯。故曰隨意。這就是佛制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現在佛門已久無自恣。對人就不說直話了。這裡非茅蓬。非叢林。不文不武。非牛非馬的今天結夏。也說幾句東扯西拉的話應個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