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之戊三、(於菩提心支相違之嗔恚者安忍品)分二:己一、品名;己二、正論。
己一、(品名):安忍。
前一品宣說的為持戒度,現在論文進入安忍度的引導。安忍品的內容主要有三方面:一、斷除嗔恚;二、修安忍;三、恭敬有情。在修持菩薩行的過程中,如果不斷除嗔恚煩惱,會招致極大的違緣,給自己造成很大危害。認識到此後,應盡力斷除嗔恨心,以種種方便善巧修持安忍,而且要認識到有情助成佛的功德去恭敬一切有情。本品中有許多重要的修行竅訣,以此藏傳佛教的修行人對本品很重視,有的大德常單獨傳授此品,引導弟子修習安忍。因為凡夫人都有一些不共的煩惱,有的貪心重、有的嗔心重等,各各不同的煩惱習氣要斷除,必須要依靠一些方便法門去對治,對嗔恨心特別強烈的人來說,這一品尤為重要。性格不好,容易嗔怒發脾氣的人,如果在聽習本品時,將安忍竅訣銘記於心,在日常生活中反復觀修,一定能消減、斷除自己的嗔恨煩惱習氣。對本品所闡述的竅訣,我有過一定的體會:有時雖然有大圓滿、大手印的對治煩惱竅訣,但在某些情況下,運用本品中對治煩惱的竅訣卻非常相應有力。你們有些人在聽習前面幾品的過程中,也有一些這樣的體會,以寂天菩薩的大悲智慧加持,以前很多難以對治的煩惱,現在能很好地消除、控制,因此在言行方面也改變了很多。
嗔恚在所有的煩惱敵中,可以說是最猛烈狂暴的敵人。常常可以看到一些平時很如法的修行人,一旦生起嗔恚,他的言行就變得十分可怕。為了制伏這種猛烈的煩惱,在本品中作者用了一百三十四頌從各個角度,闡述了多種殊勝的方便法,依靠上師三寶的加持力與這些甚深的竅訣,我相信大家都能改變、調馴自己的相續,如同麥彭仁波切所說:披上《入行論》安忍品的铠甲,任何一個嗔敵變化著五花八門的魔術來進攻,也毀壞不了自己的智慧身體。
己二、(正論)分三:庚一、除嗔恚;庚二、修安忍;庚三、恭敬有情。
庚一、(除嗔恚):
一嗔能摧毀,千劫所積聚,
施供善逝等,一切諸福善。
對菩薩生起一念嗔恚,就會摧毀千劫以來布施、供養諸佛等一切善行所積聚的福德善根。
要對治嗔恚,必須先認識這種煩惱的危害性。因此,在本品之首偈,便說了嗔恚心可怕的破壞力:一念嗔恚,能摧毀千劫中供養聖尊等所積聚之福德。
在解釋這個頌詞時,以往各論師有很多辯論,主要辯論的問題是:一嗔的具體定義,嗔恚的具體對境,所毀福德的詳細范圍、界限等等。對這些問題,沒有甚深智慧眼目,用凡夫分別念是難以抉擇的。在漢傳佛教中,弘一大師對這個問題也引《華嚴經》、《佛遺教經》作過論述,但對具體定義方面,沒有詳細的辨析;在藏傳佛教中,對這些問題有很多細致的辨析。我們在此作一番簡析,以便讓大家清楚地認識這個問題的細節,同時,也培養細致思維分析的習慣。
首先我們來分析“一嗔”。“一”是指時間,在根霍仁波切的講義中,定義為“成事剎那”,即成辦某一件事從頭到尾的時間。有的人發起“一嗔”,時間可能要長一點,幾分鐘、一兩個小時還是氣鼓鼓的;有的人生嗔恨的時間只是一會兒,臉陰一會兒就雲散天開,恢復正常。這裡的“一”不是細微剎那(一彈指之六十四分之一),如果是這樣,凡夫沒辦法認識嗔恨心。“嗔”在此指程度很猛烈的嗔恚煩惱,在一些論師的注釋中,定義為“強而有力的嗔斗心”。嗔心更具體的定義在《瑜伽師地論》中抉擇為五相——憎惡心、不堪耐心、怨恨心、謀略心、覆蔽心(《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五、一百二十八頁中也有詳述),這五相全部具足的稱為圓滿嗔恚惡業。關於“一嗔”的定義,爭論較少,在此也不作廣述,總之,就是心相續中的一種損害惡業。
關於嗔恚所毀的福德善根,辯論有很多,本論中說是千劫供施所積聚之福德;在《入中論》說為一百劫中供施、持戒所積聚之福德。這兩論的差異是由嗔恚的對境不同而引起,《入中論釋》雲:“於凡夫生嗔壞百劫之善,於菩薩生嗔摧千劫之善。”嗔恚的對象一般有四種:上位菩薩對下位菩薩、下位菩薩對上位菩薩、等位菩薩互嗔、非菩薩嗔菩薩。《入中論》中所說的是上位菩薩對下位菩薩生嗔,此論所說的是下位菩薩或非菩薩對上位菩薩生嗔,以此有百劫與千劫的差異。有的論師說,此二論之差異是所引經典不同而成,《入中論》根據是《曼殊室利游舞經》,此經雲:“曼殊室利,所謂嗔恚,能摧毀百劫之善根。”而《入行論》所根據的是《寶積經》,此經中說:一嗔能毀千劫所積之善。大家如果去翻閱《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可以看到很多詳細的教證與論述。
關於嗔恚所毀的善根,果仁巴論師、宗喀巴大師、根桑曲扎仁波切都說包括回向與菩提心所攝受的一切善根,這一切都可為嗔恚所毀。宗喀巴大師說:菩薩肯定是有菩提心的,但在經論中都說過,他們生嗔恚會毀壞福德善根,以此可推證菩提心與回向所攝的福德善根能被嗔恚摧毀。也有一些論師引用《華嚴經》與《大集經》中的教證,說菩提心所攝的善根如同金剛寶、入大海之雨滴,乃至未得菩提之間都不會毀壞;在根霍仁波切的講義中,也說已回向的善根與菩提心所攝的善根不會為嗔恚所毀。當然,我們可以去理解上述的教證中所說的,是無有強烈違緣的情況下,回向菩提所攝善根肯定是不會失壞的,如果有強烈的嗔恚違緣,菩提心與回向所攝的善根也能被毀壞。這個辯論大家應動腦筋去分析,也應去尋找教證,找找漢傳佛教中是否有論師分析過。
善根分為隨福德分善根與隨解脫分善根,前者是有漏的福德資糧,後者是智慧資糧。二者中隨福德分善根,許多論師都承認可以毀壞,但智慧資糧是否可以摧毀呢?這也有許多辯論。在別的論著中還說:願菩提心所攝的善根能被嗔恚摧毀,行菩提心所攝的善根不能被摧毀等等;還有關於嗔恚摧毀的是福善的現行而不是種子……有許多不同的觀點。在此我們從簡,不作廣述。
無論如何,對一個已生起菩提心的佛子生嗔,其後果非常嚴重,在第一品中也說過:“佛言彼墮獄,長如心數劫。”《經集論》中引用了《三摩地王經》雲:“互相若生嗔恨者,淨戒廣聞不能救,參禅住靜不能救,布施供佛亦無救。”凡是想積累資糧的修行人,應盡全力去避免犯這種過失。
罪惡莫過嗔,難行莫勝忍;
故應以眾理,努力修安忍。
沒有哪種罪過像嗔恨那麼惡毒,也沒有一種修持像安忍那麼難行。所以應當以種種正理、方便,努力修持安忍。
所有罪業之中,沒有一個像嗔恨心那樣嚴重地障礙修行,斷滅福德善根。大家都知道,自性罪與佛制罪有許多種,但這些罪業,哪一種能在剎那間摧毀所有福德善根呢?比如修行人為貪心所轉,毀壞戒律而造下惡業,壓制了善根的增長,可是以前已經積累的福善會不會毀掉呢?這點我們在經論中沒有見過宣說會毀掉的觀點,其他如癡、慢、嫉等,也是如此。但嗔恚卻不一樣,它不但能壓制善法的增長,而且要將以前積累的福善全都摧毀。
嗔恚煩惱發作起來,能將千劫所積的福善在一剎那中全部摧盡,這種惡業的破壞力確實有點讓人發怵。在《學集論》中,詳細地引用眾多教證,論述了嗔恚在諸惡業煩惱中是最嚴重的罪業。《佛遺教經》中說:“嗔恚之害,則破諸善法……劫功德賊,無過嗔恚。”天台智者大師說:“嗔恨心乃行人失壞佛法之根本。”意思是說嗔恚是摧毀修行人行持佛法功德最厲害的惡業。
正因為嗔恚煩惱有如此猛烈的破壞力,我們要對治它,去修安忍,非常非常困難。修布施、持戒苦行中,沒有能比得上修安忍這樣的難行。每個人大抵都有過生嗔恨心的體驗,比如說別人無緣無故打你、羞辱你,開始時也許能忍,但到了一定程度,自心突然如火山一樣噴發,憤怒的情緒如同巖漿、濃煙四處噴射,自己雙眼圓瞪,牙齒緊咬,頭上血管脹得大大的……此時要生起安忍,保持平靜,可比做什麼都難。一些脾氣暴躁的人,平時沒吃沒穿,饑寒冷熱基本上都可以安然處之,但遇到嗔恨心爆發時,要他去修安忍,很難辦到。這時他聽聞過的佛法起不了作用,道友們怎麼勸告也不行,甚至上師怎麼說、佛菩薩怎麼說也不管了。一個人憋到了極限的時候,如果他自己不能掌握真正有力的對治方法,外人再勸導,也極難起作用,他要在這時候忍下來,沒有比這更難之事,龍樹菩薩在《親友書》中也說:“如是無等忍苦行”——精進等修法沒有能超過安忍的。
要對治破壞力最大的嗔恚煩惱,應該依憑各種教理,深入詳細審觀思維,運用一切辦法,去修習調伏嗔恨心的安忍。這些殊勝的教理方便,作者在本品中作了系統的闡述。我相信通過這些系統的安忍竅訣,我們嗔恨煩惱最厲害的人,循照著一層層聽聞思維下來,自己的嗔心定能漸漸削弱,乃至斷除它的根,生起安忍波羅蜜多的功德。
若心執灼嗔,意即不寂靜,
喜樂亦難生,煩躁不成眠。
如果一個人內心執持著嗔恚熱惱,那麼他的心意得不到寧靜,身心的喜樂很難生起,而且會心煩氣躁,坐臥不安。
內心懷著嗔惱的人,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寧靜,他的心如同在火中受著燒烤一般,有著難以忍受的焦灼痛苦。由於嗔恚毒火的燃燒,內心惡念如鍋中沸油,沸騰不息,根本無法平靜。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平時再好的受用,此時也感受不到其中的快樂,身心從內到外,一點滴安適的感受也不會有。
一個人心懷嗔惱,他的一切安樂會被摧毀,立即陷入“喜樂亦難生,煩躁不成眠”的狀態。觀察那些嗔心煩惱較重的人,就可以發現他們經常有這種痛苦。他們往往為嗔恚煩惱所催動,與別人發生沖突,事過之後,一直處於憤懑之中;在言行裡,經常體現出煩躁狂亂的情緒,所有安樂喜悅似乎都已經遠遠離開了他。本師傳中說:生嗔心的人,臉一剎那就變得非常丑陋,縱然外表裝飾了最好的飾物,也顯不出絲毫莊嚴;他的寶床最舒適,也睡不安寧,輾轉反側如處荊棘中一樣……經常受到嗔恚情緒的刺激之人,大都會產生高血壓、心髒病、胃病、失眠症、精神分裂症等不少疾病。
前面說“一嗔能毀千劫所積之福善”的過患,有些人也許會因無法現見而生疑惑,但對嗔恚這種可現見的過患,都會知道吧。
縱人以利敬,恩施來依者,
施主若易嗔,反遭彼弑害。
盡管有人能以名利惠施來依附他的人,但是,如果他容易嗔怒,反而會遭到受惠者的殺害。
雖然一個人財多位高,能經常給眷屬施惠高位、財利,但如果他經常大發脾氣,傷害下屬的身心,最後下屬不但不會報答他惠施名利之恩,反而生起反叛嗔害之心,將他殺害。翻開一些史料,可以發現有許許多多這類事件:世間的一些大人物,往往因自己的嗔怒不能克制,而導致下屬的反叛,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內心嗔恚煩惱不斷除,外面布施最多的名利受用,也不能攝受他人,成辦自己的事業。佛說過嗔恚能“壞自名聞,今世後世,人不喜見”,大發嗔恚之人,會毀壞自己的名譽,今生後世,別人都不樂意見到他。這種過患,作為一個要利益他人的修行人,必須要盡力避免。
嗔令親友厭,雖施亦不依。
若心有嗔恚,安樂不久住。
嗔恚會導致親人朋友對自己生厭煩,雖然自己施惠拉攏,他們也不願依附。總之,如果心懷嗔恚,絕不會有安樂的生活。
性情暴躁易怒之人,如果不克制,他的親人,朋友也會厭離、捨棄他,不要說一般的朋友,就是他自己的父母、妻室兒女,也會厭棄他。世間那些胸懷狹窄、性格暴戾的人,不會有人願意去依附親近,因為除了菩薩聖者外,沒有人願意忍受他人的嗔惱。人們常常說:“某某雖然是我的親戚,但他脾氣太壞了,一接近他,我心裡就煩、恐懼,所以,還是離他遠一點好。”這樣的事例,我們在生活中可以見到不少。
在藏文原頌中,“嗔令親友厭”一句為“嗔令親亦厭”。易嗔之人就連親人都厭惡他,更何況他人呢?縱然他有很多財物,能經常惠施,親人們也不願去依附他,因為嗔惱者如毒蛇,不時地要傷害別人,有誰願與毒蛇生活在一起呢!
一個心中經常懷著嗔恚的人,今生與後世都不可能存在安樂。他的內心時常為嗔火所燒痛,外面也沒有一個人願意與他共處,那他今生能從何處得到安樂呢?他的福德善根被嗔火所毀後,於後世中,也唯有恆時處於孤獨痛苦之中而已!
嗔敵能招致,如上諸苦患,
精勤滅嗔者,享樂今後世。
嗔恨之敵能招致如上所說的種種過患和痛苦。反之,一個精勤致力於消滅嗔恨煩惱者,定能在今生和後世享受安樂。
嗔恨煩惱敵招致的苦患,在第一至第五頌中分了隱含與現見的苦患兩大類。隱含的苦患指“一嗔能毀千劫所積善”、“罪惡莫過嗔”,這些苦患我們雖然無法在當下現見,但依據聖教量和比量,也能非常明顯地了知。可現見的過患,在上文中列有:意不寂靜,喜樂難生,煩躁難眠,反遭受惠者殺害,親友厭、不依,安樂不久住。當然,這是作者以簡略的文字,概括性地總結出這幾種,如果詳細分說,嗔恨心招致的苦患其種類與嚴重性都是無法付之言表的,在《入中論》、《本生傳》、《學集論》中,對此也有闡述。
對嗔恚的無邊苦患,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清醒地認識。大家反復憶念,並且對親身經歷過的種種嗔苦進行剖析,如果對此能生起真實的了解,《入行論》中的忍辱铠甲,也就不用我再三苦口婆心地勸求,你一定能自動地去披上。
知道了嗔恨煩惱的嚴重苦患後,每個有頭腦的人,當然要去消滅自己的嗔恨煩惱。但精勤滅嗔有什麼樣的利益呢?論中以“享樂今後世”做了概述。精勤滅嗔是指以種種殊勝的方便法,息滅斷除嗔恨心。在下文中,將觀察嗔恨之因、果、本體等,從各個角度深入細致地講述這些方便法。如果能依照這些竅訣去摧毀相續中的嗔恨煩惱,那麼今生中會過得非常快樂,來世也能享受由此而感召的安樂。此處的“享樂”包括享受世間的人天安樂,也包括出世間的無漏大樂。在《菩薩地論》中說:“修安忍者能摧伏嗔恨,故無有不樂,死時天人也會降臨,在鼓樂聲中迎接他。”《般若攝頌》中也說:“披上忍辱铠甲者,蠻者毒箭豈能害,忍德化箭為花朵,彼人美名傳四方”等等,這些都說明修安忍者能得世間的安樂。在《親友書》中,龍樹菩薩說修安忍者“斷嗔獲得不退果,此乃佛陀親口說”——佛陀親自說過修忍除嗔者能得到不退的果位;在《妙臂請問經》中也雲:“修安忍者,以少功力及微小苦,能圓滿波羅蜜多。”這些教證說明修安忍者,能得出世的無漏大樂。
總之,嗔恨有如上所說的大苦患,而修安忍滅除嗔恨能得世出世間的種種安樂,能明白這些道理,我們除嗔修忍的決心就一定會生起來。但要摧伏嗔心煩惱,首先要了解嗔心生起的因緣,找到它的根本,方能有效徹底斷除它。以下,開始分析嗔恨生起的因。
強行我不欲,或撓吾所欲,
得此不樂食,嗔盛毀自他。
他人強硬地做我不喜歡的事情,或是阻撓我想做的事情,遇到這些生長嗔惱的因緣後,嗔恨心便會盛發起來,毀滅自己和他人。
嗔恨心生長之因緣有兩種,一種是他人“強行我不欲”:自己不願意接受的事,他人卻強行實施;另一種是“或撓吾所欲”:自己非常向往的事物,他人卻橫加阻撓。在頌詞中將此二比喻成“不樂食”,即長養嗔恨煩惱的食物。嗔恨煩惱敵得到這兩種“不樂食”——心意不悅的因緣後,便會增長它的身力,而摧毀我和他人的所有安樂。
“強行我不欲”與“或撓吾所欲”這兩種情況幾乎每個人都遇到過。遇到了這兩種情況,一般人內心自然會產生不悅的情緒,這種不悅意的情緒,如同嗔恨心台風的“溫床”,它具足了形成台風的氣壓、溫度,嗔心台風藉此便會蓬勃發展為不可抑止的風暴,摧毀它所觸及的一切。
所欲不遂,而不欲來臨,導致了不樂情緒的產生,這是爆發嗔恨的前因,“嗔盛毀自他”是它的果,這二者之間的前因後果關系大家一定要注意。舉個例子,我們有些人打主意建房子,挖地基時要觸及他人的圍牆院子,便形成了矛盾。雙方之間一個要“行我不欲”——他人想占領自己的“神聖領院”,一個要“撓吾所欲”——他人想阻撓自己“建房大業”,這時候,生長嗔恨心的前因便具備了。如果雙方能明白這點,遇到這類嗔心生起之前因時,能注意到並提醒自己:這時如果不加對治,克制自己,嗔心將會熾燃,焚毀自他的功德善根,導致自他今生後世感受無邊的苦痛……以此而醒悟,立即以妙法對治,斷除嗔惱增長的食物,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不良的後果發生。但修行不好的人,不能明白這些道理,他們會如同《天鼓經》中所說的那樣:“分別薪所生之嗔恨火,最終焚毀自他一切,導致一切禍害。”也就是說他們會不斷地回想執著不悅意之事,以此而不斷給自己的煩惱敵投喂“不樂食”,最終導致“嗔盛毀自他”的可怕後果。我們去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類似的事情,其因時時刻刻就潛藏在自相續中,也不時會有可能在身邊發生。
故應盡斷除,嗔敵諸糧食,
此敵唯害我,更無他余事。
所以我應盡全力,徹底斷除滋養嗔敵的“糧食”(即不樂意),因為這個怨敵除了傷害我外,再不會有其他的事了。
認識到不樂意情緒是滋長嗔敵的“食糧”後,我們便可抓住這個根源,徹底鏟除或有效地預防嗔恨大敵的危害。雖然凡夫人很難做到安忍,但只要能掌握本論在此處宣述的殊勝竅訣,斷盡不樂意情緒,修習安忍並非很困難。
一般人生嗔恨心,往往是因為他人的言行對自己有所觸犯,以此而產生了不樂意情緒,在這種情緒的基礎上,嗔恨心才會滋生。如果沒有不樂意情緒,嗔心不會無緣無故而生起。而這種不樂意情緒,在剛剛開始時,並不是那麼厲害,我們如果能稍具正知正念,掌握了一些對治方便法,去克制、平息它,也就會容易。
不樂意情緒,其根源是我執與我所執,執著越強的人,生起不樂意情緒的機會便會越多。那些嗔恨煩惱特重的人,他們對自我與外境的執著特別強,一旦遇到逆境,馬上就在內心生起不樂情緒,而且這種情緒隨著他的執著會不斷滋長,就像往火爐中不斷添干柴,火也就越來越旺;同樣,不樂意的心態越嚴重,最後的嗔火也就會熾盛至無法抑制的程度。
我們如果具足出世的智慧,我與我所執淡薄,不管遇到什麼逆境違緣,別人給自己制造了怎樣的挫折傷害,也不會有太大的不樂情緒產生,嗔火也就生不起來。當然,作為凡夫之時難過的心念肯定會有一些,但以正知正念調治自心,將注意力從執著分別念上分散,盡量保持平靜,那樣也就會順利地安忍下來。比如說我手裡這個保溫杯,讓別人強行拿走了,如果我開始就不把它當一回事,了知它只是夢幻中的假象,就像在夢中有人搶自己的財物,知道是夢後,怎有可能生起不樂情緒呢?即使不能了知一切法是無生的空花幻影,只要我們保持豁達坦蕩的心懷,不樂意情緒也是不那麼容易生起。杯子讓人拿走了,沒什麼,杯子總會有不在的一天;房子讓別人占了,沒事,以後有條件自己再修;親戚朋友讓人傷害了甚至讓人殺了,也沒什麼,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總要死,我盡自己的責任修佛法超度他們就行了;別人來殺自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業報成熟了,這幕戲劇該上演了,我自己一生能好好地學佛,也該滿足了……能做到如此,嗔火是無法盛燃起來的。
但關鍵問題在於我們有太大的執著,心懷也不能保持豁達:“這是我的財產、我的名譽、我的權利……,他這樣做、這麼說,全都不對,全都是對我的傷害……”一個人總沉陷於這樣的心態中,就會變成刺猬一樣,處處與他人產生沖突。
嗔恨煩惱是八萬四千煩惱魔軍中非常厲害的魔王,修行者對此應予以足夠的重視,在平時作充分的准備,不然它就要給我們突然襲擊,制造眾多的違緣痛苦。而平時的准備工作,最好的莫過於聞思修習《入行論》中所闡述的竅訣,這些竅訣是摧毀鏟除嗔恨煩惱魔頭的智慧猛將。
以正知正念,以夢幻慧觀,保持坦蕩無執的心境,徹底斷除嗔敵的食糧。經常能如是修習,那麼你就會很快圓滿安忍度的修習。我平常要與許許多多的人打交道,也就要經常做這樣的觀修:如果有人拿著一把刀來砍我,我一定要安忍不動,即使他將我弄得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了,我也要修習忍辱。這不是我今天在課堂上給你們說好聽的話,過去我一直就這樣發心。假使真實遇到這種情況時,我不敢說完全能做到如此,但自己現在這種發心是堅定的。如果你們在平時也經常做這樣的觀修,那麼一旦遇到違緣,心境就易於保持平靜,不樂意的嗔敵食糧也就不會輕易生長。這些方便法門希望大家詳詳細細地聽聞思維。
嗔恨心的敵人,如果不去斷除它的糧食,予以徹底消滅,反而不斷給它喂食,使它的身力得到增長,那麼它就會用盡一切惡毒的痛苦在今生折磨我們,在我們死後,更是毫不留情地將我們扔進三惡道火坑。它唯一的工作便是殘害折磨我們,只要存在,它對這份專職工作一定會非常賣力,盡心盡職;只要我們在相續中,投喂了“不樂意”情緒這種食糧,嗔恨心便會藉此致我們於不樂的處境。嗔恨心如同一棵毒樹,專門吸取“不樂意”的毒液,而長出“不樂”的毒果,從它的起因到果實,都是不樂意的惡毒。對這樣的毒敵,如果還要不停地去投喂糧食,那真是愚昧之極!嗔恨心如同黑暗,只要有它存在,安樂的光明絕對不會存在,因此,我們要深刻地反省,時刻不忘斷除它,斷除它的食糧!
遭遇任何事,莫撓歡喜心,
憂惱不濟事,反失諸善行。
無論遭遇到任何逆境違緣,都不要擾亂歡喜的心境,因為憂惱心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使人失壞許多有益的善行。
人生的旅程,不會永遠是那麼平坦寬暢,風和日麗,作為因善惡業力交雜而投生的人,不可能不遇到一些逆境違緣,特別是修持佛法時,更是充滿著種種不順遂的惑業和魔境。在遇到這些時,修行人千萬不可擾亂自己的歡喜心。所謂的歡喜心,是不樂意相反的心態,包括種種因世出世間善法而引生的愉悅安樂心。在《無盡意經》中,歡喜心定義為隨念佛法而生起的信心和勝解心。
作為一個修行人,保持歡喜心非常重要,這其中有許多深妙的道理。淺層次來說,如果一個人總能保持著平和安樂的歡喜心,則不易為外境改變,做事情能高度專注,易於成功;如果總是悶悶不樂,修法做事自是無法順利進行,就連身體也會弄得病羸不堪。丹增活佛寫了《如何面對痛苦》,大家看了都很有啟發,我想還應該給大家寫一本《如何保持快樂》,讓大家修持保持快樂的法門,像古代的大修行人一樣,在任何環境中,都過著安樂無比的生活。我們都看過密勒日巴尊者的傳記。尊者在山中修行時,無衣無食,一個朝拜他的僧人見到後,以為尊者生活很痛苦,哪知尊者不分晝夜浸潤在佛法甘露中,“老密隨心所作事,皆在大樂法界中……”隨口吟出的《八種快樂歌》,其中闡述的快樂,他人是難以品嘗到的。以前貝若扎那大譯師遭人迫害流放時,也唱過修行人的快樂歌。這些大修行人,內心安住於對佛法的勝解信心中,一生都保持著快樂心境,外境如何險惡,也無法損減、動搖他們的修行。一般的凡夫雖無法達到這種高度,但在遇到痛苦時不能過於厭煩,遇到安樂時,也不能過於貪執,這是做人的一個基本准則。《月燈經》中說:“若遇安樂境,不應起貪欲,若遇痛苦境,亦不生厭煩。”能保持平等的心態,我們的生活就會安樂而圓滿,修行也必定會日日增上。
遇到違緣時,如果讓憂惱不樂的情緒侵蝕自心,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引生更大的煩惱,甚至嗔心大發,徹底破壞補救、改變的機會,也失壞多生累劫所積的善行,當下與將來的生活都陷入痛苦之中。我們大多有過遇到違緣的體驗,比如說生病,患病之後,如果為病苦而憂惱,對治療疾病不但無有益處,反而會使病情加重,服多少藥都起不到作用,慢慢就會發嗔恨心,恨病魔非人制造障礙,恨醫生不給自己好好治療……結果越來越糟。相反,如果在遇到疾病時,仍保持豁達、歡喜的心境,即使是重病,也會變得輕微起來。
《入行論大疏》中說:“如果別人來砍我的頭,不但不對他生嗔心,也不能失去自己的歡喜心。”要做到這點,現在我們許多人都有困難,但面對一些小小的挫折痛苦時,應該是能夠依教奉行。別人無意之間的沖撞,一些風言冷語,一些無關緊要財物被拿走,一記耳光,乃至在頭上敲幾個包等等,面對這些,如果不能忍受,讓憂惱侵入相續,那麼忍辱波羅蜜又從何談起呢?如果不讓這些擾亂自己的歡喜心,外境的逆緣便會極大地幫助自己修心,變成極好的增上緣。
每個修行人,隨自己往昔的業力,在修法中難免要遇到一些逆境、困難,這種時候,正是檢驗自己修行的機緣。藏族人的俗話說:“在快樂的時候,大家都像是修行人,遇到挫折時,各自的煩惱就會露出來。”這時候,可不要生憂惱,特別是男眾,“男兒有淚不輕彈”,一邊大發雷霆,一邊揮淚大哭,那可是軟弱、心理崩潰的表現。
世間人的痛苦違緣,要比修行人大得多,可是那些保持著輕松愉悅心境的人,他的生活相對別人來說,是很安樂的。有一次我去朝禮拉薩,住在一家很大的私人旅館裡,旅館的旁邊住著十幾個乞丐,白天他們到處乞討,到了晚上,他們就在一塊唱歌跳舞,過得特別快樂。可是旅館裡老板與我交談時,談吐的全是擔憂、苦惱,好像他完全沉浸在悲慘生活中。我當時非常感歎:人的苦樂確實不在外境,而是在於內心對生活的態度啊!一些世間人尚能以開朗的心態將困難轉變為安樂,我們修行人有更為殊勝的竅訣,為什麼不能呢?《寶積經》中說:“若心得自在,諸法亦自在。”能保持歡喜而自在的心境,則於諸逆境中,自然遠離引發嗔怒的憂惱情緒,而一切外境困難也就變得無關緊要。
若事尚可為,雲何不歡喜,
若已不濟事,憂惱有何益?
如果事情還可以補救,為什麼不保持歡喜心呢?如果事情已無法可施,生氣憂惱又有什麼益處呢?
這一頌是作者教導我們對待逆境的正確心態。自己在生活修行中遇到違緣時,應仔細、冷靜地觀察,如果事情尚可補救,那就不應該生氣憂惱,而應為不幸中的萬幸,或說為絕處逢生而高興,保持輕松專注的心態去盡力進行挽救工作。如果事情已經到無法補救的地步,那更不需要生氣憂惱了,因為那樣除了傷害自己外,還有什麼用呢?
這種方法或許你們以前知道一些,但是這不是了解後就可以了,而是需要真正運用到日常中去,將修行與生活結合起來,反復鍛煉才行。比如說現在有人給你澆了一盆涼水,在這種時候,一般人的反應自然會是為此而驚慌憤怒,要怨恨嗔責對方甚至與對方吵架、拼斗起來,其結果只有是引發更多的痛苦。如果你有足夠的智慧,能在這種時候,冷靜地觀察:噢,幸好不是開水,這沒什麼大事,只要馬上擦干,換一件干衣服就可以補救了;如果與別人爭吵,既傷害他人,自己也會為此感受痛苦,現在也會多挨一點凍……馬上心平氣和地跑回去換衣服,其結果會是風平浪靜,如果自己修行不夠,這類小問題的後果卻是越鬧越大。世間的許多矛盾都是因小事而起,去年在我的家鄉,有人為一百五十元錢的地毯而爭論不休,結果殺死兩人。假如世人都能掌握此處所述的處事方法,從國際大戰到家庭風波,無疑會減少許多。
根霍仁波切在本論的講義《文殊上師教言》中說:“如果事情發生了,像青稞撒在地上,你還可以拾起來,那就不必要去為此而失去歡喜心;如果事情像打爛了的碗一樣,無可補救,那你再嗔恨也沒有任何意義。”這個比喻如果大家能時時記住,生活中許多麻煩就能避免。在很小的時候,我有一次不小心打爛了一個碗,母親為此而很生氣,我就說:“母親,我已經做錯了,你再生氣碎碗也不會合起來,以後我注意,不再打碎碗了……”因為自己對這些生活、修行的智慧有一些認識,此生中也就以此而順利度過了許多違緣逆境。希望你們能反復誦持,觀修這個竅訣,如果在面對違緣時,能娴熟地運用,則哪會為逆緣而“嗔盛毀自他”呢?
庚二、(修安忍)分二:辛一、認嗔境;辛二、真修安忍。
辛一、(認嗔境):
不欲吾與友,歷苦遭輕蔑,
聞受粗鄙語,於敵則反是。
我不樂意自己和親友遭受痛苦,為他人輕蔑,聽受當面的粗惡語與背後毀謗的卑鄙言詞,但是對於敵人卻剛好相反。
在進入“真修安忍”前,我們要先對自己嗔恨境進行分析。前面我們已經分析了生嗔的原因為他人“行我不欲”與“撓吾所欲”,該偈從不欲與所欲的對境上,再進行闡述。
有我執的凡夫眾生,他們不希望、不樂意的對境,總括起來,不外乎有四種:歷苦、遭受輕蔑、聞受粗語、鄙語,而且由於眾生強烈的我所執,他們對自己的親友眷屬,也不希望遭受這四種不欲之境。如果自己和親友遭受到這些不欲境,馬上就會生起憂惱,大發嗔恚。相反,有我執的凡夫,對仇敵有“敵對”、“相反面”的分別念,因而總是希望敵人得到這四種不樂境,如果有人阻礙敵人遭受這些,他們也會因此而大發嗔恨。從字面上解釋本頌的內容,就是上述的八種不欲與四種所欲,共十二種嗔境。
再深入本頌的內容,詳細地分析,有些講義中說可分為三十六種不欲境與三十六種所欲境。從不欲上分析,自己不欲歷苦、遭輕蔑、聞受粗語與鄙語;不欲自己的親友歷苦、遭輕蔑、聞受粗語與鄙語;不欲敵人能避免歷苦、遭輕蔑、聞受粗語與鄙語(或說不欲敵人得到這四種不樂境的反面:安樂、受尊重、聞受愛語、敬語);這十二種不欲境各從時間上分過去、現在、未來三種,得出了三十六種不欲境。從所欲上分析,自己希望得到安樂、尊重、聞受愛語、敬語;對自己的親友方也是如此;對自己的敵方,希望他們歷苦、遭輕蔑、聞受粗語與鄙語;這十二種所欲境,各又分過去、現在、未來三種,這樣共三十六種所欲境。
我們了知這七十二種嗔境後,可以細細地對照省察,自己對哪些有特別的執著,找出自己生嗔之根,便可全力以赴去斷除。
辛二、(真修安忍)分三:壬一、於造不欲者修安忍;壬二、於所欲阻礙者修安忍;壬三、於誹謗吾者修安忍。
壬一分四:癸一、令吾受苦而修安忍;癸二、於斥責吾者修安忍;癸三、於吾友造不欲者修安忍;癸四、於敵造福者修安忍。
癸一分三:子一、痛苦領受之安忍;子二、於法定心之安忍;子三、怨害不嗔之安忍。
子一、(痛苦領受之安忍):
樂因何其微,苦因極繁多,
無苦無出離,故心應堅忍。
在輪回之中,產生安樂的因何其稀少,而導致痛苦的因緣極其繁多;然而沒有痛苦就不會生起出離心,因此,自心應堅毅地安忍痛苦!
對嗔境作了分析後,論主再引導我們對不同的嗔境一一修安忍,首先是修安受痛苦之忍。陷於輪回中的眾生,如果要享受安樂,必須要廣植樂因——修持五戒十善,可對眾生來說,修善法的機緣極其稀少,而苦因——造惡業的因緣卻非常多。《地藏經》中說:“南閻浮提眾生,起心動念,無非是業,無非是罪。”華智仁波切在《大圓滿前行》中,分析了眾生所有的衣食受用,唯以造惡業而成,最終要以此感受無邊的惡趣痛苦。造善業極少,而起心動念,穿衣吃飯喝茶都在制造苦因,以此輪回眾生的痛苦怎會不多呢?佛在《正念經》中說:“輪回如針尖,永無少安樂。”彌勒菩薩也說:“不淨糞中無香味,五道之中無安樂。”《法華經?譬喻品》中雲:“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可怖畏。”痛苦的毒火無時無刻不在焚燒著輪回眾生。
但是,“無苦無出離”,我們雖然都不樂意感受輪回痛苦,然而痛苦是修持佛法的助緣,是幫助眾生進入佛門的助緣。因為感受到痛苦,眾生才會生起出離輪回的心念。就像我們在座一些人,有很強的出離心,這種出離心是因為親身經受了,或反復思維認識了世間的種種苦楚而生起。我了解你們許多人出家的原因,是因為遇到了某種苦難,由此引發了對輪回世間苦谛的一些認識,於是無法忍受,轉而尋求解脫,出家修行。因此,在這個意義上,你們得感激這些痛苦。無垢光尊者說:“遭受損害遇正法,獲解脫道害恩大;痛苦憂傷遇正法,得安樂故苦恩大。”由感受痛苦而厭世,由有厭世心才追求解脫,如《四百論》中所說:“誰不厭三有,彼豈敬寂滅。”痛苦對自己的修行有如是增上助進作用,因而我們當以堅毅的勇氣去面對忍受,把痛苦轉為道用。
《功德妙瓶》中說:“痛苦有些是無始以來的惡業之果;有些不是宿業感召的果,而是突然性的遭受他人損害而致;有些是修持佛法中的苦行而致;不管是哪一種痛苦,善修安忍者都可以將它轉化為安樂。”依據一些經論,痛苦分為兩種:一種是無始輪回中造惡業而受苦報;一種是往昔的善業感召,讓你感受到痛苦,以此而逼迫你進入解脫道。如果沒有感受到這兩種痛苦,像天人一樣恆時感受安逸,我們不可能進入解脫道,修行也不會成功。感受痛苦有這樣的功德,因此,我們在遇到任何痛苦時,自心不能脆弱、逃避,能夠去正視痛苦、安忍痛苦,修行就會有極大的進展。以前高僧大德們,他們無論遇到何種挫折違緣,都是堅定的安忍,將這些轉化為自己的功德花鬘,轉化為利益眾生的功德事業!
我們在座很多人,年紀輕、閱歷少,沒有感受過什麼痛苦磨難,但是,既然隨業力流轉在輪回裡,就不可能沒有痛苦。身心痛苦有時會猛烈現前。這種時候希望你們不要脆弱,一旦陷入脆弱的狀態,拿不起“堅忍”的武器,痛苦就會把你打敗,讓你越來越無力,越來越難受。你的生命也會變成一片死灰,眼前一切都會顯得沉重不安,對因果的取捨、對上師三寶的信心等一切修行都會受到負面影響。我時常觀察,也經常這樣認為:如果內心不自在、不能堅忍,那自己的一切作為,都會受到致命的障礙;如果心意愉悅、堅實,那自己做任何事,像念誦、靜坐、觀修等等,都會進行得順利而圓滿;自心堅忍無畏時,對一切有情都能發出真摯的慈憫,願意代他們受所有的痛苦……
在痛苦時,不要說“好痛苦,好難受”之類自我暗示、自我折磨的話語,好好地忍下來,安靜一會兒,然後開始細細地觀察自心。把自己所學的知識全部用上,看看痛苦到底有什麼成分,在自心哪個部位,在如何進行工作……當智慧的光芒專注到內心時,痛苦黑暗一定會無影無蹤、滅跡無余。
初學者不一定能掌握這些有力的智慧方法,但不要緊,你如果不能修這些法門,或是力量不夠,那你應稍靜一靜,停止那些厲害的分別念,然後問自己:“我這樣痛苦下去有什麼意義呢?只有自己折磨自己而已;三界中的父母眾生,有許多在受著比我更嚴重無數倍的苦楚,我卻只想著自己,現在我應觀修自他交換的修法……”噶當派的格西們說過:“如果自心特別苦惱,應該立即觀三界輪回眾生的痛苦,以自己現行的痛苦去代受他們所有的痛苦,以此而使自己的受苦變成功德。”這時自己受的痛苦越多,就可越減輕無量眾生的痛苦,自己積累的功德也就越多。如果不這樣觀修,自己受的苦不僅毫無意義,而且還會給修行作障礙。我們這樣作觀修,如果能以至誠的悲心猛厲發願,對眾生痛苦的關注超過對自己的關切時,自己的痛苦也許馬上就會消失。只要有勇毅堅忍的心態,觀修這些殊勝的竅訣就一定能轉痛苦為道用。
苦行伽那巴,無端忍燒割,
吾今求解脫,何故反畏怯?
那些苦行外道和伽那巴尚且能忍受無義的灼燒、割身等痛苦,現在我為了追求究竟解脫的大利,為什麼反而要畏懼受苦呢?
苦行伽那巴是指古印度那些信仰苦行的外道徒和南印度伽那巴地方的人們。古印度一些信仰苦行的外道,他們在每年的秋月初9開始,於三日中灼燒自己的身體或砍割肢體,以此向他們信奉的神靈乞求悉地;伽那巴人於月食時,也用種種方法割裂、灼燒身體。這些外道的苦行,並非只是古代的傳說而已,在印度,這類外道至今尚存。例如信仰大自在天的外道信徒,往往為了得到所謂“神的恩寵”,用種種辦法進行自我摧殘;有些外道為了修梵天,把自己的頭砍斷;有的外道用鐵絲、鐵鉤穿裂身體,以自己的血祭神等等,有種種令人難以想象的自我殘害行為。他們這些所謂的苦行,不可能給他帶來什麼善法成就,也不可能為他們消除業障痛苦,唯有自害而已,根本沒有真實的意義,然而他們都能無端地忍受這些苦痛。
我們也可現量見到,現在漢地的一些老年人,每天一大早就爬起來,忍著風霜雨雪,在城市裡的空地上,隨著吵吵鬧鬧的音樂,手舞足蹈地練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看起來,也是特別引人生悲憫:這些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們為什麼不去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善法,為後世、為死亡做一些准備呢?每天這麼早就出來頂風冒雨地蹦蹦跳跳,肯定有不少辛苦,然而就是為了這些毫無實義的東西,他們都能忍受。
相比之下,我們修習佛法,為的是自他一切眾生的究竟解脫,為了讓一切父母眾生得到終極的大安樂,為了這麼偉大而崇高的事業,有什麼理由去畏懼受苦呢?在修習佛法的過程中,面對一些寒冷、病痛、疲困……我們完全應當毫無怯弱地安忍。成佛的事業不是空中樓閣、水中月影,回顧往昔的高僧大德們,他們以活生生的事實告訴了我們,只要不畏苦難,依善知識的教導去修行,自利利他的事業就一定能成功。我看《高僧傳》中唐玄奘去印度取經一段,經常為之而垂淚,我們後代的學法者,為什麼不能去效仿,有什麼理由不能忍受一些小小的苦害呢?
久習不成易,此事定非有;
漸習小害故,大難亦能忍。
長時間練習而不變成容易適應,這種事情絕對沒有。漸漸修習忍受小損害,一旦大的苦難臨頭,也就能夠安忍了。
眾生所執愛的一切法,都是因長久串習而成,因此任何一件難事,只要去習慣,慢慢地也就變得容易適應,變成自然無任何困難。這點我們各自在生活中可能都有一些體驗,比如說剛剛學藏文時,很陌生,也很困難,發音、書寫、文法樣樣都讓自己頭痛,但只要真正去下工夫,慢慢地就得心應手,不會再感到吃力;剛念一個長長的咒語時,我們更是要伸長脖子搖頭晃腦,結結巴巴,熟悉一段時間後,也就會流利通暢地念誦,無任何困難。上師如意寶說:“聞思修行都是如此,必須要有一個熟悉的過程,習慣後,不會再有什麼困難了……”
做任何一件事,如果經長久練習,有沒有不會變成習慣而自然的事呢?這是肯定不會有的,習慣的力量不可思議,薩迦班智達說過:“無論任何一切事,若人習慣無微難,如同學習工巧明,修學佛法亦不難。”在修習安忍時,如果能去長久修習,首先習慣去安忍一些微小的傷害,比如別人對自己的一些冷言冷語、譏諷、侮辱、捶打等小小的損惱,日復一日,堅持安忍,過了一定的時間後,對這些安忍就變成了自然習慣,慢慢地對較大的傷害,也就會有承受的能力。安忍的力量串習成熟後,面對他人的種種傷害苦惱乃至殺害都能安如泰山般地忍受,無任何困難可言。
龍樹菩薩說:“有情之功德與過患,乃串習而成,而串習也依賴於自己,故當勵力串習善法功德。”我們都是希求解脫的人,為此應當拋棄惡業的串習,而朝善法功德方面去努力。如果能從小處著手,積極主動地去練習,將來一定也會有忍辱仙人那樣的安忍力量,以此而能迅速積累巨大的福德資糧。如果不能去主動串習,現在對小小的苦惱都不能忍受,將來遇到大的違緣苦痛,又該如何應付呢?不忍而生嗔的過患在前面已詳說過,而修安忍者,在《入中論》中說:“忍感妙色善士喜,善巧是理非理事,殁後轉生人天中,所造眾罪皆當盡。”我們每一個修習佛法者,對這些功德理應勵力追求。
有些人或許想:“雖然經長久串習能強忍苦惱,但無論如何,面對那些違緣痛苦時,自己內心肯定還是會有苦的感受。”因此而喪失修安忍的勇氣。這其實是非理的想法。如果久習安忍,到一定程度後,一切大大小小的痛苦不會再讓我們生起苦受,而是會讓我們感到安樂。《父子相會經》中說:“世尊有三摩地名於諸法安樂行。若誰證得彼三摩地,彼菩薩緣一切法唯受樂受,不受苦受。”乃至“若以有情地獄之苦逼惱於彼,亦能隨時正住安樂之想。”
安忍依長久的修習,就能自然地串習成就,既然如此,我們又為何不去以歡喜心努力修習呢?大家都知道,安忍度不圓滿,大手印、大圓滿的即生成就,自利利他的果位就與自己遙遙相隔,因此,對這種並非有太大困難的法門,必須盡力去修持。在日常生活中,修安忍的機會有許許多多。只要我們隨時隨地觀察自心,就會發現在相續中,有許多逃避痛苦,不願安忍的念頭。比如說冬天的早上怕冷不願起床,開法會時在經堂坐久了,不願意受腿疼腰酸等苦,而到處亂走等等,這時候就是我們修安忍的機會。特別是道友之間,平時因為人多,難免有一些小小的碰撞,如到龍泉井打水,他擠了我;出經堂門時,某某踩了我、白了我一眼……如果對這些不能安忍,我們所謂的修行又有什麼用呢?雖然是凡夫沒有能力像諸佛菩薩那樣面對損害苦惱,但我們畢竟是發了菩提心的佛子,發過誓願要為救度父母眾生而取證佛果,為此必須要在日常生活中踏踏實實、老老實實地去做,面對一切大大小小的困難,去真實地建立起自己的安忍修行。
蛇及蚊虻噬,饑渴等苦受,
乃至疥瘡等,豈非見慣耶!
日常生活中,蛇咬、蚊虻叮噬,饑餓、干渴等苦受,乃至於生疥瘡等常見的病痛,難道我們不是都已經習慣忍受了嗎!
久忍小苦而成自然,在日常生活中,有許許多多事例。在印度,由於炎熱潮濕的氣候環境,自然界有許多蛇、蚊虻等,人們經常會遭到它們的叮咬;而生活中的饑渴苦受,任何時代絕大多數人都是會有的;疥瘡,是一種皮膚病,患者在皮膚上會起一些紅色的瘡疱,瘙癢難忍,如果去抓撓,又癢又痛;在頌詞中,還有一個“等”字,指日常中常患的病痛,像感冒、發燒之類。這些痛苦,在人們的日常中是無法避免的,開始遭受時,人們也會覺得很難受,但久而久之,也就無所謂了,並不會覺得這些是痛苦。我們自己也會有類似感受,比如說你們有些人從漢地剛來雪域高原時,會覺得這裡干燥寒冷,很難受,但一兩個月後,也就習慣了,覺得很舒服。人們對苦樂的感受,是一種習氣,是由於長久串習而成的實執,真正能了解到這點,我們對安忍痛苦也就會很容易了,只要斷除一份實執,苦受也就會減輕許多。
有些人也許會說:“痛苦是我的的確確的感受,我並沒有去想它,可還是很難受,怎麼會是實執而成的呢?”實執是長時間串習而成的錯覺,而且不是一般人當下就可識別的,無垢光尊者曾引《蓮花游舞經》中的火施婆羅門公案教導說:“火施婆羅門在短短時間內觀想自己是老虎,最後也真的變成了老虎,那人們無始以來的習氣(習慣誤執)又怎麼不會成為實執呢?”所以,我們應對此清醒地認識,不要被一時的苦受錯覺所迷惑,而失去安忍的勇氣。既然人們能於日常中不經意地串習起對小苦的安忍,那麼我們依善知識的教言,以智慧去頻頻作觀,焉會不成就安忍一切的清淨習慣呢!
故於寒暑風,病縛捶打等,
不宜太嬌弱,若嬌反增苦。
因而對寒熱風雨等天氣的變化,以及疾病、捆縛、捶打等傷害,不應該太嬌弱以至不能忍受,如果內心脆弱不堅忍,傷害之苦受反而會增加。
三界是純粹的苦難蘊聚處,就南贍部洲的人道眾生來說,寒暑的變易、風霜雨雪的侵襲、疾病的困擾、他人的繩系杖擊……種種傷害苦難連續不斷,使每個人都有重重的身心苦惱。遇到這些大大小小的苦難時,我們絕不能嬌弱,喪失正視它們的勇氣和力量。在前偈中論述過,痛苦是一種實執或說是一種錯覺,它是人們在自心中誤執的一種感受,與外境並無必然的關系。同樣的外境,隨各人心情的不同,會引生不同的感受,這就像用一塊石頭,如果去擊打脆弱的瓦器,瓦器必然會破碎,如果去擊打堅實的鐵器,鐵器不會有任何破損,而石頭會破碎。自心如果堅強如鐵,則不會為外境所摧而引起痛苦,但是一個人內心脆弱無力,外境小小的困難都會給他帶來很大的痛苦感受。就像藏族人的諺語所說那樣:“過於嬌弱者,具有無量害。”舉個小例子說,夏天的時候,經常下雨,我們上經堂的路變得泥濘不堪,這本來是很平常的小事,性格稍堅強一點的人都不會把這當作一回事,照舊不徐不疾地走動;而性格軟弱者卻不一樣,他們會看著路歎氣,不敢邁步,“真苦啊,這麼難走!”無謂地增加了許多苦受。
在我們的修行中,這種嬌弱更是嚴重的障礙。因為在修行過程中,無論你依止哪位上師,在什麼樣的環境裡,違緣逆境肯定要遇到。如果脆弱不堪,與違緣障礙一接觸,就崩潰了,趴下去不起來,那最容易、最快捷的法門,你也無法修習成功;上師道友怎麼鼓勵幫助,你也無法在修行道上直步前進。在佛教史上,沒有經歷逆境困苦的修行者是沒有的,我們隨便翻開那些成就者的傳記,可以發現他們有相同的一點,那就是:他們都是能夠堅忍地面對任何苦難的修行人。
我們很多人在學院住了多年,雖然艱苦生活與惡劣氣候使他們的身體不是那麼壯實,但是意志卻鍛煉得越來越堅強,外境種種違緣都無法中斷他們的聞思修行。漢僧入藏這十幾年來,如果我們心意不堅強,那麼這個僧團的許多聞思修行、弘法事業都無法達到現在這種情況。你們有些人經常想:“哎,我身體不好,氣候又惡劣,生活這麼艱苦,算了,算了,我不上課了,還是……”我如果跟你們一樣,今天生病了,不上課,明天又有大大小小幾十件事要辦,不上課,那樣可能一個月只能講一兩堂課了。可我們大家一直堅持,從未斷過正常的上課。
“不宜太嬌弱,若嬌反增苦”,這句法語我最喜歡吟誦,經常用來鼓勵自己,打擊脆弱敵人。我想這不但對修行可以有力地促進,對生活也是必不可少的指導原則。如果能夠把這句話融化於心,則在生活、修行中,許多不必要的苦惱也就會煙消雲散,而堅忍的铠甲也就會自然地得到。
現在冬天到了,外內密的苦害也許會一齊湧現,但不管如何,只要能將嬌弱扔開,坦然地面對一切,一切境緣皆會隨心而轉,於風雪之中,我們的修行事業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有人見己血,反增其堅勇,
有人見他血,驚慌復悶絕。
此二大差別,悉由勇怯致,
故應輕害苦,莫為諸苦毀。
有人見到自己為敵所傷而流血,反而會增強堅毅和勇氣;有人看到他人流血,也會驚慌害怕,甚至嚇得昏死過去。這二者的巨大差異,完全是由於心理堅毅和懦弱而導致,因此,應該藐視傷害痛苦,不要太執著苦受而為之擊潰。
面對傷害痛苦,堅忍者能轉增其勇,而懦弱者則會驚慌悶絕,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在人們的生活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者在此舉出了士兵決戰時的情景,來說明痛苦本身並不能打擊摧毀人們,而是懦弱膽怯的心態致使弱者在痛苦前受到傷害。
士兵們列陣砍殺時,往往為敵人的兵刃殺傷流血。勇敢者見到自己受傷流血,不但不會為之退縮,反而更為勇猛,勇氣倍增地去拼殺;可怯懦的士兵,一見到他人流血,雖然自己毫無傷損,也會嚇得驚慌不安,甚至會昏死倒地。這類故事,在許多歷史小說中都可見到:勇士身中巨創,仍能馳騁沙場,而懦夫雖身體無損,卻往往不待對方殺過來,就被嚇得倒地昏死。在藏域,人們勇武好斗,因而這類故事幾乎每個地方都有,我還很小的時候,就聽到過不少。曾經在某地有一個人,在野外遇到了兩個仇敵,對方開槍擊中了他的腹部,腸子從傷口都流出來了,但他把傷口用腰帶包好後,勇悍地揮舞著長刀追上了仇敵,直到消滅了對方自己才倒下。可是當時,本地還有一個人,與別人打架時,見到他的朋友受傷流血,他馬上就倒在地上,大喊著:“啊,我要死了……”
這二種人同是見血,其結果卻有天壤之別,這並不是外境有異而致,亦非身力有強弱的差異而致,完全是由心態不同而造成。以此我們可以看出,外境的苦難其本身並不能將人們摧毀、擊敗,勇猛堅忍者能轉苦受為勇力,去排除他的障難,那些懦怯者的失敗倒地,完全是他自己的懦弱而造成,是他的錯誤執著而造成。
意志的勇怯能導致如許的差異,因而我們在修行過程中,“故應輕害苦,莫為諸苦毀”。輕害苦指以一種堅毅睿智的心態去輕視、藐視一切傷害苦難,這是一種堅韌勇毅的心態,是一種具堅定信心與穩固勝解的心態。有了這種智慧心,就會了知一切痛苦違緣為幻境空花,自己的修行會如同須彌山王一樣,不為一切苦難所動搖毀壞。如果不能具足這種勇毅智慧,那麼你的向道之心就會十分危險,逆境違緣一起,即會為之摧毀。
怯弱的意志是修行道上的大障礙,因為我們出家志求解脫,自己的專精學道之心,如同“一人”,而無始以來的習氣煩惱,重重為障,如同“萬人”,一人與萬人戰,如果心志怯弱,怎有成功的可能性呢?我看到有些人,遇到一點小小的違緣,自己的道心修行即被摧毀,實在是可惜。作為修行人,錢財、生命毀掉了並不可惜,如果自己的修行決心、智慧被毀壞了,那麼我們真正的生命、財產都蕩然無存了,這才是最痛心的事。佛陀在《華嚴經》中說:“為斷除煩惱,應當發起堅定之心;為斷除實執,應當發起勝他之心。”《四十二章經》中說:“沙門學道,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我們在求法修行過程中,如果能銘記這些教言,能以殊勝的信心祈禱上師三寶,則能輕一切害苦,也不會為一切苦難所毀!
智者縱歷苦,不亂心澄明。
奮戰諸煩惱,雖生多害苦,
然應輕彼苦,力克貪嗔敵。
制惑真勇士,余唯弑屍者。
真正的智者,縱然遇苦,也能安忍,不會攪亂內心的澄淨清明。在與煩惱奮力作戰中,雖然會產生很多的傷害和痛苦,但我們應藐視這一切苦受,奮力降伏貪嗔煩惱敵。能夠制服煩惱敵才是真正的勇士,其余世間人所稱的勇士,只不過是會砍殺活動屍體的俗漢而已。
愚笨的弱者,在遇到苦難時,心煩意亂,毫無主見,只有可憐地隨業風而浮沉;可對智者來說,他具有堅強的毅力,明鑒諸法的智慧,面對苦難時,自心澄淨而清明,不會有浮躁不安、憂惱的情緒。如薩迦班智達說:“智者無論再計窮,絕不邁步愚者道。”他的智慧如同森林大火一般,逆緣狂風愈強,智慧大火愈猛,悲心熱力愈熾。
《月燈經》中說:“恆具歡喜恭敬心,恆時安住寂靜見。”這正是善巧大乘智者的心態。具歡喜心、恭敬心、寂靜見的心,對外境的一切境顯,能現量見為“猶如空花,亂起亂現而已”,自然也就會保持著寧靜澄明,不為任何逆境所動搖。我們看六祖遇刺、虛雲禅師在“雲門事件”中的顯現等等,這些高僧大德處變不驚、處亂不動的超然之態,也就是最明顯的實例。
由於無始以來的串習,煩惱習氣重重層層地橫在每個凡夫前面,要克服這些,也就自然地要遇到“多害苦”。“奮戰”指以種種善巧方便對治煩惱,在《妙臂請問經》中說:“為斷貪心,修持不淨觀與白骨觀;為斷嗔心,修持大慈大悲;為斷癡心,觀修十二緣起。”在修持這些法門時,因與無始以來的習氣逆向而行,此時我們業識中自然要現起許多苦受,就像一個吸毒成瘾者,在戒毒治療過程中,也就無可避免地要受一些苦痛。但是為了徹斷煩惱,我們應堅忍地承受這一切,應以大智慧大勇猛的心去“輕彼苦”,以大智大勇之“力”去“克貪嗔敵”。
在沒有證得真實的智慧前,我們無法現知諸法的空性本質,也就無可避免要為習氣所牽,現起諸般苦受。弘一大師在剛出家時,他的日本夫人雪子因無法捨棄情愛,跑到寺院去祈求他不要捨棄妻室子女。當時大師鐵下心,拒絕說:“從此之後別想我是活人……”勇毅地戰勝了煩惱。看著我們這個經堂的幾百名修行人,我時常想:你們當中有一批人,在世間有一定的聲譽、地位,也有家庭、財產等等,現在出家修梵行,這也是戰勝煩惱的一種勝利。我們很多人畢竟是凡夫,貪執世間五欲六塵的習氣畢竟沒有斷除,“所欲不得”時,苦受就會現起來。然而,作為修行人,不應太執著這些苦受。大家要努力聞思諸佛的教法,如法地依止善知識,依上師三寶的加持與自己的信心、勇氣、努力,首先了知信解“此惑如幻”,毫無可懼之處,苦難越多,越是信心猛增,勇往直前;然後善巧地學習運用各種方便法門,對症下藥,而“力克貪嗔敵”,有力地制服貪嗔煩惱。
能夠這樣去“制惑”,才是“真勇士”。而世間那些所謂的勇士,他們所制服的只不過是“終必自老死”的屍體而已,即使他能在戰場上力殺千人,這千人其實都會自然死亡,所以稱不上是勇士;而且“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他只能摧毀敵人的身體,而無法制服他人的心,無心之身只能稱為屍體,故世間的勇士只能稱為“弑屍”者。在世間,殺死敵人,十分愚笨者與旁生也能如此,這樣又有何勇可稱呢?而能以大勇大智制服煩惱大敵者,在無有邊際的眾生中,如同白日的星星一樣罕見,他們才是真正的勇士。
苦害有諸德,厭離除驕慢,
悲愍生死眾,羞惡樂行善。
傷害和痛苦對堅忍的修行人有許多益處,它能助長厭離心,除掉驕矜傲慢,悲愍陷於生死苦海中的眾生,羞於作惡、樂於行善。
一般人都會認為苦害是人生的障礙,是安樂的違品,因而不願遭受它。然而,這只是一種表面的看法,如果用智慧去剖析,在堅忍的修行人面前,苦害會顯露出功德的一面。痛苦如同雙刃劍,對於脆弱者,它是致命的危害物;面對堅強的修行人,它是強而有力的助道之緣。作者在此,以其透徹諸法的智慧,總結出了苦害的五種利益。
一、“厭離”,苦害能促使人們生起厭離心。在前面已講解過,“無苦無出離”,大家回顧佛教史上,釋迦太子示現游四門見生老病死之苦,而頓然生起出離求道之心;蓮花色因悲慘的遭遇而厭離人世,以此而出家後一心向道,終證得阿羅漢之寂滅果;密勒日巴、虹身成就者班瑪登德等等,無不是因苦難而入道,以苦行而徹證法性。回顧各自的人生道路,如果沒有種種的挫折與苦難的激發,我們有幾人會生起對輪回世間的厭離心呢?有多少人能想到深入佛法呢?如能想到苦害的這種功德,我們就一定會坦然地面對苦害。
二、“除驕慢”,痛苦遭遇能有力地去除人們的驕慢。我們的一生如果樣樣都順利、圓滿,那勢必會引生很大的驕慢心,對現實無法有明智的認識。尤其是作為一個修行人,在修行過程中,對挫折害苦毫無經歷,則很難認識自己的不足與過失之處,因此也難以生起恭敬心、信心。在修行中,如果經常遇到苦難的試金石,藉此可以清醒地認識到自己修行程度。平時對自己頗為自負之處,如福報、智慧、忍辱等等,遇挫時可得到檢驗、衡量,並消除驕慢而謙遜下來,此時對上師三寶的信心、恭敬心也就會得以增長。
三、“悲愍生死眾”,痛苦可激發修行人對生死獄中有情的悲心。凡夫如果不去親身體驗,就無法了知其他眾生所忍受的苦難。我們生病後,才可了知有病苦的眾生多麼需要救助和安慰;有了饑渴寒熱的體驗,才可了知陷於這些苦受中的眾生有多麼痛苦……總之自己有了切膚之苦受經歷後,就能推己及人,對陷於生死苦海中的父母眾生,能從內心生起難忍的悲愍。有些修行人,悲心一直修不起來,其關鍵就在沒有經歷或觀想痛苦,比如說觀熱地獄眾生的灼燒之苦,這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一般人可能很難去觀想清楚。自己如果遭受過火星灼燒、開水燙,或在觀想前試著靠近燭火等等,地獄中的灼燒之苦就一定能讓自己生起難忍的悲憫。
四、五、“羞惡樂行善”:當人們對痛苦有切身體驗後,就會明白惡業為自他所帶來後果的可怕,以此而羞於再造使人痛苦的惡業,進而激起行持善業的意樂,為平安快樂而努力修善。尤其是修行人,在遭受違緣痛苦時,因了知痛苦是往昔的惡業所招致,而對惡業更為謹慎地避免,對善法會更加精進地修持。這點,我想你們都有了體會,這幾天工作組來了,大家都有緊迫感、危機感——“假使我離開了這兒,再沒有機會聞法了”,以此而很精進地聞思修法,有的人好像十幾年來都沒有這麼精進過。
關於目前我們所面臨的違緣問題,大家一心一意祈禱上師三寶就可以了。在這個過程中,大家不要痛苦,痛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希望你們一定要用佛法面對現實,不管外境如何,大家要隨遇而安,只要能行持忍辱波羅蜜,就不會有什麼痛苦難受的問題。我們都是佛弟子,應該慈悲忍辱,不能用嗔恨心、用非法的暴力手段去對抗逆境。作為佛弟子,不管對任何人,都要以大慈大悲心來對待,如果有嗔恨不滿的情緒,那就會染污自己的“無垢尊貴種”,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而且是一種非常愚笨的行為,因為外境的苦害對自己的修行有種種助進作用,你不但不利用,反而用來造惡,這豈不是愚笨行為嗎!
我想,一個真正的佛弟子,如果他能夠保持平穩的心境,安樂境也罷,違緣逆境也罷,都會成為他修行上進的助緣。現在講安忍品,逆境顯現了,這是幫助大家錘煉信心、安忍力的良機,希望每個人都能坦然面對。
子二、(於法定心之安忍):
不嗔膽病等,痛苦大淵薮,
雲何嗔有情!彼皆緣所成。
倘若你不會去嗔恨風、膽、涎病等,這些痛苦的出生之處,那為什麼要嗔恨有情眾生呢?他們也都是各種因緣聚合而成的呀!
很多人對別人發嗔恨,其原因是他們認為別人制造違緣逆境,傷害了自己。其實,仔細去分析,這種怨恨很不合理。作者在此指出:我們是不是對每一種加於己身的傷害都報以嗔恨呢?並非如此,日常中傷害人們最嚴重的莫過於風、膽、涎等各種疾病,在遭受這些病痛的折磨時,人們並不會去對它生起嗔恨;而對傷害自己的有情,我們卻生起猛厲的嗔恨。這種現象確實有點奇怪:同樣是帶來痛苦的近因,為什麼對它們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態度呢?
有些人或許說:風膽等病是因緣和合而生的現象,它們自己沒有主宰,所以不必要去嗔恨它們。然而有情對自己作傷害,同樣也是因緣和合,自無主宰。怨敵本身是五蘊假合而成,由業風的吹動而產生了種種心念行為,由這些因緣的和合,而對我們有了傷害行為,他們其實也是無有自主,就像木偶一樣,因緣之線牽動,不得不做出種種行動,致使我們感受傷害痛苦。
疾病的傷害與有情的傷害,既然同樣是因緣和合而生起,那我們有何理由去嗔責有情呢?仔細想想,這種嗔責確實毫無道理,只是由於愚癡的實執,才有這種可笑的偏執。而在智者的眼裡,疾病痛苦與其他眾生制造的痛苦,此二都如同鏡中影像一般,都是因緣假合而起的,都沒有什麼可嗔之處!
如人不欲病,然病仍生起,
如是不欲惱,煩惱強湧現。
如同人們雖然不希望患病,但業感疾病仍會生起;同樣,人們雖然不想生煩惱,但是在業緣逼迫下煩惱仍然會湧現出來。
別人引生我們痛苦,僅僅是因緣聚合而生,而非自主,作者在此以生病為喻再作了一層剖析。人們在平時不願意有任何疾病臨身,然而,業力現前時,四大不調,各種各樣的病苦就會不期而然地折磨自己。每個人對此都有過經歷,雖然不想有病,可難免遭受病苦。疾病自身也沒有自主的力量,它也只是藉因緣假合而生,與此相同,他人惱害我們實際也是無法自主,業緣逼迫而已。作為人,大都是不願意惱害他人,即使是性格暴戾之人,他也不願意生起煩惱,而導致他人與自己為仇。雖然他心裡很明白:“不能煩惱”,然業力習氣現前,因緣逼迫時,他不由自主地煩惱起來,以此而做出種種傷害別人的行為。我們如果對自己的煩惱作觀察,就會非常清楚地明白:煩惱如同疾病一樣,業力現前時,是無法自主的。因此,大家要推己及人,他人對我們作惱害時,應當生起悲憫、理解,而毫無怨恨地安忍。
心雖不思嗔,而人自然嗔。
如是未思生,嗔惱猶自生。
內心雖然不想生起嗔恨,但人們仍然自然地嗔惱起來。內心雖然沒有去作意生起嗔惱,但嗔惱同樣還是習慣地自動生起。
從嗔恨的起因與過程上分析,都是毫無主體的,並沒有一個人在主宰它,只是由於因緣條件具足,嗔恨自發地生起。從嗔恨的起因去分析,因緣聚合時,人們內心雖然不想生嗔恨,但是對一般的凡夫來說,往往無法自主,嗔恨會自然地爆發起來。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即使你不去作意當如何如何生起嗔恨,沒有這種主動的心理預設過程,嗔恨也會自動地生起。大家去細細觀察自己生嗔的原因、過程,也就會發現:這些只是一個習慣的執著過程,並非有我們自主的力量。
因此,我們應該明白,嗔恨惱害是因緣假合而起的法,它沒有主人,不存在任何主體、實體,只是觀待無明習氣才有這類煩惱的起現。既然如此,我們在感受到某種嗔害時,又怎麼可以去怨恨別人呢?
所有眾過失,種種諸罪惡,
彼皆緣所生,全然非自力。
所有的大小過失,各種各樣的輕重罪惡,它們都是因緣而生,完全沒有自主的力量。
“所有眾過失”,指以嗔心為主的貪、癡、懷疑、驕慢五種根本煩惱及二十種隨煩惱。“諸罪惡”指煩惱發動的種種罪業,如殺盜等所有的佛制罪和自性罪。這些煩惱過失和罪業與嗔心一樣,都是依靠因緣聚合才現起,沒有一個獨立的主體以自力生起。諸法因緣生的道理,在許多經論中闡述得很詳細,《釋量論》中說:“諸因聚合時,其果怎不生?”一切事物顯現生起的原因就是因緣聚合具足,如果進一步去追溯根源,就會像《圓覺經》中所說那樣“宛如空花,從空而有”,根本找不到實有的本體、來源。
在山谷中可以聽到回音,這種空谷音其本身並不會自動自主的出現,只有依賴因緣的聚合。而且只要因緣條件具足,它必然會不由自主地出現,讓我們聽到,這個道理,我想大家都會明白。觀察世間上的一切法,無不與空谷回音一般,它們都不能獨立自主,只有依緣種種外力才可出現。在自然界,大至宇宙天體,小至分子、原子,要找到一個完全獨立存在的法,根本不可能,詳細地思維觀察,這些道理並不太難明白。在嗔害的事件顯現時,只要我們能了知它是緣起法,嗔害法與嗔害者都是如此,根本無有自主,那就會平靜地安忍他人的嗔害。正如賈操傑大師在講義中所說:“思維此理,故應破除嗔恚,如於水之往下流不應嗔恨也。”
彼等眾緣聚,不思將生嗔,
所生諸嗔惱,亦無已生想。
那些聚合在一起引生嗔惱的眾多因緣,沒有“要生嗔恨”的動機;而因緣所生的嗔等煩惱,也沒有“我已產生”之類的主體執著念。
如上所述,在遭受他人傷害時,不能嗔怪他人,但是不是可以另外找出一個罪魁禍首呢?否則有些人一肚子不滿意,無處發洩,會亂生嗔惱。此偈繼續剖析:生起嗔害法的因緣,是不是該負責任呢?不應怪因緣,因為“彼等眾緣聚,不思將生嗔”,生起嗔害煩惱的種種因緣,也是沒有主體的,它們並沒有主動生起嗔害的意念。人們要生起嗔惱,一般來說需要外境,也需要感受外境的色根,其次還需要有意識。舉個例子,我們看見一個人而生氣,這個事件中先有生氣的對境存在;然後以眼耳色根見聞感受到;再產生分別心念,由不滿而生嗔恨等。這個嗔恨心到底由誰主動生起呢?外境、眼耳諸根自然是無法生起嗔恨,那麼是不是意根呢?也不是,如果意根能獨立自主地生嗔,那在外境、色根不具時,為何不生嗔恨呢?那是不是三個因緣聚在一起,經過一場會議商量去制造嗔恨心呢?這也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就如冷熱空氣不均而產生風,這根本不是哪一個因緣主動、有意去制造。而且各個因緣本身,亦是依緣而起,並沒有一個有意的操縱者。
從嗔恨等煩惱產生後去觀察,“所生諸嗔惱”,因緣聚合所生起的嗔惱果,它也只是一個暫時的緣起現象而已,沒有獨立自主的本體,就像是一堆建築材料聚合而有了房子的顯現。房子只不過是我們安立的一種假名,並非有它實存的主體,它自己也不會有“我是已修好的房子”之類主體觀念;嗔惱果也如是,“亦無已生想”,它不會有自我主體的觀念,不會有“我已產生出來了”之類有自我主體的意念。任何一個法,都不是有意而生,生亦無意,都僅僅是依各種條件具足後而現。《稻稈經》中說:“彼無明不念,我從行起,行亦不念,我從無明得起……”構成生命輪回整個世間的基本規律之十二緣起,都是依緣而生,只要前面的條件具足,後者就毫無自主地產生了。要去找它的主人,找它的負責人,永遠無法找到。其因無主,其產生過程無主,其果也無主,明白這個道理後,我們對受到的嗔害該找誰去負責,該怨恨誰呢?“諸法緣起生,此乃佛所說”,佛早就把真相告訴了後人,而我們卻是無明覆心,積習難返,盲目地生起怨恨,這只有找自己的無明為此負責任了。
縱許有主物,施設所謂我,
主我不故思,將生而生起。
雖然數論外道主張有所謂的“主物”,而且也施設了所謂的“我”,但是“主”和“我”都不會自主地去作意:“我將要生起某種法”而產生諸法。
在前面數偈中,分析了嗔害與嗔者不是獨立自主而生起的法,但在數論外道中,他們主張諸法都有自主的因,在此作者特加以破斥。
數論外道的觀點,在《七寶藏》、《澄清寶珠論》、《入中論 ?善解密意疏》等論典中,都有過較詳介紹破斥,在此我們對這種邪見不作廣泛的介紹,只結合頌義而直解。數論外道歸納一切所知為二十五谛,其中神我能享受一切法,而非作者;情、塵、暗三德平衡時的“自性”(主物)為神我的一切行境之因。神我為意識,其余皆無情法,神我與自性是常有法。
分析他們的觀點,神我、自性為常有法,神我可享受樂苦等非異體之實有法,這種觀點是無法成立的。因為主、我是常有不變的法,既然為常有不變的法,如同虛空,恆無變動,那怎麼又會有種種作用與覺受呢?常有的主我如果能有種種作用與覺受產生,那就已經變成非常有不變的法了。因此常有的主我,不可能去自主地作意“我要生起嗔貪”,由此而導致貪嗔等法產生。再者,他們承認自性是無情法,不可能有作意生起的功能;神我又是無所作的法,既無所作,也不會有作意生起嗔惱的功能。
不生故無果,常我欲享果,
於境則恆散,彼執永不息。
既許主物(自性)是常而不生,那麼它就沒有所生的果;想要享受生果的我,也是常有不變的法,因此它將永遠散亂地執著於境,而這種執著也將永遠不會止息。
上偈已分析了數論外道所建立的主物、神我都沒有自主生法的功能,以此而破除嗔惱有自主因的邪見。此偈再分別破斥主物、神我。數論外道許主物(自性)是常有法,又許從它生起其余二十三種現象,這種觀點其實是自相矛盾的,因為不生的常有法是不會有生滅變異的法,既無生滅變異,怎麼會有所生的果呢?
數論外道又許有神我的意識法,能享用一切現象,遍於一切法,且是常有法。既是常有不變,又是能遍享一切法,則它應恆常不變散亂地執著外境,永遠地陷於“享受外境”之中,而且應永遠執著同樣的外境,因為是常有法,是不變的法。而實際上,某種外境存在時,眼耳等意識才緣之而執著;外境滅了後,眼識等也就隨之而滅,這些都說明意識是很明顯的無常法,其中怎會有常而不變的神我意識存在呢?
彼我若是常,無作如虛空,
縱遇他緣時,不動無變異。
如果勝論派所許的“我”真正是常恆不變的,那麼它就應像虛空一樣毫無作用;縱然遇到其他外緣,也不會影響它的不變異性。
在種種外道邪見中,數論派與勝論派可以說是兩大主派,而其他的外道宗派都是以此二為基礎建立的。在前面破斥了數論外道許嗔等諸法有主因的觀點,現在開始破勝論外道的觀點。
勝論外道也建立一個“常我”,他們所謂的常我有幾種特點:我是萬法的作者,是無情法,是恆常不變的法,可以享用萬法。按他們的觀點,苦樂貪嗔等法是由“我”自主產生的內無情法。他們所許的“我”既然為常有法,那就決定不能有任何作用,這個道理前面也作過講解。如果承認“我”有生起嗔恨損惱的作用,則“我”為恆常的觀點就無法成立。如果許“我”為常有法,則決定會如無為法的虛空一樣,不可能有任何能作所作,也不可能有任何享受。勝論外道為了彌補這個漏洞,又自圓其說,許“我”雖然是恆常不變的無情法,但它借助俱生緣時,就可以生起種種外境法等等。這也是很明顯的謬論,如果“我”真正是恆常實有不變,那就不會因遇上俱生緣而有變動;如果有變動,那所謂的“常”又怎麼能成立呢?因緣不具時,他們的“我”是常有不變法;而因緣具足時,又馬上成為了可以變動的無常法,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作時亦如前,則作有何用,
謂作用即此,我作何相干!
如果在遇緣發生作用的時候,“我”仍和從前一樣,那麼這種作用對它又有什麼功用呢?如果說它的作用就是如此,那麼“我”和“作”又有什麼關系呢?
勝論外道說“我”遇緣而起作用生起外境諸法時,仍和從前一樣,亦是保持著常恆自性的。如果是這樣,那麼這種緣又怎麼對“我”發生作用,而讓“我”生起諸法呢?因為“我”仍為無有變動的常法,既為常法,則無作如虛空,縱然千萬種緣與虛空般的常法相遇,也不能對虛空常法起到作用。所以,勝論外道所許的“我”無變動,而遇俱生緣能生諸法的觀點也無法成立,如果承認有不變的常有“我”,遇緣仍保持不變,同時又會有“作用”,就如同說“石女遇緣也不變其石女之自相(仍是石女),同時又會遇緣而生兒子”一樣可笑!
勝論外道又強辯說,常我所遵循的是不可思議的“大道”,它的作用本來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既然如此,那麼你們這種不可思議的作用與“我”又有何關系呢?因為你們許“我”無有變動,保持著“常有”自性,如此則如虛空般無知無變動,任何法對它無有作用,也不會有任何關系。既然作用與我無關系,則怎麼能說“我”能自主生起嗔等諸法呢?這種“謂作用即此”的說法,其實質上不過是自圓其說的臆造,或毫無根據的胡言而已!
關於外道宗派的破斥,我們在此大略地宣說了一些。講解這些是為了破除思想中的遍計執著(通過學習外道觀點而生起的執著),也是為了我們日後容易去判斷、破斥種種無明邪說,對現在這種時代來說,這點有很大的必要。現在與數論外道或勝論外道相似的宗派,以及其他外道的種種邪說倒見,到處都在蠱惑欺騙世人,我們如果能熟悉地掌握一些剖析、分辨乃至破斥的方法,對利益眾生的事業是極有裨益的!
是故一切法,依他非自主,
知已不應嗔,如幻如化事。
因此一切法都是由於他緣聚合而生,並非獨立自主自成。知道這個道理,就不該嗔恨這一切如幻如化的人事了。
上面的偈句中,已破除了種種具代表性的邪見,現在再從正面去觀察、辨析,就可得出正確的結論:一切法依他緣假合而有,並非獨立自主自成。月稱論師在《入中論》中以甚深智慧去觀察諸法,不是自生、他生、共生、無因生,觀待世間眾生的無明習氣,可以無誤地承認一種緣起生,仁達瓦大師也說:“不能承認四生,應當承認第五生——緣起生。”然而這種緣起生在本質上也只是無生大空的幻化而已。
嗔害損惱諸法也不例外,它不能獨立自主地產生,也非無因無緣而生,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因緣聚合時,它才會顯現。我們大部分人都聽聞過《入中論》和《中論》,學過抉擇法無我的中觀理論,大家應以“金剛屑因”的理論,去觀察它的顯現是否自生、他生、共生、無因生,反復思維分析後,對嗔害的本體就會有清醒的認識,對如夢如幻緣起諸法也就會斷除實執。
知道了緣起性空道理後,在我們境界中,雖然嗔惱等法仍會不斷地顯現,但此時已了知這些法無有實質,如同幻術變化一樣,只是一種以緣起力而顯現的幻象而已,那又有什麼可值得生起嗔恨之處呢!大空的緣起幻現中,嗔害者與被害者、嗔害本身,這些都無有主體,那你應去嗔惱誰呢?愚昧的實執習氣支配下,許多人為損惱苦受而生嗔,實際上就如同盲人攀抓虛空一樣,唯有徒然造業而已。
《經莊嚴論》中說:“由是諸法知如幻,生處如入游戲園,由證彼故盛衰際,不為煩惱苦怖畏。”在生活修行中,興盛衰敗之變化可以說是誰也避免不了,但我們如果不能像菩薩那樣,“由是諸法知如幻,生處如入游戲園”,那就要虛枉地經受種種折磨,恆時陷於煩惱之中。因此,了知諸法如幻化的智慧,非常重要。我們雖然暫時無法像登地菩薩那樣,恆時安住於觀輪回如花園境界,但相似地了知並安住這種境界,只要努力還是能夠的。
我經常想:修行人雖然有種種層次的不同,但在遇到違緣苦難衰敗時,不能有怯弱畏懼;在遇到安樂興盛順緣時,不能忘乎所以,過於傲慢,這一點每一個修行人都應做到。保持一種較平穩的心境,不得意忘形,也不怯弱痛苦,安住如幻如夢如化的境界中,則能穩重地把握自己,渡過平靜的河面、渡過激流險灘。
禅宗三祖僧璨大師在《信心銘》中說:“一種平懷,泯然自盡。”修行人如能安住於平直的心性中,則一切業境泯然自盡,無蹤無跡。無垢光尊者在闡述安忍的修法時說:“觀察空性如虛空,喜憂得失善惡無,於彼執二亦無義,當處一切等性中。”修行人應努力祈求上師三寶的加持,盡快地證悟安住於這種平懷、平等性之中,則一切外境顯現都見為如夢如幻,此時苦樂喜憂的種種分別念自然平息下來,任何苦惱損害之境也就能泰然地安忍。
由誰除何嗔,除嗔不如理,
嗔除諸苦滅,故非不應理。
問:如果一切如幻,那由誰來除何種嗔恨煩惱呢?所以除嗔不應理。答:消滅嗔恚能除滅痛苦,所以沒有不合理的地方。
既然一切都是如幻如化,引生嗔恚者是幻化,自己發嗔心也是幻化無實,那我們又何必去除滅嗔恚呢?都是空性幻法,沒有實質的東西,而要去消滅它又是否合理呢?有些人沒有分清勝義谛和世俗谛,立跟於錯誤的妄想當中談論證悟境界,必然會得出這類疑問。
在已經證悟實相者的境界中,一切現法都是幻化夢影;但對我們凡夫來說,實執習氣濃厚,諸法無生幻化的實質無法見到。從法性大空之中現起的森羅萬象,在凡夫面前,顯得實實在在,這種強烈的誤執,對我們非常有力,經常給我們帶來強烈的痛苦感受。特別是嗔恨煩惱的惡習氣,在沒有證悟空性前,它帶來的苦受超過其余所有的煩惱。因而勝義中雖然無有除嗔之事,但在世俗卻有滅掉嗔惱痛苦的必要。在濃厚的實執習氣中,我們必須以堅定的忍辱執著去對治嗔恨執著;在如幻如夢的境界中,以如幻如夢的忍辱去對治如夢如幻的嗔恨,這樣才能徹底斷除嗔恨帶來的如幻如夢痛苦,得到如幻如夢的解脫和安樂。
故見怨或親,非理妄加害,
思此乃緣生,受之甘如饴。
因此當怨敵或親友無理傷害我的時候,我應立即想到“這些傷害都是從因緣聚合而生的”,於是欣然如遇安樂般去承受。
在日常中,每一個人總要遇到一些他人的損害。一些人或非人中的怨敵會無端給自己制造眾多違緣,毆打、誹謗、侮辱、疾病……還有一些親友,以前也許相處得不錯,但到了一定時候,他們也會翻臉不認人,平白無故地鬧許多是非,給我們帶來身心傷害。類似事件,每個人都會有過親身的體驗,在這種時候,有些人以前也許不知該如何調伏自心,但現在聞思過《入行論》,學習過如何安忍的訣要,此時應立即“思此乃緣生”,將心安住於這種境界後,也就能面對一切痛苦而“受之甘如饴”。
“思此乃緣生”的意義非常深邃,如果不能透徹地理解,我想要面對傷害而“受之甘如饴”,恐怕有點勉強,難度很大。我的上師曾經說:“諸法緣起生是佛法的關鍵,弄清了這個理論,方能真正地進入佛法。”佛在說法過程中,對緣起生有詳盡地闡述,如《造塔功德經》中說:“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等偈句,當時在佛弟子中,幾乎是人人皆誦持的法句。現在的藏傳佛教中,對此也是非常的重視,乃至作為佛法的象征,用來裝藏佛像。
說諸法是緣起生,首先是說諸法沒有獨立自主的主體,也非常有不變,“因緣所生法,即此無自性”,這是《十二門論》中主要的觀點。淺層去說,嗔害等諸法,無有主體,也不是誰人可以自主地生起,前面我們對此作了分析;深一點去理解,嗔害等由緣起生,本體即是空性,只是觀待凡夫眾生的無明習氣,在大空的本體上有這些幻象的顯現。在遇到傷害時,內心真能契入緣起性空的甚深法義,即能生起無可言喻的大安樂,這點需要你們真實地去修持,方可達到。不能達到這種層次,也可從另外的角度去考慮,既然嗔害等法是緣起生,那就找不到該嗔怨的主體,於是因無有可嗔之主體而息嗔恨。息嗔之後,進一步去觀察,他人對自己的傷害,是自己往昔惡業果報的成熟,現在以此能消宿業,何不樂而受之呢?或許可以去想,這是自己善業的感召而現的,以此能消除自己驕慢,增強自己的出離心、悲愍心,能迅速成就安忍波羅蜜多等,這樣難得的修法機緣,理應去“受之甘如饴”。
子三、(怨害不嗔之安忍):
若苦由自取,而人皆厭苦,
以是諸有情,皆當無苦楚。
如果痛苦不是緣生,而可以自主地取捨,那麼世間的人們都是厭惡痛苦的,以此而一切有情應該都沒有痛苦才對,但事實卻相反。
一切痛苦嗔害都是在因緣聚合的催動下而生起,不是世人能夠自主取捨的。假如人們可以自主,那麼整個世間就不應該有痛苦存在,因為世間沒有人願意受苦,不但是人,就連最低級的有情,也沒有願意受苦的。如果有自主能力的話,任何大大小小的痛苦都會被有情拒之千裡之外,而去取受安樂的生活。根登群佩大師說過:“沒有腿的蚯蚓也是渴求安樂,沒有眼睛的螞蟻也是渴求安樂,總之,這個世上眾生都在為自己的安樂而奔波。”古人雲:“天下熙熙,皆為利趨,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這個世間,我們隨處去觀察,到處都可見到為了避苦趨樂而忙忙碌碌的眾生,城市裡熙熙攘攘、忙碌不休的人們,他們的生活更是可以看出這一點。雖然人們都在拒絕痛苦,然而在實際上,不明因果的人們無法對苦樂自主地操縱。輪回眾生所得到的,都是完全不願接受的痛苦,每個人的身心內外,都有著種種的痛苦在煩擾、逼迫,根本無絲毫自由自主的力量。因而在遇到眾生造作的傷害惡業時,應理解對方為煩惱所制,無法自主取捨,對此我們不能生起嗔怨。
或因己不慎,以刺自戳傷,
或為得婦心,憂傷復絕食;
縱崖或自缢,吞服毒害食;
妄以自虐行,於己作損傷。
有時候,一些人因為自己不小心,為尖銳的刀刺等物戳傷;一些人為了求女色、財富,憂惱傷心乃至不思飲食,另外有些人則自缢、跳崖、吞毒藥和有害的食物,以種種非福業的罪行,殘害損傷自己的身體。
世人對自己的身體和生命最為珍視執著,但在業力現前,強烈的煩惱襲擊之下,人們往往會將平時最為貪執的身命都棄之不顧,甚至自我摧殘、毀滅。頌詞中首先列舉了在業緣感召之下,有人不小心自傷的事例。人們誰都不想傷害自己,然而這是自己不能控制的因緣所生法。偶爾不慎,為刀所傷,為刺所扎,這種現象我們都有過經歷。翻開新聞報刊,工傷、交通事故幾乎每天都不會間斷,因緣所致,人們無意中的行為既能傷及自己,對他人的傷害也就更無可避免了。
有些人為追求財、色、名聞等,費盡心機、精力,弄得憂心傷神,憤怒絕望之際,甚至於絕食、投崖、自缢、服毒……以種種愚癡與極端行為,殘害自己,這類慘劇,在我們這個世間,無論古代、現代都在接連不斷地上演著。世人的業力確實是不可思議,很多人在追求虛幻的五欲生活中,往往對某種事物特別特別地執著,如異性、財產、地位等等,一旦得不到滿足,就憂傷絕望,為巨大的痛苦煩惱所折磨,自己無法忍受控制時,就以酗酒、吸毒來麻醉自己,有的甚至於自殺。這些人確實是可憐可悲的愚昧者,印度有位大德說:“自殺僅僅是把巨大的痛苦帶到下一世去承受而已,根本不可能解決任何問題……所以佛陀在三乘戒中都明確地遮止過自殺。我們遇到再大的痛苦,也應當勇於面對,逃避無法解決,只要勇敢地面對,就沒有不能解決的事。”但無知的世人往往為煩惱痛苦所制,毫無理智,不可能去冷靜地考慮這些問題,只有隨業力浮沉飄轉,有時盲目地去傷害他人,有時去故意摧殘自己……念及他們為煩惱所制無法自主的悲慘境遇,我們怎能不去對他們的自殘及傷損他人之行為生起悲愍呢?
自惜身命者,因惑尚自盡,
況於他人身,絲毫無傷損?
如果受到強烈煩惱的驅使,人們對自己極為護惜之身命,尚能自殺摧毀,更何況是對他人的身體,怎麼會絲毫不傷損呢?
對有我執的眾生來說,最寶貴、珍愛的莫過於自己的身命,在身體生命遇到危害時,眾生往往能捨棄一切財產、地位等;在平時,也會以種種手段去維護這種執著。可是在煩惱強烈現前時,眾生會大反平常,棄自身命於不顧,甚而自毀身命。在前偈中,談了許多人在貪心、嗔心強烈現前時,采取種種手段殺死自己的例子。上師如意寶說:“世間有許多眾生,貪嗔煩惱非常強烈,比如說有些人嗔惱時,往往將自己氣死。這類故事你們也許都聽過,某某人的父母,為兒女生氣,最後竟然死去。還有些眾生貪心熾盛,往往因此憂悶甚至於自殺……”眾生的業力,確實不可思議,我們看周圍的世人,平時對自己的身體生命那麼執著,可一旦為煩惱所驅使,絕食、服毒、跳樓……這類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眾生在煩惱驅動下,對自己的身命尚是如此作損傷,那麼在同樣情況下,對其他眾生的損惱更無法避免。因為一般的凡夫平時對別人身體生命的愛護,自是遠遠比不上對自身的愛護,在生起煩惱時,他既然能對自己那麼執著護惜的身體作傷損,那麼對他人也就理所當然地會作損害了,這一點確實無可指責。人在煩惱催動下,平時的心態與相貌都會發生變化,變得與瘋狂者一般,所思、所言、所行大大與平時相異,旁人看來也是無法理喻: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其實此時,他也是糊裡糊塗,無法自主身心言行,陷於非常可憐的狀態。能理解到這點,我們在受到他人損害時,怎麼會去怨怪他呢?
可惜,很多人把《入行論》中這些殊勝的竅訣放在一邊,自己卻在日常中經常受嗔害苦惱,就像龍樹菩薩所比喻的那樣,站在大海邊受著干渴苦惱,卻不去飲用。希望你們去真實地修習,將這些妙法融入自相續,這樣,才不至於守著摩尼寶而受窮困。
故於害我者,心應懷慈愍,
慈悲縱不起,生嗔亦非當。
因此,對於傷害我的人,內心應懷慈愍;即使生不起悲心,亦不能對他生嗔恨心。
上面已詳細分析了他人為煩惱系縛,無有自主,於自身尚不恤殺害,對其余的眾生作損惱,也就理所當然了。明白了這個道理後,在遇到他人以言行傷害我們時,內心應為此而生起悲愍,對這些人以慈悲心來攝受,縱然一時無法生起悲心,也不能非理地發嗔恨。
作為一個大乘佛子,我們都受過菩提心戒,發過誓願要利益一切眾生,因而面對眾生損害時,理應對他們生起悲心。而且要想到眾生陷於業惑輪回中,沒有善知識的攝受,如來的教言也無由聽聞,不知取捨,在迷茫的世間不斷地感受著各種各樣的痛苦。《無量壽經》中說:“眾生迷於嗔恚,貪於色財,永無止息,哀哉可殇!”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心念言行難可避免地要傷害到他人。有些眾生雖有機會聽聞一些善知識的教言,但無法壓制煩惱的擾動,而造惡業傷害他人。理解了這些道理後,我們怎能對可悲可愍無有自主的父母眾生生嗔恨呢?
在佛經中說:“縱然眾生以山王般鐵錘捶擊我,在千百俱胝劫中損害我,也不應對彼等生嗔恨之心。”又說:“眾生縱如是損害,我等對彼也應生大悲救護之心。”我們的修行如果沒有達到一定程度,面對他人的傷害,肯定是難以發起悲心,但最少也應制止自己發嗔恨,不與他人進行爭論爭斗等這些不如法的行為,防止剎那間造下嚴重的罪業。
我想:一般凡夫無法完全奉行寂天菩薩的所有教言,但只要能做到一部分,哪怕是僅僅的一條,就像這前後的兩個偈頌,如果能熟記於心、依教奉行,也會變成一個了不起的修行人,最低限度,也會是一個對眾生不發嗔心的能安忍者。
國外有位大德說過:“以前我聞思過一些小乘的法,因而在內心發願自己要得一個寂滅的安樂果。後來聽聞到《入行論》,於是醒悟到自己一定要去度化眾生,要去接近眾生,而非遠離那些為苦惱所縛的眾生……”我們許多人發願要遠離世間,住在無人的地方修行,而不願去接觸眾生。分析你們的發心,有一部分確確實實是由於不能或不願忍受眾生有意無意的傷害,而生起了這種自利的心理。如果你們能聞思這些教言,生起悲愍,則哪會因眾生的煩惱顯現而煩亂,甚而逃避世間呢?如果能堅忍地面對苦惱眾生,我們可以有很多機會修習安忍,對治我執煩惱,積累資糧。這些有力的助緣,我們有什麼理由去逃避呢!
設若害他人,乃愚自本性,
嗔彼則非理,如嗔燒性火。
若過是偶發,有情性仁賢,
則嗔亦非理,如嗔煙蔽空。
如果傷害他人是愚昧世人的本性,那麼嗔恨他們便毫無道理,如同被火燒傷者憎惡灼燒性質的火一樣不應理。如果過錯只是偶然產生的,有情的本性仁慈而賢善,那麼嗔恨他們也不合理,就像天空偶起雲煙,而不應嗔恚。
眾生損害他人,是不是他們的本性如是呢?論中在此作這方面的觀察,而引導我們斷除嗔恚。
如果眾生的本性即有傷害他人的性質,比如說,有一個很愚昧的人,他天天都打我、罵我,我對他進行徹底地觀察分析,發現他的本性即是如此,具有嗔害他人的損害性,他無論接觸到誰,都會有傷害性,那麼我應不應該對他生嗔心呢?稍加思辨,便能得出結論:不應該。因為他的本性如此,無論接觸誰,都具有如是的損害性,並不是只對我個人有如此的傷害。就像火不管遇到任何可燃物體,它的燃燒本性是不會改變的,它將不加揀擇地全部燒毀。一個被火燒傷的人如果他的心智正常,絕不會因此而對火大發嗔恨,責怪火不該灼傷自己。如果他去對火發嗔恨,人們都會嘲笑他的愚癡。同樣,如果愚者的本性即有害他性,不分對象地要傷害每一個接觸者,那麼你因受害而嗔責他,也是極為可笑而愚癡的行為。這也就像笑話故事中的某人在平地跌倒,而對地生嗔,甚至拿鐵鍬挖地洩恨一般,愚癡而可笑!
再從另一個方面去觀察,如果眾生的本性仁慈善良,沒有傷害他人的性質,他們傷害別人的過失只是偶爾發生的,那麼受害者該不該嗔害他們呢?這也不應該。聞思過大乘教理者都知道,眾生的本性即是佛,煩惱只不過是暫時現起的迷惑“客塵”而已,《釋量論》中說:“心自性光明,諸垢是客塵。”眾生暫時的過失,就像清淨晴空中偶爾現起的煙雲。如果因眾生暫時的過失而嗔恨眾生本身,怨責他們如何如何不好,這就完全是非理的嗔責!就像虛空偶為煙雲所蔽,而有人去嗔責虛空不空朗一樣,這是極為可笑而愚昧的行為。
很多人在面對傷害時,沒有經過這種理智的觀察與思考,只是隨著自己那種習慣反應去行事,盲目地生起嗔恨去毀壞自他。現在既然聞思了這些明智的思維方法,當運用到生活中去,反復地鍛煉自己,使這些智慧迅速地融入自相續。
棍杖所傷人,不應嗔使者,
彼復嗔使故,理應憎其嗔。
挨打者受的傷害直接是由棍杖(擊打)所造成的,按理不應去嗔恨使用棍棒者;而使棍者也是由嗔恨煩惱指使的,所以應該憎恨嗔心煩惱,而不應嗔此人。
論主在此引導我們分析受傷害的過程,從某人受到棍杖擊打的現場去觀察,誰應該是傷害別人的主犯。
在他人使用刀棍等凶器傷害自己時,一般人會習慣地想到:“這個壞人,他害我。”心目中牢牢地咬定使用凶器者是主犯,而對他生起嗔恨,這其實也是未經明智的辨析觀察,而得出錯誤結論。如果仔細分析這個過程,所受傷害最直接的來源是棍杖等凶器,由它們的擊打而使我們受到痛苦,它們才是主犯,是直接造成傷害的元凶。如果要嗔怪,按理不應去拋開這個直接傷害者,去嗔恨使用它們的人。
按一般人習慣思維方式,馬上又會想:“不對,棍杖是沒有自主的,它只是工具,在操縱者的操縱下,才會傷害我,所以我應嗔怪主犯——使用凶器的人。”這種想法又錯了,在本品前面的內容裡分析過,這個人也是沒有自主的,他只是嗔恨煩惱手中的工具而已。他在嗔恨煩惱的控制操縱下,毫無自主的力量,在煩惱指使下而傷害別人。要找主犯,理應找嗔恨煩惱才對,它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作者在此所作的分析,指出了人們在習慣思維定式下所認知的事物,和事物真實情況有很大差異,錯誤的思維方式,導致了無端毀自他的錯誤嗔怨心念、言行。月稱論師說過:“此非有情過,此是煩惱咎,智者善觀已,不嗔諸有情。”《四百論》中也說:“如鬼執雖嗔,醫者不生惱,能仁觀煩惱,非惑系眾生。”具有智慧者,看到眾生的種種過失,皆是煩惱所致使,因此不嗔怪眾生,而將注意力放在對治煩惱上。這些智慧的處事思維方式,如果我們反復地誦持意念,恆常應用於日常修行中,那麼不管遇到多大的傷害逆境,也能如理如法對待,不會因之而盲目無知地生嗔恨心。
我昔於有情,曾作如是害,
既曾傷有情,理應受此損。
從前,我對有情曾作過類似的傷害,因此,曾經傷害過有情的我,按因果規律應當受到同樣的傷害。
他人對我們的傷害,是由於他相續中的嗔恨煩惱所指使,而這種煩惱,當然也是因緣所生法,從這個因緣上去追溯,最後就會找到傷害自己的元凶,並非別人,而是自己!作者說:我們現在受到的傷損,是理所應當要受的,因為我們在以前,對其他有情,造過類似的惡業。在無始的生死漂泊中,每個眾生無疑曾作過種種惡業,傷害過許許多多的有情,這些業不管是在千百萬劫以前造下的,還是在並不遠的往昔造下的,佛經中說:“縱歷百千劫,業果不消滅”,不管如何,它們都要給我們這些凡夫帶來報應。世人誰也無法逾越因果規律,既然自己在往昔傷害過別人,那麼別人現在來同樣損害自己,這是合乎因果規律的事,自己應該毫無怨言地安忍。
我們可能都有過體會:自己在今生對某些人特別好,可是他始終不滿意,不斷地給自己帶來身心傷害;有時自己根本沒有作什麼不如法的事情,可別人會無緣無故地誹謗、譏諷,給自己制造種種損害痛苦。這些情況便是自己在往昔造過惡業,現在因緣成熟,果報現前而致。我們自身所遭遇的一切,都有它特定的因緣,絕不會無緣無故而發生。前些日子,我在泰國看見一本《法句經》的講義,其中有一則公案,很能說明這個問題。公案說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婦女喂養了一只母雞,母雞辛辛苦苦生蛋孵出小雞後,那個婦女便將小雞全部吃掉。母雞當然也是愛兒女的,為此懷恨在心,並發下惡願:“這個惡女人,總是吃掉我的孩子,來世我也要吃你的孩子。”因果願力是不虛的,那個婦女後來投生成一只大母雞,那只母雞投生為貓。因前世的業力,每當大母雞孵出孩子,貓便去全部將它們吃光,大母雞同樣也生了嗔恨,而發下惡願:“這個惡貓,總是吃掉我的孩子,來世我也要如此。”這對怨家死後,貓投生為母鹿,大母雞投生為豹子,母鹿生的小鹿,豹子便會毫不留情地吃掉。這個輪回悲劇反復地上演,到釋迦牟尼佛出世時,母鹿因惡願在死後變成一個羅剎女,豹子在死後投生為女人,羅剎女又去吃女人的小孩時,那個婦女便惶恐萬分地抱著小孩,逃到世尊前去尋求救護。這對冤家,一追一逃,到了世尊跟前,世尊慈悲的加持使這對多世的冤家安靜了下來,然後給她們說了法,並使她們明白了前世的惡緣,依憑佛陀的力量,她們終於了結惡緣,擺脫了悲慘的境遇。在輪回世間,陷於這種惡緣的眾生確實是無法計數的,我們遇到惡緣時,如果還不明白這是惡業現前,而以冤報冤始終不放下,那麼,“母雞與貓”的悲劇也就無可避免地要在我們之間無限期地上演著。通過這個公案,如果你有所感觸、醒悟,那何不坦然地安忍傷害痛苦的果報呢!
敵器與我身,二皆致苦因,
雙出器與身,於誰該當嗔?
怨敵的武器與我的身體,二者都是產生痛苦的因緣。既然由凶器與自身二者共同生出痛苦,那麼挨打受傷時,到底該嗔恨誰呢?
再來看我們受傷害生痛苦過程,自己的身體其實也應該負責任。在挨打受痛苦的事件中,怨敵的凶器與我們自己的身體,是其中兩個必不可缺的致苦因緣。如果沒有兵器的擊打,我們自是不會受到傷害,同樣如果沒有身體,我們也不會受傷害,因為無身則棍棒沒有地方可以擊打,縱然有千萬種兵器來加害,也會如砍虛空,不會使我遭受任何傷害。只有敵器與我們的身體二者同時具足,才會導致傷害痛苦的出生。那麼要生嗔恨,應該對二者之中的誰,生起嗔責怨恨之心呢?二者合謀造下了惡行,理應不能只追究其中的一個,如果要生嗔恨,既應對敵器,也應對自身同時同等地去怨恨責怪。在沒有以智慧觀察前,人們總是為受苦害而怨恨他人,怨恨外境,現在分析其中的細節後,我們應明白:原來自己的身體也是導致受苦害的惡緣,我怎能只去嗔怪別人呢?
身似人形瘡,輕觸苦不堪,
盲目我愛執,遭損誰當嗔?
人的身體像一個人體形的大瘡傷,輕輕的觸及就會痛苦不堪,我由無智慧而盲目地愛取執著它,那麼在它遭害受傷時該嗔恨誰呢?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發現了自身也是致苦因緣,現在進一步分析自身,找出執身的愚癡我執,才是該嗔的對象。人的身體非常脆弱,外界地水火風稍有侵損,它便會毀壞;一點點冷熱、疼痛、饑渴,作用於它時,也會引生人們的苦受。整個身體就像一個大瘡,他物稍有觸及,甚至就連小含生的叮咬,也會感到特別難受。我們想想自己所感受的痛苦,絕大多數都是由它引生,假如不是它,那我們就不會有這麼多的苦受了。無垢光尊者說:“一切痛苦不樂根,此身極大煩惱源”,身體其實是我們受苦生嗔惱的根源,可是我們為愚癡覆心,無有智慧,盲目地貪執著它為我所,一天到晚圍著這個大瘡轉,喂養食物、打扮等等,貪愛不休。由於對煩惱痛苦根源的大瘡盲目貪執,執它為我所,因此在它遭受到傷損時,人們往往要對他人大發嗔恨。然而去如理地觀察,痛苦的來源是自己的身體、是自己對身體的盲目愛執,要嗔責痛苦的來源,只能是對愚癡的我執大發嗔怒,怎麼能嗔責他人呢?
愚夫不欲苦,偏作諸苦因,
既由己過害,豈能嗔於人?
愚笨的人雖然不想受苦,卻偏愛造作導致痛苦的惡因,既然現在為往昔的罪業而受害苦,那麼憑什麼憎恨別人呢?
世間凡夫都有著盲目的我執,對輪回因果諸法,許多人更是毫無了知,處於極其愚暗之中。雖然最愚笨的人,也不願意受任何一種微細的痛苦,哪怕針尖大的苦,也是不願去受的。但他們想法雖然是如此,行為卻是偏偏與此相反,完全是背道而馳。對導致苦果的十不善法,人們幾乎是從未間斷過,分析一般世人平時的心念、言行,乃至舉手投足之間,有多少不屬於貪、嗔、癡等苦因呢?既造下這麼多苦因,就要不斷地感受惡果,自作自受豈能去怨天尤人。
《佛說業報差別經》中說:“一切眾生,系屬於業,依止於業,隨自業轉。”經中講了很多造何種業受何種報應的教言,比如說殺生者得短命報,貪吃者得多病報,起惡貪者得餓鬼報等等。我們因前世傷害他人的惡業,現在也同樣要得到回報,因此在遇到他人的損害時,當深思這是“隨自業轉”的惡報,應毫無怨恨地安忍。我想許多人在遇到傷害時,其實是沒有去思維觀察,沒有去追究受害的原因,以此而盲目嗔責他人。即使不能完全明白因果規律,如果去心平氣和地分析,從社會上那些到處胡作非為的罪犯,最後受到處罰的事例中,也可推論出一些道理,罪犯因自己的罪行受到處罰時,如果去嗔恨執法者,那是毫無道理的。我們受到傷害時,也肯定是因自己的一些過失而招致,同樣也不應憎恨他人。
譬如地獄卒,及諸劍葉林,
既由己業生,於誰該當嗔?
譬如地獄中的執刑獄卒,以及其他恐怖的劍葉樹林等刑罰,既然都是自己的惡業所化現,那麼墮入地獄受苦者應該憎恨誰呢?
眾生在輪回中,由自己的罪業而受到苦害,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下墮地獄。眾生由於造作嗔心等惡業而墮入地獄,受各種各樣的苦害,譬如牛頭馬面之類身形猙獰的獄卒,手持各種兵器砍殺割截;鐵身鋼嘴的凶猛禽獸、爬蟲撕咬吞噬;經受劍葉林、煻煨坑、鐵柱山、利刃原等等,各種各樣可怖刑罰。而這些苦害的來源,都是由眾生自己的造罪惡心所幻現,大乘顯宗、密宗的眾多經續對此都有詳細介紹。地獄眾生在受苦害時,它們該嗔恨誰呢?恨獄卒、恨劍葉林之類嗎,那只是毫無意義的造業而已,因這些外境都是由自己的造罪惡業所幻現的,自己制造的惡果,如果還歸罪他人,這是愚癡至極的舉動。
我們在人間所感受的一切苦害,與地獄眾生感受苦害的道理完全相同。大大小小的苦害外境,乃至小小的病痛,無一不是感受惡業的果報,華智仁波切說過,輪回中的一切“沒有其他的作者,也不是偶爾發生”,而是我們善惡業所感的果,因此在遭受苦害時,豈能去怨恨他人。因果報應的公案有很多,我們都聽過、看過不少,而其中悟達禅師的公案,我相信大家聽後都會有一些感想。悟達禅師是唐朝時一位大德,戒律學問均為當時的修行人所標榜,唐王朝也尊禮他為國師。有一次皇帝給他供養了一個沉香寶座,禅師在座上不覺起了一點慢心,護法天神也就以此而離開了他。從那以後,禅師的一個腿膝蓋上漸漸長出了一個恰似人面的惡瘡,耳鼻眉目等齊全,而且其口能吞食飯食。惡瘡長成後,痛徹骨髓,悟達禅師為此而晝夜不能安寧。皇帝召集天下名醫,采取了各種方法,仍不能為國師治愈這個怪病。這時,悟達禅師想起了自己在以前照看過一位患病的老僧,那位老僧病愈後,於分手之際曾吩咐他:“你以後有難,可來彭州九龍山(今彭州市)找我。”禅師於是費盡千辛萬苦來到了九龍山,找到了那位神異的老僧說明了來由,老僧便命他到山後的一口泉水邊用水洗濯怪瘡。正在洗濯時,怪瘡突然開口說話:“你看過《西漢書》沒有,晁錯就是我的前生,袁盎就是你的前生。當年你腰斬晁錯,為此我在九世之中找你報仇,但你一直身為淨戒高僧,我無機可乘,直到這次你心生傲慢,我才有了機會。現在迦諾迦尊者以甘露加持超度了我,消了你的業,所以咱們的怨仇從此了結。”悟達禅師澆水洗瘡,痛得直昏了過去,待醒來時,瘡愈無跡。以此因緣,禅師作了《三昧水忏》,引導人們忏悔宿業,這段公案在許多典籍中都有記載。每想到這個公案,我都有心寒的感覺,在每一個人身邊,毫不例外的也有類似的冤家債主在伺機報復,如果我們在遇到病苦違緣時,再大發嗔恨,怨上加怨,宿業怎會有終期,希望你們每一個人牢記!
宿業所引發,令他損惱我,
因此若墮獄,豈非我害他。
由於自業的宿業引發,使他人前來毀損傷害我,如果損害者因此而墮入地獄,那樣豈不是我害了他!
別人的嗔害只是我們自己惡業所感的果,應完全由自己負責,這點已作過分析。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還有一層很嚴重的過失,那就是因此要使別人受苦。
別人來損惱我,當然不會無因無緣,人世間每一件事,皆由它特定的因緣所引發。而我們受到他人的損惱,究其根源,是由自己在往昔造過類似惡業害過他人,於今生相遇時,就自然導致他人對我生起嗔害心,作種種的損惱。我們受到損惱,只是償還宿債,自是不可怨責他人,但由往昔的惡業,引發他人現在造嗔害惡業,那麼他人因我們的宿罪所引,而大發嗔恨心,以此惡業也就要感受墮落地獄的痛苦果報。表面上看,他在損惱我,而從全面去看,因自己的宿罪,引發他墮落痛苦深淵,長劫受苦。因此如果對他不發悲愍,回向功德,反而要去嗔恨他,那我們的良心又何在呢?
這一點,大家確實應該去好好地思維。平時,我們的智慧無法作如此微細深刻的觀察,以為別人害自己,是別人的過錯。現在在作者的引導下,省察到在此中自己有很大的過失:別人依我的宿罪,得到了墮落地獄的苦果。因此我們應對自己的宿罪生起厭憎之心,以全力去忏除。如果能想到這些道理,我們對他人的損害也就不會生起怨恨,而會毫無嗔怨的忍受。
在《照亮心靈之光》中有一段話說:“佛教的教義,最突出、最吸引人的特點就是:認清煩惱的真相。任何一個宗教,對於認識煩惱、對治煩惱,沒有可以與佛教相比的。”要對治自己的嗔恨煩惱,也必須遵循這個特點,依《入行論》中這些殊勝的教言,去反復地思維、觀想,使這些智慧融入內心,認清煩惱的面目,掌握對治的竅訣。只有如此,在真正遇到損惱痛苦時,方能習慣地觀起這些法寶,哪怕只能運用一點,就可有力地對治,斷除嗔心煩惱。如果不能去反復觀修,心相續與法相離,縱聞法多年,也只能是看著甘露而渴死。
依敵修忍辱,消我諸多罪,
怨敵依我者,墮獄久受苦。
若我傷害彼,敵反饒益我,
則汝粗暴心,何故反嗔彼?
藉著他人的傷害而修習安忍,能使我消除很多罪業,然而他人卻由於我的宿業引發而造罪,以致墮落地獄,長久受苦。如此則是我導致他人受到損害,而他人反而在饒益我,那麼粗暴無理的心啊,你為什麼還要去憎恨別人呢?
如果沒有怨敵的傷害痛苦,也就沒有機會修持忍辱,如經中說:“若無生嗔境,何說修忍辱。”在修行過程中,如果能依靠他人的種種損惱傷害而修安忍,那麼能很快圓滿忍辱波羅蜜多。在佛經中,他方世界的大菩薩曾非常贊歎娑婆世間,就是因此界有種種不悅意的殘缺之處,使菩薩有機會修持布施、忍辱等,迅速積累巨大的功德。歷史上的很多高僧大德,在遇到怨敵傷害等安忍對境時,如同遇到寶藏、善知識一樣,特別得欣慶,因為他們真實體悟到“依敵修忍辱”,能“消我諸多罪”。《攝波羅蜜多論》中雲:“能息害心野火雨,現後眾害由忍除。”《入中論》也說:“既許彼苦能永盡,往昔所作惡業果。”這些教證中都說修習安忍能消盡往昔所作的惡業,以此而消除現生後世的眾多苦害。
這些斷除罪業的功德完全是依怨敵幫助而得到,但是他們卻要以此墮落惡趣受極大的痛苦。縱觀這個過程,其實是我們使怨敵受到了傷害,而他們卻使我們有修安忍的機會,這其實是怨敵犧牲自己,而給我們恩賜了寶貴的機會。我們如藉之修習安忍,就會如同《菩薩地論》中所說:“能堪忍補特伽羅,於當來世無多怨敵,無多乖離,有多喜樂,臨終無悔,於身壞後當生善趣天世界中。”《攝波羅蜜多論》中也說:“忍為巧處成色身,功德端嚴相好飾。”能成就如此功德的良機,完全是怨敵所賜,這個恩德無法估量。
如果能認清事實、尊重事實,則有什麼理由不去對他人的傷害感恩報德,還有什麼理由去憎恨呢?想想自己在往昔,做過多少顛倒恩仇的惡業,以後再遇到他人的損害苦惱時,還有什麼理由不去欣然地安忍呢?朗日塘巴格西說過:“彼縱非理而陷害,亦視其為善知識。”以前的高僧大德們在遇到他人加害於己時,能以洞徹的智慧,觀察到他人是善知識而恭敬頂戴。我們現在也明白了這個道理,縱然一時無法做到,但最少也應息滅嗔恨,要不然,你豈不是成了恩將仇報的小人嗎!
若我有功德,必不墮地獄。
若吾自守護,則彼何所得?
問:若因我的過錯而使人墮落受苦,豈非我將受惡報嗎?答:如果我有如法發心修忍的功德,必定不會墮落地獄。問:他人助我修忍豈非他應得善報麼?答:如果我自己發起意樂護戒修忍,那麼嗔害者(無善意樂)除了造罪外還能得到什麼呢?
論中對安忍嗔害分析至此時,許多人會生起疑問:嗔害我的人要墮落地獄,而其原因是我的宿業所引,那麼我是不是要為此而墮落呢?他人因損害我們而墮落,其原因雖然是由我們的宿業所引發,但是在這個過程中,自己沒有損害他人的發心,而只有以慈愍去修安忍的善法意樂。如是發心是善,正行也是善法,結行也是善法,因此,我們以修安忍的善法功德,決不會導致墮落地獄的苦果。
我依他人的傷害而得以修持安忍,那麼他人是否會因之而得到利益呢?雖然我們藉他人的傷害而成就修安忍的功德,但這個過程中是自己發起修行安忍的意樂,以正知正念守護自己的根門而成就善法,個人發心修持善法,其功德也就只是發心修持者本人得到,他人怎麼能得到呢?而他人的傷害,其因是嗔恨煩惱,其行為是損害惡業,其結果也會是惡趣。一切善惡業都是由發心的善惡而決定,不能只看行為的表面形象,如《功德藏》中說:“只隨善惡意差別,不隨善惡像大小。”惡劣的心念行為,導致惡果,善良的心念、行為會導致善果,因果規律便是如此。
如果知道由因生果是以心為根本,依各自意樂為主,那麼上述疑問很容易消除。他人雖因我而墮落,但我自己有慈悲善心而安忍的善法功德,故在修忍中,不會有墮落惡趣的惡報;他人雖能幫助我們成就安忍,但他人的發心是嗔害煩惱,故得不到功德。宗喀巴大師也說過:“心善地道亦善,心惡地道亦惡”,漢地禅師亦雲:“好心命又好,富貴直到老。”當然,依靠惡人修善法,如果修持者是發心廣大的菩薩,通過回向功德、取受對方痛苦的修法,會減輕作害者的痛苦,最後也會漸漸引導他去修善而趨入安樂。但無論如何,以嗔心煩惱作惡者是不會以惡業得到功德的。
若以怨報怨,則敵不護罪,
吾行將退失,難行亦毀損。
如果不修忍而以怨報怨,那麼敵人不但不會修忍防護罪業,反而會更加生嗔造罪;而且以此我的修行將會退失,修安忍的艱難德行也因此而毀損。
這也是一個解釋疑問的偈頌。有些人也許會想:既然對別人進行損惱,其實是對別人的饒益行,那麼我在遇到他人的損害時,能否去以怨報怨,促使他人也修安忍呢?這種想法是不合理的。面對他人的損惱,如果以牙還牙、以怨報怨,問題會越來越嚴重。因為他人進行傷害行為時,他的心相續為煩惱所制而無有自主,如果在此時遇到了抵抗損害,如同火上澆油,嗔心會更熾盛。他在這種情形下,根本不會去考慮修持安忍,只會更增加他的損害惡業。而且,如果我們這樣去做,安忍難行也會毀損,自己的菩薩行也就退失了。大家知道,守持別解脫戒或菩薩戒的修行人,平時必須按“沙門四法”的原則去行事: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不以嗔怒對嗔怒,不以揭短對揭短。如果以怨報怨,也就違背了這個大小乘行人必須遵循的行為准則,平時修持安忍難行的功德,也就會在剎那之間毀壞殆盡。最終的結果,於人無益,於己有害,所以這種以怨報怨的行為,是萬萬不可采取的。
沙門四法是每一個佛弟子的基本行為准則,也是我們在平時最扼要的一種修持。作為一個修行人,如果放棄或違背這個准則,那他的修行便會變得毫無意義。現在社會上有一些亂糟糟的影視、書刊,它們的作者不懂得基本的佛教教義,而隨意胡亂編造了一些故事,給佛弟子臉上抹黑。一個人穿上出家人的衣服,如果因嗔恨煩惱而手持凶器與世人打打殺殺,那麼他不是瘋子,便是對佛教一點也不懂的愚笨者,或是某種惡勢力的化身……
我想作為佛陀的弟子,無論在什麼環境中,也不管遇到什麼事件,沙門四法是不能違背的。有些人說:現在社會如何如何復雜,出門不安全,最好弄件武器防身等等。我絲毫不贊成這種說法,也很不以為然,作為佛弟子,唯一的依怙便是上師三寶,護身的武器便是大慈大悲與忍辱铠甲。如果穿著袈裟、剃著光頭而手拿刀槍,大發嗔心去傷害眾生,不如早點死了好,以免給佛教抹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聽聞過佛法,如果想從內心、外境行為上都做一個合格的佛弟子,那麼希望大家務必牢記這些教言,將自心調柔如棉花一般,不管遇到任何生嗔境,也以“如樹安住”等竅訣去安忍。
癸二、(於斥責吾者修安忍):
心意無形體,誰亦不能毀,
若心執此身,定遭諸苦損?
輕蔑語粗鄙,口出惡言辭,
於身既無害,心汝何故嗔?
心意沒有形質軀體,所以誰也不能摧毀它。問:如果心意執著身體為我或我所,豈不是會遭到各種痛苦傷害嗎?答:這也無法成立。當別人對我輕視,說粗鄙的言語,以及口出惡語相罵時,既然這些對身體毫無傷害,心意你為何要生嗔恨呢?
面對別人的譏諷、誹謗和斥責時,該如何修安忍呢?作者在論中敘述了殊勝的修法,我們應細心地聽聞思維,也應時時用來對治自己的煩惱。在日常中,遭受言語誹謗的機會,無疑會有不少,在這種時候,我們應如論中所言,對之做仔細的觀察:他人對我的譏毀傷害,是損害了我的心呢?還是損害了我的身?如果此二者都不會受害,哪還會有誰受傷害呢?
首先來看自己的心,在別人譏毀時,會不會受損,如果有損傷,那我們去反擊他人,在世間上也許說得過去。但觀察心意,它是什麼形狀?在哪兒?顏色、大小等等。縱然你有過人的智慧,也不可能見到心意有形狀、處所,心意它沒有任何形體實質,也不住在身內身外等任何地方,佛在《寶積經》中說:“迦葉,此心者,於外不隨有,於內不隨有,二者之中不隨有,若遍尋之無有而可緣也。”在《楞嚴經》中,佛陀也向阿難七處征心:身內、身外、潛伏根內、開合明暗、隨所合處、中間、一切無著,這七處都無法成立。心既然沒有形體、處所、如同虛空,自然也就無法去損毀它。平時有些人說什麼傷心,心受到欺侮等等,其實是沒有觀察的緣故,如果去深入觀察自己的見聞覺知心,其本體就會像石女的兒子一樣,根本不會存在受傷害的可能性。這個道理我們如果能了解,面對譏毀時,就能消除心受損毀的誤執。
心意既然無形體,不會受譏毀傷害,那麼身體會不會受到譏毀傷害呢?身體是地水火風無情法組成的,它本身不會有任何苦樂感受,既無苦樂感受,那麼也就不會存在什麼受損害的問題。除了身心之外,我們也就沒有其他可受苦損之處。可是凡夫遇到他人譏諷時,總要生起苦受而導致生嗔恨,這其中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若心執此身,定遭諸苦損”,論中的答案便是這兩句,在各論師的講義中,對此有不同解釋。有的講義解釋此句說:若自心執身為我或我所,則會為譏毀所苦。有的講義中釋此句為他人的問辯句,在此我們也遵循這種解釋。因在前面作者說“心意無形體”,故不會為譏毀所傷害,但他人不承認,反駁說:心意一定會受到傷害的,比如說心意執身體為我或我所,在身體受到傷害時,心意就會因此而感受到害苦,所以心意生嗔也是有道理的。
這種辯難當然無法成立,因為言語的譏毀對身體不會有任何損害,以此心意也就不會受害,那麼心意有什麼理由生嗔恨呢?頌詞中的“輕蔑”是指藐視、輕視的態度,“語粗鄙”、“惡言辭”指粗惡卑鄙的語言,這些法對身體毫無傷害,縱然有千萬眾生對某人的身體惡口相加,身體本身也不會有任何感受。既然於身無損,那麼心意對身體的執著最厲害,對無損害的外境,也就沒有任何可嗔的理由了。可是奇怪之處就在此,於心意本身無損,於心意所執之身也無損,但心意還是要生嗔,我們想不通,也就只好去反問心意本身,“心汝何故嗔”呢?追其根源,也只有是無明妄執在作怪而已,其余根本沒有任何正當理由。
我們在日常中,無可避免地要聽到一些譏毀言辭,如果此時不能護持正知正念,而隨無明習氣的指使,肯定免不了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種本來不應有的傷害、侮辱等等苦受,因此而大發嗔惱,與他人發生沖突。我看漢族四眾弟子中有一些人對此應切實地注意,你們有些人之間開始是辯論,慢慢的變成爭吵,由沒有損害作用的言論而生嗔,最後回去緊閉門戶,發願不再接觸他人,這種現象很危險。釋迦牟尼佛在世時,有兩個老比丘和一位年輕的比丘辯論佛法,後來變成了爭吵。其中的一名比丘特別生氣,回住房緊閉門窗,躺在床上越想越氣,最後竟氣死了,而且在死後,馬上變成了一條毒蛇。當時世尊以神通知道了此事,叫捨利子去開示毒蛇放棄嗔心,但捨利子無論怎麼開示,毒蛇仍氣鼓鼓地躲在房子裡不肯出來,智慧第一的捨利子尊者只好回來禀告世尊。世尊接著又派神通第一的目犍連尊者去,仍是沒有起到作用……捨衛城的人們聽到此事後,很多人都聚集在房前來看稀罕。世尊於是加持那條毒蛇從房子裡出來,讓它與另外兩位爭吵的比丘相互忏悔,認清自己的過失。那條毒蛇流出了眼淚,世尊斥責它說:“你造惡業時沒有哭,現在果報成熟了,哭又有什麼意義呢?”毒蛇與另外兩位比丘從內心發露忏悔了嗔心惡業後,世尊說了大慈大悲的法義,加持毒蛇迅速脫離了惡趣。類似的公案,在藏傳、漢傳佛教中有不少,你們或許都聽聞過,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引以為戒。
一切言辭如同空谷回音,對我們的心身都毫無損害,然而其事實雖如此,如果不去認清並牢記這點,愚癡的誤執習氣仍會不斷地捉弄我們,將我們推進無端為譏毀而生嗔惱的危險境地。因而不願受捉弄而墮落的修行人,應盡力斷除實執戰勝煩惱。
謂他不喜我,然彼於現後,
不能毀損我,何故厭譏毀。
或有人說,其他人會因此而不喜歡我。但事實上,無論在今生或來世,別人對我如何討厭都不會毀損我,那麼我為何要厭惡別人的譏毀呢?
有些人找理由說:雖然身心都不會為譏毀所損害,但譏毀會導致其他人對我生厭心,生憎惡心,為此我自然要對譏毀者生嗔了,這也是合理的呀!凡夫人在遇到他人對自己厭憎時,內心馬上就會生不樂情緒,如果發現這是某人對自己的诋毀、譏諷而導致,嗔恨心也就自然地生長起來。但我們繼續分析這個過程,生嗔恨心其實也毫無必要。譏毀固然可導致他人對我的不喜,然而他人對我的討厭,對我的現生、後世不會有任何毀損。如果自己修行很圓滿,那麼無論別人對自己怎樣不歡喜,生厭憎心,對今生是不會有損害的,後世也不會因之受損而得到惡報,既然是對自己的今生後世都無損害,那就毫無必要去對譏毀生嗔心。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遭受一些流言蜚語,如果能淡然處之,不將這些放在心上,那麼世間也有這種說法:“謠言總是有,不聽自然無。”只要不去執著,當面的斥責,嘲諷,或背後的誹謗謠言都會自然消滅,對我們不會有損害。仲敦巴尊者說過:“聽到別人不悅耳的話語,你應當觀為空谷音,如此則自心不會因之而不樂;沒有不樂,就不會有嗔惱;沒有嗔心煩惱,我們就會有成就的機會。”相反,如果我們心相續中存有嗔惱,就不可能有成就的機會,《父子請問經》中說:“若人嗔怒不成佛,故當恆時慈心觀。”
如果一直在一帆風順的環境裡,很不容易發現自己的嗔心煩惱,就像我們之間的一些修行人,平時不喜歡與別人接觸,聞思修行表面好像很不錯,但稍與外界有接觸時,馬上就會顯露出煩惱習氣。我總想你們當中有一些人,應主動給常住辦一些事,與周圍的道友經常接觸,先在學院這種環境中鍛煉檢驗自己,這樣能給修行創造很好的增上緣。要不然,你總在“溫室”中生活,一旦步出室外,風霜雨雪一齊降臨,前途命運也就堪憂了。有的時候,修行人多接觸一些人,可能對修行極有助進,比閉關的作用還要好。有些人閉關修了很久,但一出關,貪心、嗔心還是很厲害,我想如果能多接觸一些人,心胸眼界能開闊一點,這樣就容易跳出自我的小圈圈,也容易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要不然,你一直閉關,閉、閉、閉,把自己閉在一個黑窩窩裡,最後就會什麼也看不見了。以前在拉薩附近有一對道友,一個喜歡坐禅,一個喜歡繞塔經行。喜歡坐禅的人對繞塔者說:“我現在修到了一定境界,需要很安靜的環境,你不要打擾我。”繞塔者問:“真的嗎?”“真的,我現在要好好的修定……”於是繞塔者說:“你要坐禅,那你也要吃屎吧!”當頭給了一頓責罵,喜歡坐禅的人聽了勃然大怒,立即回擊:“你才要吃屎……”繞塔者靜靜地待他發洩完後,才說:“對對,你得到的境界不錯!”在漢傳佛教中,也有佛印禅師與蘇東坡關於這方面的故事。蘇東坡被貶到湖北黃州做官時,經常與隔江相望的佛印禅師談經論禅,東坡學士喜歡坐禅,而且頗以為自己有所悟,一日心血來潮,寫了一首詩偈:“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派人過江送給佛印禅師印證,禅師接信一看:好大的口氣,居然自诩為八風吹不動了。便在信尾添了幾個字,讓來人帶回,面呈蘇學士。學士接後一看,詩偈後批有“放屁!放屁!”四個字,他火冒三丈,命人備船,親自過江去與佛印禅師算賬,剛近廟門,禅師便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哈哈,好個八風吹不動的蘇學士,居然讓‘一屁’風,吹過江來了,歡迎,歡迎!”
這裡我不是反對閉關,閉關是諸佛菩薩及高僧大德最殊勝的靜修方便。但不願接觸外人,而自我逃避,躲在無人之處,自以為修到了高境界,那只是坐井觀天。我們每個人都應反省、檢驗自己,如果不能坦然地面對他人的言辭譏諷,那自己所謂的修行又有何境界可談呢!
謂礙利養故。縱我厭受損,
吾利終須捨,諸罪則久留。
或有人說:這些譏毀將會障礙我得到利養。縱然我討厭譏毀使自己的名利受用遭到損害,然而臨命終時,仍不得不捨棄財富和名譽,而憎恨嗔害的罪業卻會長久留存於心相續中。
上面雖然分析了譏毀對自己的今生、後世無有毀損,但有些人會進一步找理由:雖然如此,但是他人對我的譏毀,會導致我今生的名聞利養受損,所以,我對他生嗔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譏毀會導致名利減損,表面上看這倒是事實,他人如果到處給我們散布謠言,或以種種粗鄙的語言指責過失、譏諷嘲笑,有些人聽到後,馬上便不再恭敬供養。但這也不能作為生嗔恨的理由,因為不管你如何討厭名利的衰損,采取何種手段去護持,最終一切名利還是會遠離你,這是誰也無法逃避的事實。世間一切都是無常的,你最終有一天要死,死時也不得不離開此世的一切利養、名位、親眷等等,那時就連一分錢一根草也不可能帶走。《教王經》中雲:“國王到達死亡時,受用親友不隨身,士夫無論至何處,業如身影緊隨後。”在臨終時,現世的一切名利對你毫無作用,然你在生前為名利而與他人嗔恨爭斗等種種惡業,倒是會留下來,像影子一樣,緊隨不捨,給你的死亡、中陰、後世,帶來無法估量的痛苦。為了今生短暫而微小的名利,去大發嗔惱,以致自己長遠的大安樂損壞無余,這是十分愚昧的行為,也是每一個有頭腦者不會去干的傻事。
有些人雖然知道了一些要修安忍的道理,但在遇到譏毀時,立刻怒氣攻心,將有關教言拋到了九霄雲外,恨得要死要活的。這類人要注意,這便是惡業習氣深厚的表現,如果不痛加忏悔,弄不好就會如同“毒蛇的舅舅”一樣,, 自己氣死自己。藏族人有種說法是:“某某人不能惹,像毒蛇的舅舅一樣”,“毒蛇的舅舅”是一種小蟲,藏語的名字叫“爵”,這種小蟲在遇到別人捉弄傷害時,會特別得生氣,如果有人用草棍去挑撥它,不多久它便會“啪”的一聲爆炸,內髒全部炸出來而死去。在世間自己氣死的人也有不少,他們不懂佛法,倒是不可過分指責,但在修行人之中,如果聽聞過這些修法,還要如此,那豈不是比“爵”更愚癡更可憐嗎!
寧今速死殁,不願邪命活,
苟安縱久住,終必遭死苦。
我寧願現在迅速死去,也不願過邪命活,苟且偷安地過日子,縱然可以活得長久,但最終必定要面臨死亡和墮落的痛苦。
“邪命活”指以不正當的手段取得利養而生活,在《寶鬘論》中說:“矯為利敬故,偽現根防護,媚為利敬故,先說柔軟語。側面求所得,稱贊他財物,方便求利故,當面譏謗他,贊歎現所得。”其意指以矯作、谄媚、側面乞求、方便研求、以利求利的手段去求利養者為五種邪命活。此處的邪命活主要是指為取得利養而嗔恨他人譏毀的惡業,當然也可包括其他種種以惡業非法謀生的邪命活。以邪命而活的人,時時刻刻都在積累惡業,為自己的後世與修行解脫,時時刻刻都在制造痛苦與障礙,而一點福德善法方面的義利也不會有。陷入這樣的處境中,確實是不如早點死了好,古人也雲:“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藏族俗語也說:“惡人短命,世人無害。”
今天早上我在色達縣城從屠宰場上買了幾條牦牛放生,看見那個賣牦牛給屠夫的老人時,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自己今生會不會像這個老人一樣過這種邪命活呢?假設因緣變幻,自己也處於他的地位,如果不賣牦牛就要餓死,那麼自己就干脆選擇死亡好了。聽說人不吃飯,半個月才會死,那時可能有點難受,但這點能夠忍受吧……”當時 桑管家指著街市上的人說:“你看這麼多人,全都是為了今世的生活而忙碌著啊!”確實,世間的絕大部分人都是為了今生而活的,因為他們只有這麼短淺的目光。他們是決不憚以邪命而活的,佛經中說過:“不見後世,無惡不造”,為了短暫的安逸,制造著千萬劫也還不清的惡債,這是何等的愚昧!一個人即生中靠邪命而活,苟且偷安地過日子,以惡業去求得安逸,縱然能長命百年,然而這百年中的每一點安逸,必定要以將來巨大的痛苦為代價,他最終要遭受死亡和墮落惡趣的痛苦。有生者必有死,造惡業者得惡報,這是世人誰也無法逃脫的規律,如果能清楚這點,誰願意去受長久的大痛苦,誰願意造惡業過邪命活呢!如果有人知曉了這個道理後,還要去為自己取得利養而嗔責他人的譏毀,那他確實是愚者中的愚者!
夢受百年樂,彼人復蘇醒,
或受須臾樂,夢已此人覺;
覺已此二人,夢樂皆不還,
壽雖有長短,臨終唯如是!
假使有人在夢中,享受了百年快樂以後才蘇醒過來;而另有一人在夢中,只享受了短暫的歡樂就醒過來,這兩人醒來以後,都一樣不可復得夢中的快樂。同樣,人的壽命雖然有長有短,但死時都帶不走生前的任何享樂。
我們的人生經歷,其實與做夢並無區別,不管在夢中得到過多少安樂,亦只是夢境而已,在醒後無論如何也不可復得,毫無意義,因此我們不應貪求夢幻的利養,而應致力於覺醒生死大夢的修行。
夢是一種迷亂意識的起現,它的產生與每個人的習氣有關。有些人做夢,於一夢中可夢歷百年,從年輕一直到衰老,有著漫長的過程;有些人做夢,只有短短的時間,甚至只夢到一剎那的情景就醒過來了。曾有一個故事說一個人做夢,夢中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知怎樣回去,也沒有任何依靠,只好與當地一個婦人共同生活,這樣過了多年,陸陸續續地生了三個孩子,後來三個孩子都夭折了,他特別痛苦,在歎息聲中夢醒了,而他夢前泡的茶還在冒熱氣。漢地流傳的“南柯一夢”的故事,大致也是如此吧。有的上師能加持弟子做夢,於短短睡夢中經歷很多事情,這類故事也有很多。但不管夢境中有多長時間的安樂享受,醒過來後,就會空空蕩蕩,什麼也不會再存在了。夢中經歷百年的帝王生活也好,或只有一剎那的安樂也好,夢醒之後,這一切都如飛鳥過空,不會有任何痕跡留下來。
同樣,我們一生中所有的經歷,不論它時間有多長,經歷如何的美滿安樂或痛苦,其實質與夢境毫無區別。人生終結時,如同夢的終結,同樣不可能將這些經歷繼續下去,《三昧王經》中說:“如少女夢中,生子見其死,生喜死不適,諸法如是觀。”少女在夢中為生兒子與死兒子而喜憂,而實質上,兒子的生死只是夢境,在實際中根本未曾有過,沒有任何可以憂喜的。輪回諸法的自相也與此相同,唯是妄相習氣而已,我們在此世活多久,享受怎樣的安樂和痛苦,一旦經歷後,也只是一種迷亂意念影像而已,什麼也不會留存。世人有的一生高貴顯赫,有的貧寒低賤,壽命的差別也懸殊,然而無論一生的經歷如何,到命終時也就如同夢醒一樣,一切都已成為過眼煙雲,可想而不可及。此時,所有的人都會一樣,孤零零地步入中陰、後世,而相隨的只有在世造的善惡業而已,《涅槃經》中說:“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如果為了這樣虛幻的人生,而造惡業去追求利養,那是多麼不值得。
設得多利養,長時享安樂,
死如遭盜劫,赤裸空手還。
即使能得到豐厚的利養,長久地享受安逸和快樂,死亡到來時,也會如同遭強盜洗劫一樣,赤裸裸地空隨業力漂泊而去。
人們生活在這個世間,縱然依靠各種方式,獲得極為豐厚的利養,就像那些富甲天下大富翁一樣,在百年人生中,享受著如天人一樣的安樂生活。但到了死亡時,他縱有充滿世界的財富,此時也不可能帶走一分錢一塊布,就像被強盜洗劫了一般,他只有赤裸裸空無一物,隨業力步入中陰後世。
從這個過程去看世間眾生的生活,確實是非常可憐,他們僅僅是為了今生而積攢勞苦,而且以這些行為造下很多惡業。尤其是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為了積聚財富,享受安逸,造作的惡業更是不可計數。看他們的作為,似乎是“唯恐自己不墮地獄,墮地獄唯恐不深”,上師的一首道歌中說過:“且瞧世人造惡業,豈諸地獄已毀滅?”以種種欺詐、偷盜、強奪等惡業,積攢了一些財富後,世人往往為此而洋洋得意,就好像不需要受惡報一樣。然而死亡時,這些財富如同遭洪水沖劫,絲毫不會給他留下,而為積累財富所造的惡業,卻絲毫不爽地帶來痛苦。
在律藏中說:“諸比丘,當斷除一切貪求利養之心。”對修行人來說,利養是很危險的障礙。有許多人聞思修法,苦行多年後,生起了一點功德,這時候有許多人就會去恭敬供養,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把持不住自己,對利養生起貪心,那麼修法功德很快就會蕩然無存。有人在學院時,持戒很清淨,聞思修行也精進,但一回到漢地,居士們的恭敬利養使他很快就變了,聞思修法的事放在了一邊,而心思全部放在了名聞利養上,經常走南闖北。現在是聞思修習增長功德之時,不應為世間八法而斷滅這種福緣。雖然有些人在生活方面很困難,吃的穿的都不好,但這些並不要去刻意追求,現世在受用方面即使能很圓滿,但死的時候,又能帶走什麼呢?就像《大圓滿前行》中講的黑馬喇嘛,一生中靠世間共同成就,得到了很多利養,但死後卻墮入孤獨地獄,大家對此應切實地留意。現在最好一心一意安住在寂靜處,拋棄求利養的心,而努力聞思修習,一旦真有一定境界了,弘法利生的事業就會任運而成,正如所謂的“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在有條件弘法時,也一定要觀察自心,到底是在造善業,還是在造惡業呢?不然,在他人的恭維、利養前,很容易生起貪心、慢心等染污,而有了這樣的染心,無論做什麼事,唯有積累罪業而已。
謂利能活命,淨罪並修福,
然為利養嗔,福盡惡當生。
或有人說:利養能維持我的生活,使我有條件淨除罪惡,增長福德。但是,如果為了利養而憎恨他人,豈不是會斷送福德而產生罪業嗎?
或有些人辯論說:利養不是你所說的那樣,一點作用也沒有,如果有很多的利養財物,我可以依之維持生活,也可以用來忏罪修福。比如說,我在外面化緣得到了很多的錢,就可以用來供養僧眾,布施貧困,修建寺廟、塔、佛像等等,造很多善法,所以,求得利養的好處也有許多,別人如果阻礙我得到這些,那不是件值得氣憤的事麼?
利養財物本身自然沒有什麼善惡的分別,但是凡夫的心無始劫以來就對此特別的貪執,如果一個修行人的心轉移到了這方面,自心也就會被煩惱染污。特別是在所求利養為他人的譏毀所阻礙時,凡夫自然就會生嗔恚煩惱。如果為利養而生嗔惱,那就要造很大的罪業,而斷送自己的福德,《寶積經》中說:一嗔能毀千劫所積之善。如果為了小利養而毀千劫所積的巨大善業,那麼這種利養又有什麼意義呢?《大智度論》第五卷中說:名聞利養是斷送功德苗稼的冰雹,是偷盡一切善法之盜賊……阿底峽尊者也說過:“利養是纏縛修行人的最惡毒的法,能從利養中解脫出來者,是人中蓮花。”利養所引生的危害既然這麼嚴重,那麼每個修行人都應對它謹慎斷除貪執,不為它而造罪。
初入佛門的行人,應盡量住在寂靜處,在上師身邊多聽聞修習一些對治煩惱的法,而不要為了以財物去供施的善法,到處求利養。自己的煩惱沒有調伏,就到處去化緣,表面上看來,也許你的善法形象很大,可是其實際情況呢,自己在此中有說不完的煩惱!這樣你得到的只有罪業,而福德不但無法積累,連以前所積的福善都會為一念嗔惱毀壞無余。因此,我恭勸你們在沒有得到一定的修證前,不要出去為了形象上的善法而花費時間精力。對初學者來說,最適宜的是緊隨上師住在寂靜處,聽一些輪回因果方面的教言,生起堅定的出離心,然後去依次第聞思修習佛法。唐朝有些禅師在證悟後仍依止上師達十五年之久,他們並沒有忙著離開上師,到處修廟造塔等等,更何況我們呢?
若為塵俗活,復因彼退墮,
唯行罪惡事,苟活義安在?
如果為了追求世俗的利養而活著,並因此而退失安忍難行,只做惡事而使來生墮落受苦,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意義呢?
人們活在世間,因不同的業力和因緣,生活目標與方式各不相同,有些人活得非常清淨,有些人活得很不清淨。如果一個修行人為了享受物質財富,為了得到別人的稱譽恭敬,這種目標導致的只會是不清淨的生活,結果也只有墮落。修行人的目標理想應放在追求開悟解脫、自利利他上,如果內心有了追求名聞利養等世俗八法的念頭,那就會如同密勒日巴尊者所言:“如果你有所求,連惡人的話也得聽了。”有求名利的心,在行為上也就會去迎合世人,行許多偽法行,以此而墮入輪回的險坑。
我們活在世間不是很長的,不應為微小的眼前享樂而造惡業,而應過清淨的生活,淨心守道,方能得至道。這不但是出世修行人的基本要求,自古以來世間正士都以安於清貧為守持高尚人格之本,古人常說:“寧可清貧,不守濁富”,“不為五斗米折腰”,“咬得菜根斷,始能為人”等等,正直的君子寧可過清貧的生活,不願守著惡業所積的財物而過。這些古人雖不是修出世法的,但他們的品格道德,我想現代的許多修行人,都應該去學習。
一個修行人如果陷入了世間八法的業網中,自己的忍辱等德行立即退失殆盡,而所行所為只會是罪業,這樣地活在世上,實在是毫無意義。為名利而不計一切,這種人與盜賊有什麼區別呢?即使他非常有名聲、有財富,實質上與小偷屠夫一樣,而且罪業更嚴重。藏族人有民諺說:“世間的屠夫和獵人,殺生的豺狼和貓,這幾種眾生,殺了也沒有什麼罪過。”其意是說,屠夫獵人等活一天就要造一天的惡業,如果讓他們死了,也就解救了很多眾生,他們也少造惡業。當然,這只是民間的說法,凡夫去殺死他們,超度不了,肯定有過失,但是針對造惡業者說,確實是早點死了比活著好。為利養而活的人也是如此,他的人生不但毫無意義,而且每活一天,唯有多造作一天的罪業。
我總想:我們修行人,一輩子不開悟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但千萬不能一天遭心魔。正如古大德所說:“寧可千年不悟,不可一日錯路”,如果心生邪見,業際顛倒,墮在名聞利養的世間法中,依佛法而造罪業,那才是令人可悲可歎的事情!
謂謗令他疑,故我嗔謗者,
如是何不嗔,誹謗他人者。
有人說:“譏毀會使別人對我失去信心,因此我要嗔恨譏毀我的人。”既然這樣,當別人受謗時,你為何不同樣生嗔恨呢?難道對別人誹謗不會毀壞他人的信心嗎?
有些人或許會辯解說:別人誹謗譏毀我,會令他人對我不起信心,而生起懷疑,使我無法弘法利生,所以我對謗者應生嗔恨,讓他不敢誹謗我,他人也就不會失去對我的信心,而《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法。”我其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護持他人的信心,為了利他而生嗔惱。
這種說法也是不能成立的。既然你是為護持他人的心,不讓他人生懷疑而失去對三寶的信心,那麼有人誹謗修行人時,你為何不對謗者生嗔恨呢?那些正在弘法利生的高僧大德,也有人對他們誹謗、譏毀,你為什麼不怕眾生因這些譏毀,而喪失對高僧大德們的信心呢?因為你弘法利生的願望很迫切,甚至要為他人而生嗔惱,犧牲自己去保護他人的信心,對眾生有這麼強烈的悲願,理應也去阻止他人對高僧大德們的誹謗,不讓眾生因譏毀而失去信心。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為自己受譏毀而生嗔恨的人,對他人受譏毀,往往是不會在意的。
謂此唯關他,是故吾堪忍,
如是何不忍,煩惱所生謗。
有人說:因為失信的對象只與別人有關,所以我能忍受別人遭受誹謗。那麼怨敵出於煩惱而生的譏毀,導致他人對自己的失信,同樣只與煩惱因緣有關,你又為何不能忍受呢?
認為應該嗔恨謗者的人繼續辯解說:別人誹謗其他人與我毫無關系,只是他們之間的因緣所生。既然誹謗發生了,肯定有它一定的道理,雙方都有責任,我是旁觀者,毫無牽涉,所以能心平氣和地忍受。作者就這種回答而辯駁說:既然你明白這個道理,能夠心平氣和,那麼你應內省自身,別人對你的誹謗譏毀難道就不是因緣所致嗎?別人對你失去信心也是因緣所生法,與譏謗者也沒有什麼關系,在前面已經分析過,當煩惱因緣具足時,譏毀傷害也就必然會出現;同樣因緣具足時,別人就會對你失去信心,與譏毀者無關,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安忍呢?
人與人之間的誹謗、厭惡等,都是業力因緣所招感的法。有的人言行如法,但別人總覺得討厭他,於是對他生起了誹謗,以前釋迦牟尼佛在世時,外道首領飲光每看到世尊,便覺得世尊長得很憔悴,所說的話也很刺耳,這些使他無法自主地去誹謗佛陀。我們在受到譏毀傷害時,須認清他人的傷害言行其原因是煩惱,可以說與他人本身無關,因而不應對他生嗔恨。
夏日瓦格西說過:“嗔恨是毀壞一切善法功德的禍根,如果不認識這個過患,是一種最大的錯誤。”我想在座大部分人對這個過患已有所了解,而大多數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嗔恨煩惱習氣,在日常的生活中,各種因緣現起的譏毀傷害肯定也難免。在遇到時,如果我們能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緣所現,無有可嗔的對象,進一步再去了達一切緣起法的自性空寂,無有生嗔之境,也無可嗔之人,那麼嗔恨心是容易斷除的。如果不懂得這些竅訣,要斷除這個過患,變成一個很好的修行人,肯定是難上加難。
癸三、(於吾友造不欲者修安忍):
於佛塔像法,誹诋損毀者,
吾亦不應嗔,因佛遠諸害。
對那些誹謗诋毀甚至破壞佛塔、佛像和經典正法的人,我也不應生氣。因為三寶本性空寂,遠離了各種損害。
一般人除了因自己受損害而生嗔恨外,對自己所執著的事物,也會因其受損而生嗔。本論在此為我們做了引導,當自己所執著的對象受到損害時,該如何修安忍。
佛塔、佛像、經典法寶等,是我們佛弟子的皈依處,是每個佛弟子頂禮供養的對境。然而在世間,有一些人不但不恭敬,反而因無明煩惱的催動,在語言上對三寶作種種誹謗,比如有些人說:“佛陀是虛構的神話,佛法是迷信,佛像、佛塔都不過是泥木構成,沒有什麼可尊重的……”有些人甚至無所顧忌地去摧毀這些供養境。歷史上有些帝王也曾有過這種愚癡的惡行,像漢地的“三武滅佛”,藏地的朗達瑪滅佛等等。我們在座居士中也有這樣的遭遇吧:自己學佛,而家裡人反對,把自己供奉的佛像、經書給毀壞了。在這種情況下,有很多人非常傷心,隨之也就生起嗔惱,為此而吵架:“哼,你這個該死的,竟敢砸佛像……我跟你拼了!”又吵又打,家裡鬧得天翻地覆,四鄰不安。
其實,這種做法並非明智之舉,與自己所學的教法也相違背。如果你有一定的佛法修養,應該以大慈大悲心去勸阻他人的這些損害行為,給他講道理,講信仰自由的法律條文等等,以種種方便善巧阻止他。如果實在是無能為力,自己也就不要生氣,生起嗔恨煩惱去打鬧的方式,並不能表示你對三寶的信心,也不能報答三寶,只能是違背佛陀教言,制造罪業的惡行。龍樹菩薩在《親友書》中說:“汝為沙門婆羅門,師客父母王妃眷,亦不應造諸罪業,地獄異熟他不分。”你如果為了他人造罪,將來墮地獄的果報現前,只有你自己承擔,他人不會替你分擔。既然你無力阻止他們,那麼你自己又何必去白白地積累惡業呢!因此,為了他人損害佛像、法寶的惡業,你生很多嗔心,實在是沒有必要,而且也有很多的過失。
他人誹謗三寶,摧毀佛塔、佛像、經書等,實際上對佛法僧三寶不會有任何損害。《寶性論》中說,依佛無量功德的法身,而出生了三寶,三寶在究竟上都是無為法,清淨無我。論中講佛寶時說:“誰無前後中間際,寂靜自覺而證知。”講法寶時說:“非無非有非有無,亦復非非有非無。”講僧寶時說:“此心自性光明故,照見煩惱本無實,真實證悟諸有情,無我寂靜之實際。”佛法僧三寶都是滅谛所攝的清淨法,其本體即法界本性,如同金剛,根本不會有什麼損害苦受。他人去摧毀塔像經書,實際上除了損害自己外,並不能損害三寶。如果你對此生分別念,發嗔恨心,實際上是一種錯誤的執著,如《金剛經》中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你對塔像等起愛執而生嗔,將色像等有相法執為如來、法寶,其實已行了邪道。所以不要過於執著,如果無法阻止他人的惡業,也不應嗔恨,自己在一旁修習安忍,以大慈大悲為他回向忏悔,這樣才能真正於人於己都有益無害,才是真正的護持三寶。
在遇到這類損害惡業時,也有些人不生嗔恨心,卻因為可憐家人,而隨順了他們的惡業。有的人說:“家人對我的修習佛法,對我的出家修行很反對……我為了不讓他們造罪,就只好放棄學佛,放棄出家。這樣隨順他們,就可以讓他們生起歡喜心了。”這也是一種不懂佛法的愚笨想法,你如果去隨順他們,最後又會如何,難道他們從此可以不造惡業嗎?而捨棄正法、捨棄出家去還俗的罪業,將來會有怎樣的業報呢?他們沒有福德機緣,對佛法不理解,也沒有入佛門,無法造下捨法、捨戒等惡業,而你去隨順他們,使你今生的修行受到阻礙而毀損,這個惡業得由他們共同承擔,這樣恰恰是把他們全部推進了地獄火坑!如果你聞思過佛法,對教理有所了解,那麼在遇到家人反對時,更應精進學佛,以慈悲心把功德回向給他們,讓他們早日迷途知返,走上解脫之道!若你堅定學佛,他們雖然暫時反對,但也許今後能想開,有趣入佛門的機會,就像在座某人的母親以前特別反對學佛,但她兒子堅定不移,逐漸把母親感化了,後來母親也入寺出家,成了修行人。
於害上師尊,及傷親友者,
思彼皆緣生,知已應止嗔。
同樣,對於傷害上師和親友的人,我們也應思維:“這些傷害都是從業緣而生”,然後藉此努力制止自己的嗔恨。
如果當自己的根本上師,結過法緣的善知識,或者自己的道友、親屬等等,這些與自己有密切關系的人受到他人傷害、譏毀時,我們同樣也不能盲目地隨煩惱習氣生嗔恨心。而應如上所述,如理如法地觀修,了知一切皆是因緣所生,以澄明的心去安忍這一切。如果無法安住於緣生性空的境界裡,也應觀想:這一切都是按因果規律而進行的法,自己不能為此而生嗔恨。
我們如果對上師親友的執著特別強烈,則很難在他們遇害時如法地修習安忍,特別是自己的上師,如果遭受到他人譏毀傷害,那時我們該怎麼辦呢?首先,應了知上師是代佛宣法的聖賢,佛在《四十二章經》中說過:“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自唾,唾不至天,還從己墮……賢不可毀,禍必滅己。”無垢光尊者也說過:“我們如果有能力,就應如法地制止,如果沒有能力,最好不要為了上師生嗔恨,離開那些惡人,把耳朵捂住就可以了。”我們應該去想想:如果對譏毀上師的人生嗔恨,這種做法是不是有違上師的教言,這樣做是不是報答上師的恩德呢?如果自己生起了煩惱,那就從根本上違背了上師、違背了佛法,這樣的行為怎麼說也不能算是報恩。
有智慧的人是不會因之而造惡業的,如《四百論》中說:“如王分權利,不能分罪惡,智者誰為他,自摧毀後世?”如果為他人生嗔,對他人沒有利益,對自己更是有很大的危害。所以,不論遇到任何情況,我們要牢記一切都是因緣所生的道理,以努力觀修來制止嗔恨煩惱。
情與無情二,俱害諸有情,
雲何唯嗔人,故我應忍害。
有心識的人與無心識的事物,二者同樣都會傷害有情,為何只嗔恨有心識的人呢?所以我應忍受別人的傷害。
在自己和自己所執著的對象受到損害時,首先我們會觀察損害者究竟是什麼,如果是有情,一般人就會對他生起嗔恨。然而對直接傷害自己的武器等無情法,卻不會生嗔恨;或者傷害自己的是地水火風等無情法,如被火燒傷、遭雨水淋、寒風吹等等,一般人只會怪自己運氣不好,而不會去對水火等大發嗔惱。如果全面地觀察這種現象,確實有點奇怪:同樣是傷害法,如果我們能寬容無情法的傷害,按理也應該寬容有情的傷害,可是自己偏偏不能如此,對有情的傷害往往要以怨報怨,大發惱怒。比如說一個人拿棍杖毆打我,無心識的棍杖與人同是傷害我的事物,如果我能寬容棍杖,也應當寬容使用棍杖的人。或者說山上滾下一塊石頭把我給砸了,這是因緣聚合所生的法,我不會因之而對山生嗔,另外有一個人扔了一塊石頭把我給砸上了,這同樣是因緣所生法,理所應當的要心平氣和地忍受。但現實中卻不是如此,一般人對滾石頭的山不生嗔,對扔石頭的人卻會生嗔,這是不是有情的傷害令人痛苦難忍,而無情的傷害不會令人痛苦呢?絕對不是,二者的傷害同樣會使人們感到疼痛難忍。對同樣的傷害,為什麼會有截然不同的態度呢?這完全是由於人們對問題的錯誤看法而造成。人們在平時,總是以一種習慣的反應方式去考慮事情,而且懶於觀察這種方式是否合理,頑固地執著這種習慣是正確的。但只要跳出這種習慣,站在一個公平的位置去分析,就會發現自己的習慣反應方式有多麼荒謬。
人們之所以對無情法的傷害不生嗔,是認識到無情法沒有自主傷害人的能力,只是因緣會合而生。而對有情的傷害,往往會執著有情有獨立傷害人的能力,是他有意來傷害的,所以他應該對此負責,應該對他生嗔恨,讓他不再施加傷害。在前面已經分析過,所謂的損害者,只不過是內心煩惱控制的工具,與他手中所持的凶器一樣,如果沒有煩惱的指使,並沒有自主傷人的能力;而煩惱也只是因緣的產物,如幻如夢,根本沒有獨立自主的自性,在這一連串的因緣所生法中,該嗔恨的對境根本就不可找到。
當別人辱罵我們時,可以這樣去觀察,使自己直接感到傷害的是惡語;惡語的來源是口腔聲帶等發音器官;而操縱這些器官的是心識;他的心識又是誰操縱的呢?煩惱,煩惱出於何處呢?煩惱出於如幻如夢的緣起。這一串因緣中,應該嗔恨誰,這需要仔細的判斷,不能昏官斷案,不問青紅皂白,胡亂責怪。而我們由長期的錯誤串習,放過了無情法的語言,只是盲目地抓住一個模糊而籠統的有情法——“人”,到底這個“人”是什麼,我們從來就沒有去想過。如果去分析“人”,他也只是由地水火風無情法與心識而組成,而心識也只是緣起幻化法,根本找不到一個有能動作用的本體。所以我們應該好好地想想,自己如此去籠統地分別對待有情與無情法,確實是毫無道理的,如果自己能去經常作這樣細致的分析,嗔恨煩惱一定會漸漸減滅,安忍的力量也就會不斷增強。
我們都是修行人,每天聞思修行的目的即在於轉化自心,如果能將這些智慧甘露融入內心,驅散無明愚癡習氣,那我每天在課堂上不厭其煩地講解,也就有了真實的意義。如果這些法不能讓你們的心有轉變,講法恐怕就失去了絕大部分的意義,而你們的聞思修行也就只是一種形象,並無真實意義。大家來這兒聽法也很不容易,所以祈請你們最好把每天聽到的法義記在心中,反反復復思維,讓它與自己的心產生共鳴,這樣自己才會真正地以歡喜心去行持。這些法句是佛菩薩的智慧、是金剛語,如果自心能與之相融,一定會有很大的利益。
或由愚行害,或因愚還嗔,
此中孰無過?孰為有過者?
一方出於愚癡而傷害他人,另一方則因愚癡而對之起嗔恨,這兩種人之中,哪一個沒有過錯?誰是有過錯而應受責怪的呢?
眾生以無明愚癡覆心,不能了知諸法緣起無自性的道理,所以對諸法產生實執,而相互嗔害,輾轉相報。觀察這樣的損害事件中,到底哪一方有過失,哪一方沒有過失呢?作害者因無明愚癡,昧於因果業報,對別人生起嗔害心而損惱對方;而被害者同樣因無明愚癡,不能了知這是自業感召的業報現象,也不了知嗔恨的過患,對所受傷害生起很大的實執和不樂,繼而對作害者生起了嗔恨心,這樣不斷地重演無數次輾轉相害的悲劇。從這個過程的當場去看,雙方都有過失。作害者愚昧無知,不懂業果,而以嗔害心作了惡業,這是一種很大的罪業,而被害者同樣也是愚昧無知,不知自業感召,反而對此生起了嗔恨煩惱,也造了很大的不善業,雙方都在造惡業,都犯了同樣的錯誤,應負同樣的責任。
沒有智慧的人,總會陷於“當事者迷”的處境。在作害者與受害者的看法中,自己總是不會有錯誤的,作害者以業感總會找到一些損害對方的“正確理由”,而受害者因莫名其妙的受害,一肚冤屈,所以也會以為自己嗔怪對方是合理的。但“旁觀者清”,懂得因果業報、緣起等佛法的人,對此之中的關系、責任會一目了然。雙方都由無明愚癡覆心,作害者不懂佛法,也不懂世間法,不能逃脫責任;受害者生嗔同樣也如是。如果受害者能在此時不生嗔怒,而以智慧慈悲來處理,則不會有任何過失,龍樹菩薩說:“如法應修行,非法不應受。”此過程中,如果雙方都以非法而行,那就不應接受,而都應受到責備。
明白了這點後,我們在受到傷害時,不應愚癡地去犯這個過失,如果去以怨報怨,只能是與對方犯同樣的錯誤,得到同樣的過失。而如法的修習安忍者,佛說過“忍者無惡”,是不會有過錯的。
因何昔造業,於今受他害?
一切既依業,憑何嗔於彼?
為什麼從前要造下嗔恨眾生的惡業,以招致現在受到他人的傷害呢?既然一切都根源於業力,我憑什麼嗔恨作害者呢?
眾生在三界輪回中,所感受的種種苦樂,都是由往昔所造的善惡業所致。我們在今生遭受的傷害痛苦,如果要究其根源,只能找自己算賬,往昔造惡業害眾生,現在也就不得不受惡報,自作自受,這怎能怪人家不好呢?《瑜伽師地論》三十八卷中說:“已作不失,未作不得。”印光大師也說過:“如來成正覺,眾生墮三塗,皆不出因果之外。”如果還不如法修習安忍,忏除往昔的無明惡業,反而生起嗔心去嗔怪他人,又造下受惡報的苦因,這樣則苦害永無盡期。因果業報是毫無錯亂的,我們在無始生死漂流中所作的種種善惡業,如同錯綜交結的大網,牢牢系縛著自己。這些因果關系的網,凡夫雖然無法現見,然而其事實卻是如此。佛經中說:“眾生諸苦樂,佛說由業生,諸業亦種種,造各種眾生,漂入於各種,此業即大網。”我們困縛於這張大網中,隨業感而不時感受到傷害痛苦,這樣有什麼理由去嗔恨他人、怪罪他人呢?
有些人會有疑問:這個因果真的有嗎?如果有是誰在操縱它?輪回中有無量眾生,無始以來每個眾生造的善惡業,為什麼會恰恰由自己受報,而不會錯亂呢?這些問題,如果去仔細推敲,其實也不是那麼令人感到玄奧、迷惑難解的。舉個例子說,現在通訊業很發達,電話網絡遍及全世界,電話用戶非常多,但在如此錯綜交織的網絡中,每個電話信息都能准確無誤地按撥號指令傳送到目的地,對不了知電話通訊業的人來說,這確實是很奇妙,然而對電訊專家來說,這毫無玄奧可言。因果報應也如此,它沒有任何操縱者,但會自作自受,絲毫不會錯亂。在對它沒有足夠了解的人面前,它非常奧秘,雖然一般人對它無有了知,感到神秘莫測,然而在佛陀等已覺悟的聖者看來,這只是一種緣起規律而已。《三昧王經》中說:“造作如是業,當得如是果。”《華嚴經》也說:“一切諸報,皆從業起,一切諸果,皆從因生。”眾生造何種業因,便會生出何種果報,這個大網中沒有什麼宇宙主宰在掌握操縱著,也沒有什麼神靈自在主在掌管著賞善罰惡,只是一種規律。眾生的業有許多種類,有的業造下後馬上便會受報,有的業造下後過百千萬劫才會成熟受報,這也是因緣條件聚合的不同而造成。當然,這些因果規律的細微奧秘之處,只有一切智智佛陀才能徹底了達;而一般對佛教教義有所了知的智士,也只能對因果的部分有所理解而已;對那些很少接觸佛法的凡夫來說,因果規律也就很難理解,也難以確信。但凡夫如果因自己的根識見不到這些,就去加以否定,這是愚昧自欺自害的做法。
如是體解已,以慈互善待。
故吾當一心,勤行諸福善。
如是體悟了解這個道理後,就應該以慈悲心與他人互相對待。因此,我也應安忍一切傷害,一心一意去做各種利生的福善事業。
修持安忍不能只是在口頭上去說,也不是毫無理由地強迫自己去做,而應當從根本的道理去著手,讓自己從內心深處生起修忍的意樂,對修安忍的必要性,生起深切的體會。通過前面的分析,我們明白了對別人的損害,生起嗔恨報復之心,很不合理,這樣做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種下招致更大痛苦的因。眾生為業惑所羁縛,絲毫無有自主,為我們的宿業所感而造作傷害惡業,我們應當為消除自己的宿業而安忍,為了慈愍眾生而安忍。在實際行動中,應以大慈大悲菩提心來善待一切有情,以同情理解寬容愛護之心來對待一切眾生。以前因無明愚癡的覆蔽,我們沒有明白眾生同是業網中的落難者,現在既然知道了同是業網淪落人,一定要患難與共,努力修習善法,救度眾生,同出苦海。《法華經》中雲:“智者為守護,一心安樂行,無量眾所敬。”每一個修行人都應致力於守護自己的三門,遠離惡業,而盡心盡力於能為自他帶來安樂的福善行,這樣去行持,方是大乘修行人的本色。
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矛盾沖突的世界,如果不能理解與寬容別人,那麼根本不可能順利地生存下去。即使是父母兄弟姐妹之間也無法避免有一些矛盾,所以,大家應用慈悲寬容的善心去對待他人。如果自己有時實在無法忍受,就看看《入行論》,祈禱寂天菩薩、阿底峽尊者、無垢光尊者、華智仁波切,祈求他們的菩提心融入自心,讓自己安忍外界的一切苦害,生起真實的大悲心、菩提心。如果能這樣做,對個人的修行有很大利益,周圍的人也能感受到慈悲和安詳。即使性情暴戾之人,你如果以慈悲忍辱等去相待,他也一定會受到感化,漸漸地變得柔和,以此他周圍的人,亦就會得到你的修忍恩澤。
譬如屋著火,燃及他屋時,
理當速移棄,助火蔓延草。
譬如某棟房屋正在起火燃燒,並燃向相鄰的屋子,這時,理應迅速移開能助長火勢蔓延的草木等物。
一般人發嗔恨心,往往是因自己的貪執牽連而引生。如果我們對自己的身體、親朋好友等等,這些所謂“我的東西”沒有貪執,那麼不管別人對這些如何損害,我們也不會生起不樂情緒而導致嗔恨。要對治嗔恨煩惱,必須認清這一點,從這個根源上下手,方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論中用了一個房屋著火的譬喻來說明如不放棄對我所的執著,就必定會為嗔火所燒。
房屋著火,大家也許見過,那是一種令人很恐懼的災禍。前些天(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七日)色達縣城有一棟大房子著火了,整個縣城的人都跑去救火,我看見他們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驚惶恐懼的表情,雖然這不是什麼滅頂之災,然而那種恐怖氣氛卻十分濃厚。城市裡房子是相連的,一棟房子著火,不立即撲滅,火災馬上便會蔓延,波及四鄰、整個街道。如果隔壁的房子起了大火,正燃了過來,在這種時候,該怎麼辦呢?只有把自己房子裡裡外外那些易燃物品全部拋棄,草木、家具、衣被等等,不管它有多麼珍貴,只要是能助火蔓延的物品,統統扔出去。這種時刻,我想每個稍有頭腦的人肯定會這麼干,沒有什麼捨不得的顧慮,因為房子是自己安身之處,如果它著火了,其他財物一點也剩不下。當四鄰有房子著火時,為了不讓自己所有的財產毀於一旦,捨棄那些助火蔓延之物,留下一個裡外都沒有可燃物的房子,這時候,縱然外面的火再大,也不用擔心。這是世人都可以接受,而且都會采取的辦法,否則,因一時的愚昧,不知取捨,而使整個大局無法挽救,後悔也無用了。同樣,我們如果不想讓嗔火焚毀自己的功德大屋,也應采取這種辦法。
如是心所貪,能助嗔火蔓,
慮火燒德屋,應疾厭棄彼。
同樣,內心所貪著的任何人與事物,都能助長嗔心的蔓延,如果擔心嗔火燒壞自己的功德屋,就應該立刻厭棄所貪著的一切。
外面的火之所以蔓延進來,燒毀房屋,是因為房屋裡裡外外有草木等可燃物;同樣一般人生嗔的原因,是自己對很多人與事物有貪執。世間的親戚朋友、名聞利養等等,這一切所貪執的對境,一旦受到損害,自己馬上就不樂意,而引生嗔心,使自己的功德大廈為嗔火焚毀。分析這個過程,自己所貪執的對境便是助火蔓延物,或說是引火燒身的禍害。
世間家族、地區、國家之間的仇恨斗爭,往往都是因人們的貪執而引起。人們所貪執的土地、財產、親友、名譽等等,在受到他人傷害時,開始也許只是一兩個人之間的斗爭,然而由於彼此之間的貪執纏結,小小爭斗便迅速蔓延擴展,給很多人帶來災難。我們在修行中,如果不捨棄對外境的貪執,也就如同在自己的房子裡外不清除助火蔓延物一樣,親友、財物、名聲等等一切所貪愛的對境,一旦為他人損害,自己必定會“同仇敵忾”,嗔火便會藉此而燒燃,自己在千劫中所積聚的福德善根大廈,就會在熊熊的嗔恨大火中焚毀無余。
《法華經?譬喻品》中說:“諸苦所因,貪欲為本,若滅貪欲,無所依止。”三界眾生痛苦的根本原因便是貪欲,如果滅除了貪欲,則所有的痛苦都會無所依存而止息。我們在平時,只要對某種事物有貪欲,那麼就會為它所束縛,一旦它遇到了損害,自心也就為之而牽動,生起嗔惱痛苦。一個人貪欲的對境越多,痛苦也就會越多;如同一棟房子的周圍,助火蔓延的可燃物越多,房子遭受火災的危險性就越大。我們如果對輪回諸法捨去貪愛,那麼無論親友、名利等如何變動,自心也不會為之牽動,嗔火也就不可能無“可燃物”而自燃。舉個例子說,今天我將屋子裡所有值錢的物品作了處理,只留下了空蕩蕩的房子和一些小偷不會要的東西,這樣我心裡就無牽無掛地出來了,萬一有梁上君子進房子去,我也不會因之而不樂意,為之而氣憤。但是,如果我房子裡有心愛的物品,小偷進去將它偷走了,這就有點麻煩,所謂的“貪執縱有芝麻許,竟引痛苦無邊際”,也就是這個道理吧。
總而言之,我們如果不想受嗔惱痛苦,那就要捨棄自己的執著,不然,只要你對外境有一絲執著,嗔恨火便會順著它蔓延進來,把自己的福善財產焚毀無余。通過這次學習,希望你們放下對親戚、朋友、名利等諸法的貪愛,不要輕易讓這些引生嗔火,把自己辛辛苦苦積聚的福德給摧毀了。如果自己房子周圍有東西著火了,我們一定會很緊張、很努力地為保護房子財產而清除助火蔓延物,那麼為了自己千百劫中才積聚的福善功德財,為什麼不努力清除引生嗔恨的貪愛呢?大家仔細觀察自相續,如發現自己對哪方面有很嚴重的貪愛,應如救火一樣,盡最大的努力在最短時間中將它拋棄。
如彼待殺者,斷手獲解脫,
若以修行苦,離獄豈非善。
例如一個束手待殺的死囚,若因斷手而得以活命,何樂而不為呢?同樣,若以忍受辭親割愛等修行的小苦,而能脫離地獄等大苦,難道不是很好嗎?
一般的凡夫,要頓然辭親割愛,斷除種種貪執,他心中自然要因此而生起痛苦,有的甚至無法忍受而退失信心,為此作者又舉了一個譬喻,勸導人們安忍這種小痛苦,以免去將來墮落地獄惡趣的大痛苦。譬喻說,一個人犯了死罪,身陷牢獄,那麼這個人當然會以最大的努力去尋求保住性命的機會。我們也知道,一般人在聽到宣布判處自己死刑時,會特別地恐怖,有的甚至嚇得昏死過去。在這時候,如果以某種方便,能得到寬大處理,對他改判為砍斷手腳或割耳剜鼻等刑罰,讓他保住性命,那這個人必然會歡喜不盡,對這種刑罰也會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地忍受。這樣的刑罰,在古代很普遍,我小時候,見過一個沒有耳朵的老人,他說自己在以前(四十年代)因犯罪被判了死刑,後來通過求情,地方官便依當地的法律將他改判為割耳朵。割耳朵當然也是一種酷刑,也很痛苦,但那時候他卻感覺得到了新生,歡天喜地地接受了這種痛苦。
我們要放下對親友等世間法的貪愛,在這個過程中,自然也會有一些苦受。翻開一些高僧大德的傳記,如明末清初律祖見月律師的《一夢漫言》,其中談到他在出家後行腳至家鄉附近,此時“思雙親不能養,伯父不能葬,一夜雨淚不干……由是抆淚饒城,望西山祖墳倒地叩首,痛切心酸,足軟難舉。”以大師那樣的偉毅鋼骨,尚有這種感受,我們一般的人,面對這些時,肯定更是免不了“痛切心酸,雨淚不干”的痛苦。但見月律師說:“若以手足情存,則必墮業網。”如果貪執親情,必然會為他們而墮入業網,為他們而造作種種貪嗔惡業,這些惡業現前時,要感受到不可思議的地獄惡趣痛苦。我們在現在所感受的辭親割愛之苦,與這種痛苦相比之下,自然是算不上什麼苦。《親友書》中說:“於此一日中感受,三百短矛猛刺苦,彼較地獄最微苦,難忍之分亦不及。”人間每日刺三百矛的刑罰,比起地獄裡最輕的刑罰,也無法及其千萬分之一;而我們修行中的捨棄親情、寒熱饑渴疲困等苦受,與每日刺三百矛的痛苦相較,也是望塵莫及的。以這樣小小的苦受,能免去地獄中的大苦,如同那些待死之人以斷手而免死一樣,我們理應為此而高興,以歡喜心去承受。業網中的眾生,都是在等待地獄閻羅王處以死刑的囚犯,如果以斷除親情貪執的“手”,能免除地獄閻羅王所判的“死刑”,遠離獄火的焚燒,那樣的便宜事,我們為何不樂而受之呢?龍樹菩薩在《寶鬘論》中說:“醫方中所說,以毒能攻毒,如是以小苦,除大苦何妨。”“作現苦後利,何況為自他,引廣大利樂,此法是常規。”以小苦除大苦,以現在的小苦為自他有情引生將來的成佛大利樂,這是三世諸佛的常行道,我們去循之修行,是極為合理的,也是每一個智者會必然行之的大道。
於今些微苦,若我不能忍,
何不除嗔恚,地獄眾苦因?
如果自己對現在的些微小苦都不能忍受,那麼為什麼不滅除嗔恨煩惱,這種使人墮入地獄受眾多劇苦的業因呢?
痛苦沒有哪種是好受的,在人間受到別人的損害時,一般人心裡肯定是很難受,也不願意接受。大家也許都有過體會,有時候別人對自己稍有不恭敬的言詞,或者指出了自己的過失,自己心裡就像被刀劍砍割一樣,痛得難以忍受,立刻就想發怒還擊別人。其實這種痛苦很輕微,只要稍微有點忍耐力,稍作堅持就會平息苦受。如果對這麼些微的苦害,我們都不願意去忍受,都無法安忍,這時候自己應思維:如果自己現在不想安忍這些小苦,逃避這些,到時墮入三惡趣,怎麼能逃避痛苦呢?現在面對這些小苦都如此痛苦難忍,如果墮入了地獄,那些痛苦該有多難忍受呢?龍樹菩薩說:“於眾苦內誰為極,無間泥犁苦極成。”三界內最大痛苦是無間地獄的苦受,人間最慘毒的種種痛苦相加起來,也無法與地獄痛苦相比較的。而且墮入地獄的眾生,受苦時間長得不可思議,依據《大圓滿前行引導文》中的教證計算,受苦時間最短的復活地獄中,眾生也要歷受相當於人間一萬六千二百億年的痛苦。在此不可思議的漫長過程中,地獄眾生因罪業輾轉增加,其時間往往又成倍的拖長。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體驗吧:在安樂的心態中過幾個小時,會覺得這只是很短暫的時間,如果在痛苦的情緒中,每一秒都會覺得很長,很難熬。
有些人可能很難通過這些去了知地獄裡的苦受,這也不要緊,有些高僧大德在觀想這些時,也需要借助一些方便法。例如台灣的日常法師在紐約時,為了觀想寒地獄中眾生的苦受,在零下十幾攝氏度的氣溫中,用冷水沖洗身體,這種感受使他無法忘懷,對寒地獄中的寒冷痛苦也有了一點切身的感受。我想有些人如果能借助這些方法,到雪地裡去凍一凍,或用一點開水燙一燙等等,有了這些體驗後,對地獄痛苦的恐懼之心一定會生起來。如果對這些只是地獄痛苦億萬分之一的小苦都感到難受,那麼我們在現在就應為了避免墮地獄受苦而努力,去徹底斷除地獄的苦因——嗔恨惡業,如果嗔恨煩惱不忏除,地獄惡果是不會自動消失的。大家在平時一定要注意,不論遇到任何生嗔境,都要修習安忍,嗔恨如同劇毒一樣,只要吃下去一點點,它的痛苦結果必然會隨之來臨,雖然凡夫在當時看不到,然而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並不會因你見不到而不會招來墮地獄的惡果。
如果不能了知墮地獄的痛苦,也就不會對嗔恨生起強烈的畏懼,那麼在日常中,很可能為了親友名利等而造罪。因此為了對治嗔恚,需要時刻保持正知正念,對嗔恨的過患、地獄的痛苦保持清醒的認識,如此則會如同《賢愚經》中所說:“身口意行,不得不慎也”。這句話出自《賢愚經?迦毗梨百頭品》,這個公案記載著佛陀在摩揭國時,帶著眾比丘去毗捨梨,途經梨越河時,河邊有五百人在牧牛,河中間有五百個漁夫在捕魚,佛陀便率眾比丘在河邊不遠的地方坐下休息。不一會兒,漁夫們用網捉住了一條巨大無比的魚,五百個漁夫同心協力,也沒能將大魚拖出水面,於是漁夫們叫來了五百個牧牛人,千人合力才把大魚拖上岸。這條大魚非常奇怪,碩大的身軀上,長著驢、馬、豬、狗、駱駝、老虎、豹子、狼、狐狸等一百個不同旁生的頭。人們非常驚奇,都擁過去看,而且對此議論紛紛,一時非常熱鬧。這時佛陀讓阿難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阿難尊者過去看了看,馬上回來告訴佛陀,於是佛陀帶著眾比丘一起到了大魚的旁邊。在期待揭開這個謎團的眾人中,佛陀問魚說:“你是不是迦毗梨?”大魚開口回答說:“就是。”佛陀又問:“你現在在何處?”大魚回答說:“現在墮在阿鼻地獄中。”阿難和大眾對此充滿了疑問,便向佛請問,佛告訴阿難:過去迦葉佛在世時,一位婆羅門生了一個男孩,取名為迦毗梨。這個男孩長大後,聰明伶俐,知識淵博,在當時的婆羅門中,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的才學與雄辯。他父親在臨死時,再三叮囑他:“你千萬不要與迦葉佛的弟子辯論,他們出世者的智慧深奧,你是比不上的。”父親死後,迦毗梨的母親讓他假作沙門去偷學知識,以便能在辯論中勝過沙門,雖然迦毗梨不想這樣做,但是他抗不過母親,只好去照辦,以他的聰明好學,在短時間內便背下了很多經典,並理解了義理。他的母親問:“你現在能辯贏那些佛弟子吧。”迦毗梨回答自己還是無法勝過那些有禅定的比丘,於是他母親很不高興,教他在辯不過時,出惡言辱罵,這樣比丘們肯定會默然不語,而旁觀者也就會認為迦毗梨勝了。在母親的唆使下,他每當與迦葉佛的弟子辯論快要輸時,便破口大罵:“你們這些笨人,沒有識見智慧,比某某還不如,懂得什麼。”這樣百獸的頭都用來罵過了,以此果報,他變成了今天這樣的百頭怪物。阿難又問佛陀:“迦毗梨什麼時候才能消除這個罪報呢?”“他在賢劫之中,千佛示現入滅後,仍無法解脫。”佛陀的話使眾人聽後都非常傷感,不由自主地同聲說:“身口意行,不可不慎也!”
迦毗梨為了他母親而造罪,這個果報並沒有人去為他分擔,如果他當時對自己惡口嗔罵佛弟子的惡果能清楚知道,相信他絕不會去制造這個苦因。這類以嗔心惡業而招惡果的公案,在《百業經》中可見到不少。有些人不要以為這只是古代的傳說而已,一個多月前,我在馬來西亞就聽過類似的多頭魚事件。當時馬來西亞的漁民,在海中捕到一條有四種不同旁生頭的大魚,一時人們對此議論紛紛,科研機構對此也多方研究,然而無法解開這個謎團。我想,如果佛陀在世,肯定能揭示這個很能教育人的因果公案。如果大家能經常引以為戒,自心對惡業苦因就一定會生起畏懼,不管遇到什麼生嗔境,自己能憶念這些,權衡當時的安忍小苦與生嗔的巨大苦果,那一定會堅忍下來。大家回憶自己的一生,為了許多毫無意義的事情,自己曾經忍受過無數的痛苦折磨,那麼現在為了無比的大事業,忍受一點修忍的小苦,又有什麼不可呢?
為欲曾千返,墮獄受燒烤,
然於自他利,今猶未成辦。
因為貪欲受阻而嗔害他人,以此我經歷過千百次墮地獄受燒烤的痛苦,但是,盡管受過如此多的苦難,對自己和他人的利益卻毫無所成。
三界輪回中的眾生,為無明愚昧覆心,不知取捨,為欲望所驅使而造作種種嗔害惡業,這些嗔恚惡業成熟後,自己便於長劫之中墮入地獄受苦。《法華經》說:“以諸欲因緣,遂墮之惡道,輪回六趣中,備受諸苦毒。”在無始輪回中,這樣的經歷一次次重復著:於熱地獄中和鐵水一起燒煮,於寒地獄中與堅冰一起凍裂,於刀劍林中切為千片,於眾合山的對擊中粉碎如塵……這一切,每一個眾生都無有例外的經歷過,華智仁波切在《大圓滿前行引導文》中說,每個眾生以貪心的緣故,在無始輪回中,斷過的頭和肢體不計其數,“僅僅曾生於地獄時,所喝過的銅汁鐵水比四大海洋的水還多”。雖然受了這麼多的苦難,然而受這些苦為自己和他人帶來過什麼利益呢?什麼利益也沒有,所受的這一切苦害,沒有絲毫價值。地獄中的痛苦煎熬,是否能為自己或他人成辦解脫義利呢?如果能的話,我們早應該解脫了。無論怎麼去看,這種艱辛毫無義利,人們在世間最大的遺憾和痛苦就是自己的努力付之流水,得不到有益的結果。我們在平時總是為自己付出的艱辛得不到結果而遺憾,但自己在輪回中毫無義利受地獄之苦,難道不是更讓人感到錐心刺骨的遺憾嗎!
在輪回中,每個人都曾無數次地墮入地獄,受過無數的痛楚,卻沒有成辦絲毫的義利,有的人一想到這些,也許會悶絕過去吧。同樣,在無始的輪回受生過程中,自己也曾無數次地墮入餓鬼、旁生趣,華智仁波切說:“如果把曾經生為螞蟻等小含生的肢體堆集一處,將比須彌山王還高。”這些過程中所受的痛苦又有多少呢?就是轉生在人道,修羅道,感受過的饑渴寒熱病痛,殺害恐怖等痛苦,同樣也是無法思議。這一切痛苦我們都忍受過來了,然而這些艱辛為自他卻沒有成辦絲毫的利益,那麼現在為了自他究竟的成佛大事業,去忍受修行中的一點點小苦,那又有什麼不能呢?
有些人或許會想:輪回痛苦只不過是佛經中的一種虛構,地獄惡趣不會有那麼嚇人吧?有這種想法的人,他真正墮入邪見網了。《涅槃經》中說:“有信無解,增長無明,有解無信,增長邪見。”恰美仁波切說過:“聽了善法的功德,惡業的過患,地獄的痛苦與壽命等,但自己不承認,這種人的邪見罪業,比無間罪還重。”大家仔細觀察自相續,如果有這類疑問,那就要倍加注意了。輪回本來就這麼殘酷,只不過是凡夫的心智為業障煩惱所蔽,無法回憶自己往昔所受的痛苦,也不能像出世聖者一樣現量見到輪回為純苦之蘊聚處。我們的記憶力,隔天的事就會忘記;視力對幾百米外的物品就無法看清;我們的智慧,連自己身體的結構都弄不清;自己就像井底之蛙,怎麼有能力去否定佛陀那大海般無有邊際的智慧境界呢?
我希望大家對此反復去思考,對有關輪回因果方面的教言多加閱覽,這樣自己的信心也就會漸漸提高。否則你抱著邪見去聞思佛法,相續被染污了,即使行善也不能趨入解脫聖道,只有增加罪惡而已。如果我們對三寶具足正信,那麼了解到地獄痛苦後,自己就會自然地生起厭離心與向道的決心,這時對修行小苦也就能毫無怯弱地安忍,而自己進一步的修法也就有了基礎。否則,你天天去學大圓滿、大手印,而對因果輪回等基礎加行法不具信心,那就如同《百喻經》中的愚人,不要基礎的第一、二層樓,只要空中的第三層樓,這樣的癡心妄想,絕無成功的希望!
安忍苦不劇,復能成大利,
為除眾生害,欣然受此苦。
忍耐怨害的痛苦並不那麼嚴重,又能成就自他的大利益,因此,為了消除眾生所有的苦難,我應當欣然忍受這點輕微的痛苦。
對於一般凡夫來說,修安忍的確是一件苦行,因為人們很不願意自己和親友受到別人的輕蔑譏謗損害。在生嗔對境前,要完全與我執煩惱習氣相背而行,一般人確實有困難,但是有理智明因果事理的人,對此並不會感到困難。因為他知道這種痛苦與輪回惡趣痛苦相比起來,是微不足道的,而以此小苦能為自他免除無量劇苦,帶來無量的安樂,所以,智者能以歡喜心去付出這點小代價,去息除父母眾生的無盡苦難。
這是以修安忍的痛苦程度與所得利益對比而勸修安忍,也是每一個修行人必修的竅訣。自己或自己所執著的對象在受到他人損害時,如能運用這個方法,以自己正在忍受的痛苦與惡趣痛苦相比,與生活中那些毫無意義的痛苦相比;考慮自己以這點忍苦的小代價,將來會帶來的利樂,想想自己救度眾生的誓言,自己馬上就會堅強,安然不動地忍受一切。
人與人之間,因錯綜復雜的業緣,各種各樣的矛盾沖突不時會發生。遇到這種情況時,不管如何,我們首先要觀察自心,如果心態不太對勁,馬上就要觀修殊勝的對治法。雖然說“難行莫勝忍”,但這種艱辛困苦比起惡趣痛苦來,還是相差得太遠太遠,甚至與我們日常中的一些寒熱病痛等苦害比起來,也是相差甚遠的。更何況修安忍在當下就會使自己、對方降低沖突,減少苦害,而於長遠看,修忍的利益無有窮盡。釋迦牟尼佛修習菩薩行的時候,修習過很多安忍苦行,如世尊在轉生為忍辱仙人、龍王、鴿子等修習菩薩行的時候,為了利益眾生,忍受了割截、燒烤種種難以想象的苦害,由此而迅速積累了巨大的成佛資糧,使無量眾生得到了佛法甘露的恩澤,永遠解脫了三界痛苦,得到了究竟的安樂。所以,修安忍雖有一些小苦,但利益卻是無可比擬。作為本師釋迦牟尼佛的弟子,發過誓願要斷除三界眾生的無邊苦難,理應心甘情願地為此而忍受種種逆境痛苦。不僅如此,我們還應當對自己有忍受痛苦的機會生起無比的歡喜之心,因為你如果感受到了修行大道中有荊棘刺痛自己,那就證明你在前進,而大道的盡頭就是能賜予一切眾生永恆大安樂的佛果啊!《積集經》中說:“眾生因貪欲在地獄和閻羅世界受劇烈痛苦,而佛子為了菩提,面對斷頭、砍肢等各種痛苦,有何不能忍受呢?”《經莊嚴論》也說:“具有大慈大悲者,以歡喜心接受他人的損害和對眾生有利益的痛苦。”
我們在這段時間聞思修習安忍品,很多人的相續確實從這些教言中得到了利益。有幾個人昨天遇到他人無緣無故的打罵侮辱,但他們都想到:“噢,現在上師正在給我們傳講如何修習忍辱,自己應該循之好好修習。阿彌陀佛,不管如何,對這些傷害我應該忍受。”結果也就皆大歡喜:對方心滿意足;他們幾個人也感到戰勝了煩惱;我也很滿意自己的講法起到了作用。希望你們在這樣的基礎上,繼續努力,進一步要求自己以寬容慈愛利他之心,接受他人的損害。大家要處處以大乘佛子的身份提醒自己,放棄自我與我所的貪執,並且時時要想到眾生都在貪著那些毫無意義的目標,到處在干非法惡業,以此他們難免時時遭受巨大痛苦,為了引導這些父母眾生脫苦,應如大地一樣,去承受一切苦害,努力修習,求證圓滿的菩提。
癸四、(於敵造福者修安忍):
人贊敵有德,若獲歡喜樂,
意汝何不贊,令汝自歡喜?
倘若有人稱贊你的敵人有功德,因而獲得了贊歎隨喜的快樂,那麼意識啊,你為何不同樣稱贊他,而讓自己也一起快樂呢?
凡夫都有一些怨家仇人,彼此間由於種種惡緣,相遇時心裡總有一些不自在。如果聽到有人對這些怨家贊頌恭敬,稱揚他的財富、權威、知識、修養等等,一般人的心裡馬上會生起不樂意情緒,甚至於生起嗔恨煩惱。這是在日常中我們常遇到的生嗔對境,也是必須對治的一種惡習。
他人在贊歎怨敵時,贊歎者和怨敵都會生起歡喜心,為什麼呢?因為他人去真正贊歎隨喜某人,肯定對被贊歎者某一方面的功德非常欽佩、歡喜,以此懷著恭敬、歡喜去贊歎時,雙方都會為此而愉悅,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們為此而其樂融融,心中感受到快慰安樂時,我們如果按道理,也應去使自心享受這種和諧的安樂。怨敵有優點和功德,我們如果去欣賞和贊歎,自己也會從中得到隨喜的安樂;如果以憎厭的態度去對待,那得到的只有不悅意、嗔惱痛苦。而且我們都是發過菩提心的大乘修行人,每天念經時,都要先念:“願諸眾生永具安樂及安樂因……”既然每天都是這樣發願,那他人今天已經得到安樂和安樂因,我們的願望已得到了部分的實現,理所應當生起歡喜。
但人們總是顛倒行事,見到有人贊歎與自己關系不好的人,就極為不快,好像心頭壓了大石頭一樣難受,即使這些贊歎是合乎事實的,自己也會不承認,千方百計地找借口刁難,這種做法其實是一種很卑劣的行為。作為修行人,公平正直是必需的人格,麥彭仁波切說過:“公平正直天人道,虛偽狡詐邪魔道。”我們如果想做一個真正的修行人,那麼不管別人與自己的關系如何,都應以公平正直的心去對待,對別人的功德應予以正面承認,也應以寬坦慈愛來包容一切人,為他們的安樂而高興。《法華經》中說:“為一切眾生,歡喜而愛敬。”大乘修行應以慈愛恭敬對待一切眾生,讓他們生起歡喜心。如果我們有了這樣的愛敬心,能去公平正直地對待自己的怨仇,那麼在他受到別人贊歎時,不但不會生嗔恨,而且能生起隨喜心。
如是所生樂,唯樂無性罪,
諸佛皆稱許,復是攝他法。
贊歎隨喜所得到的安樂,是清淨的安樂不雜任何罪惡成分,諸佛聖賢們對此也稱贊認可,而且這種隨喜也是攝受他人的方法。
贊歎、隨喜他人的功德,能使自己他人都受用安樂,這種安樂是純淨的善法,它的根是歡喜心,現行是安樂,果亦是安樂。贊歎隨喜從暫時和究竟、即生和來世等各方面觀察,都是安樂之源。作為修行人,非常需要借助這些方便法保持一種恬靜而輕快的心態,斷除內心的痛苦。因為在人世間這樣如同火坑一般的險惡苦境中,痛苦障難必然是少不了,只有保持一種安樂的心態,對這一切才能正確地對待,順利地將苦難轉化為修行助緣。在《漫步人生的花園》中有一個故事,說一個很富有的人恆時為痛苦所折磨,他四處尋找快樂,詢問了很多人,然而世人誰也沒辦法給予他快樂。後來有一個人告訴他:如果你能找到那位世界上最快樂的人,把他的襯衣要來穿上,那麼你就會得到快樂。於是他很努力地去找那個最快樂的人,終於得知這個人在一處寂靜的森林中。他到了林中,看見了一個顯得很自在的修行者,便問:“你是不是那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修行人說:“也算是吧,我現在沒有絲毫痛苦。”富人迫不及待地說:“我是一個到處尋求快樂的人,聽說你有一件襯衣,誰穿上就可以擺脫痛苦,獲得安樂,請你賜給我吧!”修行人告訴他:“其實我什麼衣服也沒有啊!”富人聽了修行人的回答,終於明白了“世界上最快樂的人,原來就是沒有貪欲的人啊!”快樂的源泉在於沒有貪欲束縛的心靈,而不在於外境,他明白了這個道理後,終於得到了快樂的人生。作者在這個故事後面說:“真的是這樣啊,財富、地位、美貌、才華並不會給人快樂。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一輛非常豪華的奔馳牌小汽車,裡面有一位年輕而美貌的姑娘在哭,當時自己想:擁有昂貴的汽車,又如此年輕美麗的姑娘,她為什麼不快樂呢?看樣子,快樂的確不在外境,而是取決於自心。”
所以,我們一定要注意調治自心,要不然外境再好,自己也會非常痛苦。如果自己能淨化自心的煩惱,原先讓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都會變成安樂。以前藏地有一位大德,文革時人們每天都要批斗他,但他卻顯得特別安樂,在私下告訴別人:“我這一生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歡樂,現在我每天都在修安忍的歡喜之中。”我們的修行如果能到達這種境界,則不會為一切逆境所阻,從一切人的功德中都能生起隨喜贊歎的安樂。
這種安樂也是諸佛菩薩所贊許的,如本師釋迦牟尼佛在《般若經》中說:“應歡喜贊歎善住於六波羅蜜多者。”隨喜他人的功德,實際上也是諸佛菩薩高僧大德們攝受眾生的一種殊勝方法。菩薩行中有六度四攝法,四攝當中的愛語就是以慈愛恭敬的語言來贊歎別人,鼓勵別人勤於善行。很多的高僧大德們在利益眾生的過程中,也是經常利用這種方法,使人們生起很大的歡喜心與信心,許多抱有成見的眾生,也往往以此而生起安樂。
謂他獲樂故,然汝厭彼樂;
則應不予酬,此壞現後樂。
如果說,贊歎將使敵方獲得快樂,而你卻不希望他們得到快樂,那麼你也不該支付酬資使你的僕人快樂,但是這種做法,今生和來世的安樂都將失去。
如前兩頌中所說,別人贊歎我們的敵人,贊歎者與被贊歎者都會從中獲得安樂,但是,一般人卻會因此而非常不願意。聽到別人這類稱贊的語言時,心裡如同有蟲子爬一樣非常難受:“啊,你不要說了,我不愛聽這些。”臉色當場就會陰沉下來,由於嫉妒等煩惱作怪不滿意他人獲得歡喜、安樂,進一步則對此生起憎恨之心。按照這種做法,人們也應該不給自己的僕役下屬支付酬資,不讓他們得到歡喜安樂。然而一般人卻不會這麼干,因為人們明白如果這麼干,會使下屬心生不悅或背離之心,自己立即就會遭受損害,而且後世也會因此而得到不安樂的果報。
我們在平時的這些心行意樂,只要用智慧去分析,就會發現有許多愚昧的顛倒偏執。別人贊歎我們的怨敵,他們都因此而獲得快樂,但是我們卻在嫉妒嗔恨毒火的灼燒下痛苦不安。他人的安樂善行,自己不隨喜生樂,偏偏要去嗔恨使自己得到痛苦,這樣自找苦吃,確實是不可理喻的一種怪毛病。自己如果想要得到快樂,就要先讓別人得到快樂;如果想讓別人痛苦,那麼自己必定會先得到痛苦。這個道理我們在面對自己的眷屬僕役時,好像都會明白,但面對自己的怨敵時,卻將它忘得一干二淨。我們知道,如果苛刻對待自己的下屬,不給他們支付工資報酬,他們馬上就會離開或罷工,讓我們在現世中受到苦頭;而且按因果規律,我們後世的安樂也就要因此而失去。那麼自己去嫉妒、嗔恨怨敵,不想讓他們獲得安樂,而想讓他們處於痛苦之中,這種做法同樣不會超越因果規律,同樣也要為此而失壞當下與後世的安樂。
為自己的怨敵得到安樂而生嗔,這種做法除了給自己制造苦因苦果外,別無作用,作為大乘佛法的學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如果自己不斷除這種愚癡、狹隘的心念,就會從根本上違背上師三寶的教言。大家應該在這點上多加修行,觀察自己對敵方的仇恨憎惡心,到底有什麼正當的理由,能為自他帶來什麼利益?經常這樣去想,將所學的安忍修法,運用在自己所怨恨的對境上,如果能夠使自心有變化,嗔恨煩惱漸漸得到調伏,那就證明你的聞思修行沒有停留在文字與口頭上。不管自己的嗔恨煩惱有多強烈,噶當派的格西們說過:“人的心,最大特點就是能夠如面團一樣改造成所希望的狀態。”只要能一點點地去利用所學竅訣實修對治,最剛強的心也能調柔,安忍度一定能圓滿。
他贊吾德時,吾亦欲他樂,
他贊敵功德,何故我不樂?
當別人稱贊我有功德的時候,我也希望他得到贊歎隨喜的快樂,然而當別人稱贊我的仇敵有功德時,為什麼我就感到不樂意呢?
一般我們受到他人的贊歎時,心裡自然會生起快樂,同時也希望贊歎者生起安樂。樂於接受他人對自己的贊歎,也是人之常情吧,但是對此智者和愚者的表現卻是截然不同。愚笨的人一聽到別人稱贊,馬上就會忘乎所以,得意忘形,根本不會去判斷他人的稱贊是否合乎實情,也不知道如何正確處理這類事情。而智者不一樣,他無論在何時,都會保持寧靜、穩重的心態,別人無論如何稱贊,也會以冷靜清醒的頭腦去對待。他不會為虛假的吹捧而動心,如果是他人真誠的贊歎功德,智者也會淡然處之,將這些功德回向給所有的眾生,願他們都得到安樂。
聽到他人贊歎時,人們都會很高興,也願贊歎者也生起如是安樂。但他人如果去稱贊自己不太滿意的對象,人們的心馬上就要發生變化,雖然他同樣地在稱贊善法功德,同樣地在發隨喜心,而一般人的心態卻會與他人稱贊自己時截然不同,馬上就會對他人的隨喜心生嗔恨:“哼,你居然這樣贊揚我的仇人,真可惡!”同樣的隨喜善法,為什麼要對此區別對待呢?難道是某種功德優點在不同人的身上有不同性質;或是他人隨喜怨家仇人的功德,這種行為是惡業,對我們有損害;這些我想無論如何去觀察,也是不會成立的。比如說,某人與你關系不好,而與你同時背誦了《入行論》,其他人見後,真心地贊歎你:“啊,你真了不起,智慧如何如何……”這時你肯定在內心也會希望贊歎者得到安樂與功德,但是接著他又去贊歎與你關系不好的那位背誦者:“啊,你真了不起……”這時你心裡卻會生不起安樂。那麼分析這種情況,同樣是背誦一部論,同樣是贊歎隨喜這種功德的善法,對此沒有任何理由去一喜一惡地分別對待;他去贊歎另外一人的舉動是清淨的善法,對你的善法功德、身心等等各方面,也不會有任何損害。導致這種區別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我們內心的嫉妒嗔恨煩惱,如果不去克制自己,隨順這種煩惱,對他人生起不樂,無疑要造惡業,導致自己今生後世更大的不樂果。
我想:《入行論》中的這些教言,不管是對講經說法的法師,還是常年住山閉關的修行人,或者是城市鄉村裡那些忙碌的世人,都是適用的。如果相續中對這些教言生起定解,那麼他的一生將會減少許多不必要的痛苦,得到真正的人生安樂。很可惜我們很多人在小時候,沒有得到這樣充滿世出世間智慧的教言,因而在長大後,面對復雜的社會環境,往往不知如何處理。在藏地,最近有幾所師范學校安排過學習《入行論》的課程,那些學生畢業後,在人格、工作能力各方面都顯得很突出,得到了很多人的贊歎,他們也以善良的人格影響了許多人。
初欲有情樂,而發菩提心,
有情今獲樂,何故反嗔彼?
我原先希望一切有情都能獲得安樂,因而發起了“成佛利眾生”的菩提心,現在有情自己獲得了安樂,為何我反而要為之而嗔恨呢?
我們初入大乘時,曾祈請十方諸佛、大菩薩、金剛上師為自己作證,發下誓言:為了讓一切眾生都獲得無上安樂,自己一定要為此而努力求證菩提。現在有些眾生因受到了別人的贊歎或因贊歎隨喜功德而獲得了安樂,這時候,如果我們為此生起嗔恨,這種心思與自己當初的誓言,完全背道而馳。當初在諸佛聖尊前信誓旦旦,而在實際行動中,卻與之完全相反,這種做法是背信棄義的小人行徑。
我們學大乘佛法,初入門時發的願很廣大,而現在面對他人的安樂,按道理應生起歡喜,因為自己在發願時,並沒有說“願除怨敵以外的一切眾生獲得安樂”,而是說“願一切眾生都得到無上的安樂。”現在卻要對眾生的安樂生起嫉妒嗔惱,難道忘了自己的菩提心誓言,難道自己不害怕捨棄菩提心誓言的墮罪嗎?如果我們能想到這點,就一定會為此而克制自己,忍受這種不樂而不讓它發作。麥彭仁波切說過:“我執煩惱如同毒樹,應從根本上斷除。”大家應當省察自心煩惱之根,隨時隨地都應以有力的手段去斷除,不然在遇到他人受安樂等外境時,自己的煩惱毒樹又要發芽生毒果,這樣就太可歎了。
初欲令有情,成佛受他供,
今見人獲利,何故生嫉惱?
最初發心時,想令一切有情成佛而普受三界眾生的廣大供養,現在看到別人獲得了一點微薄的利敬,為什麼嫉妒苦惱呢?
大乘佛法的學人,在受菩薩戒時,都要發願:“願一切眾生得證無上安樂的正覺果,成為三界眾生的應供之處。”具足了這樣的願菩提心,方能得到菩薩戒。我們各自觀察自己,當初面對諸佛聖尊,確實是發過這樣的善願:“願一切眾生都能獲得無上的安樂果”,並沒有說:“願我和我的親友都得到安樂,而怨敵們一點也得不到。”但是,現在看看自己平時的心行,其實有許多地方沒有遵循誓言。別人出於歡喜心,給那些與我們關系不好的人,做了一點恭敬贊歎、供養,我們在見到後,嫉妒之火馬上就會燃燒起來。(這種嫉妒也屬於嗔恨煩惱,《阿毗達磨》中說:“為貪名利,不忍耐他人之圓滿,屬嗔之不樂法即嫉妒。”)
現在他人所得到的只是一些極微小的利敬,這種小利敬與成佛得到三界眾生廣大供養的利敬,相比之下,自是極為渺小。原來發願要讓所有的有情成佛,得到三界眾生的廣大供養恭敬,現在卻為他人所得到的小小利敬大發嫉妒憎恨,現在所行的與自己的初衷完全相反,是不是自己已捨棄了菩提誓言呢?如果害怕捨棄菩提誓言的嚴重墮罪,那為什麼在怨敵獲利時生嗔恨煩惱呢?
仔細去分析,就會知道自己為敵獲利而生嗔是極不如法的行為,由於平時沒有保持正知正念,而隨順了自己的煩惱,才有這種惡劣的心行,如《地藏十輪經》中說:“善男子,有諸眾生……於他所得利養恭敬世所稱譽深生嫉妒,常自追求利養恭敬,世所稱譽曾無厭倦,恆自贊譽輕毀於他。”我們都不想繼續為無明所蔽,不想繼續陷於可怕的輪回苦海,那為什麼不安忍克制嫉妒煩惱呢?
所應恩親養,當由汝供給,
彼今已自立,不喜豈反嗔!
眾生都是你應該贍養的恩人和親人,應當由你親自供給他們生活利養,如今他們已經靠自力得到了一些利樂,難道你不但不高興反而還要生氣嗎?
世間人在成年後,就應當孝養父母,這是人們應有的道德義務。如果有人不念父母長輩的養育之恩,不承擔贍養父母的責任,那麼他就是忤逆不孝道德敗壞的惡人,人人都會恥罵這種人;如果還有人更為惡劣,不但不贍養父母,當父母憑自力得到一些資財安樂時,他不但不歡喜,反而生嗔恚,想盡一切辦法去阻止父母得到安樂,那麼這種人更是萬惡不赦的惡徒,現世將可恥地受到處罰與道德的譴責,他們的後世,其命運也就會更為悲慘。
大乘修行人因知道輪回中的一切有情都曾做過自己的父母,對自己都有莫大的養育之恩,因此在受菩薩戒時,自己發願要去利益一切父母眾生,將他們都安置於無上大安樂之中。初業修行人自己的能力還不足,不能立即去廣大利益父母眾生。此時如果父母眾生以自己的福業與努力,得到了一些利樂,按理我們應該很歡喜,希望他們能得到更多的安樂。然而在現實中,我們有許多做法卻是與此相反,某些與自己關系暫時不大好的眾生,以他們自己的福善獲得了一些利樂時,我們往往因此而不樂,生起嫉妒嗔惱。這種行為,與世間那些不但不贍養父母,反而要為父母靠自力得到安樂而生嗔的逆子,又有何差別呢?大家仔細想想,不管眾生現在與自己的關系如何不好,他們無疑也一樣地做過自己的父母,本來應由自己去給他們提供安樂,我們也曾發過誓願要這樣去做,現在他們靠自力而得到了安樂,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為此而生起歡喜心,有什麼理由去生氣呢?
有些人在現實中,心裡往往要為他人的獲利而波動,生起嗔惱,這都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一些本來值得高興的事情,由於它的染污,變成了生嗔惱的對境。因此,如果不以正知正念監察調治自心,堅忍地對治嫉恨煩惱,自己便要干一些愚癡而又卑鄙的惡業。
不願人獲利,豈願彼證覺?
妒憎富貴者,寧有菩提心?
如果不願眾生獲得一些小利益,怎可能希望他們證得無上菩提呢?嫉妒、憎恨別人富裕尊貴的人,怎麼會有菩提心呢?
有些人會大言不慚地說,或只是在心裡悄悄地為自己辯解:“我只是不希望他人在世間法上太過分了,世間八法是眾生的輪回之索嘛!至於出世間的功德我是很隨喜的。”大家好好去省察,這種心念到底是出於嫉妒煩惱,還是真正地出於慈悲呢?三毒煩惱是不可能與大悲智慧同存一體的,如果對眾生的一點點世間利樂都要生起不樂嗔惱,那麼你不可能心甘情願地看到眾生得到無上佛果的大安樂,更不可能願意去作眾生解脫道上的階梯、僕從。菩提心的獅乳只可能存在於清淨的金器中,像那種連他人一點小安樂都要去嫉妒憎恨的不淨相續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假如有人不能容忍別人的小安樂,而他說自己希望所有的人都得到無上大安樂,要去幫助所有的人得到無上安樂,這種話誰會相信呢?就像有人見到別人靠自力賺得了十元錢,都要發起嫉妒憎恨,那麼他會不會願意給很多人布施大財富,比如說給每人一百萬元,這種事的可能性絕不會有。狹隘悭吝的心相續中,怎麼會有這樣的善心呢?如果我們不能容忍他人的小安樂,那麼也應知道,自相續中絕不會存在著大悲智慧的菩提心。有菩提心的人,內心恆時充滿了願一切眾生都離苦得樂的善心,不論見到誰得到了富貴安樂,都會生起由衷的歡喜。而無法忍受別人安樂的相續中,充滿了嫉妒毒火,心田已被燒焦了,菩提心苗芽還有可能生存嗎?
修行人應觀察自心,如果希望自己生起穩固的菩提心,當如《獅吼經》中所說:“從此之後,我應忍耐他人之富貴圓滿,不起嫉妒之心。”如果對他人的富貴生起了不樂之心,嫉妒嗔恨的魔王就要將自己的菩提心國王從王宮中趕走,而由他們來執政,將我們驅入輪回惡趣痛苦之中,這樣的下場,我們誰也不希望出現吧。有的人嫉妒惡習特別深,看到任何人超過了自己,就要生氣,這種人當反復思考,這種心行能為自他帶來什麼樣的好處呢?如果真正能認清這種煩惱的危害性,就一定會以大決心去安忍,不讓煩惱得逞。
若已從他得,或利在施家,
二俱非汝有,施否何相干?
如果仇敵等人已從他人那兒獲得了利養,或者那些利養仍然留在施主家中,這些都沒有你的份,別人對怨敵施或不施與你有何相干呢?
別人已經得到或沒有得到利養,我們都不應生嫉妒心,為什麼呢?如果敵人已經從別人那兒得到了利養,那也沒有傷害到你的一絲一毫利益,與你毫不相干,你為何生氣呢?如果施主沒有供養敵人,你也得不到絲毫利益,也與你毫不相干,你也沒有必要高興。這兩種情形都與你毫不相干,而你如果在一旁一時歡喜一時憂惱,像瘋子一樣,這又有何意義呢?
施主對我們的怨敵施與不施,決意權在他自己,與我們無任何關系。他出於信心供施別人,這是他積累福德的方法,我們為他而煩惱,白白地造惡業,這是很不明智的做法。想象一下,一個與自己不和的人,有一個大施主供養了他,那只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根本與我無關系,也沒有損壞我點滴的利益,我如果在一旁嫉妒嗔惱,要死要活的,這是不是有點神經不正常啊!如果施主出於某種考慮,沒有供養我們的冤家仇人,那我也沒有得到什麼利益,我又有什麼理由去高興呢?然而在平時,人們如果不注意,為嫉妒煩惱所支配,經常就會鬧出這種可笑可歎的事。
修行人如果不斷除名聞利養方面的貪欲,那麼自己所謂的修行便變得毫無意義。不管你以前有多大的功德,一旦為名利而動心,為自己的怨仇獲得利養而嫉妒憎恨,那麼一切修行功德也就會立即蕩然無存了。格西仲敦巴曾問阿底峽尊者:“由於希求現世的快樂和利養恭敬等,而造作諸業,有什麼果報呢?”尊者回答:“地獄、餓鬼和旁生!”如今國內外有些人,為了某些有財產的施主而勾心斗角,相互生煩惱,實際有什麼必要呢?如果別人得利,我們應當隨喜,如果別人得不到,也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處,而自己為此生煩惱,這些惡業是不會有他人代受的。作為修行人,我們應學習以前噶當派的格西們,徹底捨棄今世,最好像奔公甲格西一樣,如果發現自己對施主們的供養有貪心染污,即不再受供,這樣的話,自己就不會為了今世而造不善業。
何故棄福善,信心與己德?
不守已得財,何不自嗔責?
為何要去嗔害別人而拋棄自己的福善、信心與功德呢?已經到手的功德善財自己不好好守護,為何不嗔恨責怪自己呢?
懂得因果道理的人知道,自己現世的命運是由宿業所引生,苦樂興衰富貴貧賤等皆由宿業所感。《因果經》中說:“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後世果,今生作者是。”我們現在所受的苦樂是前世業因所感,而自己當下所作的,又可感召以後的果。明白了這個道理,就知道自己的福樂利敬等等,只是取決於自己,別人不可能決定這些;而他人的利敬福樂等,我們也無法去改變決定。可以說是各自的福報與他人毫不相干,如果你得不到利敬,而他人得到了,這絲毫不值得去生嫉妒。你如果希望自己福樂圓滿超過他,那你應積累福善,行善戒惡。如果不如此,反而去生起嫉妒惡心,那麼這種惡業只有毀壞自己的福善、信心、持戒等功德。這樣不但沒有增長感召利樂的福報,反而將已積累的功德善財給摧毀了,自己坑害、糟蹋自己,增加自己的痛苦,做這樣的蠢事,如果真要生嗔恨責怪,對象理應是自己。
我們在今生得到了非常難得的人身,得到了難得的修福機緣,自己如果不珍惜利用,反而去生嫉妒惡念,摧壞自己今生後世的安樂,這種惡劣行徑,確實是應深刻地作呵責,對它生起嗔恨而徹底鏟除。博朵瓦格西說:“我最大的毛病是:別人有最大的功德我也看不到,別人最小的過失我也看得出來,而自己的過失最大也無法自知。”像博朵瓦格西那樣的大德當然不會有這種毛病,他的話只是調化後人的一種方便,我們每個人應好好地內省,自己是否有這種毛病呢?
於昔所為惡,猶無憂愧色,
豈還欲競勝,曾培福德者。
對自己以前所造的罪惡,你不但不憂慮愧疚、改悔自新,難道還想繼續以嫉妒嗔惱去和其他有福德者爭強好勝嗎?
很多人有種種世出世間方面的圓滿,如資財受用、地位名譽、才貌知識等等各方面都超勝常人。在這種人面前,一般人便會去攀比,如果自己不及他,便生起嫉妒煩惱,而不去追尋其根源。如果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他會明白這種差距是由於自己前世的惡業所致,因而生起羞愧,鞭策自己更精勤於善法。
見到與自己不和的人得到利敬而自己內心不樂時,作為修行人,理應明白這是自己往昔沒有像他那樣去造善業積累福德,而是造作了種種惡業,毀壞了自己的福德善根,熏習起了惡習所致。這時候,我們應當為自己往昔的惡業生起慚愧悔過之心,從此洗心革面,朝善業方面去努力。如果頑冥不化,絲毫不感到慚愧,還要生起嫉恨,想通過種種惡行去與他人一競高低,甚至想用卑鄙手段去損壞他人的福德果報。那麼這種業際顛倒的心行將招感的後果,是不用言說而能自己明白的。如果你有這種心念行為,用不著到有神通者那裡去問:“我前世是干什麼的?以後怎麼樣?”看看前面所引《因果經》中教證便能明白。
根索曲扎仁波切在《妙瓶》中提到前面的數頌,是作者以智慧與煩惱相互辯論質問的方式,來抉擇修忍是否合理、必要。這個辯論的答案,大家當然已經很明確了,那就不要將它擱在書本上。自己也應經常誦習,用智慧去思辨,和煩惱經常去辯論斗爭,這樣自心中的智慧一定會壓倒煩惱,得到勝利。現在是末法時代了,眾生相續中煩惱更為熾烈,如果不依靠這些方便來增上智慧力量,那我們要戰勝煩惱,無疑有許多困難,望每一位有志者自勉。
壬二、(於所欲阻礙者修安忍)分二:癸一、阻礙敵受不欲者修安忍;癸二、阻礙吾或吾友者修安忍。
癸一、(阻礙敵受不欲者修安忍):
縱令敵不喜,汝有何可樂,
唯盼敵受苦,不成損他因。
即使你的敵人受到損害而苦惱,這又有什麼值得你高興的呢?僅僅是願敵遇害的希望,並不能成為他的損害因啊!
當敵人受到損害痛苦時,有些人會特別高興,但有腦子的人應去想想:敵人受苦,我又能得到什麼利樂呢?又有什麼可以值得高興的呢?然而大多數人想不到這一層,怨仇的財產、眷屬、名聞等各方面受損,自己便會莫名其妙地感到高興、得意,就像《大圓滿前行》中所說的那位格西:“快給我煮上好茶,來聽好消息——我的敵人破戒了。”這種心態愚癡而卑劣,於己無益於他無損,唯有自己積累惡業而已。大家在遇到這類事時,確實應好好地思維:“他人受損害苦惱,我到底能從中得到什麼利益呢?財富權力、名譽地位等等,難道在這些方面我能因此而獲益嗎?”如果能從中獲益,按世人的邏輯,你去高興,也勉強能說得過去。然而在事實上,怨敵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天災人禍,不管變得多麼悲慘,對你自己也毫無利益。如果某人為一些與他毫不相干的事而幸災樂禍,世人都會評論這種人是“小人”、“良心不好”等等,都會瞧不起他,何況我們是修行人,對此應尤為注意。
生活中有許多人不明事理,對那些與自己不和的人總是懷著一些怨毒的心念,如“願他倒霉、失敗”、“讓他不得好死”等等,一些禀性不太好的人甚至經常這樣咒罵別人。這樣陰毒的發心,對於別人的成敗興衰,其實不會起任何作用,別人的遭遇只能由他自己所作的業決定,如果他的福德善根成熟,無論你如何盼他受苦,不會變成現實。但是,這種心念對發心者本人卻是有很大的危害,在《法句經》中說:“意為法前導,意速意為主,如由極毒意,造作身語業,彼能令得苦,如輪斷頭例。”“如輪斷頭例”指以嫉妒發惡心的乞丐,遭到了馬車輾斷頭頸的公案,這個公案在《大圓滿前行引導文》中提及過。一個乞丐見到佛和眾眷屬去王宮應供,他大發嫉妒惡心:若我當國王,應盡斷其頭。結果當他在道路上睡覺時,為一急馳的馬車輾斷頭頸而死。所以,一個人發惡心,對他人不會有什麼損害,而自己卻要以此惡業招感惡果,毀壞自己今生來世的福樂。在現實中我們可以見到一些孤獨而又悲慘的人,他們的心地非常狠毒,就像毒蛇一樣,因此誰也不敢去接觸,而他們也只有生活在越來越悲慘的環境中。
作為佛弟子,善良是必需的人格基礎。不管什麼人,我們都應以慈愍寬容的善心去對待,別人再加害,自己也應安忍,而不能發惡心。以前宣化上人開創萬佛城時,可以說是嘔心瀝血,將他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雖然這是他最珍重的事業,然而他說過:“如果有人來把萬佛城摧壞了,我也是不執著、無所謂的,如果人人都能這樣忍受傷害,而以慈心相向,那天下就太平了。”我們應效之去反觀自心,自己有沒有對他人的嫉妒惡心,如果他人來摧毀我最珍重的東西,我會怎麼對待呢?
汝願縱得償,他苦汝何樂?
若謂滿我願,招禍豈過此?
縱然能如願以償,仇敵都遇害受苦了,這又有什麼值得你高興的呢?如果說這樣能讓自己心意暢快,但是,哪有比這更容易招感禍害惡果的心態呢?
有些人對仇敵發惡願,若正好仇敵因惡業成熟而遭到了不幸,那麼在仇敵受到苦難時,你又能得到什麼可以值得高興的益處呢?仇敵的受苦對你的財產、健康、福德善業等,無論哪方面去看,一點點好處也不會有。如《學集論》中說:“若火燒眾生,熾燃皆著遍,下至爪分量,於己亦無樂。”有些人會想:我不得利益無所謂,但仇敵的倒霉正好滿了我的願,難道這樣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這也是顛倒的想法,他人遭難並不是因你的惡願力而成,這點在前面已經分析過了。他人只是在償還自己的宿業,你的種種惡毒心願並不能起到作用,也沒有在他人身上結果,這又有何滿願消除心頭之恨可談呢?比如說某人傷害了你,你沒有親手去報仇,而他卻業力成熟,壽盡而死亡了,這種事發生並不能說是你報仇雪恨了,也不能算是你滿了願。不但如此,如果你有這種幸災樂禍的惡毒心願,為此將要受到極為猛烈的惡報。意樂若惡地道亦惡,惡毒的嗔惱意樂是招致惡果最有力的因。如果一個人心懷這種惡念,在現世中就會招感種種災禍,他的後世也會因此而墮落惡趣受苦。以前噶當派的格西香巴仁波切說過:“如果沒有利他之心,此人絕不會有菩提心,不屬於大乘佛弟子。”所以我們平時修大慈大悲心非常重要,如果不觀修寬容、慈愍,卻去想害別人,對別人的痛苦而幸災樂禍,誰有這種心,他就會如同飲鸩止渴者,喝的時候,痛快淋漓,但馬上就會一命嗚呼!
大家無論如何要注意,平時經常要用慈愍善良的甘露來滋潤自心,以正知正念來調治自心,這樣自心一定會得以軟化。如果不能如此,心相續中的嫉妒嗔惱一旦乘隙打劫,自己的善法功德前途就會十分危險。
若為嗔漁夫,利鉤所鉤執,
陷我入獄簍,定受獄卒煎。
嗔恨煩惱就像漁夫拋下的利鉤,若不小心被它鉤住了,那我一定會陷身於地獄之簍裡,被獄卒們丟進油鍋裡煎炸。
嗔恨煩惱殘害人們的過程,就像漁夫釣魚一樣。漁夫們釣魚時,先以香噴噴的誘餌裝在鐵鉤上,然後放在水中,魚兒受不住誘惑去吞食誘餌時,便為鐵鉤所中,被漁夫拉上岸,裝在口小腹大的魚簍中,到了這時候,貪食的魚便只有等著受熱鐵鍋煎炸的悲慘命運了。眾生在輪回中,大致也是如此吧,眾生如同魚,輪回如同河,無明五毒煩惱就像漁夫,處處給輪回河流中的魚垂下了五欲的誘餌。人們一旦為之所誘,去吞食誘餌,就會為貪嗔等惡業鐵鉤所中,這時候那些煩惱漁夫便毫不留情地將人們裝進地獄裡,然後被獄卒放在熱鐵地上煎燒、油鍋裡烹炸等等。大家仔細想想,嗔恨煩惱殘害眾生確實是這樣的,它隨時潛伏在眾生身邊,用種種五欲誘餌引誘人們,為了得到這些,人們無知地吞下了包藏著煩惱利鉤的誘餌,這時便要毫無自主地受折磨了。比如說,利養財產,這通常是很能誘惑人們的東西,當自己為此而動心,與別人生嗔惱時,便為無明嗔恨漁夫的鐵鉤所中,被它拋入地獄。地獄也是口小腹大極難逃脫的器物,陷入其中的眾生為罪業獄卒所折磨而長劫難出。
你們有許多人可能親眼見過活魚在油鍋裡被煎炸的慘狀,有的人也可能見過魚類為漁夫釣上岸,甩在熱沙灘上而拼命蹦跳掙扎的情景。善天論師說:“如同魚兒在熱沙中掙扎一樣,眾生在熱地獄中的熱鐵地上受著無量燒灼之苦。”大家想想這個情景,觀想自己如果落到了這種悲慘境遇中,那時候你怎麼擺脫,怎麼忍受?我想大多數人想到這些一定會生起畏懼,但一般人只會畏懼這樣的苦果,而有智慧的人,他們會畏懼“因”——他們知道光是去害怕受苦果,而不去斷除苦因是沒有什麼用的。然而墮地獄的因,如《正法念處經》中所說:“眾生墮地獄,其因大嗔恨。”智者會畏懼嗔恨煩惱,如同畏懼地獄一樣。
既然陷入了輪回苦海,無明煩惱就必然如影相伴,時時給我們垂下誘餌。當自己面對仇敵等生嗔境時,無明煩惱便會更為賣力地催促著:“快,對他生氣,去罵、去打!”煩惱毒鉤包著令人動心的誘餌,時時都會送到每個人的嘴邊,我們如果不時時警惕,識別這些陰謀,會非常的危險。所以,希望大家對這個比喻經常憶念,經常去觀察身心處境,看看煩惱鐵鉤是不是已經到了嘴邊,再想想自己如果上鉤,馬上就要被裝進地獄……那樣,肯定能有力地制止嗔心的發作,因為我們畢竟都不會想受地獄痛苦的煎熬。
根索曲扎仁波切所著的講義《妙瓶》在此處講了許多教言:“我們對別人不能有任何惡意,心中不能想,口中不能說別人的過失。願別人不吉祥,願他遭受災殃,家破人亡等等,這些惡的語言千萬不能說,對待眾生一定要有善心、悲心……”每一個明智的人都應盡力去遵守這些教言,小心謹慎,時刻記住自己是輪回海中的小魚,千萬要防止被煩惱鉤所中。
癸二、(阻礙吾或吾友者修安忍):
受贊享榮耀,非福非長壽,
非力非免疫,非令身安樂。
受人贊美稱譽的榮耀,既不能增加我的福德壽命,也不能增長身力或免除疫疾,更不能使我的身體健康安樂。
當自己的名聞受到損害時,應當看到所謂的名聞,其實對自己並無多大利益,因而不管別人如何摧壞自己的名聲,也應安忍不為所動。有些人特別執著名譽,古人說過:“名乃天祿。”將名譽看得比物質財富更貴重,而我們在小時候受到的世間教育也是“人活著,應流芳百世”之類。以此有許多人在遇到名譽受損時,馬上就會勃然大怒,大發嗔恨而與別人拼斗。那麼我們作為修行人,應如何正確面對這類名譽受損的事件呢?
首先應該知道所謂的名譽,到底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利益。雖然有很多人追求名譽,希望他人對自己贊美稱譽,但這到底能為自己帶來什麼世出世間的利益,人們並不明白。當別人稱譽自己時,大家去仔細觀察:這種稱贊是否能增上福德;是否能延長壽命;能否增長體力、減少疾病;是不是能夠給身體帶來健康安樂呢?確實不能的,所謂的好名聲除了能讓人得到一時精神陶醉外,其他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對自己和他人的今生後世也不會帶來任何利樂。“名譽”在世人的心目中,如果沒有加以觀察,會覺得它真實的有主體存在,能給自己帶來許多榮耀等等。如果去詳加觀察,它沒有形體、顏色、大小,只是人們用語言安立的一種“虛名”,如同我們說“兔角龜毛”一樣,只有一種虛擬的名稱,而無實體。
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世人對名譽的迷茫執著。比如說一些單位在年終時,總要評一些先進、模范之類的獎,得獎者在上台領獎時,往往高興得臉色都變了,有的激動得直哆嗦,好像已獲得了最大的安樂,得到了無上解脫一般。其實,這些先進、模范之類的名聲,其本身只是人們口頭上的一種言語,並不值得去如此高興。如果你非要高興不可,其對象應該是自己一年中的辛勤工作,為他人為集體所作出的貢獻等等,這些才是真正值得你高興的,而名譽的有無並不能抹殺或代替這些真實的成績。別人的贊美和稱譽,是別人心中的感受,口頭上言詞,只是屬於他們的一種事物,與我們有什麼關系呢?這種只有言詞影像的名聲,能使我今生來世不受惡業報應,而只過幸福的生活嗎?能使我長胖嗎?能使我不生病嗎?都不可能。在世間,有許多聲名赫赫的大人物,不管他有多麼崇高的名望,他活著時,生活中照樣充滿了矛盾與痛苦;死的時候,也與平常人一樣,在病痛中掙扎著而斷氣。有些人認為:名譽可以給自己帶來權威和辦事能力。這其實也是非理的想法,世間只有能力和權威帶來名譽,而不可能由名譽帶來利益。而且名譽只不過是一種福業的回音,一個人的福報如果消失了,名譽也就會馬上消亡。有些人得到了名譽後,他的生活受用各方面也可能有些增長,但這並不是名譽給他帶來的,而是他的福報感召。
名譽在生活中,往往要給人帶來不勝其煩的騷擾痛苦。那些高名在望,籠罩著榮耀光環的名人,他們為此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根登群佩大師說過:“高者有高者的痛苦,低者有低者的痛苦,如果不知道諸法的本性,那麼不論哪一個眾生都會有很多痛苦。”世間那些聲譽顯赫的人,在眾目睽睽下,自己的一舉一動言談舉止,每一件生活中的小事都會受到他人的擾亂,他得隨時擔心自己的名聲、地位受損。聲望越高,他的痛苦約束也就會越多,這就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吧!不用以中觀正理等出世的智慧去觀察,從世間法去看,名譽對福德、長壽、能力、健康、安樂這五種世間圓滿,也是沒有什麼用處的,反而有時會帶來眾多不必要的痛苦。
有的人也許想:“為了度化眾生,必須要有名譽,不然我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是無法廣度眾生的……”度化眾生靠的是修證功德,靠自己的慈悲心和智慧。如果一個人具足了這些功德,即使他沒有什麼名聲,也能夠利益廣大眾生。一個真正成就者,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能對眾生有很大饒益,與他有緣者也必然能得到法益。西藏人有種說法是:“是真金,雖在泥土中也會發光。”你真正有了修證功德,就會像太陽升起來一樣,不管烏雲有多麼濃厚,陽光也不會被遮擋的。如果自身沒有功德,縱然名聲如雷,但這除了給你帶來麻煩外,也利益不了任何眾生。自己沒有功德而去到處鼓吹,到頭來卻根本倒不出一點佛法甘露,這與世間那些做假廣告的商人又有什麼區別呢?真正有功德的修行人,像密勒日巴尊者,即使他坐在山洞裡修心,表面上他並沒有與眾生接觸,但在實際上他的利生事業非常廣大。博朵瓦格西說:“首先成熟自相續,初發心者應當作,利他為首佛未許。”初學者應首先調伏自己的相續,如果沒有得到不為八法所動的堅固菩提心,而去行持利他,很可能是既不能利他又失自利,所以佛陀也是不開許的。
若吾識損益,贊譽有何利?
若唯圖暫樂,應依飾與酒。
如果我能明辨利害得失,那麼名譽和贊美有什麼利益可圖呢?如果我只是貪圖暫時安樂享受的人,那麼應去追求嚴飾歌舞醇酒佳人之類。
如果我們有智慧,通過上面的分析,就會知道名譽確實對自己沒有什麼利益可言。以前格西卡讓巴說:“名譽是魔鬼對你的奉承。”這句話確實有道理,對修行人來說,名聲是一種很厲害的魔障。有的人本來修行很不錯,但一旦以某種因緣,他的名聲遠揚,許多人來恭敬供養,這時他的心便開始變了,聞思修行放在了一邊,天天去往名聞利養的糞坑坑裡鑽……從現實中去看這些陰暗面,不是為了指責他人的過失,而為的是提醒我們自己:名聞是修行中可怕的魔障,對修行者根本無任何利益可言。大家都是修行人,現在開始就要加強這方面的修持,以後你們當中肯定有一部分人去當方丈、住持、名僧、名人,聲譽鵲起之時,希望你們為自他負責,穩重謹慎去行事,不要為那些榮耀的彩虹而掉進惡業陷阱。藏族有句民諺說:“滿瓶水無聲響,半瓶水響叮當。”真正有功德有智慧的人,名聲要去搖動他的心,不那麼容易,而那些一知半解沒有多少功德的人,一吹捧他就會“嘩嘩”地響起來。所以,希望我們能扎扎實實,穩重地把自己的瓶子裡裝滿佛法功德甘露,不要隨意讓他人的吹捧而使自心失去寧靜。
雖然名聲是這樣無用,有些人仍然會想:“名聲讓我覺得特別快樂,所以我一定要去追求。”這種想法是眼光短淺的表現,如果一個人的理想只限於此生短時間安樂,而不懼怕後世惡果,那麼他並不需要依靠這種虛無缥缈的名譽去滿足自己。世間五欲的欲樂有很多,你辛辛苦苦絞盡腦汁地去追求名聲,即使能得到,那也只能是昙花一現,在虛榮中迷醉只能維持極短時間。看世間那些所謂的名人在成名後,很快就會陷入失落與孤獨感之中,空虛的高名使他失去了真實生活的大地,虛榮、陶醉的名譽肥皂泡很快就會破裂,讓他陷入灰色冷酷現實中。現在那些所謂的影視歌星,如果你們能真正去了解,他們的生活確實是悲慘的。
如果只是為了一時的快樂,人們不用那麼大費周折,造很多惡業去追求名譽,只需要用一些小小的不如法行為就可以暫時迷醉自己,滿足樂感。世間人為了追求快樂,往往以嚴飾、歌舞、煙酒等等手段去迷醉自己。本來藏族民間有種說法是“命中注定的事變不了,老年人臉上的皺紋平不了”,但現在這個比喻似乎無法再成立了,有的老年人到美容中心改造一番,七十多歲老人的外表,變成了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模樣,虛榮快樂能得到極大的滿足;現代的影視節目,動辄花費億萬資金,也能使人們的耳目感官得到很大的滿足快樂;還有西方的嬉皮士等,他們用大麻、海洛因、致幻劑來刺激自己,聲稱可以得到天人的樂感……雖然這些行為也是不如法的,下場也非常悲慘,但比起追求名譽而得到的虛榮滿足,他們不用那麼勞累,而且相比之下,造的業也不會有那麼多。所以,在不計一切後果去追逐安樂的行為中看起來,追逐名譽也是很愚癡的行為。
若僅為虛名,失財復喪命,
譽詞何所為?死時誰得樂?
如果只是為了虛名假譽,不但損失財產,還白白浪費寶貴的生命,得到名譽的言詞又有什麼用呢?在死的時候,美名又能令誰快樂呢?
從古到今,人們為了虛假的名聲,有的不惜一切財富,有的不惜生命、人格等等。這些有的也為世人所贊,有的也為世人所鄙夷,不管哪一種,我們去公正地觀察,他們以生命財產去換取名譽,這種做法到底有什麼意義,是否會為他自己、別人帶來利益呢?如果他失財喪命拋棄一切而求得的名聲,能對他自己或別人帶來現世後世的利樂,那麼這是有意義的事,值得去正面肯定。但是,我們去前前後後地觀察分析,世人這類舉動大多是盲目而愚昧的行為,根本不可能為自他帶來什麼利益。
在世間,有些人為求美名高位,耗盡家財或去收買人心、換取高位;有人為了所謂的“洗刷恥辱”、“頂天立地”的名譽,去不計生死的拼殺;有人甚至明明知道要犧牲寶貴的生命,但為了一時的面子等這樣無謂的名聲,仍自投虎口。民間有這種說法:“懦夫活一百年,不如英雄活一天。”有些人生性豁達,不計財利私情,但一旦他們覺得自己的名譽受到了損害,馬上就無法忍受,認為自己如果不去為此伸怨報仇,就沒臉面活在人間,因而不惜造殺害眾生的惡業,也不惜自己的生命家財,去與他人拼斗。然而這種行為在世間智士看來,也只不過是“匹夫一怒,流血數步”的莽夫行為,根本不值去提倡,有遠見的人也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忍得一時之氣,獲得百年之福。”這種求名的舉動不但無有義利,反而有害。
世人這樣耗財喪命,也許能換來一些人的稱譽,然而這些聲譽只是一種口頭上的言詞,對自己又有什麼實義呢?比如說,有人給自己加上了英雄、大人物、好人,或者說你是無敵、第一大亨、長壽第一等等無數美名,我們從各方面去觀察,這些在實際中對你不會有任何利益。如果言詞名稱對人有利益,那麼我們誰都可以去給自己加上一堆美好的言詞,讓自己得到利益了,而實際上,這些只有讓你迷惑受騙,喪失利益。就算你能從這些美名中得到自我陶醉的快樂,而在死的時候,這些美名是不會讓死主閻羅對你寬容的,這一切都會空留在世間隨風飄逝,但你為這些虛名所造的業,卻一絲一毫也不會空耗。
如果世人將往昔追逐虛名的財富、生命、能力等全部用在善法上,用在二利事業上,那麼不要說世間那些虛名的小安樂,解脫成佛的無上大安樂也已得到成就。但可惜的是,世人對此卻愚昧無知,不懂得這樣去取捨。我們每個人在輪回中也曾有過這樣的愚昧行為,現在既然明白了,應迅速放下這些徒勞無益的追名行為,如果將這一切力量都扭轉到修習不為名譽受損而嗔的安忍上,安忍修習一定會迅速圓滿。
沙屋傾頹時,愚童哀極泣,
若我傷失譽,豈非似愚童?
當用沙游戲堆成的房屋倒塌時,幼稚無知的孩童就會為之傷心哭泣,同樣,如果我為失去虛幻的名譽而傷心,那麼我豈不是像稚童一樣無知嗎?
在聖者的眼中,世人追名逐利的生活像幼稚的小孩做游戲一樣,把那些虛假的東西當成了真的,而患得患失,無謂地受苦。
孩童非常幼稚,沒有辨別真假的智力,他們在沙灘上做堆沙屋的游戲時,對自己用沙構成的小屋非常愛惜,把這些當成真的生活樂園一般,這樣的游戲你們有許多人都玩過吧。我去泰國的時候,有一次在海灘上散步,看見許多小孩在玩這種游戲,堆城堡、挖沙洞,頂著烈日玩得興高采烈,他們叽叽咂咂地似乎在說:“這是我的房子,那是你的……”寂天菩薩當年可能也在印度南方的海灘上見到了這種景象,因而觸動了對眾生的慈愍之心,將這些做比喻用在了論典中。小孩子做這樣的游戲時,由於他們把這當成了真實的,而沙屋呢,又很容易傾塌,因而這經常給他們帶來了家園毀滅的痛苦傷感。每當沙屋倒塌時,總要引來一陣傷心的哭泣:“嗚!我的房子倒了,家沒了……”我們牧區的小孩,通常玩的不是堆沙屋,而是“放牦牛”,各自撿一些好看的黑石頭、白石頭,放在草地上作為牦牛玩,有些頑皮的小孩喜歡搶這些“牦牛”,因而經常要引發其他小孩子的痛哭:“啊!你把我的牦牛給偷走了……”然後就要扭在一塊兒,為這些“牦牛”而戰斗。在稚童的心目中,這些沙屋、牦牛似乎是真的一樣,因此他們對這些特別的認真、執著。然而在智力成熟的大人眼中,稚童們對沙屋、石頭“牦牛”的執愛,非常可笑,這些只是虛擬的游戲,實際上並沒有什麼真的屋子、牦牛,只不過是小孩們在自己的心目中假立了這些東西,然後當成真的去執愛,而實際根本不值得去為這些得失而喜憂吵鬧。
同樣,世間大人其實也從未停止過可笑的兒戲,只不過游戲的范圍、種類更為復雜罷了,而游戲的性質毫無區別。人們在自心中虛構出無數的游戲境,很多人費了非常大的辛苦,以分別心念沙塵構築了虛幻的功名大廈,一旦這些名譽沙屋倒塌,或為別人所毀時,人們的傷心程度要遠遠超過無知的孩童,他們會為之而痛苦、絕望、憤怒,有的甚至為這種游戲而毀掉寶貴的生命。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世間的一些競選活動,那些人在玩這種“沙屋”游戲時,絞盡腦汁去勾心斗角,乃至寢食不安,痛苦萬分。在出世聖者與那些對世間八法有了解的人看來,這些為名利而爭吵的人確實與小孩游戲一樣,沒有任何意義,根本不值得去為這些游戲的失敗而傷心憤怒。
我們講解聞思這些法,不是為了揭露別人,而是為了調伏自心,這些法現在是為自己而學的。如果你想真正的修行,那麼請對照這個比喻去返觀自己,看看自己對這些游戲“沙屋”是不是也一樣在執愛,是不是一樣在為“名譽沙屋”的成壞而喜憂。每一個人在世間都會有一些成敗得失,有許多不如意處,但是大家要明白這些都是虛幻的。人生如同孩童們的游戲,明白了這點,應努力從愚癡的執愛中擺脫出來,要不然,你也像稚童一樣,為了那些虛假的游戲而哭泣,作為一個修行人,想想這種無知而可笑的愚昧舉動,都應臉紅。
大家看看現在的世間,在出家人之中似乎也很少有人明白這些道理,有很多人為了構築自己的名利“沙屋”搞很多與佛法修行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他們不知道這是游戲,因而非常執著,甚至不惜以造罪的手段去追求維護那些虛幻的“名利沙屋”。世間八法都與小孩們的“沙屋”等玩具一樣,如果人們懂得了這個道理,對名利就會看淡一些吧。我們有些人對自相續的觀察不是那麼仔細,認為自己的修證不錯,不會有這種無知的執愛,而一邊在想:“啊,上師今天為什麼不表揚我?”“啊,上師今天指責我了,當著這麼多道友的面,以後我的臉往哪兒擱,嗚嗚嗚,我的‘沙屋’倒了。”
聲暫無心故,稱譽何足樂?
若謂他喜我,彼贊是喜因;
受贊或他喜,於我有何益?
喜樂屬於彼,少分吾不得。
贊譽我的聲音是短暫、無心的,因而這種無有意識而且無常的稱譽何足為樂呢?如果說因為他歡喜我才贊美我,所以他的稱贊就是我歡喜的原因。然而無論他贊美我或是他生起歡喜,這些對我來說有什麼利益呢?那些喜樂是屬於他內心的,我一點兒也不可能得到。
當別人以言辭音聲贊美稱譽我們時,我們自然會生起歡喜心,那自己到底為什麼而生起歡喜心呢?現在應去詳細地分析。自己生歡喜心的直接原因,是聽到了一種贊美聲,隨即對這個聲音生起了分別念,認為它非常好,於是生起愉悅之心。而這種贊美我們的聲音,如果去分析,它是一種很短暫的法,顯現後無間即入於寂滅,不再存在。沒有哪一種贊美你的聲音會一直顯現不滅,“你真了不起,你真了不起……”這樣的音聲在一剎那過後,便會煙消雲散。贊美聲的存在是暫時,而它本身又是一種無情法,不可能有“我要贊美某人”的分別意念。它只是一種響聲,由微塵的不同振動頻率而組成,與自然界的水聲風聲沒有區別,對這樣的無情現象,理應不能生執愛,認為它在贊美自己而為之高興吧。如果這樣的聲音能使你快樂,那你用不著辛辛苦苦去追求,自己可以到山谷中去大喊:“你好得不得了,你是大人物……”那些回音也應該使你高興得直昏過去才對。而實際上,我們誰也不會因空谷回音在贊美自己而高興,那你又為什麼因別人的贊美聲而高興呢!
如果有人說:“我不是僅僅聽到聲音就高興的,而是因為他人的贊美聲,表達了他們對我的歡喜心、恭敬心,代表了我在他們心目中的印象和地位,因此我才對他人的贊美感到了高興。”這種想法也不能成立,因為別人不管如何對我們歡喜、如何贊美,那只是別人心目中的感受,完全不可能分給我們,對自己今生來世的安樂解脫,也不會有什麼利益。自己如果沒有積累功德,那麼別人無論怎麼贊歎,都是不會增加的。打個比喻說,你如果今天吃得很飽,那旁邊有人給你贊歎:“你吃得真飽”,或者譏諷:“你又餓肚子了,真可憐”。這些話不會對你的飽覺產生任何影響。你自己吃飽了,並不需要他人對此生歡喜心,別人對此生起了歡喜心,也不可能使你增加飽覺,也不可能把歡喜心分給你。眾生的身心是不能相代的,他人的安樂屬於他個人,而心識更是如此,薩迦班智達在《量理寶藏論》第一品中說:“若現自心是自境,若不顯現彼非境,是故異性所取境,豈能執著為一體。”現於自心的才是自境,他人的分別念與我的分別念各自分開,他心中的高興,不會分給我,那我為什麼對他人歡喜稱贊而生喜心呢?這無非是眾生的分別念做怪罷了。自己就像傻子或木偶一樣,為煩惱分別念戲弄,在別人稱贊自己時,就好像已經得到了很大的功德和利益一樣,因而對稱譽生起實執,這就是我們漂泊輪回的根本因。陳那論師在《文殊贊》中說:“妄念大無明,令墮輪回海,若離此妄念,汝恆得涅槃。”這個輪回根源的無明妄念,導致了人們諸般毫無道理的偏執痛苦,如果能斬斷這個毒根,那我們怎會對名譽稱贊起貪執呢?
他樂故我樂,於眾應如是,
他喜而贊敵,何故我不樂?
如果說自己是因他人的快樂而快樂,那麼對所有的人都應該同樣隨喜才對,為何他人贊譽我的仇敵而歡樂時,我卻悶悶不樂呢?
有人也許會進一步辯難:“你說的有道理,別人快樂與自己快樂,這二者之間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系。但是我們都知道,如果兒子很快樂,母親也必然會很快樂,這之間不需要什麼理由。別人贊美我的時候,他心裡必然很喜悅,那麼我對此也會感到舒服,所以我這種高興也是合理的,而且隨喜他人的快樂也是有功德的嘛!”
對這種狡辯,作者回答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很慈悲善良,也可算是具備了大乘菩薩的發心。你既然能對眾生的快樂感到高興,那麼這種隨喜應該很廣大,可以遍及每一個眾生吧!但實際上你的心好像很會揀擇,當別人贊歎你的敵人時,你為什麼不去隨喜呢?那時你不但不高興,反而生起嗔惱痛苦,這與你的說法完全相反。別人的名聲傳揚各方而喜悅時,你在旁邊的心境如何呢?恐怕是除了甜味外,苦、酸、辣的味道都會滿溢,那時你的歡喜心早就被嫉妒毒火燒得一干二淨。
我們很多人在以前與別人結過一些不愉快的“疙瘩”,因而自己的隨喜心往往要為這個“疙瘩”所堵。這次有些人飲用了安忍甘露而痊愈了,但有的人可能對安忍甘露沒有去好好服用,他那些妄念無明所成的“心結石”,至今尚未化開,“原來那個人說過我,他現在居然受了表揚,氣死我了……”這種人請務必反省,如果有這種心念,你又有何菩提心可言呢?現在遇到了這麼殊勝的妙法,還不化開這些無明毒結,那你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解脫!
故我受贊時,心若生歡喜,
此喜亦非當,唯是愚童行。
因此,當我受到別人稱贊的時候,如果內心因此而生起歡喜,這種歡喜沒有什麼意義,只能算是一種無知稚童的行為。
前面從受贊的整個過程作了分析,贊譽的聲音,贊譽者的心意,贊譽的結果等這些都不會帶來什麼利益,不足為樂。所以,當自己受到別人的贊譽、恭敬時,應當內觀自心,看看自己是不是為之生起了歡喜心,自心如果為別人的稱贊而沾沾自喜,這種心態實際上沒有任何意義,如同小孩子得到玩具時而歡喜雀躍一樣無知而幼稚。人們在沒有對佛陀教誨產生定解之前,自己的智慧不足,每當受到別人贊歎時,想控制心裡的高興也沒辦法,對此我們許多人都有過親身體驗。然而在智者看來,“有德何需他人贊,無德贊歎有何用?”他人的贊譽對自己毫無利益,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高興呢?為他人的贊歎而洋洋自得,只不過是愚癡無知的表現,一種妄想分別習氣。
世人認為,自己受到譏謗時應生嗔還擊,受到贊歎時應高興,這是必然的習慣,不需要作任何考慮。如果你頑固地堅持這種所謂的“必然習慣”,別人稍有一些不恭敬的言詞,你就暴跳如雷或灰心喪氣;別人口裡輕輕地吐出幾句恭維話,你就欣喜若狂,這樣豈不是變成了別人言詞所控制的玩具。不能自主而為一些無心的言詞所左右,這種習慣又有什麼合理性可言呢?作為修行人,追求的是身心自在,不管別人如何譏毀、贊歎,都應穩重自持,保持澄淨而自在的心境。古代噶當派的格西們,在這方面給後人留下了許許多多的榜樣。噶當派的修心法,可謂獨樹一幟,從那些大德們的傳記中,可以看到許多殊勝的修心竅訣,我們如果去效之修持,不管面對譏毀、稱譽,都保持一種穩重寧靜的心態,那麼自己的修行就有了一個非常堅實的基礎。不管外境如何,你如果能安住於真正的“寂靜處”——平常心,那你的修行肯定會突飛猛進。
“心隨境轉”是凡夫的做法,“境隨心轉”是出世聖者們的境界,也是每一個修行者所追求的境界。古代的禅師說:“未悟之前,山即是山,水即是水”,修行人未到一定證悟前,為執著外境的習氣所牽,無法保持自在寂靜的心境,但一旦有所悟入,此時自心不再為外境牽著鼻子轉,而是外境隨自心而轉了。很多人的心完全像瞎子一樣,被外境牽著亂轉,一旦外境不順,自心就崩潰了,痛苦不堪;一旦遇到順境,自己就控制不住高興,這種人的修行,又有何境界可談呢?我們的一生,外境變化是無法預料的,如果自己不調治自心,你無論到哪兒,也會有煩惱現前,即使在無人的深山中,那裡的山水林石也會成貪執或嗔恨之因,雖然沒有他人,到了一定時候,你會覺得山林都在嘲笑傷害你,馬上就要離開。所以,我們從現在起,就要勵力於淨治自心,滅除對外境的執著,要不然,自己總像那些稚嫩無知的小孩,為“沙屋”的成壞而時喜時哭,這樣毫無意義,而且為智者所恥笑。
壬三、(於誹謗吾者修安忍):
贊譽令心散,損壞厭離心,
令妒有德者,復毀圓滿事。
贊美稱譽會使我的心掉舉散亂,損壞自己的厭離心,使我嫉妒具有福德才學之人,破壞圓滿福慧資糧的法行。
有一些修行人在沒有得到名譽前,是很如法的修行人,但聲名大振後,許多人前來恭敬贊歎,這時他的相續中很容易生起種種分別念,修法的專注心也就漸漸散亂。由於有眾多人的恭敬供養贊歎,修行者也就會漸漸忘了世間的種種苦難,對世間八法的貪執也漸漸生起來,出離心也就遭到損害。在我們身邊經常發生這類事例,某些人本來很精進,一心專注在聞思修行中,但有一天他被某寺院任命“住持”、“活佛”,他的心便改變了:我現在很了不起,不應跟以前那樣苦修了。一天到晚心不在焉,聞思修行出離解脫似乎不再是他的主要任務。有許多修行人看到了這些實例,所以很害怕別人給他宣揚名聲,因為一旦有了名聲,與外人接觸也就會增多,自己的修持不夠堅固時,心境會散亂,陷入世俗事務之中。澳大利亞的南昆洛吾活佛在小時候,別人為他舉行坐床儀式,他在法座上聽其他喇嘛念了幾個小時的經,心裡一直覺得這些很麻煩,終於等到儀式結束,當時他想:“啊,現在結束了,當活佛的事也就完成了”。但後來他在傳記中說:“沒有想到,從那時起,活佛的麻煩事情才剛剛開始。”看到這段傳記時,我想起了自己在離開爐霍縣城時,心裡也是在想:“現在我要去喇榮山溝那塊寂靜的修行聖地,從此以後,縣城這種散亂的生活環境不會再有了,這一切終於結束了!”可現在才發現,那時不是結束,而是與外面大城市接觸的開始……
由名聞利養而導致自心從佛法中分散出來,求解脫的心便會日益衰減。在他人恭敬贊歎的榮耀光環中,凡夫人很快就會覺得輪回並不那麼苦,而是處處有安樂,就像我們冬天時坐在熱房子裡不出去,久了就會忘記外面冷的事實。一個人吃穿受用都很舒適,又有許多人對他恭敬贊歎,對他來說,人世間似乎不存在有出離的必要。名聲贊譽對凡夫有很大的欺騙作用,是我們生起出離心的大障。另外,如果自己貪執名聲地位,對其他有功德者就會自然地生起嫉妒,不忍別人的功德如何。沒有名聲的人,他能默默無聞地精勤於修學,不會去計較別人超勝於自己,但有了名聲地位,凡夫往往會注意別人是否超勝於自己,生起競爭攀比和嫉妒心。一旦因名聲而生起貪執世俗的心、嫉妒心,自己的善法資糧也就很快停止了增長,甚至為一念嫉妒嗔惱而摧毀自己在往昔積聚的福德。
贊美稱譽能招致這麼嚴重的過患,因此很多明智的修行人對它避之不及,唯恐自己遭到這些障礙。對修行人來說,得到的暇滿人身不容易,自己生起的一點出離心等功德,也是費了很大的努力,如果一剎那貪執名譽把這一切全都毀壞了,我想誰都會為此而扼腕歎息。阿底峽尊者說過:“贊譽和名聲引誘我們趨向罪惡深淵,所以應如唾涕那樣捨棄!”每一個想趨向解脫的修行人,當如是依教奉行!
以是若有人,欲損吾聲譽,
豈非救護我,免墮諸惡趣。
因此,如果現在有人想損害我的聲譽,那麼他豈不是在救護我,使我免於墮落惡趣嗎!
在前面的分析中,我們已清楚了贊譽名聲的過患。如果自己陷於虛假的名譽中,為它所拖累、障蔽,愈來愈趨向於危險的罪業惡趣,這時有人用誹謗、譏諷等方法,摧毀我的這種名聲迷網,使自己從障蔽中解脫,那麼這個人的恩德豈不是很大嗎?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們就會一迷不返,墮落在罪惡險坑,造不可思議罪業而墮入惡趣。而他的誹謗卻使我從這危險中擺脫出來,自己怎麼能對此不知恩報恩,反而去生嗔呢?難道我們要一直揮霍虛耗眾人的恭敬利養,將自己推落在地獄中去受苦才甘心嗎?所以,他人對我們的名聞做損毀,實際上是把自己從三惡道中解救出來的行為,對此應當了知恩德。
在現實中,許多人往往不按理而行事,而是顛倒是非,恩將仇報。有許多人為虛幻的名聲所迷惑,認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相續中為嫉妒傲慢等煩惱所充滿,他們對此卻是一點也不覺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以此而不斷地趨向罪惡墮落。現在這種人到處都有,他一點出離心的功德也沒有,卻到處宣揚名聲,給自己封上“活佛”、“法王”的名號。周圍一些愚昧的人不加觀察,也給他火上加油、大加吹捧,弄得他自己也糊糊塗塗、不分真偽,還真的以為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如果是真正的大德,那麼從他的修證功德,弘法利生事業一看便知,而沒有這種功德卻去貪執名聲,這種惡業的後果,大家都會清楚。有些人很愚昧,到處去為名聲而造惡業,而現在社會上有許多更愚昧的盲從者,一大群盲人瞎馬去瞎鬧,弄出了許許多多的“名人”、“大師”。大家看看社會上那些搞邪門歪道的人,對他們這種“名聲”,明智者又有誰會羨慕呢?如果有人能去摧毀他們的虛名,也就中斷了他們的惡業,這對於他們確實是一種有很大恩德的救護行為。
吾唯求解脫,無需利敬縛,
於解束縛者,何故反生嗔?
我只想追求自他解脫的大安樂,不需要世俗名利恭敬的束縛。對於解除名利束縛的恩人,我為何要嗔恨他們呢?
我們在座諸人,都希望自己和父母眾生從三界輪回中得到究竟解脫的無上安樂。如果不是這種目的,那我們離家學佛,到這麼艱苦的環境中長年聞思修法,又求什麼呢?大家唯一目的都是想迅速到達解脫安樂之究竟彼岸,在這個過程中,誰也不想被其他東西所羁縛。如果是一個明智的修行人,他會時刻牢記目標,不會去鑽進名聞利養的網罟而遭受障難。名利恭敬對一個修行人來說,就如同閻羅死主的黑繩一樣可怕,當我們前面出現這些時,實際上意味著輪回羅網又緊緊地收攏來了,也可以說是迷惑心智的毒藥又送到嘴邊來了。《迦葉請問經》中說:“出家人最大之困縛即名聞利養,於此必須斷絕。”智悲光尊者也說過:如果你的施主、吃穿等這些方面都很好,那麼佛法沒有成就之前,魔已經成就了。
名利恭敬對修行人的困縛、障礙,雖然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然而在五濁惡世之中,真正能不為這些所染的修行人很罕見。我想人生如草頭朝露,世間又有許多的苦難,我們既然有緣聞到解脫法,那麼一生中應做一個清淨的出家人,毫無粘滯地直趨解脫大道。不然自己穿上大雄如來的法服,卻如蒼蠅逐臭一樣,整天往世間八法裡鑽,造許多惡業,這是可恥可鄙的!這些話有人可能在現在無法接受,覺得不好聽,但以後或許會覺得這些話有其實用之處。我不願為了一些人順耳,就裝飾言詞,而是實實在在地把內心感受說出來,真正想修行的人或許能從中獲益吧。因為作為人,大家有相同的業力,有許多煩惱也相同,我自己有許多與煩惱作戰的體驗,說出來希望你們能借鑒。
阿底峽尊者說:“出家人應完全解開名聞利養的困縛,誰能如此,他就是火中蓮花。”修行者要做到身處濁世而不染,需要許多智慧方便法門,因而對那些能幫助自己解開名利束縛的人或方便法,應去恭敬和追求,而不是嗔恨與拒絕。在遇到他人指責過失、譏毀等損害自己的名譽時,自己應如遇大恩人一般恭敬聽受。在上偈中我們也作了分析,他人的這些舉動,實際上能將自己從名利迷網中解脫出來,能使自己從迷夢中蘇醒過來。這種恩舉,好比是在我們罹患惡疾時的良藥,雖然當時感到苦口,卻是“良藥苦口利於病”啊!對此怎麼能不接受,反而生嗔呢?龍樹菩薩在《寶鬘論》中說:“設若不捨彼,醫師為病愈,而給諸苦藥,病滅不應嗔。”如果我們沒有他人的強力幫助,很難從貪著名利的惡疾纏縛中解脫,現在既然得到了他人的“良藥”,斷除息滅自己的貪執,我們理所應當要以感激之心來安忍這些“良藥”的些微苦味!
如我欲趣苦,然蒙佛加被,
閉門不放行,雲何反嗔彼?
好比我想走進充滿險惡苦難的宅捨,卻蒙受佛陀的護念與加持,有人緊閉著門戶不放我進去受苦,我為何反而要嗔恨他呢?
佛陀的加持不僅表現為增上順緣,往往還會表現為逆境違緣,因為佛陀的智慧洞察一切,能適不同需要而給我們加持。比如說我們如果擁有很大的名聲,地位也不錯,世間種種受用圓滿,由於這些作障礙,自己對三寶始終生不起信心,對輪回厭離心更不容易生起來。但是在這時候,突然出現了違緣,別人誹謗、造謠中傷,損壞了我的名譽,也使我失去了高位,通過這些逆緣,障蔽自己的名譽幻網被撕開了,我們對自身、對世間便會生起客觀認識。對此許多人有切身體會吧,如果沒有受到逆境違緣,自己很難發起精進學佛求解脫之心。而這些逆增上緣,其實都是佛陀加持而顯現的。當修行人沉溺於贊譽,被恭敬贊歎所迷惑而無法自知,一步步滑向罪惡深淵時,這時候,如果他有往昔的福報緣分,佛陀就會顯現特別的大悲加持,讓他突然受到別人誹謗等違逆損害,這些像當頭一棒一樣使他清醒過來,重新回歸到修行的正道。而自己如果沒有足夠的福報善根,佛陀的加持也無由顯現,他們只有隨惡業,相續不斷地在世間八法中漂泊。也許當時世人覺得他幸福圓滿,諸事通泰,然而在明眼人看來,這類人非常可憐,他們居然連間斷造罪業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修行人在陷入名利迷網無法自拔時,佛陀的加持,並不意味著在他面前,突然顯現金光閃閃的佛身,親自來指點:“咄,癡迷兒,速出名利網!”這類想法只不過是對教理不太明了的幼稚表現。其實,佛陀的加持周遍於法界,依眾生的無邊業力,可隨緣顯現種種形象。《大寶積經》中說,佛陀可化現為大象、馬車等種種形色救度眾生,佛經上說,我們在世間所遇乃至炎熱時的一絲涼風,寒冷時的一縷陽光暖氣,也無一不是佛陀的大悲恩澤所賜。當我們無法以順緣度化時,佛陀就會以怨恨敵人誹謗言詞等種種痛苦逆緣來救度。在表面上,我們受到了一些難忍的誹謗挫折,而實際上這能使自己擺脫罪惡險坑,回到解脫正道上。這就如同慈母愛子心切,見愛子頑劣而又不懂事,便會采取強制的手段管教一樣。《寶鬘論》中說:“如人被蛇咬,說斷指有益,佛說若利他,不樂亦應為。”修行人沉溺於名利欲樂,也就是為貪執毒蛇咬上了手指,此時只有速斷自心貪執的指節,不讓貪毒流至全身,才能保全性命,雖然這樣做有些痛苦,但我們只要明智一點,便會欣然接受這種治療。
貪執名利,無疑是將自己驅入三界惡趣火宅的愚行,這時候佛的大悲加持,在我們面前顯現了逆增上緣,使自己受到誹謗損害,將進入惡趣的“名利之門”關閉了。如果愚昧無知,反而要去嗔恨,怪他人不該損害自己的名譽等等,這豈不是不知恩仇,自己害自己的愚蠢之舉嗎?漢地妙葉禅師說:“嗔恚嗔怒者,雖有佛力,亦不可救也!”如果以嗔恨去對待這樣的逆增上緣,後世只有在地獄中受苦,到時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有些人經常為得到一些順緣而祈禱三寶,但有時不但不成功,反而會受到一些逆緣。這時候,應相信這是佛陀所作的正確抉擇,是對我們最有益的加持,而不應就此對佛陀的大悲加持產生懷疑。《百業經》中說:即使波濤離大海,佛陀的慈悲眷念也不會離開眾生。我們的誠心祈禱不會沒有作用,在佛陀明鑒一切智慧中,任何人的祈禱都會了然無余地知道,但是如果對解脫修行有害,佛陀的加持不會隨順你的無理要求,而是會順解脫方向給你加持。所以,我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應保持對上師三寶的信心,即使在如法修行的過程中受到損害,也應明白這是佛陀的大悲加持。
一個想修行佛法的人,如果不明白也不相信佛陀的慈悲加持,而對自己所遇的損害充滿嗔恨,那麼他就會如同尖牛角一樣,與周圍環境不能適應,處處與人碰撞,弄得始終處於緊張焦躁的情緒中,生活充滿了痛苦,這樣的人無疑是把自己推進惡趣火宅。而能夠相信三寶,明白這些道理的修行人,他無論遇到什麼環境,自心始終處在佛陀的慈悲光輝中,他能以喜悅而安寧的心,安忍外境一切損害逆境,使一切外境也就成了修行的助緣,這種大修行人,他的修行怎會不迅速圓滿呢!
謂敵能障福,嗔敵亦非當,
難行莫勝忍,雲何不忍耶?
如果說,仇敵的誹謗損害等會障礙我積聚福德的善行,但是以此嗔恨仇敵也不合理。因為沒有一種難行的功德能比得上安忍,那麼我為什麼不堅毅地忍耐呢?
每個生嗔恨心的人,都會有他自己覺得很正當的理由。在前面雖然作過種種分析,也破斥了種種顛倒的妄執,但有些人還是會找理由,他們說怨敵的損害會阻礙修集福德的善行,比如說自己正在順利地聞思修行,別人前來干擾,破壞了條件,那麼我為何不能為保護自己的修行而嗔責他呢,這很有必要的嘛!這種理由也不能成立,因為在所有的修行中,安忍是最難行的苦行,也是功德最大的一種善行,既然你要修集福德,為何不修習安忍呢?
修行人在聞思修行的過程中,遭受別人干擾,也是難免的。自古至今,有許多不明因果的愚夫經常摧壞寺院,誹謗三寶,造很多惡業,在印度、藏地、漢地,這類事情都發生過不少。這種時候,有些人說:“為了保護佛法,我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然後拿起武器與那些損害者拼命。從表面上看,他們似乎有理由,可是, 實際上,對凡夫來說,在這種場合中肯定是充滿著嗔恨心,而以嗔恨煩惱去殺害眾生,到底是在捍衛佛法還是踐踏佛法,這種做法的果報又會如何,明白因果的人都會清楚。我們修行佛法,其唯一目的是成佛利益眾生,而現在如果對眾生發嗔恨心,乃至殺害眾生,豈不是從根本上違背了修行目的。所以,這種為保護修行而不安忍眾生損害的理由,是荒謬的。作為佛弟子,對愚昧眾生損害三寶的行為應該理解,佛陀在《阿難七夢經》早已明說此事。當時阿難尊者夢見一群豬闖進檀香林中,將檀香林毀壞無余。阿難尊者祈請佛陀釋夢,佛陀授記此夢預示著末法時代中,將有像豬一樣愚昧無知的白衣在家人,到寺院中摧毀塔像、經函、僧人等等。末法時代的這種情況已經清楚授記了,但佛陀當時並沒有說:你們應以嗔恨心去抵擋,殺掉那群惡豬,而樹立法幢。佛陀一貫以“沙門四法”來要求弟子,要求以大慈大悲來對待眾生。佛在示現涅槃前所說的《佛遺教經》中說:“出家行道無欲之人,而懷嗔恚,甚不可也。譬如清冷雲中,霹雳起火,非所應也。”依佛陀的教導,我們出家修行佛法,不管遇到任何情況,也不能以嗔恚對待。經中還說哪怕是眾生前來節節肢解我們,也應“當自攝心,無令嗔恨,亦當護口,勿出惡言。”為了維護道場與生命等也不能以嗔心對待,那麼更何況別人前來對自己的修集福德作一點小障礙呢,理應謹攝身口意三門,安忍不動。
如果要修集福德資糧,在面對損害時,是最好不過的機會,因為修安忍的功德,是其他諸難行苦行不能相比的。本師釋迦牟尼佛在因地時,修習過很多安忍難行,也親口說過:“忍之為德,持戒苦行所不能及。”作為修行人,如果能面對各種侵害,修習安忍,制服自己的嗔恚煩惱,那麼其他的善行即使暫時受到了阻礙,而在積累福德資糧上,卻能遠勝其他持戒等善行。
若我因己過,不堪忍敵害,
豈非徒自障,習忍福德因?
如果我因為嗔恨煩惱粗重的過失,不能容忍敵人的傷害,那麼豈不是給自己制造障礙,破壞了修持安忍這種積累福德的殊勝因緣嗎?
修持安忍是增上福德,獲得解脫的殊勝方便,這種方便必須依賴有敵害等安忍境才能行持,因而在遇到怨敵損害時,實際上是得到了積累資糧的殊勝因緣。如果自己的嗔恚煩惱粗重,在面對敵害時不能安忍,那就白白錯失了這種難得的積福良機。在表面上看這個過程,就如前偈中有人說他人來制造損害,是障礙自己修集福德,然而現在深入觀察,這種說法完全是顛倒事實,他人來損害,實際上是給我們制造了修安忍的對境,提供了積集福德資糧的殊勝機緣。如果因自己的煩惱過失而不能安忍,錯失了機會,那豈不是自己障礙了自己的福德善行,這樣你有什麼理由說怨敵阻礙你修集福德而生嗔恨呢?
佛陀在《供燈經》中說了四種不可思議,其中之一是說眾生的業力、根基不可思議。我們每個人因前世所造的業不同,所以,在今世中各自的根基意樂千差萬別,有些人在現世中嗔恨煩惱非常嚴重,平時無緣無故也要對他人生氣不滿,更況別人對他損害時,他就更忍不住自己的嗔惱,這樣不但錯失修行之良機,還要造很大的惡業。我們都應檢查自己平時的心行,自己是不是也在給自己制造修福積善的障礙呢?如果安忍度不能圓滿,不可能得到圓滿的解脫,因而每一個想真實修行的人,在遇到他人損害時,應當珍惜這種難得的機會,不要給自己制造障礙。阿底峽尊者說過:“別人加害你的時候,你不要生氣,你如果生氣,那怎麼能得到修安忍的機會呢?”
無害忍不生,怨敵生忍福。
既為修福因,雲何謂障福?
應時來乞者,非行布施障,
授戒阿阇黎,亦非障出家。
沒有敵害就無法修行安忍,有了怨敵的傷害才能成就安忍的福德。既然敵害是修習忍辱成就福德的因緣,怎麼能說他會障礙修集福德呢?好比應施時而來行乞的乞丐,是修布施的助緣而非障礙;授予我們出家戒的和尚阿阇黎也不是妨礙出家的障難。
對怨敵的損害,一般人都會認為這是自己修行中的障難,但用智慧去觀察,並非如此。因為在我們的修行中,如果根本沒有怨敵損害逆境,那自己怎有機會修習安忍呢?只有遇到诋毀傷害等逆境時,才有因緣修習安忍,成就安忍波羅蜜多的功德。怨敵的損害實際上是修忍累積福德的一種助緣,是我們的福德因,哪有什麼理由稱它障礙自己修福呢?
安忍波羅蜜多的修持,在大乘修學道中非常重要。華智仁波切曾引教證說,一百個貪欲惡業之罪也比不上一剎那的嗔罪,因此對治嗔惱惡業,功德非常大。再說佛教是講緣起生法的,不像外道那樣說諸法無因而生或常有自在主生萬法。我們要成就某種果就得去積聚它的因緣,修行人要成就佛果,必須究竟六度萬行的修習,而安忍度是六度中必修的法門。要圓滿安忍度,當然是離不開因緣集聚,只要具足因緣,果也就會必然現前。而修習安忍的根本助因是什麼呢?這點我們都清楚,就是要有修忍的對境,也即怨敵的損害等。如果沒有敵害的現前,你安忍什麼呢?什麼損害也找不到,安忍波羅蜜多就會如空中花園一樣,可想而不可及。因此,大家對怨敵損害違緣要清楚的認識,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糊塗了,這些損害違緣是修福因,是每個修行人必須要有的,而不要顛倒是非黑白,認為它會障礙修福。
在講述大乘菩薩行的論著中,沒有不提及安忍度修習方法的,但是,像寂天菩薩那樣具體而系統作引導的,卻基本上見不到。這點你們去多加留意,便能確知,因此,大家對論中所闡述的竅訣,應細加研習消化。要不然,有許多人在平時說:“本來我的修法很順利,但某某人害我,就中斷了。這個人真討厭,他是我修法的最大障緣……”他人前來給你提供積聚福德的機會,你卻認為是障緣,這不是顛倒是非嗎?真正障礙自己不是外境損害,而是自相續中的錯誤知見,錯誤習慣。外境已給你提供了難得的機緣,你如果能把握,修習忍辱,於短時間即可積累巨大的福德資糧,面對這種良好機會,你卻迷迷糊糊為自己習慣的誤執所支配,不但不加以利用,反而認為這是障礙,這種習慣的認識思維方式又是多麼荒謬。
為了讓我們更清晰的明了安忍損害等對境並非修福之障,論中又以修習布施與持戒為例來說明。如同修忍一樣,修布施度時,也需要借助一定對境才能圓滿。如果沒有對境,那我們又怎麼布施呢?在你打算發放布施時,如果剛好有乞丐應施而來,這些乞丐正是自己成就布施波羅蜜多的助緣,是你積累福德資糧之助緣,而非障緣。如果某人說自己要發放修布施,在此時來了許多人,向他索要施捨物。這時如果他說這些人索要財物令自己很心痛,是妨礙他修布施的障難,那麼這種觀點,正常人誰會認同呢?一邊說要布施修福,一邊將乞丐的乞討認作障難而拒之門外,這種做法是正常人絕不會做的。同樣,如果你說自己要積集福德資糧,而在面對積集福德最好的來源——修忍對境時,卻說別人在障礙你修福,這種說法也是智者所呵斥的謬論。
修習淨戒時也是如此。要得到清淨的別解脫戒體,必須要依靠阿阇黎的傳授,如果沒有阿阇黎的授戒,我們的相續中,是得不到出家戒的。如果你說自己要得到淨戒,可是又把阿阇黎當成出家修淨戒的障難,那豈不是大笑話嗎?而實際,修行人對自己的戒和尚都會感激恭敬:“啊,我能得到出家戒體和解脫道上的功德,全是他老人家的恩德!”既然這樣,那對幫助自己修習安忍的善知識——怨敵損害,又有何理由不去知恩圖報,反而要去無理地怨恨責怪他人給你制造障難呢?
本論在此所舉布施持戒,屬於六度中修習福德資糧的部分,而且是有次第的。大家聞思過《入中論》,大概都應知道,大乘菩薩在一地時圓滿布施波羅蜜多,“爾時施性最增勝”,第二地菩薩所圓滿的是持戒波羅蜜多,第三地圓滿的是忍辱波羅蜜多。菩薩在修習這些福德資糧時,如果有強而有力的外境助緣,那麼成就起來就會方便得多。有的經論中說:他方世界的菩薩經常贊歎和羨慕娑婆世界的修行者,原因就在他們的國土中,眾生福德圓滿,弄得菩薩們無法找到行持布施、安忍等法門的對境。
布施、持戒、安忍等法門的修習,必須要對行者有困難,才能成就其波羅蜜多,否則是無力的。以安忍為例,下屬對上級有權威者的損害忍耐不發,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安忍;如果是有權威而不發,方是真正有力的安忍修習,布施持戒亦是如此。所以,在修習安忍行為時,如果感到困難,對境很厲害,那麼越需要去忍受,這樣才能迅速成就,而不能錯誤地認為障難太大,去放棄修行。
世間乞者眾,忍緣敵害稀,
若不外植怨,必無為害者。
在世間修布施的對象——乞丐有很多,但是修忍辱的外緣——怨害者卻很少。如果你不曾與外人結怨,別人很少會主動來傷害你。
南贍部洲有許多貧窮困乏的人,無論在什麼地方,口中無食、身上無衣、無依無靠的眾生都會有。我們都知道在那些富裕的國家中,像美國、日本、新加坡等,這些地方也有不少乞丐,如果你要修布施,無論在什麼地方,也不管你有多麼巨大的資財要發放,要找乞求者很容易,但是如果你要修安忍,需要找敵害等外緣,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在前面也講過,自己現世中所遇到的怨敵仇害,都是自己在以前傷害他人的惡業所感,當然不是每一世中的怨敵都會在今生相遇,而且你在每一世中傷害過的眾生,在與你結過緣的眾生中,只是極少的部分。我們生活環境中有許多人,但絕大部分與我們不認識,也沒有什麼接觸,一般來說,與我們結怨為仇的人占極為微少部分。當然,有的人也有些例外,在他的業力感召之下,周圍的人似乎是誰也跟他不能和睦相處,但這只是極為特殊的例子。對於歷劫修持菩薩行的大乘學道者,要得到一個修安忍的對境,更是難上加難,因為菩薩在久遠劫的修行過程中,恆時以慈悲心去對待眾生,而絕大多數眾生也以歡喜敬待來相報。那些性情善良的修行人,他與別人總是友好相處,而傷害他的人也很罕見。我們觀察自己在平時,如果不是有意去與別人爭斗,他人也很少有無緣無故前來損害你的。
以前一些大修行人,為了修持忍辱,自己會主動去接觸一些禀性粗惡的人。像阿底峽尊者在平時總是帶著薩和桑嘎作侍者,薩和桑嘎脾氣很暴躁,心高氣傲,因此經常給尊者帶來修忍辱的機會。我們即使在目前尚無能力去仿效,但至少不要拒絕逃避身邊出現的修忍機會,抓住每一個違緣損害磨練自己。
故敵極難得,如寶現貧捨,
能助菩提行,故當喜自敵。
因此,修忍的敵害助緣極為難得,就像出現在窮人家中的如意寶藏一樣。他是能助成菩提行的良伴,所以我應該歡喜自己的仇敵。
怨敵損害的修忍對境十分難得,如果這種對境顯現在修持菩薩行的修行人面前,那就會如同一個貧窮的人,突然在自己家中發現了如意寶一樣,會為之高興萬分,對它極為珍視。初發心的修行人,沒有廣大財富來布施,也沒有廣轉法輪利益眾生的功德,如同貧子一樣,無力利濟他人。而怨敵前來損害,無異於在我們這些窮子的家中出現了功德如意寶一樣,使自己有機會修持安忍,成就廣大的菩提資糧。因此,對於那些給自己提供福德寶藏的敵人,我們理應去歡喜對待。
《般若經》中說:“若聞他人之惡語,智者菩薩生歡喜。”格西朗日塘巴也說:“願我目睹惡劣眾,造罪遭受劇苦時,猶如值遇珍寶藏,以難得心愛惜之。”修大乘菩薩道的行人,在遇到怨害對境時,不但不生畏懼嗔恨,反而生無比的歡喜心。這其中的原因並非是有別,而是他們能確實知道,這些怨害境能給自己提供十分難得的修忍機會,能給自己帶來積累巨大福資糧的福緣,他們確實是自己修持菩薩道中難得的如意寶,如果不依靠這種殊勝對境,就無法找到更好的積資方便。
我們對怨敵有沒有這樣的認識呢?各自返觀自相續,便會明白了。作為修行人,我們與佛陀的教導、與真正的菩薩道修行人,相距還很遠。“當喜自敵”、“視敵如寶”,這些不是口號,不是喊一喊就可以了,如果想成為一名合格的大乘修行人,必須從內心深處認同這些,在實際行動上毫無勉強地體現出這些。雖然我們許多人的心相續中,煩惱習氣深厚,要當下做到這些很困難,但只要自己努力,首先從道理上弄明白,怨敵損害是修行道上難得的逆增上緣,是能得到無盡福德的因緣。有了認識後,不斷去加深理解,然後在行動上便可改變自己對怨敵損害的習慣反應,制止嗔恨,自己也就會慢慢從安忍修習中體會到佛法甘露的妙味,對自己的怨敵損害也就能生起歡喜心。我想在這個過程中首先要相信諸佛菩薩的金剛語,相信對敵生歡喜心而修安忍能得巨大福德,相信自己循之修習,一定會得到成功。《法華經》中說:“大有忍辱力,眾生所樂見。”如果自己有了很大的忍辱功德力,那一切眾生都會歡喜見你,自己也會恆處安樂之中,這時一切外境都不會引生煩惱痛苦,而是會使安樂增上。即使怨敵來制造損害違緣,你也會生起如遇大寶藏時的歡喜,以慈愛珍惜之心去對待他們。我們許多人雖然目前在面對怨敵損害時,要生起一些嗔恨苦惱,但現在遇到了這樣殊勝的妙法,只要能以信心、恆心去修習,這些苦惱黑暗很快就會被歡喜心的光芒一掃而光。
敵我共成忍,故此安忍果,
首當奉獻彼,因敵是忍緣。
安忍功德是敵我共同成就的,所以一切修習安忍的功德果報,首先應當獻給我的敵人,因為敵人是修忍的有力助緣。
如果具足了怨敵損害的外緣,我們去修習安忍,一定會迅速成就。當然這種成就有不同的層次,三地菩薩的安忍是圓滿的安忍成就,而我們在平時,面對別人的損害不發嗔怒,不去爭斗,這也是一種安忍成就。在遇到損害時,自己數數作意修持忍辱,制服我執煩惱而安忍,這樣的結果當然會令自己比較滿意,那麼在修行結束時,我們應回向功德,但這份功德首先應回向給誰呢?我們去公正地分析,這個功德其中有怨敵的一份,也有自己的一份。因為我們自己沒有修忍的發心與行為,安忍是不會成就的,同樣如果沒有敵人損害,那修忍辱的機會也不存在,更不用說成就什麼功德了。所以,成就忍辱的主要條件應該是外敵損害,要不然,在一個任何人也見不到、碰不著的地方,我們是無法修忍的。有些人可能認為自己去觀想一個怨敵來損害,然後自己寬恕他,這樣也可以成就忍辱,但本師釋迦牟尼佛沒有教過這種方便法,歷代高僧大德的教言中似乎也沒見過這種方法。修持一次安忍,要依靠一個怨恨敵人的損害事件,才能成就我們修安忍的無量功德。因而,這樣殊勝的安忍果,應首先奉獻給幫助自己修忍的敵人,他們是成就這個福果的大功臣。在前面的內容中講過,怨敵來損害我,他們不會有什麼賢善意樂,以他們自己的發心在此過程中不會得到任何功德,只會得到惡報。因此,如果我是一個能知恩圖報的人,理所應當對他生起悲愍,將自己所得的功德回向給他。圖美仁波切在《佛子行三十七頌》中也說:“何人以大貪欲心,奪或令奪我諸財,自身受用三世善,回向於他佛子行。”大乘佛子在遇到他人搶奪自己的財產受用等傷害時,不但不生嗔,還要了知恩德,將自己的身財受用乃至三世善根都回向給他。
《俱捨論》中闡述了任何一件事的產生,需具足四種因緣。我們成就安忍也是如此,這個過程中敵人是不可缺少的所緣緣(即所緣的助成法),如果沒有這個所緣緣,那麼修忍的功德無法生起。《妙瓶》中說:農民豐收時,會把莊稼中最好的一份先供養田主;同樣,從安忍對境中得到的功德收成,亦應先供養修忍的對境——即損害我們的敵人。怨敵作損害,幫助完成了安忍度的修行,他們實際上是我們的善知識,是菩提道上的善友、大恩人,因而自己給他們回向功德、報答恩德,是合理而且是必需的。本師釋迦牟尼佛在因地修行時,也有過很多這樣的事跡,比如《賢愚經》中說世尊轉生為慈力國王時,有五個夜叉食盡了他的血肉,當時菩薩發願,以後我要用佛法甘露利益你們。因為菩薩知道,五夜叉是他成就布施忍辱度的對境,對修行有很大的助進。雖然凡夫無法像菩薩那樣現量見到對怨敵傷害修忍的功德,但這是誰也不可否認的因果。因而我們一定要充滿歡喜地對待幫助自己修忍的敵人,真誠地為他們回向、供養善根,這樣自己的功德資糧也會增上,以三寶的加持與無欺的善願因果力,他們也一定能得到利益。
謂無助忍想,故敵非應供,
則亦不應供,正法修善因。
如果說,仇敵並無助我修忍的意樂,所以他們不值得供奉。那麼你也不應該供奉引導解脫的正法,因為正法也沒有助你修善的意願。
有些人辯駁說:對於損害我們的仇敵,供養功德是不合理的,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幫助我們修忍的意樂,既然他沒有饒益我的善心,我又憑什麼去奉獻自己辛辛苦苦積累的善根功德呢?這個理由找得似乎是不錯,有很多人面對損害時,也許是這麼想的。敵人在損害時,確實可以說他們並沒有利益的意樂,然而在世間有許多東西雖然沒有利益人的意念,而其客觀結果卻是對我們有很大的益處,這最明顯的莫過於三寶中的法寶。以本師釋迦牟尼佛為主的許多覺悟者,給後人留下了浩如煙海的教法、證法,這些法寶本身並沒有分別念,不會去想:“啊,這些眾生很可憐,我應去饒益他們。”大家去觀察,三藏十二部、戒定慧三學、佛塔、佛像、捨利等,這些都是沒有心識的法。如果以某法有沒有利益我的心念為標准,去決定自己對其是否供奉的話,那我們對這些都不應去頂禮供奉,甚至連佛陀也不能去供奉。因佛遠離了二取分別念,按《寶性論》等經論中所說,佛如虛空遠離諸相,是不可思議的智慧尊,不會有利益眾生的勤作分別念。所以,按有無利益他人的分別念去決定供奉與否的觀點無法成立,也是每一個三寶弟子不會承認的。同樣,敵人雖然沒有饒益我們的意樂,而在客觀上,卻是自己忍辱功德的來源,與正法一樣是自己的修行所緣,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去供奉呢?
謂敵思為害,故彼非應供;
若如醫利我,雲何修安忍?
如果說仇敵有損害我的意樂,所以不應該供養仇敵。如果敵人也像醫生對病人一樣利益我,那怎會有機會修習安忍呢?
對前面的辯論,有些人又會駁難:仇敵哪兒能與佛法等皈依境相提並論呢,雖然法寶佛像等沒有利益我們的分別念,但是也沒有損害的意念,而怨敵損害我們時卻有嗔害心,所以這個比喻不能成立。仇敵以嗔恚煩惱為因作損害惡業,哪能對他們作供奉呢?
是的,顯現上有這個差別,這一點誰都會承認,正法等沒有害心,而怨敵對我們有害心。但在此我們並不是辯論這個差別,而是在討論對無心利益我們的對境是否應該供奉的問題。敵人雖然無有饒益心,而且有害心,但我依之可以修安忍,這種功德誰也無法否定,如果能依之得到功德,它就是有利益的對境。既然怨敵是我們得到功德利樂之境,那麼又何必計較他們的害心,而不去供奉感謝呢?
看問題必須從客觀規律出發,大家都要知道,每一個法都是依其特定因緣才能產生。比如說,大象要靠熱帶炎熱的氣候環境才能健康生存;北極熊要有北極那種冰天雪地的環境才能成長,否則就會死亡;修持六度也是如此,各個法門需要各自相應的產生、發展因緣,才能圓滿。而其中的安忍波羅蜜多,需要依靠怨敵損害這種客觀的環境,才有可能成就。如果周圍的人都像醫生照顧病人那樣,無微不至地關照,不讓我們感到痛苦難受,那樣安忍功德怎麼可能生起呢?這就像將樹苗種在溫室裡,不讓它接受大自然的風霜雨雪,那它絕不會長成結實有用的木材。如果有他人損害苦難的鍛煉,安忍波羅蜜多才能有成長圓滿的機會,以前金厄瓦格西說過:“世間有安樂和苦難,世人只希望得到安樂,我卻相反的希望得到苦難。這為什麼呢?因苦難可以使我得到很多修行的智慧,要是天天過得非常快樂,就好像沒有什麼修行機會了。”要修安忍,如果有了堅固的發心,在外境上必須要靠一些損害痛苦才行,比如說修法中的苦行,別人誹謗打擊等等輪回中的種種苦難,有了這些,自己的安忍力、出離心、菩提心、對上師三寶的信心就會越來越增上。如果自己過的生活像天人一樣,感受不到身心痛苦,那麼修法不一定會有進展;或者周圍人人都像妙手回春的神醫一樣,以各種善巧方便關照,不讓我們感受到一點身心痛苦,沒有苦惱要對治,又有什麼安忍可修呢?所以大家應從內心了知這些道理,對怨敵嗔害的苦惱生起難得之想,生起真實的歡喜心。
有很多人不願遭受損害苦惱,因而一心想躲在沒人的地方修法。不管你修什麼法,達波仁波切說過:真正能對治煩惱才是正法,否則就不是。你躲在家裡修生圓次第也罷、頗瓦也罷,如果一點貪嗔煩惱也不能對治,即使你觀修頗瓦將頭頂開了個大洞,那又有什麼稀奇呢?有些外道也能在頭頂開洞,而且開得比你更大。如果能修習安忍,將我執嗔恨煩惱調伏,那才是真正的稀有成就,人中豪傑。那樣不管在什麼地方,你都能自在修習,順利地積累資糧。華智仁波切經常說:“遇到怨敵時,我們必須把《入行論》的忍辱铠甲披上。”我們應該依教奉行,時刻緊披這個铠甲,不然,你突然遇到了敵人的損害,可是《入行論》的忍辱铠甲卻忘在家裡,那敵人是不會等你回家找铠甲穿上後才進攻你。沒有忍辱铠甲,嗔恨煩惱敵的進攻你如何抵擋呢?
既依極嗔心,乃堪修堅忍,
故敵是忍因,應供如正法。
既然要依靠嗔害心強烈的仇敵,我們才能修成堅固的忍辱,所以仇敵是得到安忍功德的根本助因,應該像供奉正法一樣去供奉。
綜合以上所講的內容,可得出結論:仇敵的嗔害,是修行人成就安忍的根本助因,而且仇敵嗔害越強烈,所受的苦惱越厲害,忍辱力才能越增上。這就好像我們在鋼爐裡生火時,如果往鋼爐裡吹的風越大,那麼火勢也就會更旺,修安忍時也一樣,外敵的嗔害煩惱風吹得越猛,修行人的安忍智慧火也就會更加熾燃。我們去翻閱諸佛菩薩與高僧大德們的傳記,要找不依靠怨敵的嗔害而修成安忍的事例,這恐怕是沒有的。在《雪山藍獅子》中有一個公案:以前在藏地有一位修學大乘佛法的行人,有段時間他發心修習忍辱來對治自己特別強烈的嗔恨煩惱。他下了很大的決心,在山上找了一個巖洞,於多年中一直不斷地修他的“忍辱”,後來一位上師知道了這件事,專程到山上看望這位住洞的修行人,見面後相互作了一些交談,修行人也談了自己多年修習“忍辱”的心得,上師靜靜地聽完了他的話,說:“噢,可憐的人,你誤入歧途了,你在這種環境中修忍辱波羅蜜,哪會有什麼功效呢?”那位修行人聽到了這句話,馬上就被激怒了:“啊,我在山上修這麼多年的苦行,你敢說沒有一點用……”“現在你看看自己,這就是你多年修持的驗證嗎?”那位上師的話直接擊中了修行人,使他終於從迷惑中清醒過來。
大家一定要明白,敵怨損害雖然令我們初學者很難受,然而這是生起安忍功德的必須因素,就像要治愈自己的疴疾、增強體質,必須要服用一些苦味的良藥一樣。敵害固然不好受,然而卻是成就忍德的根本助因,其作用與正法一樣能增上我們的功德,理應如同正法一樣去供奉。
《妙瓶》在此段落後說:以上已闡述了如何對敵害修忍,於此我們必須以平等心來觀待世間八法,方能平息稱譏苦樂引生的貪嗔煩惱。《未生怨王忏悔經》中說:“依世間八法不會獲得出世間解脫。不願被利養等世間八法所劫奪,則彼應生起如海智慧。”論中還引用了《學集論》、《親友書》、《四百論》中的教證,對世間八法的虛幻本質作了剖析。如《四百論》中說:“過去則無樂,未來亦非有,現在亦行性,汝勞竟何為。”世人所謂的安樂在什麼時間上可以成立呢?過去的安樂已成虛幻夢境,未來的如同口頭計劃,亦是不可得到,而當下的法又是剎那剎那生滅遷流不住,這樣哪有什麼安樂法可享受呢?世人虛妄計執的諸法如同在暗中旋轉一點火星時,人們見到的火輪一樣,本無而妄見有,這又有何可貪執的呢?
庚三、(恭敬有情)分三:辛一、觀想福田而恭敬;辛二、觀想佛喜而恭敬;辛三、觀想害利之果而恭敬。
辛一、(觀想福田而恭敬):
本師牟尼說,生佛勝福田。
常敬生佛者,圓滿達彼岸。
本師釋迦牟尼佛說:佛和眾生都是殊勝的福田。經常恭敬供養諸佛與眾生的修行人,能圓滿二資抵達正覺的彼岸。
大乘佛弟子對眾生不但不能嗔恨惱害,而且進一步要以恭敬心去對待。本師釋迦牟尼佛曾於《淨願經》中說過:“我依靠眾生如來之福田,獲得不可思議之功德莊稼。”《華嚴經?普賢行願品》中也說:“一切眾生而為樹根,諸佛如來而為華果……是故菩提屬於眾生;若無眾生,一切菩薩終不能成無上正覺。”大乘行人要成就佛果,必須依靠眾生和諸佛才能積累資糧,這就好像農民要獲得糧食,須依賴肥沃的土地去耕種一樣。正是因為如此,世尊在許多經典中作過教示,眾生和佛在菩薩的修道過程中,都同樣是殊勝的福田,故一切希求無上菩提者,應當尊敬眾生。
此偈前兩句是援引教證來成立這種觀點,後兩句是從理證上來說明。在佛教史上有許多大乘佛子,他們在修道過程中,恆時恭敬承侍一切眾生,同時也恆時恭敬供養十方世界中的如來,依靠這兩種殊勝的功德福田,最終成就了自他的圓滿利益,這些客觀事實是“生佛勝福田”的有力證明。無論去看哪一位成就者,他們都是遵循世尊所指示的真實道,依諸佛如來和廣大眾生的殊勝福田,圓滿福德智慧資糧而成就二利的廣大事業。因此,如果我們也想成就二利,必須依照世尊的教導循前人的足跡,對眾生與諸佛以平等的恭敬心去承侍。
修法所依緣,有情等諸佛。
敬佛不敬眾,豈有此言教?
就修行所依的助緣來說,佛和眾生同等重要。如果敬重諸佛而不敬重眾生,這種言教與做法是不應理的。
在大乘行人修持過程中,自初發菩提心到最終圓滿佛果,其間諸佛聖尊當然是至關重要的所依助緣,這點我們佛弟子都會了知。但是,很多人卻不清楚,除了諸佛聖尊外,三界芸芸眾生對修行菩提的作用有何等重要。從修行所依助緣的角度而言,眾生與佛作用是相等的,每個修行人都必須平等去尊敬。而許多人不明白這點,只知道尊重佛陀,卻不尊重眾生,這是非理的觀念與行為。
修持佛法的究竟目的,是為了圓滿福慧功德,得到圓滿二利的佛果。在這個過程中,修行人必須要得到如來的加持,依如來的教導去行持,這一點是根本。但從發心、積資糧、證果位的過程上看,這些過程中眾生也是必不可少的助緣。在發菩提心時,發心者要如實觀行:“為利眾生願成佛!”如果沒有眾生,發心便無由可起;再者學道積資糧的過程,需要修習六度四攝等菩薩行,如果不依靠眾生,布施、忍辱、四攝等等,也就無從下手;最後要獲得圓滿果位時,還是不能離開眾生,否則成佛的事業無法圓滿。因此,從修法所緣去衡量,諸佛如來和眾生都是必不可少的,是修行所緣中須平等重視的助緣。
如果沒有佛陀引導,眾生如同迷途於曠野的盲人,根本不可能從三界輪回中得到解脫,但如果不依靠眾生,那我們菩提樹之根就沒有了。如《華嚴經》中說:“因於眾生而起大悲,因於大悲生菩提心,因菩提心成等正覺。”不依眾生,誰也無法生起大悲菩提心,而成等正覺。龍樹菩薩也說過:“眾生菩提因,若欲成佛果,於眾敬如師。”眾生是趨入菩提之根本助因,如果想得到佛果,即應當把一切眾生與自己的上師一樣恭敬承侍。
有些人不明白這些道理,他們對佛像、佛塔等非常尊敬,每次見到都要五體投地頂禮供養,但看到眾生時,尤其是見到形象上惡劣的有情,馬上就生厭煩心,甚至要生嗔恨去譏謗傷害。這種做法與他們所求的菩提完全背道而馳,也不是佛弟子應有的行徑。修學佛法的目的,無非是解脫成就,如果捨棄了修行道中與佛無異的眾生功德源,那就會如同只有一個輪子的大車,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菩提大道上前進。作為佛弟子,恭敬利益有情是基本的行為規范,如果一個人只知道尊重佛陀而不尊重眾生,那麼他不能算是真正的佛弟子,而“敬佛不敬眾”,也絕不是內教的教法與行為。
非說智德等,由用故雲等;
有情助成佛,故說生佛等。
我並非說眾生與佛的智慧功德相等,而是由二者都有助成佛果的作用故說二者相等。恭敬有情是成佛之根本助緣,所以說眾生和佛是相等的。
或有人辯駁說:眾生雖是福田,但在智慧功德上與如來相差懸殊,怎麼能與佛同等去恭敬呢?佛陀如同金剛寶,具足莊嚴萬德,但眾生呢,如同瓦礫,遍地都是,這二者的差距如此明顯,怎麼可能會平等呢?
此處所說的相等,並不是說眾生與佛陀在智慧功德方面相等,而是針對二者在修道中的助道作用而言。《量理寶藏論》中說,所謂的比喻和相似,是從某一特定的方面而言,否則在廣大世界中,哪裡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事物呢?在此也只是就助道作用而言,眾生與佛是相等的,因而我們應平等地敬重。如果就本身的功德智慧而言,佛有三身五智、十力、四無畏、十八不共法等等,具足恆河沙數般的無量功德智慧,這些功德眾生顯然尚未證得。雖然在本身功德上二者有天壤之別,但從修道的過程上看,這二者都是必須依賴的助緣,都是生長功德的殊勝福田,二者在這點上並沒有高下之分,而是平等的。
在釋迦牟尼佛的本生傳中,可以看到佛陀在行持菩薩道時是如何恭敬眾生的,特別是當他轉生為常不輕菩薩時,他將每一個眾生都與佛一樣去恭敬對待,以此而積聚起巨大的福德資糧。如果一個修持菩薩行的人,對諸佛聖尊非常恭敬隨順,面對眾生,卻是置之不理或輕蔑不敬,這樣的人,他怎麼積累福德資糧,怎麼會利益眾生呢?
一切菩薩行願之總集是普賢十大行願,而十大行願之一的隨順眾生願中說要於所有的三界眾生平等恆時隨順:“如是等類我皆於彼隨順而轉,種種承事,種種供養,如敬父母,如奉師長及阿羅漢,乃至如來等無有異。”作為菩薩道的行人,如果不能遵守這條根本的准則,那他只能算是相似的修行者或說偽法相者而已。
懷慈供有情,因彼尊貴故,
敬佛福德廣,亦因佛尊貴。
心懷慈悲去供養有情的福德無邊,那是因為有情是尊貴的悲田;敬信佛陀的福德廣大無邊,那也是因為佛陀是尊貴的福田。
在修道過程中,眾生與佛一樣,具有對積資修行的助進作用與特質。修行人如果心懷大慈大悲去供養承事眾生,就會積累廣大的福德,如果以恭敬信心承事佛陀,也會有不共的功德。從此過程中去看,二者同樣具有尊貴特質,都能增上修行人的功德。如果眾生沒有這種幫助我們成佛的尊貴特質,就像石頭柱子一樣,我們去對其修慈悲喜捨四無量心,而它沒有作為殊勝福田的特質,那樣一點功德也得不到。而實際不是如此,修行人去敬信供奉佛陀,立即就可得到廣大福德,而以慈心去供養有情呢,同樣可以積累廣大福德,這是誰也否認不了的因果規律。
關於此偈前兩句,其余注釋中有不同解釋。賈操傑大師的注釋中,此偈前兩句譯為“供慈心者福無量,緣境有情殊勝故”,意為供養具慈等四無量心禅定的有情,能獲得無量福德,因他們是殊勝的世間福田。佛經中也說:“誰人供養住慈無量心禅定者,彼功德是不可思議。”此說明住慈無量心的有情有超勝的能力,否則他入定不入定對積累資糧不應有不同。正因他住於殊勝三摩地時有特殊功德,所以我們在此時供養他可迅速積累大福德。《俱捨論》中也說:雖然不是殊勝聖者,但父母、病人、尚未證果之最後有者,與說法之上師,對他們作供養,其功德也不可計量。這些,都證明了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凡夫眾生也有作為殊勝福田的不共能力。平時,人們對佛陀聖尊作供養,能得到無比的大福德,但對凡夫父母、病人等供養,正因為他們也有不共的特質,我們也可積累起無量的福德,二者在幫助積資這點上無有差別,因此說眾生也具尊貴的性質。
我們大都知道,信仰、供養佛陀三寶,是修行道上積累廣大資糧的方法。《法華經》中說:“若人散亂心,乃至以一花,供養於畫像,漸見無數佛。”對佛作供養,有不可思議的功德,這點很多人是沒什麼懷疑的,但對於依靠眾生積聚資糧這點卻有許多人不太明白。對凡夫眾生作恭敬發心,同樣能得到廣大無邊福德資糧,希望大家都能知道。《父子相會經》雲:“一切眾生界無量,發心功德亦無量。”眾生也有幫助積資成佛的尊貴特質,我們理應對眾生也與對佛一樣平等地恭敬。
助修成佛故,應許生佛等,
然生非等佛,無邊功德海。
因眾生是幫助修行人成佛的因緣,所以在這點上應承認眾生與佛是相等的。然而眾生的功德完全不能和諸佛的無邊功德海相比。
在“助修成佛”的作用上,眾生與佛相等,這點在上偈作了分析。大家都應知道,大乘道之根本即是大悲,而修習大悲,除諸佛聖尊的加持引導外,必須依賴輪回眾生這種對境方可生起。文殊菩薩於《伽耶經》中說:“天子,諸菩薩行,大悲發起,有情為依。”依利益廣大眾生的發心、正行,修行人方可積聚廣大的福慧資糧而證悟佛果。諸佛如來和眾生在修行佛道的過程中,既然都是必不可少的助緣,因而要平等地恭敬。大家對此必須以智慧去觀察思維,方可生起定解,這個觀點在我們相續裡如果不扎根,要修行成就,那只是空想而已。有些人可能初次看到“應許生佛等”這句話時,心裡有很大的懷疑,但你如果沒有對論中的內容仔細抉擇,先不必輕率地下結論去否決。經論中的問題需要嚴密細微地論證抉擇,而不能以自己的主觀判斷去下定論:“啊,這個觀點有點勉強吧,眾生有業和煩惱,怎麼與清淨的佛陀相等呢……”這樣胡亂定論,只有造謗法罪而已。所以,大家對這些問題需要細心,以因明、中觀的抉擇方法來判斷,不要以自己的分別念去自作聰明。本論在此提出“生佛平等”的觀點,前後用了八頌,各從不同角度與深度作了剖析,我們循之去反復深入地觀修,也一定能得到受用。
“生佛平等”是在二者助修作用上而言,在本身功德上,二者當然有很大差距,佛陀的無邊功德事業眾生無法相比。很多佛經中說:“一切凡夫、阿羅漢、菩薩盡其全力,也不能如實了解測度佛陀功德的千百分之一。”如《拋石經》中說:佛的聲聞弟子中,智慧第一的是捨利子,即使是整個三千大千世界中都充滿捨利子那樣的智者,其智慧總集起來也不能及佛智的百千萬億分之一。而眾生由業和煩惱的纏縛,轉生於輪回苦海,福德、智慧貧乏,更無法與佛相比,《實語經》中也說:“戒定慧功德,無人比擬佛。”
唯佛功德齊,於具少分者,
雖供三界物,猶嫌不得足。
唯有佛陀圓滿了最勝的斷證功德,若誰具有佛少分功德,就算供以三界內所有的寶物,仍然是不能相稱的。
在解脫道上,唯有佛才圓滿了所有的斷證功德。《入中論》中說:“如淨虛空月光照,生十力地復勤行,於色界頂證靜位,眾德究竟無與等。”歷五道十地證得佛果時,究竟圓滿了斷證功德,這些功德唯有佛與佛才等,十地菩薩也尚有差距,而其他地道的菩薩、阿羅漢等聖者更是無法可及。佛陀具無量智慧,其教法也高深莫測,如唐太宗閱《瑜伽師地論》後對大臣們說:“佛教廣大,猶瞻天瞰海,莫測高深。”現在有些人愚昧無知,根本不知道這點,而將佛與所謂的神相提並論,甚至謗說佛的功德如何如何,如果我們能掌握一些經論教證,對這類邪說也就能徹底破除。
像佛陀這樣的功德大海,誰要是僅僅具足一滴的功德甘露,具足佛陀一毫毛孔中功德之千萬億分之一,有了這樣功德的人,那麼即使以三界中所有的寶物妙欲去供養他,也是仍嫌不足。這並不是誇大其詞,我們都誦過《金剛經》,經中說何人誦習佛陀的教言乃至四句偈等,其功德也是無法思議的,甚至遠遠超勝以充滿三千大千世界的珍寶供養諸佛的善法功德。《華嚴經》中也說:“倘若見聞佛,獲得無量德,滅除一切障。”對這樣的功德大海,哪怕僅僅是最微小的一分,用盡一切世間的妙欲去供養,也是不能與之相稱的。因為三界寶物再多,也只是有漏而暫時的法,但佛的功德是無漏而究竟的。而實際上每一個有情,都有幫助成就這種功德的能力,以此我們完全應該去恭敬供養有情。
有情具功德,能生勝佛法,
唯因此德符,即應供有情。
每一位有情,都有引生殊勝佛法的功德,單單因這份名副其實的功德,就完全值得去供養。
雖從自證功德方面說,佛與眾生有很大的差別,但眾生也具有很深奧的能力,這就是——能引生殊勝的佛法功德。要成就佛果功德大海,必須依賴眾生助緣,依靠眾生特殊的助道能力,修行人方可順利成就發心、六度四攝等菩薩行,成就圓滿的佛果功德。
眾生幫助修行人證悟佛果,在形式上當然不會像佛那樣,作為修行人的主動促進、引導力量,但是眾生也有其不共之處,他們能作為修行人的所緣境,有力助進修行人的向道之心與修持,使修持者得以積累資糧,圓滿斷證功德。《華嚴經》中也說過,眾生是菩提樹王之根,菩薩以大悲甘露澆灌這個根本,方可成就如來花果。以眾生這份實實在在的助成佛果之功德,完全值得至心恭敬供養禮贊,如果對此不予以足夠的重視,那麼我們的菩提大樹就會無有根基,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得到證悟成就的果實。
佛和眾生在幫助修行人成就方面,相輔相成而缺一不可,在此意義上,對眾生恭敬、供養,恆時隨順都是應當的。如果眾生沒有這種能力,那麼佛陀為什麼會說以隨順眾生、六度萬行而成就佛果呢?凡夫眾生表面上看來很卑微,尤其是造損害惡業的怨敵,表面看來非常惡劣,然而在實際上這些都是幫助修行人成就一切功德之因,如同核桃,表面凹凸不平很不好看,但裡面卻有著美味可口的果仁。如果只看表面,而失去其實際的功用,那麼這不是一般的愚癡,而是斷毀解脫功德致命的愚癡行為!
辛二、(觀想佛喜而恭敬):
無偽眾生親,諸佛唯利生,
除令有情喜,何足報佛恩?
諸佛是眾生無偽的親友,唯一關心的就是利益眾生。因此,除了令諸佛所護念的有情歡喜外,還有什麼方法能報答佛恩呢?
修行人為了報答佛恩,令諸佛生起歡喜,最好的方法就是令有情生起歡喜心,因為諸佛如來顯現於世間,其唯一願行就是利益眾生,救度眾生出離三界輪回。佛已證得無緣大慈、同體大悲,觀三界眾生如唯一愛子,龍樹大士在《親友書》中稱佛陀為日親,其意是指佛陀的慈悲光明如同陽光一樣普灑一切有情,是一切眾生的無偽無偏至親之導師。世間的親友,只是以自己貪愛心出發,而偏愛著親友眷屬,這種親情是自私而不可靠的。淨除一切無明煩惱,證得無二實相,能以平等利他心去救度一切有情, 的佛陀,才是世間一切眾生的無偏親友。
佛陀為三界眾生的無偏至親,唯一依怙,他唯一所行的便是利益眾生。恰美仁波切在《極樂願詞》中說,佛陀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眾生的心,乃至對眾生的一剎那分別念,佛陀也在慈悲關注著。佛陀如是時刻不離地在加持乃至化身為微塵利濟著眾生,這份恩情無論用怎樣的言說,也無法表達。如果佛陀在以前沒有以無偏利益一切眾生的發心去捐軀獻命,以種種難行苦行而成就佛果,賜給眾生甘露法藥,那眾生只有無限期地沉迷於輪回黑暗之中。而我們現在走上菩提大道,見到解脫安樂的曙光,這完全是佛的恩德。若要報恩,那麼除了依教奉行,盡力利益眾生,讓眾生得到安樂外,還有沒有報恩的方法呢?確實是沒有的。佛陀已圓滿了福德智慧一切功德,如同金輪聖王在世間受用一切無缺,凡夫卻如同乞丐一樣,要用其他方法去供養報答佛恩,根本報答不了。這點我們應該明白吧,金輪王哪會需要乞丐的一點財物受用呢!但是諸佛視三界眾生如同愛子,而願他們都離苦得樂,修行人如果在這方面去努力,盡一切力量讓佛的愛子歡喜,那麼佛陀一定會感到欣慰,這才是報答佛恩的唯一方法。《楞嚴經》中說:“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將成佛度盡眾生的心願,去付諸實際行動,供奉微塵數的諸佛,這才能算是修行人的真正報佛恩德。
大家想想,如果某人對自己有大恩德,而他對自己的愛子特別慈愛,如果損害了他的愛子,那他怎麼會歡喜呢?有許多人對這個道理似乎不明白,他們對佛陀非常尊敬,口口聲聲要報答佛的救度之恩,然而在實際行動中,卻是對佛的愛子——三界眾生處處不滿,甚至生嗔惱害,這樣怎麼能算是知恩報恩的人呢?有無量眾生正陷於煩惱痛苦之中,而只要我們伸出雙手,就可以使很多眾生擺脫一些痛苦,這才是真正的報佛恩。明白了這點後,希望大家真正能從內心生起恭敬有情、安忍眾生損惱的心念!
利生方足報,捨身入獄佛,
故我雖受害,亦當行眾善。
既然只有用利益眾生才足以報答,為眾生捨身以及入無間地獄的諸佛之恩德,那麼就算我受到了眾生無故的傷害,亦應當安忍無怨,廣行諸善。
佛陀為了利益眾生,曾修過無數次的捨身苦行。在轉生為月光國王時,他發心將自己的頭施捨給別人,當時他說:“我於鹿野苑已經上千次布施過自己的頭。”為了眾生的安樂,佛陀毫不顧惜自己最珍貴的身體、生命。為了眾生的利益,世尊也曾以自己願入地獄的決心去代眾生受苦,如世尊在轉生為大悲商主時,為了不讓短矛黑者造殺業而墮落地獄,以無邊的大悲勇氣,寧願自己去代受地獄之苦,也不願讓短矛黑者去造殺死五百名菩薩的惡業。在《大乘密意經》中說:“不畏地獄,不求生天,不為己身,而求解脫。”世尊在因地所有努力,其唯一目的就是為了解脫與利益一切眾生,哪怕是面對地獄,也毫不畏懼,而不是為了自己生天與自身的安樂。佛陀以如是難行苦行,令諸有緣從輪回迷網中蘇醒過來,對這份無比的大恩德,除了奉行佛的教言去利益眾生,去實現佛的唯一心願,其余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報答。
因此,作為佛陀的後學者,無論受到眾生什麼樣的傷害,也不能忘記這點。為報答佛的恩德,不管受到何種違緣折磨,也不能對眾生造惡業,以嗔恨煩惱去對待他們,而是應以忍辱回向善根等善法去利益他們。以德報怨,是佛弟子的基本行為准則。大家對此從理論上也許都能懂,但在實際行動中,能不能做到這點呢?各位請詳細觀察自相續,也應從內心做好准備。我們雖然暫時不能像佛陀當年那樣捨身去利益眾生,但遇到眾生的打罵傷害時,如果自己有堅定的誓願,而且能時刻牢記,不讓自己的無明惡習發作,那麼要修持安忍並非有很大困難,對眾生的清淨善心也能生起來。但很多人總執著有實實在在的自我、他人損害等,內心稍覺不悅,就認為這是他人外境的過錯,以此而導致許多沖突。假如人人都能學好這些安忍的修法,那麼人與人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許多問題也就會自然地平息了。
諸佛為有情,尚且不惜身,
愚癡驕慢我,何不侍眾生?
尊貴的怙主諸佛為了利樂有情,尚且不惜自身;愚癡的我,為何這麼傲慢,不去像僕役一樣恭敬承侍眾生呢?
諸佛是三界眾生最尊貴的怙主,但他們乃至在輪回未盡、眾生未空之前,始終不顧一切財產、眷屬乃至身命善根等,只要能讓眾生得到利益,這一切沒有一種捨不下的。但一般的凡夫雖然非常卑微低下,對眾生卻非常驕慢,也非常自私悭吝。眾生很需要的東西,自己即使有很多,卻還是捨不得布施;眾生很需要幫助之處,自己即使有能力,也會袖手旁觀,還自以為尊貴,自己不能為眾生服務,而只能讓眾生為自己服務,這都是愚癡無明覆心的表現。佛陀作為三界的最上導師,其福慧功德之尊、威勢之大,凡夫眾生相比之下無異於是螢光對日月。但佛陀以三界應供之尊貴身份,尚不惜為眾生謀利而奉獻身心一切,我們如此卑微的凡夫修行人,又有何可驕慢之處,有什麼理由不像奴僕一樣去恭敬承事眾生呢?追究其原因,無非是無明愚癡在作怪而已。大家都知道本師釋迦牟尼佛在世時,曾親自做過許多為大眾服務的工作,如為病人清洗,參加染衣、制袈裟等集體勞動,後來的高僧大德們也是如此,雖然他們福慧圓滿,但在任何人前沒有傲慢,一生中勤勤懇懇,為眾生的利益而鞠躬盡瘁、捨生忘死。我們無論去看任何一位高僧大德,他們在眾生面前都沒有居功自恃的表現,而是以“恆為眾人僕”的態度來對待眾生,相比之下我們這些凡夫又有什麼理由不去如是恭敬眾生呢?藏族人有句民諺說:“人越愚癡,就會越傲慢。”凡夫由於愚昧無知,驕慢煩惱的作祟,總以一種自高自大的態度去對待眾生。平時不但沒有為眾生服務的思想,在遭受到傷害時,更以為這是眾生“犯上作亂”,他們這些小人物竟然敢傷害我這樣的“大人”,於是便勃然大怒,大發嗔惱。
作為大乘佛法的學人,現在必須要把這個根本問題弄清楚,在心相續中建立恭敬眾生、捨棄自身利益眾生的信念。為求自利而害眾生是世俗小人的做法,而犧牲自我為大眾謀利,這是大乘修行人基本的行為准則。凡夫沉溺在輪回中的根本原因就是我執,如果大家現在還不放開這條輪回之索,干什麼都以自我為中心:我的修行,我的學習,我的解脫,我的成就,我的事業……有這種想法,那就證明你還沒有趣入大乘。希望諸位在這個基礎的利他心上多下工夫,不要總以自我圓滿為中心,如果有一種忘我利他的精神,天龍護法都會恭敬護持,周圍的人也會尊敬你,許多事情自然會圓滿,並不需要你去刻意追求。
《學集論》中說:“我屬於眾生,所以自己乃至擦拭身體等行為,都應為利益眾生所需而作。”在座諸位都發過菩提心,也都是屬於眾生的,既然都發過這樣的誓言,於實際行動中,應當如法地去承事眾生。這就好像自己為了衣食利益已經與某人立下了契約,去做他人的僕役,那麼自己肯定要去老老實實地為他們服務;我們也都是為了自他成佛的大利益,而將自身獻給了所有的眾生,因而自己也應像諸佛菩薩學習,斷除傲慢愚癡,以“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精神,為眾生的利益而不惜自身一切去努力,以此報答諸佛的大恩。
眾樂佛歡喜,眾苦佛傷悲,
悅眾佛愉悅,犯眾亦傷佛。
眾生幸福快樂,諸佛也就會示現歡喜,如果眾生遭受苦害,諸佛就會悲傷難過。因此我們使眾生歡喜,諸佛也會歡喜,倘若惡意侵害有情,也就傷害了諸佛。
諸佛聖尊視一切眾生如同愛子,如果愛子享受安樂,身心歡悅,諸佛對此也會示現歡喜,如果眾生受到苦害憂惱,諸佛也會為之悲傷。布布達論師在講義中說:“眾生供養佛陀也好,砍殺佛陀也好,在實相上這一切都是平等的,佛陀不會有差異分別之心,但在顯現上,佛陀也有歡喜、也有悲傷。”這一點,在《百業經》、《賢愚經》、《百喻經》等經典中,都可以看到,在律藏中,也可看到佛與眷屬們談話時,有時佛生起歡喜心,贊歎比丘們的功德;有時佛也表現出不滿,指責弟子們的過失;有時候,眾生為造惡業的果報成熟,而痛苦哭泣時,佛也會斥責:“造惡業時,你高高興興,現在受果報時,你還有什麼哭的。”
如果要報答佛恩,得到佛的慈悲智慧加持,唯一辦法就是讓佛生起歡喜心,如果佛不歡喜,那麼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得到加持。比如說,我們在上師前要求得加持與智慧,就要讓上師對自己生起歡喜心。上師在本性上與佛陀一樣,不會有歡喜不歡喜的分別心,但是在緣起顯現中,上師也會有歡喜與悲傷,這點也可很明顯地看到。如果弟子令上師生歡喜心,那上師相續中慈悲智慧就會在弟子相續中生起,高僧大德們的成就史中都可以說明這點。並不是上師一點也不高興,弟子秘密地祈禱上師,就可以得到很多加持。當然,讓上師生歡喜,並不是要你在表面上下工夫,一天到晚去虛偽地甜言蜜語,這種做法沒有任何實義,也不會得到什麼加持。要讓上師生起歡喜,應該以如法善巧行為精進地奉行上師言教,只有這樣,才能得到真實的加持。
要讓諸佛聖尊生起歡喜心,我們只有斷除一切傷害惡業去饒益眾生。當然,饒益眾生讓眾生生歡喜的方法有很多,我想這些方法中,放生是人人可行且收效大的方法。《佛說罵意經》中說:“造百所寺,不如活一人。”藕益大師也說過:“殺生即殺自性佛,放生即放自性佛。”平時我們也聽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佛塔)”的說法,這些都闡明了放生的功德。哪怕我們只挽救一個有情的生命,諸佛菩薩、上師本尊們也會為之而生歡喜心,這一點沒任何疑問。從佛教史來看,歷代的大成就者對放生非常重視,為了解救眾生的生命,他們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去換取。禅宗六祖惠能大師,他在五祖前接法後,曾在嶺南的獵人隊中隱居十六年,雖然身處凶蠻的獵人群中,他卻不顧自身安危,總將網罟中的野獸放跑;天台智者大師曾買下了東海六百裡海灘與西湖作為禁捕放生的地方。華智仁波切在《大圓滿前行》中也特別引教證說:“世尊所說一切有為善法中,救有情命勝利極大。”大家可以推想:一個臨死的有情得到大悲救護時,內心的欣慰快樂自是不待言說,那麼諸佛聖尊對此也就會生起很大歡喜心,而解救者以此善行,一定會得到諸佛聖尊的加持與護念。我想今年開持明法會時,應當發動全國各地的居士舉行大規模放生活動,一方面讓放生者也得到持明法會的功德,另一方面,在神變月所作的功德能增上十萬倍,所以現在大家在心中就要有個計劃,諸佛聖尊也一定會生歡喜心,加持我們生起功德。
遍身著火者,與欲樂不生;
若傷諸有情,雲何悅諸佛?
全身上下烈火熾燃的人,縱然給他所有欲樂享受,心裡也不會有快樂;同樣,如果傷害眾生,還有什麼辦法能讓諸佛生歡喜呢?
如果自己遍身著火,這時即使有人將世間所有美妙的欲樂給我們享受,比如說天衣妙食、天樂弦歌、美妙園林等等,此時我們會不會生起快樂呢?根本不會的,這時心裡除痛苦焦灼外,什麼興趣都不會有。同樣,如果有人一邊傷害眾生的身心,一邊還可不可以用一些方法使諸佛高興呢?這也是不可能的,華智仁波切說過:如果殺害眾生,以血肉供養本尊聖眾,其實就如同在母親前殺死她的獨子,然後以兒子的血肉供養母親一樣,這樣一切大悲智慧尊都會悶絕,哪裡還有可能生什麼歡喜心呢?現在很多地方都有這種做法,殺生血祭,以眾生的生命去換取財富修塔造廟等等,這種做法其實只是造惡業而已,根本不會得到什麼功德。佛在《月燈經》中問阿難:“比如一個人從頭到腳,熾燃大火,其人尚未熄滅灼燒痛苦前,別人讓他享受五種妙欲,想讓他快樂,結果會怎麼樣呢?”阿難尊者回答說:“此人根本不可能享用什麼欲妙的。”佛陀告訴阿難尊者:“同樣,菩薩看見三惡道眾生遭受種種痛苦時,也不會生起一點歡喜心。”所以自己如果對眾生的痛苦不聞不問,不去解救與利益,甚至還去傷害他們,那麼無論采取什麼方法,諸佛聖尊也是不會生歡喜心的。大家在舉行佛事活動時,對此一定要注意,如果這些活動要連累到一些眾生遭受傷害,那麼這種活動不辦也許要好一點。要不然,你等於一邊在諸佛身上點火,一邊還說什麼弘法利生報佛恩,自欺欺人,諸佛聖尊是不會生歡喜心的。
無論修持何種法門,自己的發心如果不是為解救眾生痛苦、利益眾生,那麼諸佛肯定不會生歡喜心。在自己遭受到他人損害時,作為想得到諸佛提攜加持的人,大家更要牢記,千萬不可去以怨報怨,對他人作損害惡業,否則,你無法讓佛歡喜而得佛加持,趨入正道。有些人可能會想:所謂“眾生歡喜佛歡喜,眾生痛苦佛也傷悲”只是一種不了義之談,佛不可能有高興傷悲的感情吧,因為佛已將能取所取全部消融於法界了,哪會有苦樂分別呢?這種想法是一種邪見。一方面,我們的智慧肯定超過不了寂天菩薩,他所抉擇的觀點也就不可能由一般人隨隨便便去否決;另一方面,佛陀要隨順所化眾生的相續而顯現。從這個角度來說,喜憂的顯現也就肯定會有。大家對此必須詳細深入地抉擇,不要生類似的邪見,法王如意寶說過:“如果自相續中抱著邪見不放,不管你依止哪位上師學哪部論典,也沒有意義。”
因昔害眾生,令佛傷心懷,
眾罪我今悔,祈佛盡寬恕!
由於我在往昔傷害過眾生,使悲愍眾生的諸佛傷心難過,所有這一切罪過,我今天都發露忏悔,祈求諸佛慈悲寬恕。
我們漂泊輪回的過程中,因無明煩惱覆心,昧於因果取捨,在煩惱惡緣催動下,自己曾傷害過許多眾生;有時自己雖然知道不能造惡業,但對治力非常微薄,抵擋不住造惡業的習氣,仍是不由自主地造了很多傷害惡業。大家回想自己在今生的所作所為,對這點便會有所了知。我們這一代人出生的年代很惡濁,小時候聞不到佛法,也沒有善知識教導,在無明習氣催動下,對眾生作過身體上傷害,也作過語言上的中傷,有時在心裡報以嗔恨,造了各種各樣的惡業。現在通過善知識的開導,自己福德力的感召,遇到了這樣殊勝的論典,以此而知道了損害眾生會令諸佛聖尊悲傷,而自己在往昔都造過不少令諸佛聖尊悲傷的這種惡業。現在既然都想求諸佛生歡喜心加持自己趨入解脫正道,所以,今天老老實實地在諸佛聖尊前,把能回憶與不能回憶的所有損害惡業,全部發露忏悔,祈求聖尊們的寬恕。
這些文字不是僅僅在口頭上滑過去就行了,每個人都應從內心深處去想想,不要說無始世以來造的業,自己在即生中傷害過的眾生就有多少?吵嘴打罵、殺生害命……短短幾十年中,讓諸佛傷心悲痛的事干了多少啊!自己干了這麼多讓佛菩薩不歡喜的事,如果不忏除,還想得到加持解脫,怎麼有可能呢?現在應當在聖尊前痛切地發露,誠懇地忏悔,祈求大慈大悲的聖尊寬恕與加持。如果自己能懇切地忏悔,罪業一定會清淨,聖尊們也會寬恕加持。在《宋高僧傳》中,記載著唐代真表法師的公案,法師出生的家族世代都以打獵為生,在年輕時,他也精於此道,捕殺過不少野獸。但後來因緣成熟,他對自己的殺生惡業生起了很大的懊悔,於是捨棄一切去出家,但出家遇到了違緣,於是他很堅定地到森林中,自除須發出家。此後,他一面痛切地忏悔前業,一面祈禱彌勒菩薩親自為他傳戒。如是不吃不睡經過了幾個七日七夜的精進修持,首先面見了地藏菩薩,最後為他的至誠所感,彌勒菩薩也親自顯現,給他授了戒,並賜給天杖和天缽。唐代歷史上,在人間持天杖的出家人只有真表法師一人吧。我想如果每個人都有真表法師那樣的信心與精進力,罪業就一定會得到清淨,諸佛聖尊也會非常歡喜地賜予悉地。
忏悔的方法有很多種,如果修行見解境界很高,可以用觀想諸法實相,以如夢如幻觀契入空性的方法來忏悔,這是甚深而有力的修法。在《涅槃經》中,記載著阿阇世王的公案。阿阇世王嗔心非常嚴重,甚至殺害了自己的父親,之後他患上了難忍的疾病,到處求醫也無法治愈。這時世尊為他宣說了甚深空性的法門,使他了達了罪性本空,以無相忏悔的方法忏除了相續中的業結,他在證悟時說:“無因亦無果,無生即不滅,此名大涅槃,聞者破諸結。”《淨業經》中也記有一位比丘,與一位優婆夷破了YIN戒,之後又將她丈夫毒死了。犯了YIN戒、殺戒兩項重罪後,比丘生起了很猛烈的後悔心,他離開原來的住地,在森林中遇到了一位菩薩,得到諸法如幻如虛空的觀修法,通過精進修持,證悟了能所雙亡一切如幻的境界。本師釋迦牟尼佛出世時,曾親口說過此比丘已徹淨業障,已成就了佛果,號寶月如來。實相忏悔是有力而且了義的忏悔法門,但這種方法需要一定的空性見解力,如果沒有這樣的境界,只是相似地觀修一個如空瓶內的空,並無多大的作用。此時如果以真誠的懊悔心或四種對治力來修忏悔,這樣效果會好得多。總之,我們各自要量力而行,盡最大的努力去忏悔傷害惡業,要不然,得不到諸佛聖尊的寬恕,自己想成就解脫也就如同求空中樓閣。
為令如來喜,止害利世間,
任他踐吾頂,寧死悅世主。
為了讓如來歡喜,我從現在起,發誓不作傷害眾生的惡業,而且要積極地利益世間,哪怕眾生踐踏我的頭頂,至死我也要安忍,令世間的怙主高興。
忏悔宿罪後,還應發堅定的誓言,今後不再重犯錯誤,斷絕一切損害眾生的惡業,而做世間眾生的忠實奴僕,精勤於利樂有情的善法。為了從輪回中解脫,必須要實現這樣的誓言而令諸佛生喜,加持自相續中生起大悲智慧。諸佛聖尊在千百萬劫中,歷盡艱辛修行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成辦眾生的安樂,如果後人隨同諸佛聖尊的願行,盡力滿足一切眾生的無害心願,成辦他們的利益,那麼諸佛菩薩一定會生起歡喜心。很多人在以前不了解這點,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聖尊生歡喜而賜予加持,有些人在佛像前供一個大蘋果,供一朵很好看的花,甚至在看見供品上有小蟲時,馬上就夾起來扔出去,不管它死活,認為這樣佛菩薩肯定會高興。實際上這是對諸佛聖尊最大的傷害,這種供養也沒有意義。我們在修行時,如果自己表面上善法的行為對眾生有害,則勞而無功,也是讓諸佛聖尊不悅之因,護法善神也會因此而遠離。因此,從現在開始,要以利益眾生作為自己的修行中心,斷除一切傷害眾生的惡業,盡心盡力去饒益眾生。這個誓言一定要堅定,不管遇到何種違緣,也不能改變,即使眾生在頭頂上踐踏,用盡一切辦法來損害,也要有寧死而不違誓言的決心與行為。自己在堅定的安忍中即使死去,也沒有什麼遺憾,在輪回中為貪嗔惡業多少次地死去了,然而為自他沒帶來任何安樂果,如果自己願行一致,在修習安忍中獻出生命,諸佛菩薩一定會為此而生喜,加持我們趨入解脫的安樂大道。在文革時期,我所熟悉的一位修行人在挨批時,他默默念著這個偈頌,提醒自己堅定誓言,結果平靜地忍耐下來,積累了很大的資糧。一九八六年本師釋迦牟尼佛初轉法輪日(六月初四),上師如意寶在一千多名僧眾前將這個偈頌念了三遍,當時上師如意寶說:“我從現在開始發這個願,明年到五台山在文殊菩薩面前,也要發這個願:從現在開始,即使所有的眾生踐踏在我頭上,我也不傷害他們,而以慈悲心來對待他們,以此讓諸佛菩薩生歡喜心。”後來上師如意寶在弘法利生過程中,比如整頓佛教,開取伏藏等事件中,雖然有些人對上師造違緣惡業,但上師堅持了這個誓言,沒有對他人做不利的事。作為上師的弟子,我們雖不能原原本本地像上師那樣去做,但至少也應有仿效的意願,要不然,就像父親很有智慧,而兒子特別愚笨,那樣太不相應了,也給父親丟臉。
在《般若經》中講過一個比喻:一個主人經常打罵折磨家中的女僕,女僕因為害怕主人殺死她,一點也不敢反對。同樣,一切大乘菩薩害怕因眾生而斷滅自己的解脫慧命,也應如同女僕恭敬主人一樣去恭敬眾生。大家返觀自心,看看自己能否做到這點呢?恐怕大多數人都有困難,因而大家都要盡最大努力調伏自心,向這個標准靠攏,如果有了堅定決心,那你的修行已踏上了成功的第一步。
大悲諸佛尊,視眾猶如己,
生佛既同體,何不敬眾生?
大慈大悲的諸佛聖尊,觀視眾生就像自己一樣。既然有情在體性上與佛無二無別,那麼我們為何不敬重有情怙主呢?
諸佛聖尊是悲智雙運的究竟成就者,由堅固地熏修自他平等及互換的大悲法門,將三界眾生悉攝為自體,對眾生的悲苦喜樂,諸佛聖尊當作自己的悲苦喜樂去對待。因而大乘行人在證悟佛果後,他們唯一所求的便是給眾生拔苦濟樂,將利樂眾生完全當作自己的本分,與一般人平時保護愛惜自己一樣去護惜眾生。由修習自他平等交換等法門,將眾生的身體當作自體,而能感受到眾生的苦樂,對此有些人可能有點難以想象。然而,諸法皆是緣起,以大悲發心的緣起力,這點完全可以做到。阿底峽尊者有一位上師叫仁慈瑜伽,在給弟子們傳法時,見戶外有人用石頭打狗,由無偽大悲心的催動,尊者對那條狗自然生起了代受石擊痛苦的心念,在那條狗的背部被石頭擊中的那一剎那,他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喊叫而從法座上跌落下來,弟子們檢查他的身體時,發現背部腫起了一塊傷痕。這樣的事跡,在大乘修行人之中有許多,而悲智圓滿的佛陀,對眾生的痛苦又怎麼會不能感受呢?佛雖無二取分別執念,然以其不雜現見諸法差別的盡所有智,對所有眾生的苦樂更能清晰了知。悲心圓滿的諸佛聖尊們都視眾生如自己,如果有人對眾生修安忍等利樂善法,他們怎麼不會生起極大喜心而賜予加持呢?
諸佛聖尊以智慧現見三界眾生的本體與佛完全無異,而生無緣的同體大悲。從現相上說,眾生都是未來的佛,而在實相上,每個眾生都具有如來藏,都具足如來的功德莊嚴,本師釋迦牟尼佛在成道時說:“無一眾生不具如來智慧德相。”在《大方廣如來藏經》中說:“佛觀眾生類,悉有如來藏。”大家去翻閱大乘經典,這類教證不勝枚舉。既然在現相、實相中,眾生即是佛,本體與佛完全無異,那麼作為三寶弟子,就必須要去恭敬供養。要不然,你連皈依的基本學處都無法做到,又談何修行佛法、解脫呢?
悅眾令佛喜,能成自利益,
能除世間苦,故應常安忍。
安忍怨害、利樂眾生能使如來歡喜,能成辦自己的利益,也能消除世間眾生的痛苦,因此我要恆常修習安忍。
如果自己恭敬眾生,安忍他們所作的任何傷害,而且以慈悲心去利益,使他們得到滿足歡喜,諸佛聖尊因此必定會生起欣悅。這個過程中,遇害不嗔的忍辱是基礎,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去以慈愛、恭敬對待眾生,以善法滿足他們的種種無害心願而使他們悅樂,諸佛聖尊就一定會生起歡喜心,加持我們迅速趨入大安樂的彼岸。
利益眾生、修習安忍能圓滿修行人的福慧資糧,能成辦暫時與究竟的事業。因為如果有安忍力,許多暫時的事業也就能順利成辦,宿罪也能藉之斷除;有堅固的安忍功德,自己所積累的資糧才能不為嗔恨煩惱所毀,而福智二資也能迅速增上圓滿,使暫時和究竟的自利得到成辦。在修習安忍時,一方面我們能調伏自相續,另一方面,也能使眾生得到利益。在此過程中,通過三寶的加持眷護與自己發菩提心的加持力,世間眾生的種種疾病、戰爭等天災人禍,乃至他們後世的惡趣苦果,都能消除。本師釋迦牟尼佛在因地時,通過修安忍苦行,使無數眾生得到了暫時與究竟的安樂,滅除了無量違緣痛苦。明朝的憨山大師被充軍流放到海南島時,當地正值大瘟疫,百姓十室九空,大師安忍著種種身心的損害,坐在累累屍骸中,堅持修法,而使疫情頓然消除無跡,這樣的公案,也許大家都知道不少。
令佛喜、成自利、除世間苦,正是每個修行人的所求,而這些利益的來源都是安忍。因此,我們要圓滿二利,一定要勵力於安忍度的修習。
辛三、(觀想害利之果而恭敬):
譬如大王臣,雖傷眾多人,
謀深慮遠者,力堪不報復,
因敵力非單,王勢即彼緣。
譬如國王屬下的大臣,雖然傷害了很多人,但有遠見、識時務的人,縱然有力量也不會嗔怒報復,因為他們知道仇敵不只是一個人的力量,國王的威勢就是他的依靠。
遭到眾生的損害時,應以長遠目光去觀察,想想自己去恭敬安忍或去嗔害報復,這兩種做法的利害得失,如是三思而後行,方是智者的做法。而不能像那些愚夫魯莽行事,以至於一步失足,而萬劫遺恨。為了形象地說明這點,作者在此舉了一個王臣傷人而智士不報復的譬喻。在世間,大國王的權勢很大,他們手下有一些大臣眷屬,禀性粗惡,經常肆無忌憚地傷害平民百姓,這種稱為奸臣、惡臣的人在歷史上也屬常見,即使在所謂的民主社會裡,也是難免發生這種事件。在遭受到這種無辜的傷害時,一般人肯定是很憤怒,也不願接受,但是如果是有遠見的人,縱然此時他有能力去抗爭報復那些傷害他的大臣,然而他卻不會這麼去貿然行事。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們會審時度勢,認識到這些大臣背後有國王的勢力,有國王作為後盾靠山,明智者誰會去跟這樣的大勢力作斗而自討苦吃呢?你們在家也大都有類似的經歷吧,有些人在參加工作過程中,受過一些人的欺負,雖然對方只是一個小頭目,各方面的能力也比不上自己,但作為下屬,卻只有忍氣吞聲而已,因為對方背後的勢力,自己肯定是惹不起。你們有些人在家時很莽撞,不管三七二十一,遇到一點小事就要與別人爭斗,結果只有是一敗塗地,獎金、工資、住房等等,各方面都受到了損害。而明智的人能冷靜而妥善地處理這些關系,保護自己不受這些損害。
安忍修行與這些譬喻也有相似之處。在受到傷害時,雖然傷害者力單勢孤,可以輕易地戰勝他、報復他,然而應該考慮到這樣做的後果,考慮到對方背後的勢力與靠山。
故敵力雖弱,不應輕忽彼。
悲佛與獄卒,吾敵眾依怙,
故如民侍君,普令有情喜。
同樣,傷害我的仇敵縱然力單勢孤,我也不應輕易報復,因為慈愛眾生的佛陀和懲治罪行的獄卒,都是仇敵的依怙。所以,我應該像庶民侍奉君主一樣,恆常隨順恭敬,使一切有情皆大歡喜。
同樣的道理,修行人在遭受怨敵損害時,雖然仇敵的力量很弱小,表面看上去他們也沒有什麼靠山後台,但是作為修行人,也不能輕視他們,應從更深層次去觀察,謹慎從事。對待任何事情,必須全面地考慮,如果你認為仇敵本身不堪一擊,表面上看來,又不會有什麼大勢力幫助,就可以去輕視對方,去擊敗壓倒對方,那就會鑄下大錯。比如說蚊虻蚤虱等小含生,它們在你身上叮咬,而你覺得它們弱小無助,便肆無忌憚地報復殘害它們;對那些小老鼠、兔子等小旁生或一些力弱勢孤的人,有些人也是如此,只要對方稍有讓自己感到不滿的行為,馬上便要報復,根本不考慮這樣做的結果,這樣會導致讓自己長劫遺恨的惡果。
因為在每一個有情身後,都有大慈大悲的諸佛,以及懲治罪惡的閻羅獄卒。諸佛聖尊視三界眾生如同慈母視獨子,無時無刻不在關照護念著,本師釋迦牟尼佛曾說過:“誰人害眾生,等同傷害我,若有嗔害行,豈屬吾弟子?”如是嚴厲譴責那些損害眾生的行為。假如對弱小的有情去報復傷害,無疑違逆傷害了諸佛聖尊,那自己解脫成佛的希望也無疑會落空。所以,如果能考慮到損害弱小仇敵的行為,會招致如此大的不良後果,沒有誰願意去這樣做,這層意義比較容易明白。
然而閻羅獄卒是仇敵的依怙,這是什麼意思呢?造嗔害惡業的人,將招感墮地獄惡趣的果報。殘害眾生的人死後,其魂識會被勾置閻羅黑殿,公正嚴厲的黑白判官便會依他的惡業,作出判決,讓獄卒們以種種酷刑懲罰他。如果對仇敵作嗔害惡業,在死後要招致閻羅獄卒的懲罰,這不就等於是得罪仇敵的依怙而受害嗎?到時成百上千的獄卒拿著刀鋸劈割、用沸騰的鐵水澆灌……這些可怕的後果,都是在世時為非作歹損害眾生的惡行所招致。那時候,如果時間可以倒回來,讓自己重新選擇,是安忍仇敵的損害,還是對仇敵嗔害報復,我想沒有人會選擇後者吧。
仇敵的力量雖弱小,然而只要能考慮到他們背後的依怙,明白自己如不安忍而生嗔報復,將遠離諸佛的加持,招致地獄獄卒的折磨痛苦。舉手投足間,為自己帶來這樣的嚴重後果,對此怎能輕忽而不慎重取捨呢?因此,能真正了解這些因果利害得失的修行人,一定會像白衣平民遭受君王的壓迫而不發怒,而且還會常處卑下之位去承事君王一樣,去恭恭敬敬地對待仇敵與一切眾生,恆時隨順承事,使他們生起歡喜心。
對眾生恭敬修安忍或相反去做,這兩種做法所招致的利害得失,如果能明白,那麼對眾生的恭敬心與安忍心就一定會生起。有些人外表上對別人也有一些恭敬心,但只是限於對高位者,或者是出於有所求而行,這不是真正的恭敬心與安忍,也沒有真正的意義。大乘修行人的恭敬、安忍,應是對每個眾生發自內心的平等恭敬、慈愛,是出於慈悲喜捨四無量心的善法。各位扪心自問:面對仇敵傷害時,自己是否有利益他的善心,是否能將他如恩人、善知識一樣恭敬,平時是否能想到饒益或嗔恨他們的利害關系呢?經常如是去反問自己,即可明了自己修心的效驗,明白自己與大乘菩薩的差距。
暴君縱生嗔,不能令墮獄;
然犯諸有情,定遭地獄害。
殘暴的君王無論怎麼生氣,也不能把人打入地獄受苦;但是,如果嗔怒有情,卻會帶來地獄的苦害。
對修行者來說,自己對眾生的安忍恭敬,要遠遠超過平民百姓對暴君的小心承事,為什麼呢?因為惱亂眾生的後果遠比惱亂暴君的後果嚴重。歷史上有許多暴君,對待下屬非常凶殘,如果有人使他不悅,馬上便會遭受到種種酷刑的迫害,比如說車裂炮烙、五馬分屍之類,這類刑罰令人非常痛苦。可是,人間的痛苦畢竟有限,如果與地獄比起來,從痛苦的程度與受苦時間等各方面上去看,人間的苦可以說微不足道。人間暴君如何嗔怒,也只能是給人們加以人間痛苦的折磨,時間也只有短短的一段,他用盡種種方法,也不能將人推落地獄受痛苦。但是,如果我們嗔害惱亂眾生,這個後果卻非常嚴重。造嗔害惡業的人,死後立即為凶暴的閻羅獄卒捆縛,投入烈火熊熊的地獄,於千萬億年中,遭受人間無法想象的酷刑,無有片刻停頓之時。《正法念處經》中說,殺害一眾生,將墮地獄受半劫的痛苦,另外還要遭受五百次生命為他人所殺的痛苦。龍樹菩薩在《菩提心釋》中說:“世間有情所感受,地獄餓鬼及旁生,所有種種無邊苦,皆由損害有情生。”損害有情的果報是如此嚴重,但奇怪的是一般人對冒犯權威卻是如此地害怕,而對損害眾生卻一點也不在乎。兩者所得的果報如此懸殊,但我們對輕微的眼前苦害十分害怕,對將來的大痛苦毫不介意,這完全是目光短淺、愚昧無知所致。
如果能了解這些因果,那有誰願意去損害有情,受三惡趣的苦果呢?我們既然明白了這些因果利害,在修道過程中,應盡最大的努力避免損害眾生。應將每個眾生都觀為威勢無比的君王,自己恆處卑位而恭敬謹慎承事,對他們的任何傷害都無有怨言而安忍。
如是王雖喜,不能令成佛,
然悅諸眾生,終成無上覺。
同樣,使一個有權勢的國王最高興,也不能賜給我成佛的安樂;但是取悅眾生,最後一定可以圓滿無上正覺。
惱害眾生有上述嚴重的惡報,相反如果利益眾生,取悅眾生,其利益卻無法思議,遠非取悅人間君主所得能比。世間有很多人費盡心機,甚至不擇一切手段,去取悅君主,以便得到一些好處,但是,即使能讓一個君主生起極大的歡喜心,所得又有多少呢?從歷史上看,很多人為皇帝勤勤懇懇,不分晝夜地操勞,甚至棄身命不顧地為皇帝效勞,這樣歷盡艱辛,所得到的最多只不過是“位列三公”而已。到了最後,兩腳一蹬,命歸黃泉,盡拋在世的榮華富貴而赤身赴往後世。人間君主所賜的財產、地位,確實很有限度,很多世間智士對此也是棄之如糞土。不要說人間君主,就是帝釋梵天等尊主,他們的賞賜也很有限。佛陀在因地修菩薩行時,帝釋天多次為菩薩的善行所感動,要賞賜菩薩,但菩薩要求能利益三界眾生的菩提功德時,帝釋天只有告之對此無能為力。不要說圓滿二利的功德,就是小乘見道果,大乘資糧道果位,盡三界國王與天神的所有力量,也無法辦到。但如果我們努力修習善法,去利益悅樂眾生,那麼在眾生的殊勝福田中,可以積累起廣大的福德資糧,也可以生起殊勝的智慧,最終圓滿二資,證悟佛果。龍樹菩薩說:“未捨諸眾生,獲得佛菩提。”如果不捨棄眾生,通過精勤饒益眾生的修行,決定會獲取無上菩提果。這種悅樂眾生所得的成就,盡三界所有國王、天神的能力,也望塵莫及,權衡之下,我們理應去恭敬承事、悅樂眾生,其努力程度應遠遠超過世人恭敬取悅國王的努力。
對初學者,以傳講佛法等方法去利樂眾生的能力不是很大。但是,利樂眾生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說自己真心誠意去解救即將被殺的旁生,那麼得到解救的生靈一定會生起極大的歡喜,這在有漏的善法中功德最大,也是人人可行的方法。蓮池大師說過,如果自己沒有財力去放生,隨喜他人的放生功德,贊歎放生功德,勸別人放生等等,也可得到很大的福德。在放生時,念一些經咒加持所放生的有情,對它們的利益更是很大。《度狗經》中記載著佛陀在世時,有一位沙彌在化緣路上,見到一個屠夫准備殺一條小狗,小沙彌見到小狗驚恐求饒的慘狀,生起了大悲心,便請求屠夫不要殺害小狗,但屠夫沒有理會這個要求,小沙彌沒有辦法,只好為小狗念經回向。依靠回向的功德,小狗死後馬上轉生為一位施主家中的男孩。男孩長大後,有一次又遇到了托缽化緣的那位沙彌,而且馬上記起了前世的情景,認出了前世的恩人。當時男孩特別感激,在沙彌面前皈依三寶,後來證得不退菩提果位。從這則公案中可以看出,念經回向對旁生的利益確實很大,只要遇到旁生有情,希望大家為它們念一些佛菩薩的名號、經咒,給它們回向功德,這樣能使它們得到利益,我們自己也可積聚資糧。
雲何猶不見,取悅有情果,
來生成正覺,今世享榮耀。
為什麼我還看不出,取悅有情產生的巨大善果呢?取悅有情,能在未來成就佛果,今生也可享受美譽等榮耀。
世間有些事情,可以通過自己的根識現量感知;有些事情,雖然不能親自見到,可是通過比量或者聖教量,也可以清楚了知。在菩提道中,依眾生修安忍,以種種方法施予利樂,讓他們生起歡喜心,這些善行所帶來的果報,通過現量、比量、聖教量都可以知道:取悅有情可圓滿修行人的資糧、消盡罪障,現前證悟二無我的智慧。對此每個想成就的人,應反復思維、觀察,沒有必要假裝不知道而不去如是奉行。假如不能對此生起定解,精勤利益眾生,那麼菩提果便與自己無緣。
如果有殊勝因緣,通過對眾生非常強烈的大悲饒益心,自己在短時間內就會圓滿很大的功德,現前證悟。比如說無著菩薩在雞足山修彌勒本尊十二年都無成果,最後卻因為一剎那強烈的大悲心,彌勒菩薩親自現前,賜予悉地。對眾生的慈悲饒益,不僅能使修行者得到成就,暫時在世間也可享受由此而生的無比聲譽、富饒的財產與眾生的敬重等等,有許多安樂榮耀。《學集論》中說:“令眾生快樂是一切暫時與究竟安樂之因。”如果有利樂眾生的因,那麼自己必定會有安樂果,這不用問有神通的瑜伽士,也不用打卦算命,比如說我們現在安住於喇榮山溝,能依止上師修學殊勝的佛法,吃、穿、住樣樣都具足,快樂無憂,這就證明了自己前世做得不錯,給予過他人很多安樂。那麼來世,也不用找人卜算如何,各自觀察自己是不是能修持安忍,能否利樂有情等等,便會很明白。
永明延壽大師在出家前,曾被判處過斬首的死刑,在刑場上他很高興,一點畏懼都沒有,為什麼呢?因為,他知道自己救過很多生命,又對阿彌陀佛具足真誠的信心,死後肯定會往生極樂世界,脫離此方苦海,去享受無比的大安樂,哪能不為此高興呢!他對因果不虛有如是堅定的信心,所以在生死之際能如此灑脫,而我們看看自己有沒有這樣的信心呢?恐怕有些困難吧。正是因為對因果不虛,不能具足如是的堅定信心,自己對善業惡業的取捨一直不能堅定,不能如說奉行佛菩薩的教言,以此而至今尚未解脫。如果對因果能堅信,那我們聽聞到損害與利樂眾生的利害後,也一定能為了今生來世,寧死也不損害任何眾生,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乘菩薩。《百喻經》中記有一個沙門,去一個施主家應供。那位施主特別富裕,有一顆價值高昂的寶珠。那位沙門到他家後,施主因有事到戶外去了一會兒,他家裡的鹦鹉在這時不知為什麼吞食了寶珠。施主回來後,發現寶珠不見,懷疑是那位沙門偷了,而那位沙門雖然親眼見到了鹦鹉吞食寶珠,但他想如果自己說出來,鹦鹉肯定會因此而喪命,便默不作聲。施主再三追問,也得不到答案,就生起了嗔恨,用棍棒毆打沙門,並威脅說:“如不交出寶珠,便殺了你。”那位沙門仍默默地忍受著,寧願自己死也不願說出這個秘密而讓鳥喪命,最後那位可敬的沙門被打得血流滿地,奄奄一息時,鹦鹉跑過來飲血,而盛怒如狂的施主一棒將它也打死了,沙門見到鳥已經死了,便將真情告訴了施主。施主將鳥剖開,果然找到了寶珠,因此非常愧疚地問沙門:“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沙門平靜地說:“我如果早告訴你,害怕你殺死鹦鹉啊!”為了利益一個小旁生而寧捨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對因果具足堅信,大悲心強烈,這種發心行為很難做到。
這次講安忍品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呢?肯定有些困難,因此反復講了一些公案,希望你們在心中憶持,以此想想如果遇到了這種情況,自己能不能以寶貴生命換取其他有情的生存。按大乘佛法,必須要有這種悲心,方是真正的大乘修行人。
生生修忍得:貌美無病障,
譽雅命久長,樂等轉輪王。
在生死輪回之中,修習安忍也能使人得到:莊嚴殊妙的容貌,無有病障的健康身體,美好的名譽,長壽久住和轉輪聖王的無窮快樂。
修持安忍波羅蜜多,將來會得無上圓滿的佛果,在此之前,即使仍身陷輪回,安忍善法也可為修持者帶來種種利益,自己的希求能圓滿如意,生活快樂無憂。修安忍的人,能感得容貌端莊的果報,諸人喜見,上師善知識樂於攝受;佛經中說,修安忍者,能感得殊妙容顏,有如金色,月稱論師也說過:“忍感妙色善士喜。”很多人希望自己長得莊嚴端正,相貌不凡,空想不會變成現實,假如你能精勤修忍辱,一兩年不生氣,克制怨害嗔恨的心念,那麼相貌肯定會變得莊嚴起來。
修持安忍者,在生生世世會體健無病,大家知道:按因果報應的規律,前世嗔害惡業多的人,今生會有多病短命報;如果修持忍辱法門,於諸眾生常起慈愍救護,則會體健無病。於諸損害者以德報怨,自己的名聲則會傳揚於世,深受世人的尊敬,像往昔月光國王,以其慈悲安忍而享有四海美譽,傳揚至今。能夠安忍,自然心慈而無有損害眾生的惡業,以此會感得壽命久長,沒有災禍;修安忍能積聚廣大的福德,以此也能感召等同轉輪聖王的果報,生活富饒,在世間樣樣如意稱心,恆時快樂無比。
保持快樂的心境,對人們來說非常重要。有些人不管面對什麼樣的環境,心中總是輕安快樂;有些人即使受用圓滿,可心中總有一些痛苦不安的感覺。心裡有痛苦,那麼生活在皇宮也會覺得沒有趣味,一天都難以熬下去。這些快樂或痛苦的心境都是往昔善惡業感召,如果修持忍辱,斷除嗔害眾生的惡業,而精勤利樂他人,那麼這種人將會事事如意,心中總會保持著快樂。
安忍品到此已講解圓滿。在論述修安忍的論典中,本論的安忍品可謂大總集,佛經中有關修忍法門在本品中基本都有論述,如慈悲為懷、業果報應、反求己過、諸法無我、緣起性空、有情助成佛、生佛平等,這些修安忍的竅訣有系統而層層上進的論述。本品中闡述的這些安忍竅訣,我想大家即使只能熟悉其中的一個,那麼自相續將會得到很好的調柔,嗔恨煩惱也會被有力地制止。因此,望各人努力去串修與自己相應的竅訣。這段時間,有安忍品的加持,我們國際學經堂這個幾百人的團體中,可以說人人都變得忍讓而慈和,基本上沒有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希望這種安靜和合的氣氛能永遠保持。對大乘修行人來說,嗔恚煩惱是首要對治的魔障,因為嗔恚是斷滅福德善根、悲心的大敵,是導致我們無始劫受惡趣痛苦的根本苦因之一,現在我們遇到了對治它的殊勝法寶,但願各人抓住這個千百萬劫中才得一遇的福緣,徹斷輪回苦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