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的故事
在上師三寶的加持下,多年來我一直在思考殺生的悲慘和放生的快樂,一旦見聞到與生命有關的事情我總是很重視。
一九九九年我去新加坡前,在成都一飯店與幾位官員座談,服務員小姐向我們推薦一道貴州菜--花江狗肉,由於藏族人的習慣,我表示拒絕。於是我們就吃狗肉展開了一些討論。席間有位薛女士給我們講了"臭臭"的故事: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一輛平板車將我、妹妹以及我家全部的家當拉到了一個偏僻的、風景如畫的小山村,難得的出游讓我興奮不已,可父母的臉上卻寫著明顯的憂郁。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全家已被趕出那座生活多年的城市,到這裡接受"勞動改造"。
分配給我家的房子孤零零地座落在一座山上,房後是一片橘子林,房前是一片荷塘。除了幾位同樣接受改造的叔叔阿姨,沒有人敢搭理我們。每天做完作業,只有望著天空發呆,默默地想念家裡的老房子,想念院子裡的小伙伴們……。
一天,媽媽下班回家,懷裡抱著一個黑糊糊、毛茸茸的東西,那是她用五毛錢買回的小狗。我和妹妹喜出望外,趕緊抱過渾身發抖的小家伙,並給它起名叫"臭臭"。反正爸爸媽媽叫"臭老九",我和妹妹叫"狗崽子","臭臭"這個名字也算是和我家匹配。
田裡的油菜花黃了,"臭臭"也一天天長大了,因為不能享受和我們同床睡覺的待遇,它整整叫了三個晚上。當我做作業時,它會爬上我的書桌,搶走作業本,讓我在後面大呼小叫;當我偷偷躺在油菜地裡睡覺偷懶時,它會用它那粗糙的舌頭舔在我臉上,將我從美夢中驚醒;當我和妹妹跳進荷塘裡學游泳時,它會在岸邊狂吠不已,擔心它的小主人會有不測;當家裡的任何一個成員從外面回來,它總是第一個感覺到,並跑到很遠的地方去迎接……。
房後的橘子林掛滿了青青的小橘子,"臭臭"也長成了一條強壯的大狗,黑油油的皮毛,健壯的體魄,看起來帥極了。它時常讓我們騎在它背上原地跳躍,每當此時,我們總是高興得大叫。
一天,我正在做作業,"臭臭"突然跑到我身邊,一邊叫,一邊拖著我的衣角往外走。正當我想訓斥它時,發現我那穿著小棉襖的妹妹在池塘中不停地掙扎。我趕緊呼來周圍的人們,從刺骨的湖水裡撈起了瘦弱的妹妹。從此,"臭臭"更是成了我們形影不離的好伙伴。有了委屈,我就會抱著它哭訴一番,它也發出低沉的嗷嗷聲表示安慰。
冬至快到了,每當這時,人們總喜歡吃狗肉羊肉,據說可以驅走冬日的嚴寒。肥碩的臭臭自然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叔叔阿姨們時常給我們偷來一、兩個橘子,然後用饑餓的眼光看著"臭臭",它在他們眼裡分明變成了"紅燒狗肉"、"清炖狗肉"……,這對於遠離城市,終日見不到油葷的他們是多麼大的誘惑啊!然而,我和妹妹的固執總是讓他們失望而歸。
一天,天快黑了,卻找不到"臭臭"的蹤影。我們四處搜尋,終於在牆角落的草叢裡找到了血肉模糊的它,它用一雙驚恐的眼睛望著我們,那麼可憐而無助,它的後腿被人打瘸了。我們把它抱會家。從此,只能呆在小小的窩裡發出一聲聲哀鳴的它對外界開始充滿了敵意,除了我和妹妹,誰也無法接近它。
游說的人們又鼓起了勇氣,這次連村長也參加了,也許實在捱不過情面,也許"臭臭"每天的哀叫讓父母想起了自己的命運。反正,從實用的角度來講,它實在成了累贅。在強大的威脅勸誘下,妥協是唯一的出路。
一條黑繩,通過我的手套在了"臭臭"的脖子上,它先是一驚,猛然間好象明白了什麼,但已無力反抗,一串串淚水從它的眼裡流了出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狗傷心的時候也會象我一樣地流淚。它用無神的眼睛看著我,仿佛鋒利的刺刀戳穿了我的心,我開始尖叫並大聲哭著。妹妹也發出了竭斯底裡的哭聲。
"臭臭"在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後被掛在了樹上,一把尖刀刺向它的脖子,鮮血湧了出來,身體痛苦地抽搐,並伴隨著低沉的喘息……。我被帶離了現場,但想到"臭臭"黑亮亮的毛皮被人一點點剝開,五髒六腑被人掏出的景象,就感到一陣陣寒慄。"臭臭"的慘叫在我耳邊久久地回蕩著。我和妹妹用絕食表示著悔恨和反抗,但我怎麼也不能原諒自己。
那天夜裡,我多次被噩夢驚醒,每個夢裡都有"臭臭"哀怨的眼睛,仿佛問著"為什麼?""為什麼!"
我失去了最珍貴的伙伴,以後有誰來和我游戲?有誰來馱著我跳躍?有誰用它那粗糙的舌頭舔我的臉?有誰在我失落的時候來安慰我?只有風中懸掛的黑色狗皮無言地搖晃著。
三十年過去了,記憶中的童年已開始模糊,"臭臭"的身影卻難以磨滅。每當我回到兒時生活的小山村,看到橘子林,看到荷塘,一雙哀怨的眼睛總會盯著我。那個寒冷的日子,成為我心中永遠的痛。
聽著這個悲哀的故事,我手裡拿著筷子一動不動,沒吃一口菜。我想,我來到人間就是要幫助那些弱小無助的生靈,讓它們在大自然的懷抱中自由自在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