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達吉堪布答濟群法師19問(三)
關於密咒
問(9):咒語在印度婆羅門教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在婆羅門教的“阿達摩吠陀”中,它作為人和神溝通的一種方式,主要功用是祈福和詛咒,以此達到願望的滿足。但在早期佛教的阿含經典中,對咒語基本是持否定態度。直到大乘經典中,咒語才有了它的一席之地,如《楞嚴經》和《藥師經》,都有關於咒語的內容。我們現在看到的咒語,主要有兩方面的內容,前面是佛菩薩和護法神的名字,後面則是咒語所能解決的問題。我們知道,在藏傳佛教的修行中,咒語有著非常重要的位置。那麼,除了我們前面所說的內容之外,咒語在藏傳佛教中還有什麼特殊作用?或者說,藏傳佛教所使用的咒語,和傳統的婆羅門教及其他外道所使用的咒語有什麼不同?
答:咒語在藏傳佛教中確實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藏地,幾乎人人手中都拿有念珠,無論在家或出家,人們手中的念珠都是用來為持咒計數的。很多藏族人用一生的時間精進持誦咒語,他們當中的一些人早已將本尊心咒念誦過十億遍以上。更難能可貴的是,藏族人基本上都持有本尊與其咒語無二無別之正見,相對於別的民族而言,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罕有的品性與特質。就我接觸到的很多別的民族信佛或不信佛的人士來說,其中有些人也會手纏念珠,或胸前掛一串很大的佛珠。但仔細一看才發覺,原來很多人是把念珠當成一種擺設,或單純的消災避邪的護身符。這種種背離念珠本來功用的做法,總讓人多多少少感到一些遺憾。
其實持誦咒語並非是藏地百姓的獨特發明,這種行為原本就符合佛陀宣示的教義與制定的修行規則。《文殊勇士一成續》雲:“天尊現示密咒相,賜予一切諸悉地,密咒行者修彼者,若成彼者則成就。”《妙臂請問經》則雲:“遍知諸業異熟者,隨順一切諸有情,是以密咒相攝之,頂禮密咒導師尊。”《首楞嚴經》也說:“若不持咒而坐道場,令其身心,遠諸魔事,無有是處。”《觀音密藏經》又雲:“若有受持神咒者,凡有所作,必得成就,唯必深信,不得生疑。”《光明經》則明確指出:“十地菩薩,尚以咒護持,何況凡夫?”而《小般若經》中則詳細介紹了釋迦牟尼佛心咒的殊勝功德:“依此咒之力,釋尊得成佛,觀世音證為菩薩,僅聞此咒,亦得無量福德,並除一切業障。”
由此觀之,咒語實實在在具備不可思議之功德及加持力,究其原因,則正如全知麥彭仁波切所言:“於勝義中,一切諸法皆為等淨大法身界中無偏袒;於世俗中,聖尊之真身與密咒二者,於所化者前,皆是智慧之幻變許,了知彼二無差別,則應將密咒受持為聖尊也。”換句話說,一切聖者的究竟身相大智慧,由其大悲誓願力加持而顯現為各種密咒手印等相,這就好比受習氣熏染力所致,自心可現為外境及身體等。所以,這類密咒手印實與獲得智身之聖尊無有絲毫差別。密咒既是如來之幻變,則它定能成辦如來之事業,賜予如來之果位,並因此而具有極其重要的持誦必要性。
不僅持誦咒語能帶來如此巨大之利益,甚至僅僅見聞咒語都能給當事人帶來無窮功德。《文殊根本續》雲:“稱誦善逝之密咒,如是諸咒具實義,眾生側眼視密咒,如來亦能攝受彼。”咒語的功德就是如此不可思議,因它根本就不是某位法師在其所著的《印度佛教史》中臆造的那樣:“密咒之能產生效驗,那是無可置疑的,若言觀誦真言而能即身成佛,此所成之佛,是何等性質之佛?則尚有考察的余地。”如果連咒語的功用也要懷疑一番,那“眾生本具佛性”這樣的大乘教義也應該打一個大大的問號。因觀誦真言時,我們就是把咒語觀為本尊;同時我們心裡也非常清楚,這一切並非是讓我們牢牢實執一個外在的本尊,或其咒語。大家心中都很清楚,密咒者,也即善逝之智慧幻變,而我們的心性本體與諸佛菩薩之智慧並無任何本質上的差別。故而隨著蒙蔽在自心上的虛幻不實的垢染愈益清淨,我們所能見到的如來之幻變加持等,亦愈發明顯。最後當一切垢染都得以清淨,並現前實相之時,一切諸佛即是自己,自己即為一切諸佛,修行者就這樣獲得與十方三世諸佛無二無別之法性智慧身。如果對本尊、咒語、自己本具之佛性缺乏堅定的信解;對諸佛菩薩的加持融入自己心相續中,自己最終與佛菩薩們無二無別的正見妄加懷疑,則這樣的修行人、法師能否證得佛果倒是很值得人們考察考察了。
藏傳佛教中不僅有諸佛菩薩、諸聖者之咒語,為利益無邊眾生,藏密中還有能令持咒者發財、長壽、健康等滿其種種世間暫時利益之咒語,亦有專用於超度、攝受、勾招等各種用途的咒語。在密宗經典中,特別是在《大藏經》的續部經典中還有專門的咒語匯集,幾乎所有的密法咒語都收錄於其中。翻開《大藏經》我們就會發現,密宗中有關息、增、懷、誅等四事業法的咒語全部來自此佛陀教典的匯集中。
關於咒語還有一點要特別予以說明,即咒語一般都是音譯,它的意義常常不翻譯。因按顯密公認的道理來看,咒語本體即具有四成:法性本性而成立、有法自性而成立、以加持而成立、從能力加持而成立。故各大譯師基本上都不翻譯咒語,以免把飽含諸佛菩薩無量密意之咒語錯解或簡單化、庸俗化。因此,我們看到的《心經》等經典中的咒語都沒被意譯過來。
以上所講的有關密咒之深意豈是外道咒語或婆羅門咒語所能擁有?若僅從文字來看,一般很難區分它們的差別,因而最主要的判斷方法是看它們各自的見解。外道也有很多咒語是用來忏罪、消業或求福報的,他們也強調為行善而持咒等觀點。如果只從表面來分析,則外道與佛教的持咒有十一處相同之處。但深入觀察就會發現,佛教讓人誦咒的出發點、目的、持咒方法及最終的得果都與外道有著本質不同,上文所述的從最究竟觀點衡量的持咒原則,你在任何一個外道的法門中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對應之處。因而我們怎能說佛教的咒語就像無中生有似的,來源於從中根本找不到佛教安身立命之處的外道呢?
若細論之,則可按見、修、行、果等幾個方面對佛教與外道的持咒加以區分,特別是見解,這才是判斷婆羅門等一切外道與佛教之差別的最主要的判斷准繩。一對比持咒前皈依、發心之不同;持咒中觀想及有無空性見指導之不同;最後得果之不同,佛教與外道的持咒之差別就已泾渭分明。
其實外道法門中也有布施一說,難道因佛教中也有布施就得把佛教再次歸在外道門下?文字上的相似實在不足為奇,更不足為判定之依據,重要的是看內在本質與神髓。認為佛教的持咒修法來源自婆羅門教的觀點由來已久,持這些觀點的大多是一些像《印度佛教史》的作者那樣,名氣雖大,實則對密法的研究、修持幾無真正心得體會的人。以訛傳訛,人們對密法的誤解便越來越加深了。如果這種僅從表面文字入手,或從死的歷史資料入手,而不是從切身的修行入手,不從嚴謹的深入經藏入手的研究方法、思路、作風再不加以改變的話,後人會不會一看到《藥師經》中有咒語就誤以為這是一部外道典籍?而《大藏經》中有二十多函都是有關續部的內容,這當中的很多典籍都講到了咒語;顯宗經論中也有多處地方涉及到咒語。如果認為凡是咒語都來源自外道,那這些經典豈不更要被當成外道鴉片?這種做法到底是在弘揚佛法,還是以無知和偏見在剿滅佛法,有智之人理應深思。
《佛說大乘莊嚴寶王經》中記載道,佛陀曾親口對除蓋障菩薩說過,為求得“嗡嘛呢巴美吽”這一六字真言,佛於無量時日中供養了萬千俱胝如來都未求到,後來在承侍供養勝蓮如來後方才得到,而勝蓮如來也是在供養了無量數如來後才得到此真言的。且不說六字真言所具有的淨除業障、究竟六度的功德,單單看佛陀為得到它而付出的無數時日的代價,我們還能對此咒語,以及所有的密咒再貶低、不屑、甚或將之打入外道之列而大肆懷疑、妄下評判嗎?
好好珍愛我們有可能萬劫不復的人身,一如應好好珍愛那與諸佛菩薩的本體無二無別的咒語。
藏密——不容置疑的純正佛法
問(10):在漢地,對藏傳佛教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學術界對藏傳佛教,尤其是密宗部分,基本持否定態度,以為那是不純正的佛教。如印順法師和聖嚴法師的著作中,都有關於這方面的內容。而普通民眾基於對西藏這塊神秘土地的向往,對密宗非常崇拜,只要是藏地來的任何一位喇嘛,他們都會當作佛菩薩那樣去崇拜。事實上,我對這兩種態度都不以為然。我想請教堪布的是,藏傳佛教是否像學術界所說的那樣,包含著許多印度教和苯教的思想?或者說,藏傳佛教就是純正的佛教?它的一切法門,一切教義都源於佛陀和歷代祖師大德的傳承,根本就不包含任何另外的思想?
答:首先必須指出一點,學術界的一些人對藏傳佛教基本持否定態度,包括印順法師和聖嚴法師也在其相關著作中對密法提出非議,這種種看法、論點、著述乃至行為都是出於對密法教義缺乏深層理解而致的錯誤甚至危險的言行。他們對密宗的輕率否定,不論在教證還是理證上都是站不住腳的。例如在聖嚴法師所著的《印度佛教史》中,有這麼一段話:“《大日經》是密教理論的建設者,由《金剛頂經》開出的,即將此一理論付諸於實際的生活。一切都成為‘即事而真',‘事事無礙'的結果,YIN、怒、癡的現象,以為即是究竟的涅槃道。這在密教的理論上可以通,在究竟的佛位上也正確,在現實的凡夫境界,卻未必真的能夠‘即事而真'。左道密教之濫,原因卻在於凡聖混淆而倒果為因!”
如果聖嚴法師以“YIN、怒、癡的現象,以為即是究竟的涅槃道。”為由,對密法大加痛斥的話,那顯宗中最究竟的《圓覺經》等經典恐怕也得被法師批駁為是“左道”顯宗了。因所謂“煩惱即菩提”的提法並非是密宗所獨有,顯宗的諸多經論中也表達過相同的思想。如《圓覺經》雲:“善男子,一切障礙,即究竟覺;得念失念,無非解脫;成法破法,皆名涅槃;智慧愚癡,通為般若;菩薩外道,所成就法,同是菩提;無明真如,無異境界;諸戒定慧,及YIN怒癡,俱是梵行;眾生國土,同一法性;地獄天宮,皆為淨土;有性無性,齊成佛道;一切煩惱,畢竟解脫;法界海慧,照了諸相,猶如虛空,此名如來隨順覺性。”
比起聖嚴法師,印順法師對密法,也包括對顯宗諸多宗派所進行的批判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印順法師一直主張復歸印度大乘,他對中國化的台、賢、禅宗等宗派頗有看法,認為其所標榜的“真常唯心論”雖淵自一類大乘經典,但“融攝世俗的方便更多,也與婆羅門教更接近”,乃為佛教受婆羅門教梵我一如論影響的產物,並非純正佛法。他不僅以考據化的治學方法對這些宗派的指導思想進行了批判,又在《密教之興與佛教之滅》等文中大肆攻擊了密法。他稱密教乃“即鬼神崇拜而達於究竟”,指認密教的雙身法、極端尊重上師等是淵出自婆羅門教,並譏諷密教修法時自觀為佛“無異乞丐妄稱國王”。他更進一步“怒斥”密教為“實行則迷信YIN穢,鄙劣不堪,可謂無益於身心,無益於國族,律以佛教本義,幾乎無不為反佛教者。”……
從上引文字中,我們似乎已能感覺到印順法師以佛教正統自居,對密法恨不能一下剿滅盡淨的決絕態度。但就是在這種表面化的慷慨激昂的態度中,諸多缺陷同時也悄然浮出。
眾所周知,要了解密法、評價密法就必須真正地走入密法。如果連密宗任何一個教派的教義都沒有完整、系統地學過,同時也沒有得到過任何一個教派的清淨傳承,更沒有在密法理論的引導下,在一位具德上師的指導下進行過實修,那麼在這種前提下再去探討甚或質疑密法,與在空中樓閣之上指手畫腳又有何不同?比如說如果有人要研究漢地佛法的基本特征,但他本人對漢語卻一竅不通,又從沒有實地接觸過漢地的佛教界人士,更沒有深入顯宗的諸多法門中去親身修學一番;此時僅僅根據一些書面材料或所謂的考據學原理,再加上個人的分別念,這個人就此基礎研究了幾天之後就斷然宣稱,顯宗佛法是不符合釋迦牟尼佛教法的旁門左道,已完全背離了佛陀親口宣示的教理,那麼在面對此種論調時,一個正常而正信的佛教徒該如何應對呢?是拿它當一種科學化的“佛學”研究成果看待,還是將之理解成一種癡人夢呓從而一笑了之?我想答案應該是不言而喻的,故我在這裡並不想占用筆墨一一破析印順法師等人的論點,因他們確確實實未了解藏傳佛教的基本教義、傳承歷史與實修竅訣。如果密法可以公開的學術資料就全盤掌握,那釋迦牟尼佛也不用三轉法輪,更不用區分顯密、大小乘了。
還有一點也是在看待某些人的“左道密法論”時必須把握住的,即我們在判斷一件事的真偽優劣時,最後的依靠處不是考據,也不是歷史文獻,而是佛教的教證與理證。佛菩薩的真實語所具備的谛實力,教證和嚴密的邏輯推理所擁有的理證,這才是作出最終決斷的唯一依據。若以這個標准來衡量兩位法師的議論,我想人們一定會大失所望。他們行文中的漏洞的確可謂比比皆是,現僅舉一例以正視聽:兩人似乎都認為密法的興起與佛教的衰亡之間存在有必然的因果聯系,既如此,人們不禁要問,印度歷史上有過三次滅佛運動,藏地前弘期與後弘期之間也有一段藏傳佛教歷史上的黑暗時期,而漢地佛法同樣免不了“三武一宗”的毀佛滅教之劫難。在這麼多的試圖毀滅佛教的行為中,有哪一次是因了密法的興起而導致的?如果說幾位法師非常善於考證的話,那真是希望他們能考證出一個不與自己的觀點相矛盾的結論來。
學術性的研究佛法與正信聞思修之間的最大區別即在於,一個是把佛法當成純粹的學術;另一個則把見修行果落實在堅定不移的信仰上。如果對佛法本來就缺乏視之如生命、並願用生命去體證它的決心、信心,那麼對待佛法可信度的判定標准恐怕就只剩下了資料與考據,再加自己的意識思維了。而由於歷史原因,藏文佛典被翻譯成漢文的本來就很少,涉及到密法,特別是無上瑜伽的部分,對絕大多數漢族人來說就更顯陌生。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考據都無法得到完整、權威的資料。如此一來,若還要對密法輕下結論,那就有隨意毀謗之嫌了。想來大家應很清楚,在所有的罪過當中,謗法、捨法的過失是最嚴重,也是最可怕的。《般若八千頌》有雲:“須菩提,積謗正法之業者即墮入惡趣轉生為邪見眾生,於無間大地獄受苦,直至為火壞劫出現時,方轉生於他世間界諸大地獄中,至為火壞之劫出現時亦有其余……。”《寂滅幻化經》則雲:“縱經數多劫,身五百由旬,彼頭亦五百,每一頭上有,不少五百舌,一舌上耕犁,不少五百數,極熾而耕作,即誹謗罪業。”《寶積經》中則明確宣說了凡夫意識思維之不可靠,正因為經中白紙黑字說明白了凡夫分別念的不可依賴,故我們在言談舉止時才要嚴護根門,以防身、口、意在無意中,或善意的驅使下卻做出了能導致惡果的種種行為。這並不是佛陀不慈悲,或佛法在恐嚇我們,而是因果本身就這麼嚴厲而又公允。佛陀正因為飽含悲憫才揭示給我們:“迦葉,吾與同吾者可了知法與補特迦羅,凡夫不了知法與補特迦羅。”正因為如此,除了依靠教證、理證外,我們最好不要妄加評論。不過若想通達教證、理證,信心則絕對不可或缺。恰是在這一點上,我們劃出了自身與某些學者的分野。他們可能連教證都不大輕易認同,以為所謂的教證也不如自己的思考來得正確、可靠;而這些人理證的功夫就更不敢讓人恭維,他們連因明的基礎都沒有,故所有的立論及推證全都是在不合法度的情況下隨意展開。但他們可能還會得意於自己占有大量資料,得意於自己能旁征博引,發現了許多故紙堆中的閃光點。進行佛教研究卻不按照佛教的規則從事,不按照佛教的因明論證,不按照佛教的教證推導,不按次第登堂入室進行實修,不依止欲行研究之宗派中的高僧大德,這種作風的確不像是佛教徒所為。
順便再提一句,印順法師認為密法中觀修自己為佛陀的修法“無異乞丐妄稱國王”,對此,我們只能對法師的話語表示極大的震驚。因佛陀在第三次轉法輪時,重點宣說的就是如來藏以及眾生本具佛性這一了義觀點。如果不敢承擔自己本具萬德莊嚴的如來藏,反而認為這是眾生的妄想、妄念,這豈不是連第三轉法輪也要全盤否定掉?況且在密宗的究竟觀修法中,所有的有相觀想其實全都與空性見一體無二,這與把乞丐和國王當成兩個絕對存在的實在個體的看法豈可同日而語。
在大陸,有很多人都認為印順法師、聖嚴法師對佛教貢獻很大,諸如著作等身、佛教界泰斗、徒眾遍滿海內外等贊歎之詞經常能見諸報刊雜志。對此,我並不排除他們有可能為佛法做出的貢獻。但同時我也想指出一點基本事實:從他們的著作中可以看出,他們對密法的基礎常識都不具備,既如此,又怎麼能談得上了悟佛法的甚深密意?顯而易見的倒是,他們全都誹謗了同屬大乘法門的殊勝密宗。而在生死關頭,能讓你輕松過關的通行證根本就不是你寫了八百萬言,還是著了八千萬字。
在漢地的很多佛學院,都開設有以他們所著的《印度佛教史》等著作為教材的同名課程,眾多修學者對其中的觀點倒是一點也不加以“考據”就照單全收,這真令人有一種非常惋惜的感覺。本想求得人生真谛,誰料卻因智慧淺陋,不辨是非,以致人雲亦雲,恍惚間就造下了種種謗法的罪業,確實可歎可憐。正因為印順法師等人在佛教界名氣很大,故學術界的一些人也不加甄別地把他們的所有觀點統統吸納了過來,包括他們對密法的顛倒看法也頗得學術界同仁的賞識。在這一點上,我們應該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因判別一種看法是否具有價值,不應從它的提出者的名氣入手衡量,而應以教證、理證及修學合一的態度、方法親身驗證。正因為他們的名望所致,所以在受其影響的陳兵、鄧子美兩位先生所著的《二十世紀中國佛教》一書中,才出現了下列表達兩人對印順法師的評價並及提出自己對密宗看法的文句:
“措辭雖嫌偏激,但並非全無所據。在法源上,密教尤藏密無上瑜伽部法,多聲稱非釋迦牟尼佛所傳,大圓滿法系稱其法源出於原始法身普賢王如來(阿達爾瑪佛),大手印等法系以本初佛金剛大持為法主,原始佛、本初佛,不但於史無征,即質諸大乘佛典,也無出處。捨離了作為佛教建立之本的歷史人物釋迦牟尼的傳承,難免降低了密法的權威性、可靠性,為其弘傳造成障礙。”
盡管只有短短的幾句話,但貫穿於其中的與印順法師一脈相傳的考據學思想、佛學學術化傾向就已經昭然若揭。兩位先生的論斷中實際存在有許多錯誤之處,不過為遵循密法的保密原則,這裡只擇其能夠公開表述的錯誤略而言之。
事實上,在釋迦牟尼佛開示出的八萬四千法門中,有兩萬一千法門是世尊為斷除眾生的貪心而宣說的經典;兩萬一千法門是世尊為斷除眾生的嗔心而宣說的律典;兩萬一千法門是世尊為斷除眾生的癡心而宣說的論典;還有兩萬一千法門則是為斷除眾生的種種習氣而宣說的密宗經論。八萬四千法門即如是整合成一套完整而錯落有致、次第相銜、層層推進的系統,如果把屬於密法的兩萬一千法門統統踢出佛法的整體系統之外,則佛法的完整性就將遭到徹底破壞,佛法將被人為地割裂開來。其實釋迦牟尼佛在《時輪金剛》、《文殊真實名經》、《密集金剛》等續部經典中,親口宣講的皆為密法;另一部分密法內容則按《教王經》、《密意匯集經》等經典的授記,當在釋迦牟尼佛涅槃二十八年以後出現在人間,從此密法將廣泛弘揚開來。《東巴龍丹啤經》說:“一切三乘度眾生,釋迦牟尼佛已說,因果任運特別乘,不須再往別處求。”勝義乘為何不說?以前曾有人以此向釋尊請示,佛答之雲:“因乘般若一切法,弘揚便需轉法輪,金剛乘切近之道,因緣時會將降臨。”佛既以此偈答之,所以佛滅度二十八年以後,天之持明渣鼎初忠、龍王持明左波、藥叉持明星箭面、羅剎持明羅爵他丁與人之持明賴渣啤聖者五人,皆顯現矣。而在《河水游舞經》中,釋迦牟尼佛又親口說過,在他涅槃之後八年,當有蓮花生大師出世弘揚密法;《文殊根本續》中則授記了靜命論師的出世;還有宗喀巴大師等人都在眾多佛典中被授記過。因而關於密法、關於密宗大師,我們怎能以簡單的“子虛烏有”幾個字就輕松否定掉。
另外,我們還應明白一點,即佛陀在不同根基的所化眾生前傳法的方式是不同的,釋迦牟尼佛在小乘經典中就不可能廣泛、公開地宣講大乘;在大乘顯宗中也不可能公開、明顯地宣揚密宗。小乘的很多行者就在他們的立足點上固守小乘經典斥責大乘非佛所說,如果大乘顯宗的修行人也因為無緣接觸佛陀對另一類根基的眾生宣說的密法,然後就進而誹謗說密法非佛陀所說,則此種行為與那些小乘行者又有何本質差別?而且作為佛教徒,我們理應理解到十方諸佛不僅本體無二,而且全部具足法報化三身,正是三身的存在,才使得佛陀的說法方式千變萬化起來。蓮花生大師在《聞解脫續》中就曾說過:佛陀以化身相宣說顯宗三藏;以報身方式宣說密法的事部、行部、瑜伽部這三乘,比如釋迦牟尼佛現密集金剛、時輪金剛之報身相分別宣說各自續部典籍等;至於無上瑜伽部的馬哈、阿努、阿底三乘大法,則是佛陀以法身方式在自現清淨剎土對五方佛宣說的。
同時我們還要了知,佛經並非一定要釋迦牟尼佛親口宣講才能得以成立,有些佛經就是一些大菩薩在釋迦牟尼佛的加持下宣示的,比如《心經》就是觀世音菩薩受到佛的加持而後為眾生宣講的。在很多佛經中都有“如是我聞”的開場白,它就表明此部經典是佛陀的弟子聽聞後記錄下來的。對這些經典我們又該以什麼樣的歷史資料去考證它們的可信度呢?這個時候,我們是不是還得把最現代化的考古儀器搬來借用?但人類即就是張開想象的全部翅膀,恐怕也無法在時空觀上觸及佛法的皮毛,更何況實際的實驗手段與檢測工具。在這種情況下,佛法是應該停步不前、削足適履以等待歷史考據學或科學實驗的檢驗,還是應該繼續邁進在自己的軌道中,向著引領人類乃至眾生同至最自由、最自在境地的目標勇往直前?
最後再來談談大圓滿法的“權威性”及“可靠性”問題。
真正了解大圓滿特征的人都知道,大圓滿有十二大本師,釋迦牟尼佛就是其中的一位,因而我們恐怕不能說大圓滿法“捨離了作為佛教之本的歷史人物釋迦牟尼的傳承”吧。此等道理,看過《大圓滿傳承源流》、《勝乘寶藏論》等論典的人,應該對此頗為熟悉。
大圓滿的傳承體系可以如來密意傳、持明表示傳、補特迦羅耳傳等三種方式廣泛弘揚。對於它在人間的弘傳情況,《藏密佛教史》的說法則頗具典型性:“三十三天天王德華桑忠之子最勝心,曾造最殊勝之四夢,其後所得加被,與夢境相同。十方一切佛五方佛,以加持金剛心菩薩,由是金剛心以所有大圓滿之灌頂與一切教誨,悉予傳與,因此在天宮中,便將大圓滿弘揚起來;如是輾轉傳至人間。”其後,嘎繞多吉(極喜金剛)降生,此人即“是在色究竟天,弘揚大圓滿者,金剛薩埵化身,最勝心王子出世。”……以後,“所有內外乘一切經續,與自性大圓滿偈頌六百零四萬頌,在王子心中,皆是金剛薩埵,現前顯現,給予開示灌頂,而得最後究竟道智慧示現者。金剛薩埵並予以授記,饬將所有語續,加以紀錄。教主乃在馬拉雅山寶貴廣大山峰上,……只費三年時間,將所有語續,加以紀錄,且造成目錄。”從此大圓滿法就開始在人間扎下了根。關於大圓滿的傳承歷史,不同藏密史書中都有詳細介紹,此處只是略微提及。
以上所談僅為對大圓滿最基礎之介紹,目的在於打開眾人思路,使人們多多少少都能對佛法的博大精深、圓融貫通有一點基本印象,並從而摒棄掉以一己之見妄測法海深淺的輕浮學風與習氣。佛說八萬四千法門只為救度不同根性意樂之眾生,眾生無盡,法門也當無盡。而且不論小乘、大乘或金剛乘,就其實質而言,都無非為佛陀權宜施教之方便,豈可硬要抑此揚彼、判定優劣?三乘佛法怎可以對錯及有無歷史考據學依據論之,這多少有些執其為實的嫌疑。太虛大師在這一點上的做法就很值得我們借鑒,他當年曾指出過,“香拔拉國與南天鐵塔所流出之密法,決不能以無史實可稽而斥之!”也正如《白蓮經》所雲:“雖說調惑之法門,共有八萬四千種,然諸佛陀真意趣,乃為無別一本體。我雖開示三乘法,亦隨眾力意樂說。”《楞伽經》則雲:“乃至有眾生,乘無有窮盡,一旦心滅盡,無乘無有情。”也即是說,在眾生的心識沒有滅盡之前,有多少根基不同的眾生,就會有多少相應的法門。這種萬千多變的情況,想來用統一的考據學、文獻學,再加上從自己的立足點、根性意樂,以及自己的分別念出發而作的判斷,大抵不可能得出正確結論。一個佛教徒生存於世的目的並不在於你提出了一種多麼驚世駭俗的觀點,要說最驚世駭俗的觀點,釋迦牟尼佛早就已經提出過了。在信心、上師的指引下,按照佛陀的教導如法修行才是最重要的。
很想提一點建議,即這些對密法滿懷疑惑的學者可否親赴藏地,實地考察一下藏地的信仰情況,親身來一番對藏地民眾的深入“考據”工作。我想他們將會發現,就整體情況而言,藏民族對佛教信仰的純正;藏民族對因果不虛的深刻認同;藏民族對積累福報資糧的重視;藏民族對所有佛教宗派、大小乘、顯宗密宗的絕對恭敬、贊歎;藏民族對慈悲與智慧的追求及天然養成,在全世界所有的民族中都可謂首屈一指。而且藏民族對外道,包括對一些以特異功能相標榜的神神怪怪的功門,表現出的冷漠也遠遠超過了別的民族。他們一旦皈依了佛教,就不大可能再被任何外道吸引。民眾的這種實際修持狀況,應能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密法的合理性與可信度問題。
概而言之,體證佛法是要以全身心為代價的,而研究學問則往往出於個人的喜好。
其實濟群法師想問的主要是密法與外道的關系問題,學術界對密法的態度只是順便提及。但我自己對這一問題卻不能等閒視之,故才“偏離主題”,不憚羅嗦地說了這一大堆,目的只為澄清事實真相。下面就言歸正傳,對法師的提問略作答復。
佛教中確實有些詞句與外道的用詞很接近,或相同,藏密中也有一些苯教等外道的詞語名相,但若論它們的思想實質則不可等價而觀。比如很多外道都談到了布施等法門,但布施的目的、方法、對象、指導思想等卻有天壤之別,特別是佛教中“三輪體空”的布施更不見於外道的思想中。再比如很多宗教都提倡並有具體方法指導信徒離苦得樂,但對苦樂一如的本性分析也只能在佛法的究竟教義中尋覓。區分佛教與外道的最重要之標志不在詞句而在見、修、行、果這幾個方面,在般若正見、菩提心行、本具佛性、終得佛果這幾點上,佛教中根本找不到外道的影子。藏傳佛教也同樣,我並不敢說修學密法的人各個都清淨純潔,但我卻可以保證說,據我所知,密宗思想未被任何外道不清淨的思想所染污。於此生懷疑者,可自己翻查密宗有關經論。
頓珠法王曾匯集而成有五十七函之多的《前譯密宗匯集》,最近,印度的諸多高僧大德在此基礎上又增加了一百余函,有志、有智之士不妨認真深研一下。不光是在前譯密宗典籍中,在密宗所有教派的典籍中都找不到與外道相同的思想。前人如此,我想現代人同樣不可能在其中發現密法與外道的雷同之處。
由於漢藏之間的地理隔閡及文化差異,加之近現代雙方互譯的經論並不多,各方面的交流都不充分,以致漢藏佛教界相互之間的了解遠遠不夠充分,因而出現一些誤解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國外有很多高僧大德及熱心於藏文化的人士正在把一批批藏傳佛教的典籍譯介成多種語言,漢族人當中也有一些人加快了翻譯藏文佛典的步伐,而藏族人中也有很多投入到了旨在加強互相了解的文化交流工作之中。我相信,隨著交流的深入、語言障礙的被打破,思想的壁壘也一定可以清除。
如果想要全面評價藏漢佛法的本質特征,縱論它們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特點,那就必須精通漢傳、藏傳佛教的內涵,否則所有的評論都有可能走向片面、武斷的地步。在這一過程中,我們應力爭不被井底之蛙似的角度所局限。
昔日,眾多小乘修行人都誣蔑過龍樹菩薩是魔的化身;如今在很多知識界的學者及教界僧人、修行者都在紛紛議論密法時,前車之鑒當足以使我們保持清醒的頭腦。其實解決這個問題並不困難,我們一方面需要深入歷史,但另一方面,更需要親身實踐、實際修證。只要對佛法抱有真誠信仰之心,融通顯密就不會是遙遙無期的一種夢想。因顯密圓融本來就是佛法的真意,放下敵視的目光,拋開唯考據是從的束縛,拿出真正的理性與實修功夫,我們就一定能找到顯密的結合點。
在當今這樣一個邪知邪見遍滿天下的時刻,佛教徒若還出於個人意氣而兄弟相殘,那只能令佛法更快地走向滅亡。表面上的紛爭絕不是百花齊放的繁榮表現,倒很有可能是將佛法引入以個人分別念剿滅佛法正見的前奏。每一個有責任感的佛教徒都應該深思再三!
如來藏與外道思想之關系
問(11):在早期婆羅門教經典《奧義書》中,建立了一個恆常不變的“我”,以此作為恆常的本源和解脫的依據,並提出“梵我一如”的思想。而佛教則提倡“無我”,並以“無我”作為佛教的重要特色。可是在一些大乘經典中,又提出“如來藏”和“佛性”的思想,並以此為“我”,於是學術界便認為“如來藏”和“佛性”的思想是受到《奧義書》的影響。而藏傳佛教的“即身成佛”之說,也是建立在“如來藏”和“佛性”的思想基礎上。我想知道的是,關於這個問題,堪布是怎樣看待學界的意見?
答:無等大師釋迦牟尼佛在不同根基的所化眾生前,示現了三轉法輪的弘法歷程:第一轉法輪的受眾主要是小乘根基的眾生,佛陀為他們重點宣說了四谛法門;第二轉及第三轉法輪的對象主要是大乘種姓的利根者。佛陀在二轉法輪的過程中,重點宣說了般若空性。龍樹菩薩依據佛的密意作了《中觀六論》,顯發闡揚了佛陀萬法為空的理念;月稱菩薩等後繼者又以《入中論》等論典對之作了進一步的發揮。至於如來藏的觀點則是佛陀在第三次轉法輪時所著重宣講的內容,釋迦牟尼佛面對最利根的眾生,向其廣講了有關清淨顯現方面的法門,而龍樹菩薩的《贊法界論》以及彌勒菩薩的《寶性論》則是對如來藏觀點的最全面及權威的解釋。
關於後兩次轉法輪所要著重抉擇的問題,大家一致公認為抉擇的是空性與顯現的問題。但在如何解釋這二者的關系時,很多人的看法卻不是那麼清晰、一致了。其中有一種錯誤觀點影響力非常深遠,那就是把空性和顯現當成黑白兩色的繩子一般,如果要論它們的關系,這些人想當然地就認為把黑白二繩扭和在一起就是顯空關系的最好說明。這恐怕並不符合釋迦牟尼佛的本意,也完全沒有理解《心經》中所謂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的意義。其實空性與顯現的關系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關系,不論顯密,也不論禅宗還是華嚴、法華等諸宗派,所有大乘法門無不以此為判定顯空二者關系之唯一准繩。理解了這一點,對幫助大家理解如來藏的本體特征,理解佛法所謂的如來藏與外道的“我”之間的本質區別,理解佛教的思想與《奧義書》等婆羅門經典所傳達的思想之間的截然不同的分野,都有重要的參考及借鑒價值。因“色即是空”明確告訴我們如來藏的本體為空性;而“空不異色”同樣明確告訴我們空性絕不意味著空無一物似的斷滅,在其中當然就包含有如來藏的顯現與功德。
其實在《楞伽經》中,佛陀早就回答過這一問題,他在此經中詳細闡明了佛法所謂的如來藏與外道所謂的“我”之間的嚴格區別,並由此讓大家對佛性、對如來藏有了一個更為清楚及究竟的了解。在本經中,大慧菩薩首先提問道:“世尊,修多羅中說如來藏本性清淨,常恆不斷無有變易,具三十二相,在於一切眾生身中。為蘊界處垢衣所纏,貪恚癡等妄分別垢之所污染,如無價衣在垢衣中。外道說我是常作者,離於求那自在無滅。世尊所說如來藏義,豈不同於外道我耶?”
對此,佛陀回答說:“大慧,我說如來藏不同外道所說之我。大慧,如來應正等覺以性空實際涅槃不生無相無願等諸句義說如來藏,為令愚夫離無我怖說無分別無影像處如來藏門。未來現在諸菩薩摩诃薩,不應於此執著於我。大慧,譬如陶師於泥聚中以人功木杖輪繩方便作種種器,如來亦爾,於遠離一切分別相無我法中,以種種智慧方便善巧或說如來藏,或說為無我,種種名字各各差別。大慧,我說如來藏為攝著我諸外道眾,令離妄見入三解脫,速得證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諸佛說如來藏不同外道所說之我,若欲離於外道見者應知無我如來藏義。”在這裡,佛陀已經宣說得非常清楚,要想與外道的“我”相區別開來,修行人必須把握如來藏的空性本體,也即不可把如來藏執著為實。
至於學術界有些人認為如來藏與佛性的思想是受了《奧義書》的影響,這種觀點實屬無稽之談。如果我們在評價任何兩種思想體系之間的關系時,只從表面的文字入手,一旦看到二者有文字上的相似甚或相同之處,然後馬上就得出定論說這二者之間有淵源關系,或一個受了另一個的影響,那學術研究豈非形同兒戲?這樣的研究恐怕人人皆可操筆上陣了,因它要求於人的實在太過簡單,只要對比一下二者產生的時間先後,再看看文字上的相同之處就可以了,實際的內涵差別都可置之不理。這種嘩眾取寵的研究方式與治學態度,不僅在世間法上行不通,更不能用於佛學研究與聞思。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些所謂的學者依靠的全都是自己的分別念,然後在先入為主、自以為是的觀念支配下再去搜集於自己的觀點有用的材料,稍一整合,一篇文章就此出爐。而且他們對這些材料也是走馬觀花、大致浏覽,一看見似乎可以支持自己論點的文字,便馬上斷章取義地摘抄下來,根本不顧及這些材料在原文中的上下語境與整體位置。於是,輕率的結論代替了嚴謹的論證;表面上的旁征博引掩蓋了內裡的貧乏與空洞。更可怕的是,聞思修、戒定慧相統一的學佛序列,被日漸簡單化為文字上的考證“佛學”,而這些對佛法無有堅不可摧的信心的“修行人”,也搖身一變而為冠冕堂皇的“佛教學者”,且美其名曰以科學的態度研究佛法。在這些人把需用全部身心,包括生命去體證的學佛日益庸俗化為世間佛學時,不知他們想過沒有,佛法超離世間言思的那一部分最究竟的智慧,凡夫俗子是根本無法以自己的所謂聰慧,靠了世智辯聰似的世間學問家的態度來求證的。如果佛法研究可以降格為世間學術研究的話,釋迦牟尼佛也不會再三強調信心的重要性了。當然了,這些人大可以把我們的信心理解為是盲信,一如他們相信自己的分別念就是正信一樣。但我想,是非曲直絕不會像塊面包一樣可以任人宰割。如果這些人認真體會體會佛陀三轉法輪之密意,完整地系統聞思過釋迦牟尼佛宣說如來藏的十大經典,相信他們也不會再堅持如來藏與外道之“常我”一脈貫通之觀點了。
再說顯宗經典中也有大量的名言詞句與各種外道的常用詞匯無有二致,難道我們也能就此得出結論說,顯宗思想受了外道的影響?雖使用共同的詞語,但卻賦予了詞語以嶄新內容,這本來就是佛法有容乃大的特色表現之一。用語相同不一定就意味著要受影響,比如佛教提倡十善,很多外道也強調高尚道德情操的培養,基督教、儒教、道教等許多宗教都看中個人人格的完善與升華。但若因此就把它們等同起來,或說這個受了那個的影響,那個又來源於這個,恐怕各宗教的教徒都無法苟同。
另外,說藏傳佛教“即身成佛”之說是建立在如來藏和佛性的基礎上的說法,也需經過考察。不論是藏傳佛教的即身成佛說,還是禅宗的明心見性說,以及淨土宗的即生往生說,都沒有強調說非要把盡此一生取得成就的可能性全部建立在如來藏的基礎上。要徹底通達如來藏的真實含義,學術界的一些人應該仔細閱讀以下經典:《聖者陀羅尼自在王請問經》、《吉祥鬘獅子吼請問經》、《珍寶女請問經》、《無垢天女請問經》、《指鬘王經》、《彌勒請問經》、《如來藏經》等經典,到時想必應能對佛陀宣說的如來藏有更深入的了解,有些錯解當可消除。
有一點是大家在理解如來藏時必須把握住的,即應把如來藏承許為無為法,但又不能把它理解為斷滅空。盡管是無為法,三身五智所具光明之功德依然完全具足。在思考它們之間的關系時,任何執著有與無、非有與非無等邊執戲論之觀點都是不究竟的。《密嚴莊嚴經》雲:“清淨之月輪,恆無垢圓滿,因時於世間,分別月盈虧。如是阿賴耶,恆具如來藏,佛說如來藏,名為阿賴耶。不曉此愚者,以自習氣力,見其異苦樂,業感煩惱相。自性淨無垢,功德如寶珠,無遷亦無變,徹知而解脫。”彌勒菩薩也雲:“於此無所破,所立亦毫無,真實見真性,見真性解脫。”
不過若換一個角度來說,學術界有些人不理解如來藏也情有可原,因有些佛經中說,位登十地的菩薩對如來藏的證悟都像是夜晚觀色一樣朦朦胧胧。真要通達如來藏的密意是非常困難的,因它根本就不是尋思分別的對境,所以我們不能隨便就以自己的分別念妄加臆測。不依止真正的高僧大德、大善知識,不經過多年的聞思乃至實修,任誰也無法了達,更不用說給別人宣講如來藏的本義。如果說除了佛陀以外的所有眾生,包括得地菩薩都無法如實現見如來藏的話,那麼對那些雖未見到實相、不過已被善知識攝受、對大乘有信解的聲聞、緣覺以及諸菩薩而言,他們則可憑勝解信證悟佛性的總相。除此之外,那些試圖完全擺脫信仰的支撐,只欲以自己單純的“學術研究”去證悟如來藏的人,恐怕連如來藏的邊都摸不著。正如《寶性論》所雲:“自然之勝義,當以信心悟,日輪璀璨光,無眼者不見。”也如《佛藏經》所說:“國王聚集諸多盲人,指示大象後,告諸盲人分別言說大象之特征。觸大象鼻之諸盲人言‘象如鐵鉤';觸眼者謂‘象如碗';觸耳者謂‘象如簸箕';觸背者謂‘象如擔架';觸尾者謂‘象如繩子'。眾盲人雖未說除大象外之他法,然彼等未全面了解。同理,對於佛法,雖有空性、如幻、光明等不同說法,然並非全面證悟。”
以要言之,眾生為何具足如來藏、佛性的道理,對每一個修行人來說都至關重要,如果他真想證悟成佛,而非僅僅只作個所謂的佛教文字考據者的話,那就必須把如來藏的本體與顯現,以及如來藏與空性的關系問題搞懂、搞透徹。在這方面,《寶性論》以九種意義、九種比喻把這個問題講得已是非常清楚,欲研究實修者不妨多研讀研讀這部論典。總之,顯密佛法所共許的空性與如來藏,要領悟它們之間的聯系與區別,就必須把龍樹菩薩的《中觀六論》以及《彌勒五論》結合起來參研,如此方能洞徹佛陀第二轉及第三轉法輪的意義,否則就只能把它們割裂開來,或者像上文所述的那樣,把二者的關系理解成黑白二繩的撮合關系。對此等道理的詳細解說,可參見全知無垢光尊者以及全知麥彭仁波切的相關著作,這裡恐繁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