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葉茜卓瑪
吃素已經超過六個年頭了,現在一看見動物死屍擺在菜市、超市、餐館任人宰割、烹饪的情形便心生恻恻,有時候真的覺得滿世界盡是貪婪的嘴在咀嚼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吸自己的骨髓,仿佛被殺死前的巨痛和恐懼也歷歷在目。然而,我知道自己無法停止那些寒光剌眼的尖刀在屠場中飛舞,不能堵住酒樓食肆裡那些白牙森森的嘴不停地咂巴出的油水。這些刀世界上本來沒有,為了殺戮,人們便制造了冰冷鋒利的嗜血工具以殺他或自殺;那些嘴對動物死屍有著變態的喜好,不管男的、女的、少的、老的、丑陋的、美麗的,它們難看的扭動只為了每天使眾多的生命走向終結······於是,聽著死屍骨頭在那些臭哄哄的嘴裡發出嘎嘎嘎的響聲,聽著那些腦滿腸肥的軀體發出的滿足的打嗝聲,我只能默默地難受著,惡心著,希望那些死去的生命永遠不再來到恐怖的人間地獄,願以自己微薄的功德和有限的生命代受那無數生命的非命與苦難。是的,如果世人說只要把我殺掉吃下去他們便不再吃任何一只動物的肉的話,我是欣然赴死的,我將是幸福極樂的。
可是,有這種念頭,是因為自己真的有佛的慈悲與大愛嗎?不是,鄙人天生愚魯,斷不是生來便悲心立發、慧心盡顯的。我曾經是一個被教唆著將自己的生命建立在剝奪其他生命的基礎上的惡人,曾經是一個吞吃了多種且大量動物屍體的罪人,回憶起來、罪比須彌、惡比深海。我的佛,讓弟子今天一一道來,便算做忏悔吧!
人肉有幾個人吃過呢?胎盤應該也算。由於天生體弱至極,1800克的早產兒奄奄一息,醫生說要想存活,需得大量進補。於是,從幾個月大開始,通過這張並不算大的嘴,吞進了很多人類肉質熬煮成的流質食物---胎盤湯。生命仿佛真的保住了,但是要長大還得繼續吃喝。
接下來,為了強健先天禀賦,吃得最多的是豬的肝髒和腎髒;為了增強消化吸收功能,糯米炖豬肚和藥材炖豬脾是少不了的;為了減輕哮喘,聽說沙參、麥冬炖豬肺有效,母親便時常做出來給我吃。有時候吃膩了,家人便換著方法地爆炒、清炖、紅燒之,都是為了使之可口讓我吃得多一些。哎,人在吃的方面是很有“創造性”的。
曾經為了吃上最新鮮的豬肝喝上最新鮮的豬血湯,跟在大人後面眼睜睜地看著一頭半大的豬被強摁在屠刀下受死,因為是大人專為自己定購的。那時,聽著豬臨死前的嚎叫,仿佛面不改色心不跳。
四川人喜歡在冬天腌臘肉、做香腸,幾乎家家都要買上一頭或半只豬來加工。這種臘肉香腸是要吃上半年的,加上平時為了豐富餐桌,還要買新鮮豬肉來炒肉片、肉絲,做肉丸,平均每人每年應該能吃掉一只完全的豬了。哎,可憐的豬哦,與人類的關系最密切,卻只是為了滿足人類的口腹之欲。
老鼠好象是人們厭惡得很的,一般人可能不會去吃。可是,在那個特殊的饑餓年代,有一次,家兄打死了一只正在啃書櫃的小東西,扔的時候發現很沉,便認為肉很多。於是,偷偷地找個無人的山凹,引樹枝燒熟了給我吃。當時,我們都覺得那肉吃起來並不惡心,反倒幾日留香。
狗是人類最忠實的伙伴。據說狗肉在冬天吃是可以袪寒治風濕的,因此,家人省了其他的費用也要時不時地去買一些從鄉下送來的狗肉。好在,人們對狗的喜愛總是超過其他家畜,因此,吃它們的機會相對少些。但是,細算來,攤到自己頭上,應該也吃掉了兩三只成年狗那麼多的肉吧!真是罪過!
雞是餐桌上的常客。即使在經濟最不寬裕的時候,家裡也會十天半月的買只雞回來或炒雞丁或炖雞湯。加上在外面買的鹵全雞、鹵雞翅、鹵雞腳,更是難以計數。細算起來,前半生吃掉的雞,一百只是有的吧?
水鴨炖金銀花按中醫理論來講是滋養肺陰的靈丹妙藥。從小就咳嗽不停的我自然沒有少吃,還有鹵鴨之類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有的賣,嘴饞的歲月真地吃得不少。
鵝有生長在水裡的,也有行走在陸地上的,還有飛翔在天空中的,幾乎都在有機會的時候品嘗過它們美麗的身體。
牛是對人類貢獻最大的,然而也是最命苦的。牛在生前不停地為人類勞作,其艱辛與苦累是無法言語的,只因為它們沒有語言,我們便理所當然地驅使之。可是,在它們老了後,一般還要被殺了吃肉。我曾經去鄉下走親戚時親眼見過一頭行將被殺的老牛眼淚濕透了地上的泥土,親耳聽見過它的哀嚎聲響徹整個村莊。但是,當牛肉端上桌子時,我與那些大人一樣,吃得頭上冒汗、滿嘴留油。並且,在懂得有零食後總是隔三差五地買一包牛肉干隨身帶著享受。算起來,半輩子裡應該吃掉了三到五頭成年牛的全部屍體。
羊是多麼溫馴軟弱的動物啊!本是可以在藍天上白雲下草地間自由地徜徉的草原生靈,然而隨處可見的“羊蠍子火鍋”、“涮羊肉”等招牌廣告,便可知人們在啖其肉、敲其骨、吸其髓、用其皮、盡其毛。想想自己穿過多少件羊毛衣、多少雙羊皮鞋,用過多少個羊皮包,與屠夫一樣雙手沾滿了羊類的鮮血。
魚肉被人們認為含有最易吸收的營養成份,可以讓人變得更聰明,因此,江河湖泊深海遠洋的魚兒們無一例外都難免厄運,並沒有因為大哲人莊子曾經與惠子講過幾句關於魚是否樂的對話就幸免於難。什麼鲫魚、鯉魚、鲢魚、草魚、鲈魚、鳕魚、鲮魚、鲟魚、銀魚、鳗魚、鲥魚、鲇魚、鳜魚、石斑魚、比目魚、羅非魚、虹鳟魚、團頭鲂、三文魚······哎,能記起的種類都如此之多,記不起的還有多少?真的可以用“不計其數”這個詞來形容了。可是,吃下去那麼多魚,仍然愚蠢得不比一條魚聰明。
龜在中國傳統文化裡代表長壽。可是,無論是草叢中的旱龜還是河海中的水龜,一遇到人類就只能短命了。我這個傻瓜吃掉的烏龜想來不少於五十只,最殘忍的吃法是一次看見水剛煮開一位女服務員便丟進去一只四腳亂動的烏龜然後用鍋蓋按住免得它掙扎時揚出沸水燙著我們,二十分鐘後把最大的一只烏龜後腿挾進我的碗裡,只因我是那晚最重要的客人。現在想來,真的可惡,試想把一個活人扔進開水裡現煮著吃是什麼滋味呢?
蛇一向被人們認為陰險惡毒,這個冤罪看來是洗不清的了,所以,人們吃蛇肉仿佛是替天行道而不算混賬的觀念是如此地根深蒂固。被我吃掉的蛇至少在二十條左右吧!後來惡夢纏縛就不是怪事了。
鴿子是多麼可愛的小生靈啊,它們是和平的象征,在不遠的過去還為人類運送信件傳遞情報。可是,在南方,烤乳鴿卻是一道風味獨特的菜肴。還記得在深圳大梅沙海邊那家著名的烤乳鴿酒樓,一邊啃著小小的乳鴿腿一邊看海景的假模假樣,現在回憶起來讓我對自己特別惡心。
果子狸,特別是在海南島游玩時吃得很不少。現在覺得當年如果sars落到自己頭上確是應該,雖說僥幸逃過一劫,其罪也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差!
至於其他稀其古怪的殘害生命以滿足口腹之欲的形為,記得起來的有吃油炸蠶蛹、油炸蜈蚣、油炸竹葉蟲、酒醉生蝦等等,都是當年干過的荒唐事。
總之,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不吃,別的都吃;四條腿的,除了凳子和汽車不吃,能吃的都吃;水裡游的,除了輪船不吃,能打上來的統統都吃。說是山珍海味,無非是獵奇而已。
誰也想不到看起來很普通的、文靜的平民女子,身高一米六二的個頭是用如山一樣的動物和昆蟲們的屍體堆出來的,若是那些位高權重錢多的富貴人士,他們吃掉的動物或者昆蟲又該是個多麼驚人的數字呢?可是,他們永遠不去想這個問題,他們理直氣壯,他們心安理得,他們認為它們只是食物鏈上的一環。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統統都報。本人就是例子。原以為吃了那麼多動物終於長大成人了,也算個健康的人了,誰知從2000年開始各種怪病不斷,各大醫院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嘗遍各種燙藥的苦澀實在難以言傳。由於只能治標無法治本,醫生們都說我的余生要與藥相伴了,那種絕望與痛苦實在不堪再回首。好在,值遇了佛法,明白了因果,忏罪祈福,堅持素食,經常放生,勤修功德,幾年後便神奇地痊愈了。須知都是親身的體念啊!個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如今的我,任誰也不相信是吃素的身體---皮膚光滑,四肢強健,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熱,難得頭痛腦熱一次,幾乎一年也不上醫院一回。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可是對於那些現在和將來還要成為人們盤中餐的生命,我真的好想拿自己的生命去替換,卻又明白這根本就做不到,只能祈禱,只能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