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淨土》雜志2011年第2期 作者:李勤安
車子在城鄉結合部拐來拐去,終於來到了毗鄰一片果樹園的院子前。尾隨一輛面包車進去,想打聽要找的人,見幾個人正忙著交接幾條狗,就沒去打攪,站在牆腳下的凳子上向牆裡張望,目光所到之處,一百多平方米的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狗。它們有的瞇著眼打盹,對我們的探視愛理不理;有的在自由地散步,從容自在;有的則沖著我們吼叫,不知是警告還是表達憤怒……總之,不管是什麼姿態,每條狗都是皮毛光滑,精神飽滿,不難看出每條狗在這裡都過得比較安逸。
等那幾個人忙完,我走上前去,對一個打扮體面的女士說明來意,她一邊忙推辭著,一邊坐上面包車揚長而去。心裡正納悶,同來的師兄提醒我認錯人了,指著另一個人說:“是她。”
“我就是代淑清”,她迎著我們報上名來。
在師兄給的資料上見過她的照片,照片上面帶笑容,隨和親善,背景是她的流浪狗救助站,被一群狗圍繞著,很是威風。而眼前這位卻與照片大相徑庭,頭發上落著一層細灰,臉上掛滿歲月的痕跡,一身髒兮兮的工服上沾滿飯渣;尤其是她那雙手,又黑又髒,裂了無數條小口,指甲塞滿了黑色的污垢……唯一的證明就是,那些狗完全服從聽令,像是見到了最高長官,當然,把她搞成這副邋遢模樣的,也正是這群狗,曾經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的狗。
代淑清收留流浪狗的愛心行為,源於她女兒的寵物狗。早在2000年,女兒從同學家裡抱回一條小狗,代淑清一下就喜歡上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家伙,管它吃管它喝,把它視為家中成員。小狗也挺懂事,一天天長大,像個孩子似的給主人帶來了別樣的歡樂。可惜好景不長,一年後小狗突然死掉了。
小狗的死讓代淑清難受了好長時間,就好像生活中一下子少了歡樂的內容似的。那種真誠的情感與歡樂讓她懷念,為了找回那種親切的感覺,她又抱回一條狗來養,為防萬一,她學會了觀察狗的狀況,學會了給狗治病。從此,代淑清家裡就沒斷過狗,漸漸地家裡狗比人多了,稍不注意,就會有狗跑丟。她清楚地記得2004年11月20日,心愛的小狗金豆走失了,她就像母親尋找失去的孩子一樣尋找,結果小金豆沒找到,一個月中,她從樹叢中、垃圾堆旁、街頭巷尾等地方先後撿回七八條被主人拋棄的狗。她把這些狗收留在家裡,給它們治病、洗澡,每天還帶它們散步。慢慢地家裡的狗越來越多了,有近二十條,還時常有人送狗過來寄養。這時,她萌生了一個新的想法,能不能搞一個流浪狗救助站,讓那些流浪狗有一個家。
說干就干。她四處奔波,先是租賃來一塊場地,然後買來了各種材料,一陣忙碌後,流浪狗救助站開張啦,流浪狗有新家了。
狗是有新家了,代淑清也有新困難了。一百多條狗群居一起,氣味難聞不說,稍有動靜就叫聲一片,沒過多久,就招來了鄰居的怨聲,謾罵、威脅,甚至揚言要砸了收養站。臘月二十七,房東實在受不了了,趕她在春節前搬走,人家要過一個清靜的新年。
這幾年,為了這些狗,代淑清先後搬過十幾次家,足跡幾乎遍布了西安市的周邊地帶。身體的辛苦還好承受,最讓她難受的是那些來自親戚或朋友的閒言碎語。他們不能理解一個人,為什麼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養一群不會帶來任何收益的狗,十有八九是腦子有問題。那年,流浪狗收養站剛剛搬到這個村子,有些村民們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女人帶著一群狗在果樹地安家,當即得出結論:這女人有神經病。
時間久了,面對這些非議,她也都習慣了,經常是一笑了之。回頭看看那些狗,見到她,親的就像孩子一樣,她再多的痛苦也都釋放了,進而變成了欣慰。幾年來,代淑清始終堅持自己喂養,所以不請人幫忙,主要是為了降低成本。一家人要生活,那些狗也得吃,能節省一個是一個,用她的話說,就是“人和狗一個都不能少”。
一個幾乎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收養流浪狗事業裡的女人,埋頭一干就是幾年,沒有信仰的情懷和家裡人的支持是不可能把這件事做長久的。我們聽著代淑清講她這幾年的酸甜苦辣,時間不知不覺地消失,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見到了代淑清的丈夫李師傅來送飯。他頭戴一頂毛線帽子,穿著件黃軍大衣,騎著一輛電動車,橫梁處放著幾個鼓囊囊的塑料袋,進院後,一群狗便搖頭擺尾地圍了上去。原來,為了節省開支,他們聯系了幾家小飯館,把剩下的飯菜收來加工後喂狗。李師傅對我們憨憨一笑,算是打過招呼,就去忙著給狗開飯。盡管沒有說一句話,從他的行為可以肯定,正是由他默默地支持和付出,代淑清才少了後顧之憂,才能給這些無家可歸的生命提供一個家園。
代淑清一邊抱著那條剛送來的小狗一邊和我們交談,這時,狗媽媽在一旁嗚嗚地低吼,幾個人誰也沒在意,是李師傅提醒道:“把小狗放下吧,老狗在要孩子呢。”放下小狗後,狗媽媽立即息聲,全身心地嗅著這小狗,用舌頭親舔著小狗,小狗也用力往媽媽身上蹭,回到狗媽媽的懷抱,一幅母子親情的畫面讓人感動不已。
談到信仰,代淑清回憶起幾年前終南山嘉午台那位出家師給她說的善惡報應的佛理,她當即信受,並發願要多做善事,不求別的,只求女兒上個好大學。當初先是想幫那些生活困難的人,可沒想到卻受了幾次騙。於是就轉向收養流浪狗了,“反正對咱們佛門來講是一樣的啊,呵呵,不是說眾生平等嘛。”她笑著說。
自從信佛後,每當生活中遇到困難,代淑清就祈求佛菩薩的加持。最讓她感到佛力加持不可思議的事,自然就是女兒出國留學的事,她一開始的心願就是想讓自己的女兒上個好大學。可按照國內的現狀,女兒就是考上北大、清華這樣的名校,他們這樣的家庭也是供不起的。可沒想到女兒竟然在文化成績只進了前十名的情況下,卻以“綜合素質”第一的成績被新加坡一所大學錄取了。這種善報的感應如影隨形,真是不可思議。
長期與流浪狗打交道,代淑清也練就了一種特殊的感應。有一次,心裡慌慌的在家坐不住,騎上三輪車去買狗食,結果在垃圾堆裡撿到一條患病的大花狗。經過認真治療,大花狗目前已能在院子裡活動,盡管留下了後遺症,命是保住了。
也有後悔事,有天晚上,她預感一條狗需要援助。可是因為太困了,抱著僥幸心理睡了。第二天得知,隔壁果園兩條大狗讓人偷走啦。時至今日,代淑清提起這事來,都會語調低沉,心裡帶著深深的自責。
不能說這些狗有福報,但是,只要能來到這個救助站,可以說就再也不會回到以前饑一頓飽一頓、挨打受氣的日子了,狗的身心也得到了極大的安慰。有一段時間,好心人見狗太多了,怕她忙不過來,就在網上發了個帖子,呼吁大家領養。倒是有回應,不是狗販子,就是不懷好意的貪心者,幾乎沒一個是真心領養者。滿懷希望的她徹底打消讓人領養的念頭,還是自己養吧。
現在代淑清收養著一百四十多條狗,同時也沒放棄救助別的生命。一次見到街上有人用繩子拴著一串老鱉,沿路叫賣。一番討價還價後,她買下全部老鱉拿回來養。由於缺乏飼養經驗,老鱉先後死去,這讓她心疼不已。
對於未來的路,代淑清很是樂觀。她已經在不遠的地方租了三畝地,准備建一個標准化的收養站,已經有好心人答應幫助了,她還想利用給狗治病的專長,計劃開一個寵物治療中心,用這方面的收入補貼救助中心;她還想在資金寬裕的情況下,或是社會愛心人士的幫助下,把自己救助的對象擴大到雞鴨牛羊等范圍。
說到這裡,我似乎看到代淑清這張布滿皺紋的臉綻放出了幸福的笑容,腦海裡在想象她的這些計劃,假如有一天真的變成了現實會是什麼樣……
告別了代淑清,離開救助站,我忽然想把代淑清的行為和放生這檔子事聯系起來。那些魚呀、鳥呀是可以讓它們回到大自然去,而那些狗貓乃至牛羊等家畜,決不是放掉就能行的,因為有的動物已經喪失了主動生存能力,得給這些生命一個家園,它們才不至於餓死、病死,或落入一些人的口腹之中。從這一點講,代淑清所作的比放生更具責任感,更能喚起人們的同情心。
一路上,我一邊思考,一邊在心裡默默地為她和她的流浪狗救助站祈禱,願她的行為不但能救助那些生靈,更能喚醒人們漸漸麻木的情感,讓更過多的人參與進來,拯救更多的生命,同時也拯救自己的靈魂。不覺中耳畔傳來一首歌《一個叫狗的朋友》:
也許因為有過約定
也許因為有過回首
我是一只忠誠的狗狗
今生來做你的朋友
無論你是快樂還是哀愁
我都會陪在你左右
無論你是貧窮還是富有
我都會等你在家門口
是誰忘了那個約定
是誰不再彼此守候
我是一只無家的狗狗
曾經做過誰的朋友
總是在默默地服從接受
從來沒有過多要求
就是流浪在陌生的街頭
也沒有抱怨和淚流
對於你來說
我只是你生命裡的一段記憶
對於我來說
你卻是我一生全部的所有
只願那根細細的牽絆
在你手上有過幸福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