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的學佛心路
蔣譜成
韓愈雖然是位倡儒排佛者,但通過“夕貶潮州路八千”的經歷,使他思想上有了深刻的反思,並且由排佛而向佛,這種思想轉變過程與他在潮州和大顛禅師交往有著密切關系。
當時潮州處於南地,文化落後,人民生活完全處於農業的自發自耕之中,更談不上文人的文化活動了。韓愈正處於文化孤獨和饑渴之中,聽說大顛禅師道行高超,佛法無邊,深受大眾所推崇,於是韓愈很想去見見這位高僧。
大顛寶通禅師(732-824),廣東潮陽人,法號寶通,自號大顛和尚。據載大歷年間,大顛禅師與藥山惟俨禅師一同在西山師事惠照禅師,受戒後,往南岳參谒石頭希遷禅師,大悟宗旨,得曹溪之法。唐貞元初年,入羅浮,雲游潮州西幽嶺。見靈山林木茂密,山青水秀,大有地傑山靈之氣,於是大顛在此修建寺廟。他經多年的努力,在周圍鄉親的幫助下,終於建成一座古色古香的寺廟,並取名曰“靈山寺。”
一天,韓愈特地來到靈山寺,可大顛正在參禅入定,沒有理會韓愈的到來,韓愈出於禮貌,第一次相見也不敢上前問話,便在傍邊靜靜地等候,等了許久,也不見禅師有接見之意,心裡便生出幾分不耐煩,想一走了之。侍者見此,便走到禅師身邊,用引磬在禅師的耳邊敲了三下,並輕聲對禅師說:“先以定動,後以智拔!”韓愈在傍聽到侍者的話語,便立刻行禮告退,並客客氣氣地說:“幸於侍者口邊得個消息。”
原來韓愈聽到侍者所說,知道大顛是故意以禅定來挫傷自己的傲氣,並且還要用智能點撥,所以他不如主動告辭,以免自討沒趣。但回頭一想,感到自己平時確有對佛教狂言漫語之舉,心裡不由生出自責之情。
過了幾天,韓愈又來到靈山寺,想找大顛禅師請教。見面後他便客氣地問道:“請問和尚春秋多少?”
禅師不急不緩地以手拈著念珠回答說:“會麼?”韓愈不得其意,只得老實地說:“不會。”大顛和尚說:“晝夜一百八”便不再理會韓愈。韓愈仍然不明白其中含意。第二天他再來請教,當他走到門口時,看到一位小沙彌,就上前問:“和尚春秋有多少?”小沙彌閉口不答,卻扣齒三下,韓愈如墜雲霧中。當谒見大顛禅師,請求開示,禅師也同樣扣齒三下。韓愈方才若有所悟地說:“原來佛法無兩般,都是一樣的。”
自此之後,韓愈與大顛禅師有了密切的往來,韓愈在叩齒庵居住許久,每日與大顛品茗論道,促膝長談,使得韓愈對佛教有新的認識,並且有了向佛之心。以後韓愈從佛教觀點出發,提出了“心性論”,這不能不說是大顛對他的影響 。
當韓愈離開潮州時,去靈山寺向大顛和尚告別,並把自己的衣服留給大顛作紀念,大顛便在此建“留衣亭”,此亭及碑至今尚存。可想韓愈與大顛的交情了。
後來,人民為了紀念韓愈,在筆架山修築韓祠,並塑其像供奉。把《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詩刻於碑上。到宋哲宗趙煦元右年間,潮州人士請當時名人蘇轼為韓文公廟撰寫碑文。蘇轼想到韓愈秉性剛直,博學多才,宏揚古文運動,文章氣勢充沛,博大多姿,如泰山北斗的偉大形象,欣然命筆寫下了“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的碑文。這篇著名的《韓文公廟碑》也被镌刻於石,至今仍時時激勵後人。
韓愈與大顛禅師那段交往,也常常被後人們所稱頌,古今許多名人慕名谒叩齒古寺,而留下耐人尋味的詩篇。如宋代大理學家周敦頤在大顛堂題詩曰:
退之自謂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
不識大顛何似者,數書珍重更留衣。
清代知名學者,邑人陳衍虞題詩雲:
踏破青煙陟峻台,千裡虹指淨纖埃;
山僧錯會留衣意,十笏精籃傍廟開。
從這些詩中,可以看到佛法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既使象韓愈那樣以前排斥佛教,但仍在佛法的感召下而改變自己的觀點。只要自己有向佛之心,為善之本,就會象韓愈離開潮州時,贈大顛禅師詩所說的那樣:
吏部文章日月光,平生忠義著南荒;
肯因一轉山僧話,換卻從來鐵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