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所說誦】
大迦葉相應
當如月譬住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當如月譬住,如新學慚愧、軟下,攝心斂形而入他家。如明目士夫,臨深登峰,攝心斂形,難速前進。迦葉比丘如月譬住,亦如新學慚愧、軟下諸高慢,御心斂形而入他家。如明目士夫,臨深登峰,御心斂形,正觀而進。」
佛告比丘:「於意雲何?比丘為何等像類,應入他家?」諸比丘白佛言:「世尊是法根,法眼,法依,唯願廣說。諸比丘聞已,當受奉行。」佛告諸比丘:「谛聽,善思,當為汝說。若有比丘,於他家心不縛著貪樂,於他得利,他作功德,欣若在己,不生嫉想,亦不自舉,亦不下人,如是像類比丘,應入他家。」
爾時世尊以手扪摸虛空,告諸比丘:「我今此手寧著空、縛空、染空不?」比丘白佛:「不也,世尊!」佛告比丘:「比丘之法,常如是不著、不縛、不染心而入他家。其唯迦葉比丘,心常如是,以不著、不縛、不染之心,入於他家。」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何等像類比丘,應清淨說法?」諸比丘白佛:「世尊是法根,法眼,法依,唯願廣說。諸比丘聞已,當受奉行。」佛告比丘:「谛聽,善思,當為汝說。若有比丘作如是心,為人說法:何等人於我起淨信心?為本已、當得供養──衣被,飲食,臥具,湯藥?如是說者,名不清淨說法。若復比丘為人說法,作如是念:世尊顯現正法律,離諸熾然,不待時節,即此現身,緣自覺知,正向涅槃。而諸眾生沉溺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此眾生聞正法者,以義饒益,長夜安樂。以是正法因緣,以慈心、悲心、哀愍心、欲令正法久住心而為人說,是名清淨說法。唯迦葉比丘,有如是清淨心為人說法;是故諸比丘!當如是學,如是說法。」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71 ~ p.572
這部經主要是說「何等像類比丘,應清淨說法?」第一是能以慈悲心、哀愍心,欲令眾生出煩惱、生死苦;而非為自己能得到飲食、供養者,應清淨說法。
第二是欲令正法久住:因為正法能否久住?主要還得靠人去弘揚,所謂道由人弘。所以為了正法能久住,乃應清淨說法。
然如從另個角度來看,在律上並未規定:那種比丘才可清淨說法,那種比丘不應說法?因為既經常外出托缽,便隨時有機會說法的。
故在律上,反是規定「非請不自說」。雖然期待正法久住,但也不可不請自說─因為尊重法。於是乎,信眾問什麼?就答什麼!這不是很簡單嗎?以信眾有請,我隨應說法,這當然還與「慈悲心、哀愍心」相應,因為是滿足他所需要的,而非我所需要的。其次,如講的是正法,當然就能令正法久住了。
「唯迦葉比丘,有如是清淨心為人說法;是故諸比丘!當如是學,如是說法。」然這句話,就有問題了。為什麼只有迦葉比丘才有這種清淨心呢?難道捨利弗、目犍連、阿那律等,就無如是清淨心而為人說法嗎?這乃強調過度,而不合情理。
這也是說:在後來的佛經裡,常為了強調某一種殊勝,而引起其它的弊端。而變成捨利弗、目犍連、阿難等,都不具如是的清淨心。事實上,既證得阿羅漢果了,那還會有這些問題呢?
摩诃迦葉不為諸比丘說法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摩诃迦葉,住捨衛國東園鹿子母講堂。晡時從禅覺,詣世尊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佛告迦葉:「汝當教授教誡諸比丘,為諸比丘說法,教誡教授。所以者何?我常為諸比丘說法,教誡教授,汝亦應爾。」
尊者摩诃迦葉白佛言:「世尊!今諸比丘難可為說法,若說法者,當有比丘不忍、不喜。」佛告迦葉:「汝見何等因緣而作是說?」
摩诃迦葉白佛言:「世尊!若有比丘,於諸善法無信敬心,若聞說法,彼則退沒。若惡智人,於諸善法無精進、慚愧、智慧,聞說法者,彼則退沒。若人貪欲、瞋恚、睡眠、掉悔、疑惑,身行傲暴,忿恨、失念、不定、無智,聞說法者,彼則退沒。世尊!如是此諸惡人者,尚不能令心住善法,況復增進!當知是輩,隨其日夜,善法退減,不能增長。
世尊!若有士夫;於諸善法信心清淨,是則不退。於諸善法,精進、慚愧、智慧,是則不退。不貪、不恚、睡眠、掉悔、疑惑,是則不退。身不弊暴,心不染污,不忿、不恨,定心、正念、智慧,是則不退。如是人者,於諸善法日夜增長,況復心住!此人日夜常求勝進,終不退減。」
佛告迦葉:「如是,如是!於諸善法無信心者,是則退減。亦如迦葉次第廣說。」時尊者摩诃迦葉,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從座起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74 ~ p.575
何以摩诃迦葉不為諸比丘說法呢?因為有很多僧眾,向道心其實也沒有那麼強。故跟他們說法,他們不見得愛聽;講了,也不見得對他們有好處。所以還是省省吧!
這個問題就我個人來看,真是古今皆然。故大乘佛教雖謂:當廣度眾生。但事實上,能認真修學佛學者,唯鳳毛麟角爾!我們用兩樣事情就可證明:
1.大乘佛教為什麼會變成這麼花俏、龐雜呢?乃為吸收那些不認真修學佛法者,故他們愛花,就秀花給他們看;他們愛俏,就變俏給他們玩。如果你只是講純粹的正法,這些人便跑光啦!要講一些有的沒有的,他們聽了才覺得有趣。故為度化這些不想認真修學佛法者,才把佛法弄得這麼花俏、復雜。結果,是你度了他?還是他度了你呢?
2.同樣,我們看當今的佛教,為什麼活動這麼頻繁呢?於這頻繁的活動中,對法益的幫助,其實很稀微哩!但參加者還是非常踴躍,不是去求法,而是去湊熱鬧而已!
就像「地心引力」一般,萬物皆下墜容易上升難。故即使用勁上升了一小步,若後勁不足,又沉淪去也。這「地心引力」乃比喻為眾生的共業也。
這道心不足的現象,不只當今如此,古代亦然;不只在家眾如此,僧眾亦然。有很多雖剛出家時道心堅固,但過一段時間後,就以「得少為足」而成閒閒無事人也。
所以我覺得道心這問題,就像「地心引力」一般,萬物皆下墜容易上升難。眾生要沉淪,就像地心引力一般,往下掉是很容易的;而要往上升,就得花很大的力量。且即使已上升得很高了,但還未超越「臨界點」的話,最後還是會掉下來的。所以火箭要射到能脫離地心引力制約的高度;才能不再掉下來。這「地心引力」乃比喻眾生的共業。故眾生的共業,其力量非常大。因此道心不足,道行不夠者,未能沖過地心引力的制約,最後還是會掉下去的。
問曰:「那一個人要修學到什麼地步,才能不掉下去呢?」
答雲:「要見性!」故證初果者,才能保證不退轉也。
所以唯有通過這一關,才有資格發願度眾生。因此修學佛法,最好還是「從小轉大」,才比較有保障。且必待證初果後,再轉大乘;才有保障也。否則,唯泥菩薩過江爾!
摩诃迦葉長夜著糞掃衣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摩诃迦葉、住捨衛國東園鹿子母講堂。晡時從禅覺,詣世尊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爾時世尊告摩诃迦葉言:「汝今已老,年耆根熟,糞掃衣重,我衣輕好,汝今可住僧中,著居士壞色輕衣。」迦葉白佛言:「世尊!我已長夜習阿練若,贊歎阿練若、糞掃衣、乞食。」佛告迦葉:「汝觀幾種義,習阿練若,贊歎阿練若;糞掃衣、乞食,贊歎糞掃衣、乞食法?」迦葉白佛言:「世尊!我觀二種義:現法得安樂住義,復為未來眾生而作大明。未來世眾生,當如是念:過去上座六神通,出家日久,梵行純熟,為世尊所歎,智慧梵行者之所奉事。彼於長夜習阿練若、贊歎阿練若;糞掃衣、乞食,贊歎糞掃衣、乞食法。諸有聞者,淨心隨喜,長夜皆得安樂饒益。」佛告迦葉;「善哉!迦葉!汝則長夜多所饒益,安樂眾生,哀愍世間,安樂天人。」佛告迦葉:「若有毀呰頭陀法者,則毀於我;若有稱歎頭陀法者,則稱歎我。所以者何?頭陀法者,我所長夜稱譽、贊歎。是故迦葉,阿練若者,當稱歎阿練若;糞掃衣、乞食者,當稱歎糞掃衣、乞食法。」佛說此經已,摩诃迦葉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77 ~ p.578
這部經乃講到:迦葉尊者雖年紀很大了,佛陀也勸他不要再習阿蘭若,而迦葉尊者卻仍堅持,要繼續修習阿蘭若、繼續乞食、繼續著糞掃衣。於是,佛問「汝觀幾種義,習阿練若,贊歎阿練若;糞掃衣、乞食,贊歎糞掃衣、乞食法?」迦葉白佛言:「世尊!我觀二種義:現法得安樂住義,復為未來眾生而作大明…」
雖很多人都把「頭陀行」,稱為苦行,可是就迦葉尊者的觀點,它不止不是苦行,反而是樂行也─且非未來樂,而是現在樂。這一點我們要特別注意。
事實上佛法的修行,是要我們當下就得到安樂,而不是須等到未來才能得到安樂。更不是以現在的苦行作手段,而求未來樂。因此頭陀行,意思有兩種:一是對治,一是精神抖擻。對治什麼呢?對治眾生因執著五欲,而被五欲所牽的習氣。
其次,何以精神抖擻呢?因少事、少惱,生活無負擔,所以更能專精於道業的修行上,這稱為精神抖擻。也因心不再崇尚五欲,不再為身奴,而精神抖擻也。
因此,頭陀行當是淡泊行、清淨行。如能理路清楚地接受它,就不是苦了;更何況其能得現世的安樂,更非苦也。故以苦行自我標榜,而求他人同情、恭敬、供養,乃更與解脫道南轅北轍也!
「為未來眾生而作大明」意思是:能為未來的眾生,而作標竿、楷模。尤其是現代人,大都嬌生慣養的,故常為這身體而操勞賣命,常為這身體而憂思過度,身體其實沒有那麼重要,只要能拿來修行,就可以了。
世尊分半座予摩诃迦葉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摩诃迦葉,久住捨衛國阿練若床坐處,長須發,著弊納衣,來詣佛所。爾時世尊無數大眾圍繞說法。時諸比丘,見摩诃迦葉從遠而來。見已,於尊者摩诃迦葉所,起輕慢心言:此何等比丘,衣服粗陋,無有儀容而來,衣服佯佯而來?
爾時世尊知諸比丘心之所念,告摩诃迦葉:「善來迦葉!於此半座。我今竟知誰先出家,汝耶、我耶?」彼諸比丘心生恐怖,身毛皆豎,並相謂言:「奇哉尊者!彼尊者摩诃迦葉,大德、大力,大師請以半座。」爾時尊者摩诃迦葉合掌白佛言:「世尊!佛是我師,我是弟子。」佛告迦葉:「如是,如是!我為大師,汝是弟子。汝今且坐,隨其所安。」尊者摩诃迦葉稽首佛足,退坐一面。
爾時世尊復欲警悟諸比丘,復以尊者摩诃迦葉,同己所得殊勝廣大功德,為現眾故,告諸比丘:「我離欲惡不善法,有覺、有觀,初禅具足住,若日、若夜、若日夜;摩诃迦葉亦復如我。我於第二、第三、第四禅具足住,若日、若夜、若日夜;彼摩诃迦葉亦復如是。我隨所欲,慈,悲,喜,捨;空入處,識入處,無所有入處,非想非非想入處;神通境界,天耳,他心智,宿命智,生死智,漏盡智具足住,若日、若夜、若日夜。彼迦葉比丘,亦復如是,乃至漏盡智具足住,若日、若夜、若日夜。」爾時世尊於無量大眾中,稱歎摩诃迦葉同己廣大勝妙功德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78 ~ p.579
這是說有一次摩诃迦葉從遠方來,大家看他一身褴褛,所以對他不太恭敬。於是世尊就分半座給摩诃迦葉,且大力贊歎摩诃迦葉的證量及德行,乃跟世尊不相上下。
然而從律學的觀點來看,世尊分半座予摩诃迦葉,其實沒有什麼涵義。因為佛常言「佛在僧中」。釋迦牟尼乃是法王,而非僧王。故一切事,都是靠大眾去決定的,佛只是以祂的智慧、德行來教導僧團。以祂不是一個行政首領,所以也沒有所謂的「王座」。而可說:「這是我的王座,分你半座者,即你也是半王哩!」不可能有這回事。
然在《律典》上,乃明確規定:說法者高座。不管是誰,只要上台說法,就一定是高座。同樣誦戒的話,也是誦戒者一定高座也。因為這是「以法為尊,而非以人為尊」也。故以分半座給摩诃迦葉,來凸顯他不同凡響的地位,根本就是無稽之言。
下面我們看這段經文,很怪異:爾時世尊知諸比丘心之所念,告摩诃迦葉:「善來迦葉!於此半座。我今竟知誰先出家,汝耶、我耶?」對於誰先出家?世尊何必明知故問?又佛教那有這麼重視「誰先出家?」的問題。
因既可說「佛先出家」,也可說「摩诃迦葉先出家」─先在外道出家啦!但至少是佛先成道,而摩诃迦葉後得道也!所以,問誰先出家?有什麼意義呢?
「彼諸比丘心生恐怖,身毛皆豎。」為什麼佛分半座後,大眾即心生恐怖,以至於身毛皆豎呢?怕摩诃迦葉報復嗎?
「世尊復於無量大眾中,稱歎摩诃迦葉同己廣大勝妙功德。」其實如就原始的僧團來看,當時真在釋迦牟尼佛身邊幫忙,而成為佛之左右手者,乃是目犍連跟捨利弗。
然後來佛教塑造佛像時,為何侍立佛的左右者,不是目犍連和捨利弗,而是迦葉跟阿難呢?我想可能有幾個原因:第一、智慧第一當是什麼樣子呢?這倒較難想象;而苦行第一應比較容易揣摩,眉頭皺皺的,臉一副冷漠、嚴肅的表情。同樣,神通第一也較難去描繪;但阿難就很好塑造,既面如滿月,又慈眉善目。然後年紀又是一大一小,好搭配也。第二、當佛涅槃後,主持經藏結集者,乃是摩诃迦葉跟阿難─至於目犍連和捨利弗,則已比佛先入涅槃了。以他們對佛教的貢獻也非常大,因此摩诃迦葉跟阿難,就變成佛的左右侍者了。
我推測:這部經典應是佛涅槃後,為佛教乃分裂為上座部與大眾部。於是上座部為強調自己尊崇的地位,故編篡此經。
而這部經典再三推崇摩诃迦葉,是什麼意思呢?以我的看法─未必有學術根據。在佛陀涅槃後不久,佛教就分裂成兩部:一稱為上座部,一稱為大眾部。於是這兩部,站在自我的立場,一定會標榜自己比較合法、比較有修證。
故上座部為了強調自己尊崇的地位,乃推出迦葉尊者─因為迦葉尊者即是上座部的代表人物。是以推崇摩诃迦葉,就等於將上座部的地位提高了。所以前幾部經:或說「只有摩诃迦葉具清淨心,能為眾生說法。」誰這麼說呢?上座部說的。或說「世尊分半座予摩诃迦葉」,也是上座部說的。至於此經亦然。
故為了凸顯自己部派的形象,而編篡此類經典,便難免有「自贊毀他」的嫌疑。甚至都聲稱這是佛說的,更就不免「狐假虎威」了。所以當從這樣的時空背景,去看此經典,才不會錯解佛意!
迦葉說法,比丘尼心不喜悅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尊者摩诃迦葉,尊者阿難,住耆阇崛山。時尊者阿難詣尊者摩诃迦葉所,語尊者摩诃迦葉言:「今可共出耆阇崛山,入王捨城乞食?」尊者摩诃迦葉,默然而許。時尊者摩诃迦葉,尊者阿難,著衣持缽,入王捨城乞食。尊者阿難語尊者摩诃迦葉:「日時太早,可共暫過比丘尼精捨。」即便往過。
時諸比丘尼遙見尊者摩诃迦葉,尊者阿難,從遠而來,疾敷床座,請令就坐。時諸比丘尼禮尊者摩诃迦葉、阿難足已,退坐一面。尊者摩诃迦葉為諸比丘尼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時偷羅難陀比丘尼不喜悅,說如是惡言:「雲何阿梨摩诃迦葉,於阿梨阿難鞞提诃牟尼前,為比丘尼說法?譬如販針兒於針師家賣。」尊者摩诃迦葉,聞偷羅難陀比丘尼心不喜悅,口說惡言。聞已,語尊者阿難:「汝看是偷羅難陀比丘尼,心不喜悅,口說惡言。雲何阿難?我是販針兒,汝是針師,於汝前賣耶?」尊者阿難語尊者摩诃迦葉:「且止,當忍!此愚癡老妪,智慧薄少,不曾修習故。」
「阿難!汝豈不聞世尊如來、應、等正覺所知所見,於大眾中說月譬經,教誡教授。為說阿難如月譬住。常如新學耶?」阿難答言:「不也,尊者摩诃迦葉!」「阿難!汝聞世尊如來、應、等、正覺所知所見,說言:比丘當如月譬住,常如新學,其唯摩诃迦葉比丘?」阿難答言;「如是,尊者摩诃迦葉!」「阿難!汝曾為世尊如來、應、等正覺所知所見,於無量大眾中,請汝來坐耶?又復世尊以同己廣大之德,稱歎汝阿難離欲惡不善法,乃至漏盡通稱歎耶?」答言:「不也,尊者摩诃迦葉!」「如是阿雖!世尊如來、應、等正覺,於無量大眾中,口自說言:善來摩诃迦葉!請汝半座。復於大眾中,以同己廣大功德,離欲惡不善法,乃至漏盡通,稱歎摩诃迦葉耶?」阿難答言:「如是,尊者摩诃迦葉!」時摩诃迦葉於比丘尼眾中,師子吼已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80
同理,這經文亦可能是上座部為強調自己尊崇的地位,而編篡的。
經文的意思是:有一次摩诃迦葉跟阿難尊者一起出去托缽,中途經過比丘尼精捨。於是共入精捨,為比丘尼說法。我們知道,阿難尊者跟摩诃迦葉,既年紀相差懸殊,也道風完全不同,所以他們一起去托缽的可能性,其實是微乎其微。第二、為比丘尼說法,乃是在初一、十五布薩說戒時,非想去即可去也。第三、比丘尼可能也外出托缽去了,雲何為之說法呢?
在摩诃迦葉正為比丘尼說法時,有位比丘尼聽了不喜。就當面調侃他說:「你在阿難尊者面前說法,就像販針兒於針師家賣。」意思是:班門弄斧而已!所以還是早點閉嘴吧!
事實上,在當時的印度是極度的重男輕女,而迦葉尊者又是僧團中,長老的長老,上座的上座。不相信真有比丘尼,敢當面頂撞他,且貶之為「販針兒於針師家賣」,這可能嗎?
於是迦葉尊者就極力引用前幾部經,而辯駁說:「阿難!是你行?還是我行?為何如來於大眾中分半座者,是我而不是你?為何如來於大眾中,贊歎同己功德者,是我而不是你?……」
相信,大家已能明了:把摩诃迦葉跟阿難對比者,即是將上座部與大眾部對比也。故貶阿難,即是貶大眾部;推崇迦葉,即是推崇上座部也。然而既迦葉尊者,有自贊毀他的嫌疑;乃欲褒反貶爾,一個真證得阿羅漢者,怎會是這樣呢?
尊者摩诃迦葉語阿難言:「有幾福利,如來、應、等正覺所知所見,聽三人已上,制群食戒?」阿難答言:「為二事故。何等為二?一者、為貧小家。二者、多諸惡人以為伴黨相破壞故。莫令惡人於僧中住,而受眾名,映障大眾,別為二部,互相嫌诤。」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81
「有幾福利,聽三人已上,制群食戒?」意思是:僧眾出去托缽,不允許三個人以上,同往一個地方去乞食。我們不要看大乘經典,就以為釋迦牟尼佛常一次就帶著一千兩百五十個人,同出去托缽,同出去應供。那豈不像蝗蟲過境般地,把別人都吃光了嗎?
而且當時的建築都很小,那可能容納得了一千兩百人五十個人,同時應供呢?又應供時,供養主還常親自為僧眾打飯菜。打一個人的飯菜,就算半分鐘;一千兩百人五十個人打下來,乃是十多小時哩!
以世尊非常能體恤民間疾苦,既不願大家太忙碌,也不忍讓居士負擔太重,所以制此戒也。故阿難答言:「為二事故。何等為二?一者、為貧小家。」也就是有些貧困家庭,他能供養一個、二個,就已經很難得了;我們不可一次去三、五個,這樣對他們負擔就太重了。
「二者、多諸惡人以為伴黨相破壞故。」如三、五個人,經常同進同出,時間久了,就形成一個小黨。而小黨愈多,僧團便愈分裂也。故為避免小黨的形成與分裂,乃制此戒也。
如來有後生死耶?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尊者摩诃迦葉,尊者捨利弗,住耆阇崛山中。時有眾多外道出家,詣尊者捨利弗,與尊者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
語尊者捨利弗言:「雲何捨利弗!如來有後生死耶?」捨利弗言:「諸外道!世尊說言:此是無記。」又問:「雲何捨利弗?如來無後生死耶?」捨利弗答言:「諸外道!世尊說言:此是無記。」又問:「捨利弗?如來有後生死、無後生死耶?」捨利弗答言:「世尊說言:此是無記。」又問:「捨利弗?如來非有後生死、非無後生死耶?」捨利弗答言:「諸外道!世尊說言:此是無記。」
諸外道出家又問:「尊者捨利弗!雲何所問如來有後生死,無後生死,有後無後,非有後非無後,一切答言:世尊說此是無記?雲何為上座,如愚、如癡,不善、不辯,如嬰兒無自性智!」作此語已,從坐起去。
爾時尊者摩诃迦葉,尊者捨利弗,相去不遠,各坐樹下,晝日禅思。尊者捨利弗知諸外道出家去已,詣尊者摩诃迦葉所,共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以向與諸外道出家所論說事,具白尊者摩诃迦葉:「尊者摩诃迦葉!何因何緣,世尊不記說後有生死,後無生死,後有後無,非有非無生死耶?」
尊者摩诃迦葉語捨利弗言:「若說如來後有生死者,是則為色。若說如來無後生死,是則為色。若說如來有後生死、無後生死,是則為色。若說如來非有後、非無後生死,是則為色。如來者,色已盡,心善解脫,言有後生死者,此則不然;無後生死,有後無後,非有後、非無後生死,此亦不然。如來者,色已盡,心善解脫,甚深、廣大、無量、無數、寂滅、涅槃。捨利弗!若說如來有後生死者,是則為受,為想,為行,為識,為動,為慮,為虛诳,為有為,為愛;乃至非有非無後有,亦如是說。如來者,愛已盡,心善解脫,是故說後有者不然;後無,後有無,後非有非無者不然。如來者,愛已盡,心善解脫,甚深、廣大、無量、無數、寂滅、涅槃。捨利弗!如是因、如是緣故,有問世尊如來,若有,若無,若有無,若非有非無後生死,不可記說。」時二正士共論議已,各還本處。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85
這部經也很奇怪,外道問捨利弗:「如來有後生死耶?」然捨利弗卻只能悶悶地答:「世尊說言:此是無記!」最後捨利弗再去跟摩诃迦葉討論,才由摩诃迦葉作完整的回答。捨利弗既是佛陀座下,智慧第一的大弟子,怎會有人問他問題,他都悶悶不答;反得求助於摩诃迦葉來回答呢?我認為這也是上座部為強調他們的地位而篡說的。
然最後這一句話「若說如來後有生死者,是則為色。若說如來無後生死,是則為色。」卻涵有深義也。以一般人皆是從「個體」的觀點去論生死,故謂:有去有來,有此生,有來世。故「是則為色」者,即謂:乃從事相,或個人的觀點而論也。
有一個人現在存在著,將來他還存不存在呢?事實上,從個體來論生死,本就是有問題的。因為個體,本質上就是不斷地在變化著,那有一個真實的個體可得呢?所以既個體已不存在了,那能再去分辨他的此世,及來生呢?
譬如大海中波濤湧起,不一不異,非常非斷。
這種情況就像我們在海邊看大海,既每個浪不斷地湧起,也每個浪不斷地跌落。如一個浪頭的從起到落,說是一番生死。則等下個浪頭再起再落,這時候其實你很難去分辨:誰是過去世?誰是未來世?因為浪跟浪之間,本就無界限;更何況於起落間,又不斷聚合、分散!故從宏觀的視野去看,只能說不斷地有舊浪落,不斷地有新浪起。而不能從個體上,去分辨那個是前世?那個是後世?
所以既從「色相」,去看生死,生死不可得。也從「空、無我性」去看生死,生死亦不可得也。
有五因緣,能令如來正法沉沒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摩诃迦葉,住捨衛國東園鹿子母講堂。晡時從禅覺,往詣佛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何因何緣,世尊先為諸聲聞少制戒,時多有比丘心樂習學?今多為聲聞制戒,而諸比丘少樂習學?」佛言:「如是,迦葉!命濁,煩惱濁,劫濁,眾生濁,見濁眾生,善法退減故,大師為諸聲聞多制禁戒,少樂習學。迦葉!譬如劫欲壞時,真寶未滅,有諸相似偽寶出於世間;偽寶出已,真寶則沒。如是迦葉!如來正法欲滅之時,有相似像法生;相似像法出世間已,正法則滅。譬如大海中船,載多珍寶,則頓沉沒,如來正法則不如是,漸漸消滅。如來正法,不為地界所壞,不為水、火、風界所壞。乃至惡眾生出世,樂行諸惡,欲行諸惡,成就諸惡;非法言法,法言非法,非律言律,律言非律。以相似法句、味熾然,如來正法於此則沒。
迦葉!有五因緣,能令如來正法沉沒。何等為五?若比丘於大師所,不敬、不重、不下意供養;於大師所不敬、不重、不下意供養已,然復依倚而住;若法,若學,若隨順教,若諸梵行大師所稱歎者,不敬、不重、不下意供養,而依止住。是名迦葉!五因緣故,如來正法於此沉沒。
迦葉!有五因緣,令如來法律,不沒、不忘、不退。何等為五?若比丘於大師所,恭敬、尊重、下意供養,依止而住;若法,若學,若隨順教,若諸梵行大師所稱歎者,恭敬、尊重、下意供養,依止而住。迦葉!是名五因緣,如來法律,不沒、不忘、不退。是故迦葉!當如是學:於大師所當修恭敬、尊重、下意供養,依止而住;若法,若學,若隨順教,若諸梵行大師所贊歎者,恭敬、尊重、下意供養,依止而住。」佛說是經已,尊者摩诃迦葉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85 ~ p.586
「有五因緣,能令如來正法沉沒。」因為正法會沉沒,所以佛教後來乃謂有「正法、像法、末法」時代的差別。
然於講十二因緣時,乃謂:「若佛出世,若未出世,此法常住,法住,法界,法定,法如,法不異如,法不離如。」正法法爾常住,不會因眾生的信或不信,悟或不悟而有所增減。故正法豈有沉沒的可能?
以上兩種講法似完全不一樣:一個說正法會沉淪。一個說正法,永不沉淪。故所謂沉淪者,乃為眾生不相應故,才沉淪。而不是法,本身會沉淪也。
雲何後來的眾生,跟正法越來越不相應呢?我認為主要有兩個原因:首先是後來的眾生根器不足,業障重。所以對「正直道」反覺得不相應。第二是善知識不堪教化,雲何不堪教化?乃以「方便道」而為教授,故雖有法師在教,也有信眾在學,但正道還不免沉淪也!
故後來法門雖越說越多,越說越廣,可是正道還不免沉淪也!所以,只強調要親近善知識,還是不夠的;而是要親近能弘揚正直道的善知識。
我相信:即使於佛涅槃二千五百年後的今天,我們也不必太為「末法時代」而惆怅。因為若能遵循原始佛典的教化,必能使正法住世,而利益群生!
因此,我對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的說法,很不以為然。因為重點不在於用時間來區分,現在是正法?還是像法?而是當從所聽到的法,來區分:此是正法,還是像法或末法?
至少我們現在講的是佛法原典,能直接契入佛陀解脫的心要,這樣即使在兩千五百年後的今天,我們還是在正法時代哩!反之,都在相法、都在枝末上下工夫,這即成像法和末法也!
故我們何需為活在,這被標示為「末法時代」的今天而深感惆怅、悲哀呢?因只要能遵循世尊〈五陰〉、〈六入〉的教誨,則時時處處,都是正法時代也。
以上〈大迦葉相應〉的經文,我覺得多是上座部為了強調自己的地位,而有意編撰的;故功不能掩過也。
聚落主相應
伎兒歌舞戲笑,豈不增長貪恚癡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時有遮羅周羅那羅聚落主,來詣佛所,面前問訊慰勞,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昙!我聞古昔歌舞戲笑耆年宿士作如是說:若伎兒於大眾中歌舞戲笑,作種種伎,令彼大眾歡樂喜笑,以是業緣,身壞命終,生歡喜天。於此瞿昙法中,所說雲何?」佛告聚落主:「且止,莫問此義。」如是再三,猶請不已。佛告聚落主:「我今問汝,隨汝意答。古昔此聚落眾生,不離貪欲,貪欲縛所縛;不離瞋恚,瞋恚縛所縛;不離愚癡,愚癡縛所縛。彼諸伎兒,於大眾坐中,種種歌舞伎樂嬉戲,令彼眾人歡樂喜笑。聚落主!當其彼人歡樂喜笑者,豈不增長貪、恚、癡縛耶?」聚落主白佛言:「如是,瞿昙!」「聚落主!譬如有人以繩反縛,有人長夜數數以水澆所縛繩,此人被縛,豈不轉增急耶?」聚落主言:「如是,瞿昙!」佛言聚落主:「古昔眾生亦復如是,不離貪欲、瞋恚、癡縛,緣彼嬉戲歡樂喜笑,更增其縛。」聚落主言:「實爾,瞿昙!」
佛告聚落主:「若言古昔伎兒,能令大眾歡樂喜笑,以是業緣生歡喜天者,是則邪見。若邪見者,應生二趣:若地獄趣,若畜生趣。」說是語時,遮羅周羅那羅聚落主,悲泣流淚。爾時世尊告聚落主:「是故我先三問不答言。」聚落主白佛言;「瞿昙!我不以瞿昙說故而悲泣也。我自念:昔來雲何為彼愚癡、不辨、不善,諸伎兒輩所見欺诳?瞿昙!我從今日,捨彼伎兒惡不善業,歸佛,歸法,歸比丘僧。」佛言:「善哉聚落主!此真實要。」爾時遮羅周羅那羅聚落主,聞佛所說,歡喜隨喜,頂禮佛足,歡喜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90
伎兒,即是演員或小丑之類。
且不說伎兒,即就觀戲者而言,乃不離貪、瞋、癡、慢,而得嬉笑、歡喜;故與解脫道實相違遠!
伎兒,以現在來講就是演員或小丑之類。他們能用很多方法,來逗我們笑、逗我們開心,這些演員有沒有福德呢?佛陀的回答很直接:「沒有福德!」為什麼呢?因為這些逗笑,本質上是不離貪、瞋、癡也。
譬如我們覺得什麼事情很好笑呢?看到別人笨頭笨腦時,我們就覺得很好笑。為何別人笨,就好笑呢?意思是:我至少比那個人,聰明多了。我們不覺得他很可憐,不覺得他很無辜。所以在逗笑、娛樂間,其實皆跟貪、瞋、癡、慢相應爾!
不只伎兒、演員如此,看其他人也是一樣。在開懷大笑時,乃因我們心理上,某種被壓抑的情緒,能暫時得到舒緩爾!但本質上,其實皆不離貪、瞋、癡、慢也!
當今很多電視或電影節目,都是秀逗或脫線;雖能博君一笑,其實卻徒增長眾生的貪、瞋、癡、慢。似輕松放浪於一時,卻束縛、桎梏於長久。
不說古代,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電影或電視節目,有很多也是脫線、秀逗、搞笑的。表面上能讓現代,生活在緊張、壓抑下的眾生,情緒舒緩一些,似也無可厚非,甚至功德無量。
但這種舒緩,既本質上不離貪、瞋、癡、慢;也會讓情緒的結,結得更深。這就像有些人抽煙上瘾了,再去抽一根似能舒緩一下煙瘾,可是在舒緩當下,其煙瘾卻更重也。所以這些爆笑節目,其實既對修行無益,也和知識的長進無關。最大的功能,乃在打殺時間而已!同理,講笑話、聽笑話,也都跟貪瞋癡有關也。
所以,在佛教中有十善業,其中四項是跟口業有關:不惡口、不兩舌、不妄語。這些大家都比較清楚,也比較不會犯。至於什麼是绮語呢?講些不關痛癢的笑話,其實也是绮語哩!
因為真正的修行,在於不起情緒、不作壓抑;而非起了情緒、作了壓抑後,再去舒解。問曰:「雲何能不起情緒、不作壓抑?」答雲:「如能心無所求,即能不起情緒跟壓抑。或者雖有所求,但能降低到最低成分,而能不起情緒跟壓抑。」這是講到伎兒逗笑的問題。
為戰斗活有三種惡邪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戰斗活聚落主,來詣佛所,恭敬問訊。問訊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昙!我聞古昔戰斗活耆年宿士作是言:若戰斗活,身被重铠,手執利器,將士先鋒,堪能方便摧伏怨敵;緣此業報,生箭降伏天。於瞿昙法中,其義雲何?」佛告戰斗活:「且止,莫問此義。」如是再三問,亦再三止之;猶問不已。
佛告聚落主:「我今問汝,隨汝意答。聚落主!於意雲何?若戰斗活身被甲冑,為戰士先鋒,堪能方便摧伏怨敵,此人豈不先起傷害之心,欲攝縛、枷鎖、斫刺、殺害於彼耶?」聚落主白佛:「如是,世尊!」佛告聚落主:「為戰斗活有三種惡邪,若身、若口、若意。以此三種惡邪因緣,身壞命終,得生善趣箭降伏天者,無有是處。」
佛告聚落主:「若古昔戰斗活耆年宿士作如是見,作如是說:若諸戰斗活,身被甲冑,手執利器,命敵先登,堪能方便摧伏怨敵,以是因緣生箭降伏天者,是則邪見。邪見之人,應生二處:若地獄趣,若畜生趣。」說是語時,彼聚落主悲泣流淚。佛告聚落主:「以是義故,我先再三語汝且止,不為汝說。」聚落主白佛言:「我不以瞿昙語故悲泣。我念古昔諸斗戰活耆年宿士,愚癡、不善、不辨、長夜欺诳,作如是言:若戰斗活,身被甲胄,手執利器,命敵先登,乃至得生箭降伏天,是故悲泣。我今定思:諸戰斗活,惡業因緣,身壞命終生箭降伏天者,無有是處。瞿昙!我從今日捨諸惡業,歸佛,歸法,歸比丘僧。」佛告聚落主:「此真實要。」時戰斗活聚落主,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即從座起,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91
這部經乃提到另一個問題:武士者,以戰斗為職,為戰斗而活,其竟有何福德?
一個人在戰場上,能為國奮勇殺敵,這在人間常被當作英雄;甚至死後,還會被當作神來祭拜!在中國民間所拜的神中,很多都是古代的英雄。所以能為國奮勇殺敵,不要說死後才生天,我看生前就生天了─因為既被當作英雄崇拜,何非已升天了呢?所以很多人都奮勇,想當英雄。
然而我們如進一步去思惟:兩國交戰,到底是為誰而戰?為何而戰?如果在古代,十有八九是為了滿足君王或某些將相的私欲而戰!因為在君主專制的時代裡,朕即天下,所以打來打去,乃是為君王打的。
像我們知道希臘有一場戰爭,被稱為「特洛伊」之圍,也就是「木馬屠城記」的結局。然為什麼戰爭呢?傳說是兩位君王為了爭奪美女海倫而已!有沒有這麼誇張呢?未必!事實上,也是兩個地域性的國家發展到最後,必須一決雌雄。也有很多時候,只是為了君王的好大喜功,就不惜經常地為開邊而作戰。
因此兩國交戰,不管最後誰勝誰敗?倒楣遭殃的,都是兩國的百姓。因為有的是在戰場上,被殺、被傷了;有的雖未參與戰爭,但難免遭受池魚之殃。因此死傷、受難的,都是兩國的百姓;而得利者,只是勝方的少數人而已!
因此,在君主專制的時代,一定得執行「愚民政策」。因為如不如此,則誰願意為他打戰呢?所以,在《論語》上也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既戰爭時,倒楣的一定是老百姓;則老百姓又何以不惜肝腦塗地呢?當然就是被洗腦的結果。故打勝仗了,誰來封其為英雄呢?當然是君王或將相也。至於死後會被當作神來祭拜,也是這套政策,演繹到最後的結果。
是以兩國交戰,為國奮勇殺敵者,卻非英雄;而是「愚民政策」下的鷹犬而已!充其量只是於戰爭中,為自己賺點蠅頭小利而已!事實上真正得到好處者,絕不是那些去戰爭的人,而是等在後方坐享其成的人。
是以在唐詩中「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人能成為將軍,成為百戰功高的英雄,那是要犧牲多少人的性命,才能爭取出來的。另有一首詩曰「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那些人出去作戰,能不能活著回來,全不知道。可能死在邊疆,骨頭都化成灰了;而他們的眷屬還朝思夜夢地期待他歸來。所以難怪在唐詩裡,有很明顯的厭戰思想。因為百姓終於覺悟:戰來戰去,對他們根本只有負擔,而沒有任何好處。
而今天即使我有幸,能不參與「國與國」之間的戰爭。然事實上,還有很多戰爭,你正奮戰其間哩!譬如商場的戰爭、科技的戰爭等。而戰來戰去,也只是多增加自己的負擔而已!
事實上,欲學佛、欲修行,絕沒有那麼困難,更沒有那麼懸遠;因若能掌握「內銷」的精義,便一切盡在其中矣!
釋子不受畜金銀、寶物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時有摩尼珠髻聚落主,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先日,國王集諸大臣,共論議言:雲何沙門釋子比丘,自為受畜金銀、寶物,為淨耶?為不淨耶?世尊!彼言沙門釋子,應自為受畜金銀、寶物者,為從佛聞,為自出意?說作是語者,為隨順法,為不隨順?為真實說,為虛妄說?如是說者,得不墮於呵責處耶?」佛告聚落主:「此則妄說,非真實說,非是法說,非隨順說,墮呵責處。所以者何?沙門釋子自為受畜金銀、寶物者,不清淨故;非沙門法,非釋種子法。」聚落主白佛言:「奇哉,世尊!世尊作是說者,增長勝妙。我亦作是說:沙門釋子不應自為受畜金銀、寶物。」佛告聚落主:「若沙門釋子自為受畜金銀、珍寶清淨者,五欲功德悉應清淨!」摩尼珠髻聚落主,聞佛所說,歡喜作禮而去。
爾時世尊知摩尼珠髻聚落主去已,告尊者阿難:「若諸比丘依止迦蘭陀竹園住者,悉呼令集於食堂。」時尊者阿難即受佛教,周遍宣令,依止迦蘭陀竹園比丘,集於食堂。比丘集已,往白世尊:「諸比丘已集食堂,惟世尊知時。」爾時世尊往詣食堂,大眾前坐。坐已,告諸比丘:「諸比丘!汝等從今日,須木索木,須草索草,須車索車,須作人索作人,慎勿為己受取金銀、種種寶物!」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593 ~ p.594
這〈釋子不受畜金銀、寶物〉簡單講就是「不持金銀戒」。就守這條戒而言,我當自覺慚愧:因為我既口袋裡有錢,也銀行裡有存款;且剛才還收了一個紅包。但就戒法的精神而言,我自認為還未違越太多。
以於原始佛教時,僧眾都得托缽乞食;甚至於衣住行中,都無任何的經濟負擔。
所以我們得先對此戒的「本末因緣」,作個較深入的探討:在世尊時代,因僧眾都是應供,或托缽乞食。衣被、臥具,也都有信眾供養。至於住,就住在精捨裡;沒有精捨的話,便露地住、樹下宿。而行的話,就是自己走路而已!所以他們需要用錢的可能性,其實是微乎其微。是以在當時的時空背景,要奉行此戒,是比較做得到的。
而在中國叢林中,因大部分禅院都是靠自力耕食,來維持生活的。所以他們跟外界間的交易也很少。故要持此戒,乃還可勉強做到。
而今於工商社會中,一切都由「交易」而取得生活所需;故若再嚴守「不持金銀戒」,其實會徒惹更多的不方便而已!
然在今天的工商社會中,我們生活所需大約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通過「交易」而完成的,既不可能靠自己去生產,也不可能須用時再到處化緣。而交易,最基本的媒介就是「金錢」也。所以在這工商時代,如還要嚴守「不持金銀戒」,倒會增加很多麻煩:因為我們必須有近事男、近事女侍侯,才能買車票,才能出遠門,才能換取生活所需,也才能弘法、辦事。這其實是既更不方便,也更無效益。
因為如我一個人,就能處理的事,我直接處理,不是更省事、更有效率嗎?若還得經常帶一個人出行辦事,一定會互相牽制的。所以既未更方便,也未更清淨。記得以前,我剛駐進台中時,上車、下車都會有人接送;但是卻浪費我不少等候的時間,且上車後也不得休息。
於是我就跟信眾說:「我還是自己搭計程車好了,你也把時間省下來,好好去賺錢,再來供養我就綽綽有余了。」因為在工商時代,大家都很忙;我又何忍,要別人非得陪著我跑東跑西呢?同理,若要買東西,我直接去買,不是簡單明了嗎?如非得找一個人,再跟他講老半天,有時還搞不清楚:你到底要什麼?或買回來了,不滿意!再換。故所花費的時間、心力,乃數倍也。其雲何能清淨呢?
所謂「不持金銀戒」,並非只是「手不去碰」而已!用信用卡、用轉帳代繳的方式,雖「手不去碰」,但心還是有得失計較也。
甚至「不持金銀戒」,以我的看法絕不是「手不去碰錢」而已!因為在這個時代,要手不去碰錢,倒不難!我們用信用卡簽帳,就沒碰到錢了!或用轉帳代繳的方式,也可手不碰錢哩!甚至說要收供養,我等一下每個人發一張劃撥單,什麼都填好了,就等著你把錢劃撥進去而已!這樣我手有碰錢嗎?
我也可以電話遙控:某某人,你幫我處理股票,什麼買進?什麼賣出?這不只手上都沒碰到錢,甚至連股票也不碰哩!可是事實上,你心裡還是時時刻刻掛念著錢啊!所以不持金銀戒的精神,不在於你手是否碰到錢?而在於不為貪財而計較得失也。
故在生活中,能保持著隨緣的心態,過得去就好了。既不必奢侈浪費,也不必囤積無度。故就修行的生活而言,應是簡單、樸素的。既不必去跟別人比,也不必求新、變花樣。
因此說到最後「心無計較得失,心無經濟負擔。」這才是持戒的心要,而非在於手是否碰到錢?否則就算你能堅持不去碰錢,也只是把這負擔轉嫁到其他人身上而已!那算清高和潔淨呢?
所以,我雖身上有錢,銀行也有錢,可是對我而言,卻不是負擔。因為我的生活模式一向很簡單,所需不多,隨緣自在。同理,對於弘法利生亦然,有多少錢,作多少事,不必勉強。因為一勉強,就得一天到晚在想錢,在攀緣,在人情裡打混。於是初衷是為弘法利生,到最後卻只在人情事故裡變節。不只非弘法,更且是損法、謗法也。
所以對於此戒,我采取的是中道立場:雖不堅持不碰錢,但卻堅持不募款、不化緣、不作經忏佛事。因此才敢說:就戒法的精神而言,我自認為還未違越太多。總之「能少事、少惱,隨緣過著簡單、樸實的修行生活。」才是持此戒的要點也!
譬如有三種田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那羅聚落好衣庵羅園中。時有刀師氏聚落主,先是尼揵弟子。詣尼揵所,禮尼揵足,退坐一面。……爾時聚落主受尼揵勸進已,往詣佛所,恭敬問訊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昙!豈不欲常安慰一切眾生,歎說安慰一切眾生?」佛告聚落主:「如來長夜慈愍安慰一切眾生,亦常歎說安慰一切眾生。」聚落主白佛言:「若然者,如來何故為一種人說法,又復不為一種人說法?」佛告聚落主:「我今問汝,隨意答我。聚落主!譬如有三種田:有一種田沃壤肥澤,第二田中,第三田塉薄。雲何聚落主!彼田主先於何田耕治下種?」聚落主言:「瞿昙!於最沃壤肥澤者,先耕下種。」「聚落主!復於何田次耕下種?」聚落主言:「瞿昙!當於中田,次耕下種。」佛告聚落主:「復於何田次耕下種?」聚落主言:「當於最下塉薄之田,次耕下種。」佛告聚落主:「何故如是?」聚落主言:「不欲廢田,存種而已。」
佛告聚落主:「我亦如是,如彼沃壤肥澤田者,我諸比丘、比丘尼亦復如是,我常為彼演說正法:初、中、後善,善義、善味,純一滿淨,梵行清白,開示顯現。彼聞法已,依於我捨、我洲、我覆、我蔭、我趣,常以淨眼觀我而住。作如是念:佛所說法,我悉受持,令我長夜以義饒益,安隱樂住。
聚落主!如彼中田者,我弟子優婆塞、優婆夷,亦復如是。我亦為彼演說正法:初、中、後善,善義、善味,純一滿淨,梵行清白,開發顯示。彼聞法已,依於我捨、我洲、我覆、我蔭、我趣、常以淨眼觀察我住。作如是念:世尊說法,我悉受持,令我長夜以義饒益,安隱樂住。
聚落主!如彼田家最下田者,如是我為諸外道異學,尼揵子輩,亦為說法:初、中、後善,善義、善味、純一滿淨,梵行清白,開示顯現。然於彼等少聞法者,亦為其說;多聞法者,亦為其說。然其彼眾,於我善說法中得一句法,知其義者,亦復長夜以義饒益,安隱樂住。」時聚落主白佛:「甚奇世尊!善說如是三種田譬。」
佛告聚落主:「汝聽我更說譬類。譬如士夫有三水器:第一器不穿、不壞,亦不津漏;第二器不穿、不壞,而有津漏;第三器者,穿、壞、津漏。雲何聚落主!彼士夫三種器中,常持淨水,著何等器中?」聚落主言:「瞿昙!當以不穿、不壞、不津漏者,先以盛水。」佛告聚落主:「次復應以何器盛水?」聚落主言:「瞿昙!當持彼器不穿、不壞,而津漏者,次以盛水。」佛告聚落主:「彼器滿已,復以何器為後盛水?」聚落主言:「以穿、壞、津漏之器,最後盛水。所以者何?須臾之間,供小用故。」
佛告聚落主:「如彼士夫,不穿、不壞、不津漏器,諸弟子比丘、比丘尼,亦復如是。我常為彼演說正法,乃至長夜以義饒益,安隱樂住。如第二器,不穿、不壞而津漏者,我諸弟子優婆塞、優婆夷,亦復如是。我常為彼演說正法,乃至長夜以義饒益,安隱樂住。如第三器穿、壞、津漏者,外道異學、諸尼揵輩,亦復如是。我亦為彼演說正法:初、中、後善,善義、善味,純一滿淨,梵行清白、開示顯現。多亦為說,少亦為說,彼若於我說一句法知其義者,亦得長夜安隱樂住。」時刀師氏聚落主,聞佛所說,心大恐怖,身毛皆豎,前禮佛足:「悔過,世尊!如愚、如癡、不善、不辯,於世尊所,不谛真實,虛偽妄說。」刀師氏聚落主聞佛所說,歡喜隨喜,禮足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00 ~ p.602
這部經主要是說,聚落主批評佛陀曰:「我覺得你用心不平等,因為你講開示,總是先對出家弟子說,然後才是在家弟子。至於外道,大部分是不說的。這即為你用心不平等也?」
佛陀答雲:「如果你有種子,你要先撒在什麼田上?」聚落主答曰:「先撒在良田上!」佛陀再問:「其次,撒在什麼田上?」聚落主答雲:「其次,則撒在中田上。除非種子太多,才會撒到劣田上。」
佛陀曰:「我說法亦然,善根具足者先說,根器中庸者其次,不信無緣者最後也。」經典的意思,大概如此。
故雖大乘佛教,常謂要普度眾生。但這乃終極目標,而非下手方便也。因為眾生中,賢愚利鈍相差太多。利者聞一知十,鈍者聞十知一;效益實在是天淵之別也!故若不選擇,什麼人都教,反而沒效益爾!
但因目前都強調要「普及教育」,所以教師們把很多時間、力氣,都花在那些驽鈍學生的身上。結果,資優者反而未受到更多的照顧。故整體的效益,應是遞減,而非提升也。
所以度眾生,要先度上根者;若有余力,才度中根者;更有余力,才度下根者。這在整體來講,才是比較有效益的。或者先度上根者;再以上根者,來度中根者;最後以中根者,更度下根者也。當然這時效,要慢一些,但就整體長期的效益而言,這才是最簡約而有效的。
故雖大乘有曰:為度一眾生,不惜生生世世常相隨。事實上,這種想法才是有問題的。為什麼呢?因為那麼多方便度的,你不去度他;卻為度一個難度者,而不惜生生世世常相隨。這算盤,是怎麼打的?
因此,這種說法追根究柢,也只為「情執太重」而已!於是既以情執太重而放不下,以我的看法,是你早被他度去了,那可能度他呢?故想度他者,充其量,也只是合理化的借口而已!事實上這種情形,在佛教界是蠻多的。
因雲何非度他不可呢?那是因為已把彼此的關系「特殊化」了,才會覺得非度他不可。因此,我對父母眷屬是否學佛?倒是看得很淡。他們能學佛,當然最好;如不學佛,我度其他人還方便多了。
是以能將父母、兒女、兄弟、夫妻,一般化才情執能淡泊些。否則從情執的前提去度眾生,乃如「泥菩薩過江」;不只度不了他人,其亦難以自保也!
同樣,在佛教的大道場,也強調要廣度眾生,且說:要先量化,才能質化。量化,就是先求有、再求多,然後再慢慢求好。然而量化跟質化,經常是兩難的。因量化的結果,常伴隨著質地的衰減!而待質地衰減後,要再去提升,其實是非常迂回缭繞的。故說「要先量化,再質化」,也只是好大喜功的借口而已!
所以就辦事而言,我們除了當去分辨:這事是否有意義外?還得去分辨:當怎麼作,才是最有效益的?佛法的理論,無可否認是非常圓滿的;然而也造成某些人,於事相的分析抉擇上,非常含糊籠統。於是所作的事業,便很沒效率矣!於世尊的教誨中,我們即可知道:佛法還是非常講求效率的。
馬相應
三種良馬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世有三種良馬,王所服乘。何等為三?謂良馬色具足,力具足,捷疾具足。如是於正法律,有三種善男子,世所奉事,供養恭敬,為無上福田。何等為三?謂善男子色具足,力具足,捷疾具足。
何等為色具足?謂善男子,住於淨戒,波羅提木叉律儀,威儀、行處具足,見微細罪能生怖畏,受持學戒,是名色具足。
何等力具足?已生惡不善法令斷,生欲精勤方便,攝受增長;未生惡不善法不起,生欲精勤方便,攝受增長;未生善法令起,生欲精勤方便,攝受增長;已生善法住不忘失,生欲精勤方便,攝受增長,是名力具足。
何等為捷疾具足?謂此苦聖谛如實知,乃至得阿羅漢,不受後有,是名捷疾具足。是名善男子色具足,力具足,捷疾具足。」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10 ~ p.611
三種良馬,其實是將「色具足、力具足、捷疾具足」比喻為「戒定慧」三學。雲何將捷疾,比喻為慧呢?因為有慧,才能很快地證果。故捷疾,是謂其證果的速度很快。雲何將力具足,比喻為定呢?因為修定後,能使我們心力較強,所以要做什麼,都能成辦;如所謂「置心一處,無事不辦」也。
然守戒者,是內銷法而非外延法;故以色具足譬喻,卻不相應。
但是這「受持學戒,是名色具足。」我覺得可能有點偏差。因為色顯於外,所以一切眾生皆能觀察周知。故以色具足,來比喻守戒也。這就很容易產生一種錯誤的引導:認為守戒,是要守給別人看的。
然我們已再三說到:修行乃是內銷,而非外延。故守戒者,乃為內銷自己的業障跟執著;而非為「遵循佛制」而已,更非為守給別人看也。而當今有很多道場,自標榜為持戒道場。或個人,自標榜為持戒者。乃都有這種嫌疑:守戒,是守給別人看的。譬如馬,色具足,一眼能知。
同理,威儀等亦然;是內銷法而非外延法。
威儀是什麼呢?一般人也都是從外相去認定的,故也容易產生:威儀,即是要「造作」給別人看的。
但在原始佛法裡,所謂威儀,是指「六根娴靜」。故真正的威儀,是從解脫的心地法門中,所自然流露出來的風范。因為對已證得解脫者而言,心非常安閒自在,既眼不會亂看,耳聽跟不聽也無所謂。至於別人看不看,又有何關系呢?所以,當從內銷的精義,去看持戒和威儀,才不會變成外道法門。
世有四種良馬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世有四種良馬:有良馬,駕以平乘,顧其鞭影馳駃,善能觀察御者形勢,遲速左右,隨御者心,是名世間良馬第一之德。
復次,比丘!若不能顧影而自驚察,然以鞭杖觸其手尾,則能驚悚,察御者心,遲速左右,是名世間第二良馬。
復次,比丘!若不能顧影,及觸皮毛能隨人心;而以鞭杖小侵皮肉,則能驚察,隨御者心,遲速左右,是名第三良馬。
復次,比丘!若不能顧其鞭影,及觸皮毛,小侵膚肉;乃以鐵錐刺身,徹膚傷骨,然後方驚,牽車著路,隨御者心,遲速左右,是名世間第四良馬。
如是於正法律,有四種善男子。何等為四?謂善男子,聞他聚落,有男子、女人,疾病困苦乃至死。聞已,能生恐怖,依正思惟;如彼良馬顧影則調,是名第一善男子,於正法律能自調伏。
復次,善男子!若見他聚落若男、若女老病死苦,則生怖畏,依正思惟;如彼良馬觸其毛尾,能速調伏,隨御者心,是名第二善男子,於正法律能自調伏。
復次,善男子!然見聚落、城邑,有善知識及所親近,老病死苦,則生怖畏,依正思惟;如彼良馬觸其膚肉,然後調伏,隨御者心,是名第三善男子,於聖法律而自調伏。
復次,必於自身老病死苦,能生厭怖,依正思惟;如彼良馬侵肌徹骨,然後乃調,隨御者心,是名第四善男子,於聖法律能自調伏。」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11 ~ p.612
四種良馬,是比喻眾生不等的善根。第一種馬:只看到鞭影,自己就會上路。同樣,有些人只是聽到「他聚落,有男子、女人,疾病困苦乃至死。」聞已,即能自己警惕,而向道修學。
第二種馬:需加以鞭杖,觸其手尾,才能警覺上路。同樣,有些人只是聽到「他聚落,有男子、女人,疾病困苦乃至死。」還不夠,要親眼見到,才能有所警惕,而向道修學。
第三種馬:是親見疏遠的人死了,還不足以警惕。必周邊的親戚、眷屬,也病了、死了,才能有所警惕,而向道修學。。
第四種馬:是除非自己已面臨了病死苦,才能知道警惕,而向道修學。
以我的看法,其實大部分眾生,乃是第五等馬:因只碰到一次,還不足以警惕。必一次又一次,碰得灰頭土臉,才能慢慢覺悟,才肯慢慢放下。
至於那些不學佛、不向道者,應是第六等馬:雖自身數度患於老病死苦,卻始終不覺悟,始終不厭離。
有謂「富貴學道難」,其實重點不在富貴與否?而在你是屬第幾種馬?
否則,釋迦牟尼佛、達摩祖師等,何而謂為「富貴學道難」呢?
因此,雖俗謂「富貴學道難」。但症結,其實不在富貴與否?而在於你是屬於第幾等馬?如是第一、第二等馬,則富貴不會妨礙學道的。像釋迦牟尼佛,達摩祖師,還有安息的高僧─安世高,乃都是王子出身,何曾妨礙他們修道呢?反之,若是第五、第六等馬,則富貴就會妨礙他學道也。
摩诃男相應
雲何滿足一切優婆塞事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迦毗羅衛國尼拘律園中。爾時釋氏摩诃男,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雲何名優婆塞?」佛告摩诃男:「優婆塞者,在家清白,乃至盡壽歸依三寶,為優婆塞,證知我。」摩诃男白佛:「世尊!雲何為滿足一切優婆塞事?」佛告摩诃男:「若優婆塞有信無戒,是則不具,當勤方便,具足淨戒。具足信、戒而不施者,是則不具;以不具故,精勤方便修習布施,令具足滿。信、戒、施滿,不能隨時往詣沙門,聽受正法,是則不具;以不具故,精勤方便,隨時往詣塔寺,見諸沙門,聽受正法。
若聽受正法,不一心聽受,是不具足;聞已不持,是不具足;持已,不能觀察諸法深義,是不具足;觀察甚深妙義已,而不隨順知法次法向,則不具足;以不具故,精勤方便,信、戒、施、聞,受持,觀察了達深義,隨順行法次法向;是名滿足一切種優婆塞事。……」佛說此經已,釋氏摩诃男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即從坐起,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22 ~ p.624
摩诃男跟阿那律兩個是兄弟,所以兩個之中,必一個出家,一個在家。故最初阿律律即對摩诃男說:「讓我在家,你去出家吧!」摩诃男說:「如果你選擇在家,你就得繼承家業!」於是就把很多家務,交代給阿那律。阿那律說:「在家有這麼麻煩嗎?那還是讓我出家吧!」故阿那律最初出家時,道心不夠。佛陀邊說法,他邊打瞌睡;然最後還是成為天眼第一的阿羅漢。
以摩诃男也是王族出身,除了非常恭敬供養三寶外,自身且很用功;故實際上成為當世優婆塞的典范。所以乃問:「如何能滿足一切優婆塞事?」用現代的話,即是問:在家居士當如何修行?
簡單講:首先要有信,信之後,要守戒;戒之後,要布施。然後再親近善知識,聞法、思法、修法、證法。聞時,須一心聽受,聞已受持。思則,觀察甚深妙義,能善加抉擇與統合。修法,乃隨順行,法次法向。證即能證得初果、二果、三果。在原始佛教謂:在家居士頂多能證得三果。
故從世尊的回答來看,一樣是聞思修,一樣是戒定慧,跟出家眾所修的,其實無甚差別─只有講到布施的部分,略有不同。因出家眾,乃以法施為主;而居士,則以財施為主爾!
我認為:法乃不分「在家與出家」之別;但緣有「在家與出家」之別。
而非:在家修福.出家修慧;在家為信行人,出家為法行人等。
因此,我認為在佛法的本質上,或在修行的道途中,乃無「在家跟出家」的差別。因為要解脫,只有一門,而稱為不二法門。因此不管在家、出家,不管男眾、女眾,都得先通過此門,才能登堂入室;而這門,即是開悟見性之門。
然法雖無差別,但緣卻有差別。有的人不具足出家的緣,所以權且在家修;有的人雖有出家的緣,但出家後修學的緣,卻不見得很平順。甚至修了,有的很快見性證果,有的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也一大堆。所以這一切,都是緣的差別,而非法的差別。
所以我個人,不管是講經、說法、還是寫書,從不去劃分:這些是給在家居士聽的,這些是為出家眾講的。我也不像某些人認為:在家眾應該修福,出家眾才應修慧。或在家眾是信行人,出家眾是法行人。因為如單是信行人,或單修福,其實還不是佛教徒哩!
譬如大樹,順下、順注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迦毗羅衛國尼拘律園中。爾時釋氏摩诃男,來詣佛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此迦毗羅衛國,安隱豐樂,人民熾盛。我每出入時,眾多羽從,狂象、狂人、狂乘,常與是俱。我自恐與此諸狂,俱生、俱死,忘於念佛、念法、念比丘僧。我自思惟:命終之時,當生何處?」
佛告摩诃男:「莫恐,莫怖!命終之後,不生惡趣,終亦無惡。譬如大樹,順下,順注,順輸,若截根本,當墮何處?」摩诃男白佛:「隨彼順下,順注,順輸。」佛告摩诃男:「汝亦如是,若命終時,不生惡趣,終亦無惡。所以者何?汝已長夜修習念佛,念法,念僧。若命終時,此身若火燒,若棄冢間,風飄日曝,久成塵末,而心、意、識久遠長夜正信所熏,戒、施、聞、慧所熏,神識上升,向安樂處,未來生天。」時摩诃男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25
這部經的內容,已說過很多次了。摩诃男問佛陀曰:「因為是一位居士,且有很多事情要忙;於是我很擔心:既經常在忙碌中,會不會於臨命終時,卻忘了佛法僧呢?如果忘了,會往生到那裡去呢?」於是佛反問摩诃男說:「譬如大樹,順下,順注,順輸,若截根本,當墮何處?」
也就是既一棵大樹,平常就是向著西邊長的話;則即使被截斷根本而倒下,也一定是往西邊倒的。同樣,既我們一生中,不斷地修學佛法,不斷地熏習正見的種子;則臨命終時,自然會以清淨的業識,而作為往生之導歸也。絕不會因當前一念忘失,而墮落的。
往生時,乃是「隨業往生」。而隨習、隨念,乃包涵在隨業之中;而非於隨業外,別有隨習、隨念,可往生也。
雖常謂:往生有三種,一稱為隨業往生,二乃隨習往生,三則隨念往生。然習氣者,乃是業識的一部分;而非在業識外,別有習氣可隨。同理,隨念亦然,也非在業識跟習氣外,別可起念而隨之往生也。
如以「聯考的分發」作比喻,聯考的分發主要依據於:1.聯考的成績;2.所填的志願。而聯考的成績,又來自於平時的實力,以及臨場的表現。故如平時實力很好,而臨場表現不好,也一樣考不好。
會不會有平常實力很差,卻臨場表現奇好呢?不太可能!能正常演出,就不錯了。而有超水准的演出,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實上,我們也不應該做這種僥幸的期待。所以,既平常實力要夠好,也臨場要有正常的表現。則剩下的,就是照分數分發而已!你不必吹噓說:台大校長是我的親戚,所以我雖考不好,照上台大。
於是乎,乃以「平日的實力」比喻為「隨業往生」;以「臨場的表現」比喻為「隨習往生」;以「所填的志願」比喻為「隨念往生」。
於是帶業往生者,就像大專聯考,我們平時就得努力作准備;故准備到什麼功夫,那就是你的實力也。所以平常的實力,這才是分發最主要的關鍵。但也得臨場有正常的表現才行;這「臨場的表現」,乃比喻為「隨習往生」也。
故平日的用功,以淨化業識為主;而業識愈淨化,則往生淨土的品位,自會愈高也。至於臨命終時,則當更專精去思惟法義。如果我們在世,就有修有證,則不必擔心臨終會失去正念。若是無修無證,至少希望在臨命終時,現起的是正知正念,而不是妄想雜念,更不是貪瞋癡等。故臨命終時,若有善知識開示,對他還會有蠻大的幫助。
故過份強調「臨終一念」,乃是本末顛倒爾!以若平日不具足「正見」,則臨終如何提得起「正念」呢?
雖以所填的志願,比喻為隨念往生。但我們一生努力的重點,應是在培養真正的實力,而不是在計較填什麼志願爾!因為若實力不夠,就算你日夜夢想進台大,就能進台大嗎?
於是既以淨化業識,為平日的功課,則八識田中清淨種子的比率,當會越來越高。這種情況就像一棵樹,既一向是往西邊長,則最後也一定是向西邊倒的。故至於命終之後,當生何處?乃水到渠成爾!何必擔心呢?
所以,我覺得目前有很多講法都是顛倒的,以都強調「臨終一念」─求往生於西方極樂世界也。這就像人,平日不用功,卻妄求上理想的大學一般可笑。所以,從平時去用功,這才是臨命終時的憑借。不管是大乘、小乘,禅宗、淨土宗,都一樣。而用功者,唯從建立正知正見去下手也。否則,平日連「正知見」也不具,其臨命終時,又從何去提起「正念」呢?
無始相應
眾生長夜輪轉生死,所出身血過於四大海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毗捨離猕猴池側重閣講堂。時有四十比丘,住波梨耶聚落,一切皆修阿練若行,糞掃衣,乞食,學人未離欲。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住一面。爾時世尊作是念:此四十比丘住波梨耶聚落,皆修阿練若行,糞掃衣,乞食,學人未離欲。我今當為說法,令其即於此生不起諸漏,心得解脫。
爾時世尊告波梨耶聚落四十比丘:「眾生無始生死,無明所蓋,愛系其頸,長夜生死輪轉,不知苦之本際。諸比丘!於意雲何?恆水洪流,趣於大海,中間恆水為多,汝等本來長夜生死輪轉,破壞身體,流血為多?」諸比丘白佛:「如我解世尊所說義,我等長夜輪轉生死,其身破壞,流血甚多,多於恆水百千萬倍。」佛告比丘:「置此恆水,乃至四大海水為多,汝等長夜輪轉生死,其身破壞,血流為多?」諸比丘白佛:「如我解世尊所說義,我等長夜輪轉生死,其身破壞,流血甚多,逾四大海水也。」佛告諸比丘:「善哉!善哉!汝等長夜輪轉生死所出身血,甚多無數,過於恆水及四大海。所以者何?汝於長夜曾生象中,或截耳、鼻、頭、尾、四足,其血無量。或受馬身,駝、驢、牛、犬、諸禽獸類,斷截耳、鼻、頭、足、四體,其血無量。汝等長夜或為賊盜,為人所害,斷、截頭、足、耳、鼻,分離四體,其血無量。汝等長夜身壞命終,棄於冢間,膿壞流血,其數無量。或墮地獄、畜生、餓鬼、身壞命終,其流血出,亦復無量。」佛告比丘:「色為是常,為非常耶?」比丘白佛:「無常,世尊!……」佛說是法時,四十比丘,不起諸漏,心得解脫。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35 ~ p.636
相信,類似的經文,應已聽過很多了。我們從無始生死以來,所流過的血,加起來比四大海還多;所死掉的骨頭,堆起來比須彌山還高。故從無始輪回生死的知見,來看此「色身」,其乃微不足道爾!若再生死幾次,也無所謂。然世間人,還是不免有「貪生怕死」的痼習。
於是乎,是順眾生「貪生怕死」的痼習,才算「慈悲」呢?還是要逆眾生「貪生怕死」的痼習,才算「慈悲」呢?這是蠻值得我們去深省的地方。
就現世的佛教而言,大部分還是以:順眾生「貪生怕死」的痼習,才算「慈悲」哩!所以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其實,生命在佛法裡,卻非那麼高貴,因為眾生死了還會再生。就算想永遠死掉,也做不到哩!
於是乎,說到「自殺」,說到「安樂死」等,教界還多持反對的意見!為什麼呢?因為還是比較在乎,這色身的存在。
於是乎,活著乃不是為「爭取繼續生存的時間與空間」,而是當去思惟、探究、厘清─生命的本質是什麼?生命的意義何在?
事實上,在反對或認同之前,乃有一個更嚴肅的課題:即當去思惟、厘清「生命的本質為何?或生命的意義何在?」這才是更切要的課題。否則,如這一點都未搞清楚,就一味地貪生怕死,豈不是很顛倒嗎?因為,既不確認生命有何意義?雲何還這麼貪生,這麼怕死呢?
所以活著,不是為去爭取更多的生存空間,為去享有更長的生存時間,而是要去思惟、探究、厘清─生命的本質是什麼?生命的存在有何意義?
這也就說,為了成就「法身」,「色身」才有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佛法重視的是法身,而不是色身。但也必須有色身的基礎,才能去證得法身也。
因此真正的慈悲,乃是能幫助眾生,去勘破色身的虛妄,去證得法身之本然,這才是慈悲也!而不是順著他們貪生怕死的習氣,而去消災延壽,這便跟他們一樣顛倒。
眾生無始生死,譬如大雨渧泡速生速滅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眾生無始生死,長夜輪轉,不知苦之本際。譬如大雨渧泡,一生一滅,如是眾生無明所蓋,愛系其頸,無始生死,生者、死者,長夜輪轉,不知苦之本際。是故比丘當如是學:斷除諸有,莫令增長。」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45
這部經是說:就一個旁觀者而言,靜觀這些眾生於無始輪回中,有的方生,有的將死,就像看下大雨時,雨滴下去,一下子起泡了,一下子又消失了。數百數千,同時起落不絕。看多了,心有什麼感觸呢?乃漸漸無動於衷爾。
所以臨命終時,當如何起觀呢?曰:觀五蘊皆空。有人說:不知如何觀空?那就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吧!因此,若觀「眾生無始生死,譬如大雨渧泡,速生速滅。」既與觀五蘊皆空相應,也有「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之意也。
尤其現在雖要死了,然事實上,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去死的。在這地球上的眾生,於一秒鐘中,就不知道有多少眾生,同時生、同時死哩!於是乎,我此色身的流轉變化,又算什麼呢?
有的人若單獨受苦,就會更覺得孤單、淒涼;如很多人一起受苦,他反覺得安心順遂!所以死時,也非只有你一個人去死而已!這時,還會有「往生何處」的疑慮嗎?五百個、一千個,隨便他去,隨便他來,你那個也管不了;其實,本來就不必你管的!看破了,隨它去,即是寂靜涅槃也。
這也就說:我們把自己不斷地抽離,抽離得越遠,視野就會越宏觀。同時,自我的比率,也會相對地變得越小。所以,我再三說到無我,並不是須把這個我完全消滅而變成沒有。而是當從更大的視野中,去降低自我的比重。這樣,既我執會越來越淡,也對整體的觀照會越來越透澈。於是再去處理人事,便一定會比原來更精准、更圓滿也。
當知此山名亦當磨滅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毗富羅山側。爾時世尊告諸比丘:「一切行無常,一切行不恆、不安、變易之法。諸比丘!於一切行,當生厭離,求樂解脫。
諸比丘!過去世時,此毗富羅山,名長竹山,有諸人民圍繞山居,名低彌羅邑。低彌羅邑人壽四萬歲,低彌羅邑人上此山頂,四日乃得往反。時世有佛,名迦羅迦孫提如來、應、等正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出興於世,說法教化:初、中、後善,善義、善味,純一滿淨,梵行清白,開發顯示。彼長竹山於今名字亦滅,低彌羅聚落、人民亦沒,彼佛如來已般涅槃。比丘!當知一切諸行皆悉無常,不恆、不安、變易之法。於一切行,當修厭離,離欲解脫。
諸比丘!過去世時,此毗富羅山,名曰朋迦,時有人民繞山而居,名阿毗迦邑。彼時人民壽三萬歲,阿毗迦人上此山頂,經三日中乃得往反。時世有佛,名拘那含牟尼如來、應、等正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出興於世,演說經法:初、中、後善,善義、善味,純一滿淨,梵行清白,開發顯示。諸比丘!彼朋迦山名字久滅,阿毗迦邑人亦人亡沒,彼佛世尊亦般涅槃。如是比丘!一切諸行,皆悉無常、不恆、不安、變易之法。汝等比丘!當修厭離,求樂解脫。
諸比丘!過去世時,此毗富羅山,名宿波羅首,有諸人民繞山居止,名赤馬邑,人壽二萬歲。彼諸人民上此山頂,經二日中乃得往反。爾時有佛名曰迦葉如來、應供、乃至出興於世,演說經法:初、中、後善,善義、善味,純一滿淨,梵行清白,開示顯現。比丘!當知宿波羅首山名字久滅,赤馬邑人亦久亡沒,彼佛世尊亦般涅槃。如是比丘!一切諸行,皆悉無常、不恆、不安、變易之法。是故比丘!當修厭離,離欲解脫。
諸比丘!今日此山名毗富羅,有諸人民繞山而居,名摩竭提國。此諸人民壽命百歲,善自消息,得滿百歲。摩竭提人上此山頂,須臾往反。我今於此得成如來、應、等正覺,乃至佛、世尊,演說正法,教化令得寂滅涅槃,正道、善逝、覺知。比丘!當知此毗富羅山名亦當磨滅,摩竭提人亦當亡沒,如來不久當般涅槃。如是比丘!一切諸行悉皆無常、不恆、不安、變易之法。是故比丘!當修厭離,離欲解脫。」
爾時世尊即說偈言:
「古昔長竹山,低彌羅村邑;次名朋迦山,阿毗迦聚落;
宿波羅首山,聚落名赤馬;今毗富羅山,國名摩竭陀。
名山悉磨滅,其人悉沒亡,諸佛般涅槃,有者無不盡。
一切行無常,悉皆生滅法,有生無不盡,唯寂滅為樂。」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46 ~ p.648
這部經是說:佛住王捨城、毗富羅山側時,曾開示比丘曰:此山過去世,叫什麼名字,有何人在此居住,有那位佛說法。然過一段時間後,佛既涅槃了,眾生也不見了,甚至山的名字也改了。如此這般,經過幾次後,才有我們這種居民,才成為這樣的山名,也才有釋迦牟尼佛說法。這主要是講「諸行無常」也!
「比丘!當知此毗富羅山名亦當磨滅,摩竭提人亦當亡沒。」從滄海桑田的觀點來看,不只山的名字會磨滅,山本身都會消失也。有很多陸地,最初乃埋沒在海裡面,而板塊經過慢慢擠壓後,卻擠凸而變成高山─聽說喜馬拉雅山,就是這樣被擠出來的。也有很多本來是陸地,後來卻崩塌而變成海洋。現在地球因溫室效應,相當暖化;若極地的冰山被融化後,又將有很多陸地會被淹入海中。從天文學的觀點來看,甚至連此地球亦當磨滅也!
所以單從滄海桑田的觀點來看無常,倒沒什麼新鮮;但於經典中,某些事相的描述,我倒覺得有點奇怪:
於佛經中,若壽命愈長者,即身軀愈大,即神通愈廣。故「低彌羅邑人上此山頂,四日乃得往反。而摩竭提人上此山頂,須臾往反。」的說法,卻是恰好顛倒也!
如講到最初的眾生,壽命四萬歲;故到山頂,須四天才能往返。後來人壽變成三萬歲時,乃要三天才能往返。人壽兩萬歲時,只兩天就能往返。到今天人壽只一百歲,卻能須臾往返也。
其實,這種講法在佛經裡,卻是顛倒的。為什麼顛倒呢?因為在佛經裡,天人的層次越高,即越長壽也;故色界天一定比欲界天更長壽。同時,身體也越高大,神通也越廣大。
故當人壽四萬歲時,身體應該很大。於是乎,那座山一腳踩上去,就到頂啦;雲何要四天,才能往返呢?而到人壽只剩下一百歲時,身體相對地會變成很小!很小雲何能須臾往返呢?又有那座山,我們能須臾往返呢?
所以,我認為這些經典,當不會是佛說的。因為何必用滄海桑田,才能證明無常呢?佛說:觀無常,當觀命在呼吸間也。而非觀:這地球,再經過幾十億年後,也會毀掉。幾十億年後再毀掉,對我而言,有何痛癢呢?若這樣觀無常,豈非太放逸了?
外道出家相應
捨利弗今猶不離乳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捨利弗,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爾時世尊為尊者捨利弗,種種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默然住。時尊者捨利弗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已,稽首禮足而去。
時有外道出家補縷低迦,隨路而來。問尊者捨利弗:「從何所來?」捨利弗答言:「火種!我從我世尊所,聽大師說教授法來。」補縷低迦問:「尊者捨利弗!今猶不離乳,從而聞說教授法耶?」捨利弗答言:「火種!我不離乳,於大師所,聞說教授法。」補縷低迦語尊者捨利弗言:「我久已離乳,捨師所說教授法。」
捨利弗言:「汝法是惡說法律,惡覺,非為出離,非正覺道,壞法,非可贊歎法,非可依止法。又彼師者,非等正覺,是故汝等疾疾捨乳,離師教法。譬如乳牛粗惡狂騷,又少乳汁,彼犢飲乳,疾疾捨去。我所有法,是正法律,是善覺,是出離,正覺道,不壞,可贊歎,可依止。又彼大師,是等正覺,是故久飲其乳,聽受大師說教授法。譬如乳牛不粗狂騷,又多乳汁,彼犢飲時,久而不厭。」時補縷低迦語捨利弗:「汝等快得善利!」時補縷低迦外道出家,聞捨利弗所說,歡喜隨喜,從道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76
這部經是說:有位外道出家眾問捨利弗曰:「你從那裡來?」捨利弗答:「我剛從世尊那邊,聽完佛法的教授而來。」外道乃怪曰:「你現在還得跟隨世尊聽法、學法嗎?」捨利弗答言:「火種!我不離乳,於大師所,聞說教授法。」於是外道就說:「我早就離乳了,可以捨師而獨立門戶矣!」然捨利弗卻指摘他說:你所親近者,不是善知識也。
既捨利弗已五夏期滿,更已證得阿羅漢果,雲何不能離依止呢?
其實,即使已離依止;卻不妨礙其更聞法受益。
這部經乃牽涉到一個問題:就是在修學的過程中,在什麼情況下,才能離師而獨自修行呢?在《律典》裡,乃謂:五夏期滿,得離依止。然事實上,也非僅以時間來定依止,而是必須具足正知見,必須確認修行的方法,才能離依止;否則就算過了五夏、十夏,都還得依止也。
而捨利弗就時間而言,當已早就五夏期滿;且已證得阿羅漢果,並號稱為智慧第一的大弟子,那他還需要再跟佛陀學習嗎?其實離依止,與再回佛陀座下聽法,未必有矛盾也。
因佛法,主要有兩門:一是相門,一是性門。故就性門而言,在見性當下就能確認佛法的大方向;故見性者,即能自修矣!所以前謂「五夏期滿,可以離依止」者,乃因原始佛教的僧眾,善根較具足;所以五夏期滿,即能見性,即可離依止也。
這種情況就像中國禅宗所說:不破本參,既不能閉關,也不能外出參訪。因為不具正見,即出去自修,或外出參學,是很容易出差錯的。事實上,當今的學人,能在五夏之內破本參者,真是微乎其微。所以能離依止者,也就鳳毛麟角矣!
然就「性相」兩門而言,既已見性,便所作已辦矣!至於相法,則永不可能圓滿也。因此捨利弗之再回佛陀座下聽法,應是指「相法」而言。因為若有善知識的教授,對學習者當有更大的方便。反之,沒有善知識的教授;原則上,他也會往這條路繼續去努力的。
說到最後,我認為:修行乃無終點;只是順著法理,不斷地去修正,使趨向於更高的圓滿爾。雖然很多眾生,都迫切希望有一個終點。但到終點後,才發覺,這還非終點也。比如說我們在學校念書,都希望早點畢業。然即使真拿到畢業證書了,所要學的還更多哩!因此,既非證阿羅漢,即是終點;也非成佛,即是終點。故證阿羅漢果、或成佛,也只是在這過程中,用一般人比較熟悉的方式,去標示一個目標而已,然卻非終點也。
這種情況,我曾用「漸近線」的思考方式來作比喻,這漸近線我們可不斷地去趨近它,但絕不可能使這條線,跟X軸或Y軸相切。因為,「圓滿」在理論上是不可能有極限的。比如說度眾生,只要有一位眾生未得度,你就不可能圓滿了。故釋迦牟尼佛圓滿了嗎?沒有!因為至少我們,還未得度哩!故若以「必自度、度他,皆得圓滿,才能成佛」的話,釋迦牟尼便不能成佛了。所以曰:成佛是目標,而非終點也。
然就心性而言,證得「無功用心」,可勉強說是終點吧!因為既證得「無功用心」,即無「是終點、非終點」的分別矣!故雖還會往法的方向去繼續努力,但已無任何的負擔矣!故捨利弗,雖已證得阿羅漢果,還是不妨於佛陀座下繼續聞法也。
世尊最後弟子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俱夷那竭國力士生處堅固雙樹林中。爾時世尊涅槃時至,告尊者阿難:「汝為世尊於雙樹間,敷繩床,北首,如來今日中夜,於無余涅槃而般涅槃。」爾時尊者阿難奉教,於雙樹間,敷繩床北首訖,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已於雙樹間,敷繩床,北首。」爾時世尊詣雙樹間,於繩床上北首,右脅而臥,足足相累,系念明想,正念、正智。
時俱夷那竭國,有須跋陀羅外道出家,百二十歲,年耆根熟,為俱夷那竭國人,恭敬供養如阿羅漢。彼須跋陀羅出家,聞世尊今日中夜,當於無余涅槃而般涅槃。然我有所疑,希望而住。沙門瞿昙有力能開覺我,我今當詣沙門瞿昙,問其所疑。即出俱夷那竭,詣世尊所。爾時尊者阿難於園門外經行。時須跋陀羅語阿難言:「我聞沙門瞿昙,今日中夜,於無余涅槃而般涅槃。我有所疑,希望而住,沙門瞿昙有力能開覺我,若阿難不憚勞者,為我往白瞿昙,少有閒暇,答我所問。」阿難答言:「莫逼世尊,世尊疲極。」如是須跋陀羅再三請尊者阿難,尊者阿難亦再三不許。須跋陀羅言:「我聞古昔出家耆年大師所說:久久乃有如來、應、等正覺出於世間,如優昙缽華,而今如來中夜,當於無余涅槃界而般涅槃,我今於法疑,信心而住,沙門瞿昙有力能開覺我,若阿難不憚勞者,為我白沙門瞿昙!」阿難復答言:「須跋陀羅!莫逼世尊,世尊今日疲極。」
爾時世尊以天耳,聞阿難與須跋陀羅共語來往,而告尊者阿難:「莫遮外道出家須跋陀羅,令入問其所疑。所以者何?此是最後與外道出家論議,此是最後得證聲聞善來比丘,所謂須跋陀羅。」爾時須跋陀羅,聞世尊為開善根,歡喜增上,詣世尊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昙!凡世間入處,謂富蘭那迦葉等六師,各作如是宗:此是沙門,此是沙門。雲何瞿昙!為實各各有是宗不?」爾時世尊即為說偈言:
「始年二十九,出家修善道,成道至於今,經五十余年。
三昧明行具,常修於淨戒,離斯少道分,此外無沙門。」
佛告須跋陀羅:「於正法律,不得八正道者,亦不得初沙門,亦不得第二、第三、第四沙門。須跋陀羅!於此法律得八正道者,得初沙門,得第二、第三、第四沙門。除此已,於外道無沙門,斯則異道之師,空沙門、婆羅門耳。是故我今於眾中作師子吼。」說是法時,須跋陀羅外道出家,遠塵、離垢,得法眼淨。爾時須跋陀羅見法,得法,知法,入法,度諸狐疑,不由他信,不由他度,於正法律得無所畏。從坐起,整衣服,右膝者地,白尊者阿難:「汝得善利!汝得大師!為大師弟子,為大師雨雨灌其頂。我今若得於正法律出家,受具足、得比丘分者,亦當得斯善利!」時尊者阿難白佛言:「世尊!是須跋陀羅外道出家,今求於正法律出家、受具足,得比丘分。」
爾時世尊告須跋陀羅:「此比丘來修行梵行!」彼尊者須跋陀羅,即於爾時出家,即是受具足,成比丘分。如是思惟,乃至心善解脫,得阿羅漢。時尊者須跋陀羅得阿羅漢,解脫樂。覺知已,作是念:我不忍見佛般涅槃,我當先般涅槃。時尊者須跋陀羅先般涅槃已,然後世尊般涅槃。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81 ~ p.683
這是傳說,釋迦牟尼佛在入涅槃前,還度了一位外道,而被稱為「最後弟子」。但是,如仔細檢點這些經文,其實有不少瑕疵:
第一、經上的外道弟子,為何都是一百廿歲呢?這似乎是前所謂「格式化」的結果。
第二、外道問佛:「每位宗師,都自謂得道;然究竟是誰,真得道了?」佛答曰「始年二十九,出家修善道,成道至於今,經五十余年。」
目前學術界公認:世尊乃二十八歲出家,三十五歲成道,八十歲左右入涅槃。故與「始年二十九,出家修善道」乃差不多啦!因有的算實歲,有的算虛歲也。但是「成道至於今,經五十余年」便有問題。因為從成道到涅槃,卻未有五十余年也。
第三、「不得八正道者,即不得初沙門,亦不得第二、第三、第四沙門。」話雖沒錯,但文中卻未詳述「何為八正道?」於是外道須跋陀羅,即能知法、入法,以至於願在佛陀座下出家嗎?
第四、「彼尊者須跋陀羅,即於爾時出家,即是受具足,成比丘分。」於《律典》中,外道求出家,要先在僧團中勘察;待四個月後,若於羯磨會議中,得投票通過,才准正式剃度。因此不可能當下就能出家剃度的。
第五、「如是思惟,乃至心善解脫,得阿羅漢。」即使是大智捨利弗,從初果到證得羅漢,也得經好幾個月。而外道須跋陀羅,可能即時證得阿羅漢果嗎?
最後、「時尊者須跋陀羅先般涅槃已,然後世尊般涅槃。」其他經典,乃說:他是先在僧團裡,見習四個月後,才出家的。既非即時出家,更非先世尊般涅槃也。因此,這些都是以訛傳訛,越說越誇張爾!
雜相應
念如來之時,恐怖即除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比丘住於空閒、樹下、空捨,有時恐怖,心驚毛豎者,當念如來事及法事、僧事;念如來事,法事,僧事之時,恐怖即除。諸比丘!過去世時,釋提桓因與阿修羅共戰。爾時帝釋語諸三十三天言:諸仁者!與阿修羅共斗戰時,若生恐怖,心驚毛豎者,汝當念我伏敵之幢;念彼幢時,恐怖即除。
彼天帝釋懷貪、恚、癡,於生老病死、憂悲惱苦不得解脫,有恐怖、畏懼、逃竄、避難,而猶告諸三十三天,令念我摧伏敵幢,恐怖即除;況復如來、應、等正覺、乃至佛、世尊,離貪、恚、癡,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無諸恐怖、畏懼、逃避,而不能令其念如來者除諸恐怖?」佛說是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689
這部經是說─世尊告諸比丘:「若比丘住於空閒、樹下、空捨,有時恐怖,心驚毛豎者,當念如來事及法事、僧事;念如來事,法事,僧事之時,恐怖即除。」於是,就以過去釋提桓因與阿修羅共戰之事作比喻。那時諸天若有恐怖,念釋提桓因就能消除恐怖也。然釋提桓因者,其實既未解脫,也功德未圓滿;其就已能令卅三天消除恐怖。而佛陀既已解脫,功德也圓滿了;雲何念祂,而不能消除恐怖呢?
以上念如來時,恐怖即除,乃是就信行人而言也!當然是有用的,但還非最究竟也。因若就法行人而言,重點在於觀無我,才能消除恐怖。因為有我,才有恐怖。若無我者,誰來恐怖呢?故曰「觀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也。
諸在我捨而命終者,皆得生天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時給孤獨長者,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若有人在我捨者,皆得淨信;諸在我捨而命終者,皆得生天。」佛言:「善哉,長者!是深妙說,是一向受。然有何大德神力比丘為汝說言:凡在汝捨命終者,皆生天上耶?」長者白佛:「不也,世尊!」復問:「雲何為比丘尼、為諸天,為從我所面前聞說?」長者白佛:「不也,世尊!」「雲何長者!汝緣自知見,知在我捨命終者,皆生天上耶?」長者白佛:「不也,世尊!」佛告長者;「汝今何由能作如是甚深妙說,作一向受,於大眾中作師子吼,而作是言:有人於我捨命終者,皆生天上?」
長者白佛:「世尊!以我見眾生主懷妊之時,我即教彼為其子故,歸佛,歸法,歸比丘僧。及其生已,復教三歸。及生知見,復教持戒。設復婢使、下賤客人懷妊,及生,亦如是教。若人賣奴婢者,我辄往彼語言:賢者!我欲買人,汝當歸佛,歸法,歸比丘僧,受持禁戒。隨我教者,辄授五戒,然後隨價而買;不隨我教,則所不取。若復止客,若傭作人,亦復先要受三歸、五戒,然後受之。若復有來求為弟子,若復乞貸舉息,我悉要以三歸五戒,然後受之。
又復我捨供養佛及比丘僧時,稱父母名,兄弟、妻子、宗親、知識、國王、大臣、諸天、龍神,若存、若亡,沙門、婆羅門,內外、眷屬,下至僕使,皆稱其名而為咒願。又從世尊聞稱名咒願因緣,皆得生天。或因園田布施,或因房捨,或因床臥具,或因常施,或施行路,下至一抟施與眾生,此諸因緣皆生天上。」佛言:「善哉!長者!汝以信心故作是說。如來於彼有無上知見,審知汝捨有人命終,皆悉生天。」爾時給孤獨長者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01 ~ p.702
某日,給孤獨長者來見佛,且說曰:「相信在我家裡的人,命終之後一定能生天。」為什麼呢?因為,所有在我家出生者,一定叫他受三皈、五戒;所有在我家工作的僕人,也一定要他受三皈、五戒;甚至只是來我家作客者,我也都勸他受三皈、五戒。所以相信,只要在我家住過者,在我家命終者,都能生天也。」於是佛說:「善哉,長者!汝以信心故作是說。」
雖泛泛地說:受持三皈,即不墮三惡道,但也要能「如法修行」才有保證哩!
其次,守五戒能保人身,未必能生天。
然這裡面還有一些問題,值得我們再去斟酌:雖佛教裡常講受持三皈,即能不墮三惡道。但那只是泛泛地說而已!因為重點不在於是否皈依?而在於能否如法修行?這就像「一子出家,九族生天」一樣,九族要如法修行,才可能生天。而不是靠一個人出家,其他者就可等著生天了!
其次,皈依者,要自發心皈依,才算皈依。而非他人能幫作皈依也。故佛教,至少要七歲才能皈依;因七歲,才勉強有一點判斷能力吧!事實上,要待成年,才能正式皈依和受戒。故比丘要滿廿歲,才能正式受戒。因此,既得自己發心皈依,也得如法修行,才有生天的保障。
第二、傳統上曰:守五戒得人身,修十善能生天。故單守五戒,未必能生天也。當然如詳細講:守五戒,要守到什麼地步,才能得人身?修十善,要修到什麼境界,才能生天?問題就很多了。
第三、「從世尊聞稱名咒願因緣,皆得生天。」其它經典卻無此說。因為唯有靠自力修行,才能生天;而非以稱名咒願因緣,即得生天也。最後,「如來於彼有無上知見,審知汝捨有人命終,皆悉生天。」這句話,當不可能是佛親口說的。因為升天與否?關鍵不在信不信?而在能否如實修行爾?
譬喻相應
修心猶如鑄金者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金師住處。爾時世尊告諸比丘:「如鑄金者,積聚沙土,置於槽中,然後以水灌之,剛石堅塊隨水而去,猶有粗沙纏結。復以水灌,粗沙隨水流出,然後生金猶為細沙黑土之所纏結。復以水灌,細沙黑土隨水流出,然後真金沌淨無雜,猶有似金微垢。
然後金師置於爐中,增火鼓風,令其融液,垢穢悉除;然其生金猶故不輕,不軟,光明不發,屈伸則斷。彼煉金師、煉金弟子,復置爐中,增火鼓風,轉側陶煉,然後生金輕、軟、光澤,屈伸不斷,隨意所作──钗、铛、镮、钏諸莊嚴具。
如是淨心進向比丘,粗煩惱纏,惡不善業,諸惡邪見,漸斷令滅,如彼生金淘去剛石堅塊。復次,淨心進向比丘,次除粗垢,欲覺,恚覺,害覺,如彼生金除粗沙礫。復次,淨心進向比丘,次除細垢,謂親裡覺、人眾覺,生天覺,思惟除滅,如彼生金除去細沙黑土。復次,淨心進向比丘,有善法覺,思惟除滅,令心清淨,猶如生金,除去金色相似之垢,令其純淨。
復次,比丘於諸三昧,有行所持,猶如池水周匝岸持,為法所持,不得寂靜、勝妙,不得息樂,盡諸有漏;如彼金師、金師弟子,陶煉生金,除諸垢穢,不輕,不軟,不發光澤,屈伸斷絕,不得隨意成莊嚴具。復次,比丘得諸三昧,不為有行所持,得寂靜、勝妙,得息樂道,一心一意,盡諸有漏;如煉金師、煉金師弟子,陶煉生金,令其輕、軟、不斷、光澤,屈伸隨意。
復次,比丘離諸覺觀,乃至得第二、第三、第四禅,如是正受,純一清淨,離諸煩惱,柔軟真實不動。於彼彼入處,欲求作證,悉能得證。如彼金師陶煉生金,極令輕、軟、光澤、不斷,任作何器,隨意所欲。如是比丘!三昧正受,乃至於諸入處,悉能得證。」佛說此經已,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07 ~ p.708
這部經乃以鑄金,來比喻我們調心的過程。為什麼以金子作比喻呢?金子高貴,就像智慧之難得也。
鑄金,首先就得采礦,把含有金子的礦砂先開采出來。這采礦,其實就是聞慧也。采礦後,要作好幾道次的過濾,而將粗重、雜並之礦渣,作初步之分離。雲何為「以水灌之」呢?水有冷靜、清澈之意。故對所聽聞的一切,要用理性的思惟、現實的經驗,而作過濾、篩選也。
其次,再將已處理過之礦砂,錘打砸碎,然後再用水沖,而能把輕微、細致的雜質,再分離出來;這即比喻「思慧」的作用也。雲何為「錘打砸碎」呢?即分析、解剖也。
最後,再以「三昧火」鍛煉,而能將更細微的妄想、塵垢,全部分離出來。這即比喻為「修慧」也。雲何為「三昧火」,即是指修定、不思惟的功夫。
因為若單靠「聞思」的功夫─即思惟的力量,雖也能初步地建立正知見,和排除粗重的妄想煩惱。然對較深細者,便無能為力矣!於是便得運用「不思惟」的功夫,才成奏效也。
想各位多少知道:在鼓風爐裡,是怎麼煉金的。剛開始即將很多礦砂,送入爐中。然後再將鼓風爐的溫度,加高到一千多度,溫度加高後,礦砂即漸镕解。而镕解後,因為金子的比重跟礦渣的比重不同,礦渣較輕而金子較重。於是礦渣上浮,金子下沉;兩者就被分離出來矣!
故鼓風爐的溫度越高,即比喻一個人的定力越深也。過去我們所聽到的佛法知見,大部分都是瑣碎、片段,且含有很多無明的成分及一廂情願的想法。這就像礦砂一樣,既瑣瑣碎碎,又含有很多礦渣也。
然經修定之後,我們雖不再用心去思惟、抉擇,但正知見和邪見、煩惱,卻自然分離出來了。這就像在鼓風爐裡,純金跟礦渣因物理性質的差異,自然分離了。
故學者雖用心吸收了很多佛法的知見,但在思想上,卻沒辦法打成一片。因為彼此間,還會有很多矛盾;甚至用盡思惟的方法,也沒辦法完全排除。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然若修定功夫好者,卻能「無心插柳柳成蔭」矣!不待思考,即水落石出矣!以上,理論只能說到這個地步。至於實際,唯有靠自己去驗證了。
因此,經過分離和結晶後,才能得到真正的純金。而純金就有超乎尋常的柔軟性跟延展性,彼即是「徹底的放下」,和「無限的涵容」也。這不只能於理論上完成統一,且還會有刻骨銘心之體驗也。
這刻骨銘心之體驗,即被稱為「見性」也。所以見性,並不是懂得什麼道理。道理平常都聽了,只是沒辦法體驗到爾!而在見性當下,即體驗到了。所以理論上,有沒有矛盾?這是一個問題。實修時,體驗夠不夠強烈、深刻?這是另一個問題。而在修定之後,既得完成思想的統一,也能有刻骨銘心之體驗也。
然而若鼓風爐裡,空空如也;則火力再大,也是無法完成結晶的。故未有「聞思」的基礎,即一心修定,乃不能「從定發慧」也。
牧牛人成就十一法者,能令牛增長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牧牛人成就十一法者,不能令牛增長,亦不能擁護大群牛令等安樂。何等為十一?謂不知色;不知相;不去蟲;不能覆護其瘡;不能起煙;不知擇路;不知擇處;不知度處;不知食處;盡擠其乳;不善料理能領群者,是名十一法成就,不能黨護大群牛。
如是比丘成就十一法者,不能自安,亦不安他。何等為十一?謂不知色;不知相;不能除其害蟲;不覆其瘡;不能起煙;不知正路;不知止處;不知度處;不知食處;盡擠其乳;不善料理能領群者。
雲何名不知色?諸所有色,彼一切四大及四大造,是名為色不如實知。
雲何不知相?事業是過相,事業是慧相,是不如實知。
雲何名不知去蟲?所起欲覺,能安不離,不覺,不滅;所起瞋恚、害覺,能安不離,不覺,不滅,是名不去蟲。
雲何不覆瘡?謂眼見色,隨取形相,不守眼根,世間貪憂惡不善法心隨生漏,不能防護;耳,鼻,舌,身,意根,亦復如是,是名不覆其瘡。
雲何不起煙?如所聞,如所受法,不能為人分別顯示,是名不起煙。
雲何不知道?八正道及聖法律,是名為道,彼不如實知,是名不知道。
雲何不知止處?謂於如來所知法,不得歡喜、悅樂、勝妙、出離饒益,是名不知止處。
雲何不知度處?謂彼不知修多羅,毗尼,阿毗昙,不隨時往到其所,谘問請受:雲何為善?雲何不善?雲何有罪?雲何無罪?作何等法為勝非惡?於隱密法不能開發,於顯露法不能廣問,於甚深句義自所知者不能廣宣顯示,是名不知度處。
雲何不知放牧處?謂四念處及賢聖法律,是名放牧處,於此不如實知,是名不知放牧處。
雲何為盡擠其乳?彼剎利、婆羅門、長者,自在施與衣被、飲食、床臥、醫藥、資生眾具;彼比丘受者,不知限量,是名盡擠其乳。
雲何不善料理能領群者?為上座大德多聞耆舊,乃至不向諸勝智梵行者所,稱其功德,令其宗重承事供養,令得悅樂。
彼牧牛者成就十一法,堪能令彼群牛增長,擁護群牛,令其悅樂。如是比丘成就十一法者,能自安樂,亦能安他。」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10 ~ p.712
這部經有關牧牛十一法的部分,我不詳細說明,因為也只是把一些佛法的修行觀念,跟牧牛有關的事相,連結而作比喻爾!而事實上,今天一般人對如何牧牛?大概也是不懂的。所以雖用很多比喻,卻無助於了解也。
但在經典裡,所看到的牧牛比喻,其實乃有兩種不同的意義:第一、「譬如牧牛之人,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這比喻,前已說過。主要是從「自修」的角度來講。而且這條牛,應越養越瘦─因為都不讓它吃草嘛!故養到最後,這條牛非死不可。此乃以牛,來比喻眾生的無明跟業障。故不讓它吃草,即是不讓業障現行而放逸去也。所以牛越養越瘦者,即是內銷法門也。
而在這經典的比喻中,這牛卻當越養越肥才是。因為在這經典裡,牧牛乃比喻為「教化眾生」也。故不只牛當越養越肥,也當愈繁殖愈多。此乃偏於外延法門也。
有匕首劍,其刃廣利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譬如有人,有匕首劍,其刃廣利。有健士夫言:我能以手、以拳,椎打汝劍,令其摧碎。諸比丘!彼健士夫,當能以手、以拳,椎打彼劍令摧碎不?」比丘白佛:「不能,世尊!彼匕首劍,其刃廣利,非彼士夫能以手、以拳,椎打碎折,正足自困。」
「如是比丘!若沙門、波羅門,下至如?牛乳頃,於一切眾生修習慈心,若有諸惡鬼神欲往伺求其短,不能得其間便,正可反自傷耳,是故諸比丘!當如是學:數數下至如牛乳頃,修習慈心。」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16 ~ p.717
世尊告諸比丘:「譬如有人,有匕首劍,其刃廣利。」於是,若有人用手、用拳,去抨撃這把劍。非但不能得其便,正可反傷耳。是故諸比丘!當勤勉去修習慈心也。
對這部經,首先我覺得,以「匕首」來比喻「慈心」,卻也太唐突了?因為這兩個形相,完全不相應。匕首是非常堅硬、銳利的,而慈心卻是溫雅、涵容的。
第二、修慈心者,「若有諸惡鬼神欲往伺求其短,不能得其間便,正可反自傷耳。」若有鬼神欲來挑釁或迫害,不只達不到目的,反將受傷而回。既修的是慈心,怎會讓他們受傷而回呢?
至少於世尊降伏「醉象」的故事中,醉象不只未曾受傷,且靠近佛陀時,便自動跪下也。於是,佛陀再簡單為它說法。說後,有的經典乃說:這些醉象便很快生天去了。
所以用慈心觀,來降伏畜生,或降伏鬼神,不只不會讓他們受傷;反會因慈心的感化,而歸化為佛教的門徒或護法,這才是比較合情、合理的。所以這部經,真是有點信口開河,極不合情理!
知恩報恩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爾時世尊夜後分時,聞野狐鳴。是夜過已,於大眾前敷座而坐。告諸比丘:「汝等於夜後分,聞野狐鳴不?」比丘白佛:「如是,世尊!」佛告比丘:「彼野狐者,疥瘡所困,是故鳴喚。若能有人為彼野狐治疥瘡者,野狐必當知恩報恩。而今有一愚癡之人,無有知恩報恩。是故諸比丘!當如是學:知恩報恩,其有小恩尚報,終不忘失,況復大恩!」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21
佛告大眾:「野狐尚且知恩、報恩。何況修行人,能不知恩、報恩嗎?」然而知恩、報恩,充其量只是「人天」小法爾,而非解脫之道也。因為:
第一、恩情者,何非系縛與煩惱的根源?恩與情,常是一體的兩面。故世間,常恩和情並融,而稱為「恩情」也。於是既為情執,何能不成為系縛與煩惱的根源?
第二、既恩情難捨,便很容易落入「依人不依法」的陷阱中;故誰對我有恩,我就報他愚忠。這時,你還能去分辨:這事到底有何意義?有無效率?
所以一個學法修道者,應該崇法理、尚公義;而不求報私恩也!尤其在「私恩」與「公義」不能兩全時,乃當更明智地去抉擇。但中國人,往往看人情比法理還重;於是皆急報私恩,而忘了公義。故使自己及大眾,皆蒙受更大之災厄!
有人問:「佛法不是也要我們,報三寶恩、報眾生恩嗎?」
答曰:「能知法、修法、證法、弘法,即是報三寶恩和眾生恩也。否則,三寶那需要你再去報恩呢?」同理,報師長恩、報父母恩,亦當從法的前提而去報也。否則便是報私恩,而忘公義也。
就世間相而言,男眾還比較能把握「尚公義,而非報私恩」的原則。而女眾的情執,往往更重,所以容易落入報私恩和依人不依法的陷阱中。這方面,女眾應多加檢點也。
病相應
非於三昧退失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阿濕波誓,住東園鹿母講堂,身遭重病,極生苦患。尊者富鄰尼瞻視供給,如前廣說……,乃至轉增無損。
佛告阿濕波誓:「汝莫變悔!」阿濕波誓白佛言:「世尊!我實有變悔。」佛告阿濕波誓:「汝得無破戒耶?」阿濕波誓白佛言:「世尊!我不破戒。」佛告阿濕波誓:「汝不破戒,何為變悔?」阿濕波誓白佛言:「世尊!我先未病時,得身息樂正受,多修習;我於今日,不復能得入彼三昧。我作是思惟:將無退失是三昧耶?」佛告阿濕波誓:「我今問汝,隨意答我。阿濕波誓!汝見色即是我,異我,相在不?」阿濕波誓白佛言:「不也,世尊!」復問:「汝見受、想、行、識,是我,異我,相在不?」阿濕波誓白佛言:「不也,世尊!」佛告阿濕波誓:「汝既不見色是我、異我、相在,不見受、想、行、識,是我、異我、相在,何故變悔?」阿濕波誓白佛言:「世尊!不正思惟故。」
佛告阿濕波誓:「若沙門、婆羅門,三昧堅固,三昧平等。若不得入彼三昧,不應作念:我於三昧退減。若復聖弟子不見色是我,異我,相在,不見受、想、行、識是我,異我,相在,但當作是覺知:貪欲永盡無余,瞋恚、愚癡永盡無余。貪、恚、癡永盡無余已,一切漏盡,無漏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佛說是法時,尊者阿濕波誓不起諸漏,心得解脫,歡喜踴悅,歡喜踴悅故,身病即除。佛說此經,令尊者阿濕波誓歡喜隨喜已,從坐起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 32 ~ p.733
這是講到生病的問題。在經典裡,形容生病的狀況,乃都類同。「尊者富鄰尼瞻視供給,如前廣說……」。故如前廣說者,就是問患者苦不苦?患者就用三種比喻,形容病苦有增無減也。其實這些都是已格式化的結果。
於是,佛告阿濕波誓:「汝莫變悔!」阿濕波誓白佛言:「世尊!我實有變悔。」為何變悔呢?他說:「我於今日,不復能得入彼三昧。我作是思惟:將無退失是三昧耶?」既不能復入彼三昧,當是於彼三昧已退失也。
佛告阿濕波誓:「我今問汝,隨意答我。阿濕波誓!汝見色即是我,異我,相在不?」阿濕波誓白佛言:「不也,世尊!」這部分的問答,跟〈五陰誦〉乃差不多也。於是,佛告尊者曰:「你既知道五陰皆空,雲何還會變悔呢?」回曰:「當是不正思惟的緣故吧!」
於是,佛乃開示曰:「若沙門、婆羅門,三昧堅固,三昧平等。若不得入彼三昧,不應作念:我於三昧退減…。」應該從「不見色是我、異我、相在中,去調伏自己不正思惟的妄想,而能與法相應也。佛說是法時,尊者阿濕波誓不起諸漏,心得解脫。
然而具「正知見」者,即使於三昧中退失,卻不退失其「正知見」也。
以仍具「正知見」故,才能降伏病苦,甚至證得解脫。
故這部經,其實未將最切要的心法,說明清楚。因為一個人若生病了,其退失三昧,那是很正常的事。因為要先調身、調息、調心,才能入三昧;故如身體的障礙很嚴重,其入三昧應是有困難的。所以尊者說:「我懷疑是否於三昧中,退轉了?」
就三昧而言,當是退轉了;但更重要的是「正知見有沒有退失呢?」故佛陀提醒他:「汝見色、受、想、行、識,是我、異我、相在不?」即是重新提醒他正知見也。因如正知見未退失,則僅三昧退失就不是問題了。然很多人卻僅在意三昧退轉了,而不在乎正見是否退失了?
故不管於生病時、於臨命終時,得先確認「我的正見,且未退失」。至於其他的事:病是否能好?若往生當生何處等?便都不是問題了。
其實很多人,一生病,知見就不知道掉到那裡去了,故忙著學外道法,如何練身?如何延年益壽等?這其實不是因為生病了,才退失正見的;而是平日功夫,便不扎實也。
過去我曾寫過一篇文章〈不以覺受論功夫〉,在生病時,覺受當不可能好。故如以覺受來論功夫的話,那信心一定會垮的。反之,如以見地論功夫;則即使病重傷殘,只要見地還在,其它便無所謂了。
命終而受第一記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時有異比丘,年少新學,於此法律出家未久,少知識,獨一客旅,無人供給,住邊聚落客僧房中,疾病困笃。時有眾多比丘詣佛所,稽首禮足,卻坐一面。白佛言:「世尊!有一比丘,年少新學,乃至疾病困笃,住邊聚落客僧房中。有是病比丘,多死無活。善哉世尊!往彼住處,以哀愍故!」
爾時世尊默然而許。即日晡時從禅覺,至彼住處。彼病比丘遙見世尊,扶床欲起。佛告比丘:「息臥勿起!雲何比丘!苦患寧可忍不?」如前廣說……,乃至病苦但增不損。佛告病比丘:「我今問汝,隨意答我。汝得無變悔耶?」病比丘白佛:「實有變悔,世尊!」佛告病比丘:「汝得無犯戒耶?」病比丘白佛言:「世尊!實不犯戒。」佛告病比丘:「汝若不犯戒,何為變悔?」病比丘白佛:「世尊!我年幼稚,出家未久,於過人法、勝妙知見未有所得。我作是念:命終之時,知生何處?故生變悔。」佛告比丘:「我今問汝,隨意答我。雲何比丘!有眼故有眼識耶?」比丘白佛:「如是,世尊!」復問比丘:「於意雲何?有眼識故有眼觸,眼觸因緣生內受──若苦,若樂,不苦不樂耶?」比丘白佛:「如是,世尊!」「雲何比丘!若無眼無眼識耶?」比丘白佛:「如是,世尊!」復問比丘:「若無眼識則無眼觸耶?若無眼觸,則無眼觸因緣生內受──若苦,若樂,不苦不樂耶?」比丘白佛:「如是,世尊!」「耳,鼻,舌,身,意,亦如是說。是故比丘!當善思惟如是法,得善命終,後世亦善。」爾時世尊為病比丘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從坐起去。
時病比丘世尊去後,尋即命終。臨命終時,諸根喜悅,顏貌清淨,膚色鮮白。時眾多比丘詣佛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白佛言:「世尊!彼年少比丘,疾病困笃,今已命終;當命終時,諸根喜悅,顏貌清淨,膚色鮮白。雲何世尊!如是比丘,當生何處?雲何受生?後世雲何?」佛告諸比丘:「彼命過比丘,是真寶物!聞我說法,分明解了,於法無畏,得般涅槃。汝等但當供養捨利。」世尊爾時為彼比丘受第一記。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35
這部經的法要,也是差不多的。佛告年少比丘,於生病時,當去思惟:以六根接觸六塵故,才有苦樂等覺受;故這些都是因緣所生法,如夢如幻爾!豈可心隨境轉而忘失正知見呢?於是年少比丘,雖尋命終,卻證得阿羅漢果也。
「是故比丘!當善思惟如是法,得善命終,後世亦善。」其實,就解脫道而言,乃是願此生即能所作已辦、不受後有。而非得善命終,後世亦善而已。至少這年少比丘,乃是證不受後有,而非後世亦善也。
所以臨命終時,如能把正知見用得上,便有證果解脫的可能。但目前的中國佛教,因受淨土宗的影響,故於臨命終時,都只強調要「念佛求往生」,而止於「得善命終」和「後世亦善」也。
給孤獨長者身遭苦患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捨利弗,聞給孤獨長者身遭苦患。聞已,語尊者阿難:「知不?給孤獨長者身遭苦患,當共往看。」尊者阿難默然而許。時尊者捨利弗,與尊者阿難,共詣給孤獨長者捨。長者遙見尊者捨利弗,扶床欲起。乃至說身諸苦患,轉增無損。尊者捨利弗告長者言:「當如是學:不著眼,不依眼界生貪欲識;不著耳、鼻、舌、身、意,不依耳、鼻、舌、身、意界生貪欲識。不著色,不依色界生貪欲識;不著聲、香、味、觸、法,不依聲、香、味、觸、法界生貪欲識。不著於地界,不依地界生貪欲識;不著於水、火、風、空、識界,不依水、火、風、空、識界生貪欲識。不著色陰,不依色陰生貪欲識;不著受、想、行、識陰,不依受、想、行、識陰生貪欲識。」
時給孤獨長者悲歎流淚。尊者阿難告長者言:「汝今怯劣耶?」長者白阿難:「不怯劣也。我自顧念,奉佛以來二十余年,未聞尊者捨利弗說深妙法,如今所聞。」尊者捨利弗告長者言:「我亦久來,未嘗為諸長者說如是法。」長者白尊者捨利弗:「有居家白衣,有勝信、勝念、勝樂,不聞深法而生退沒。善哉,尊者捨利弗!當為居家白衣,說深妙法,以哀愍故!尊者捨利弗!今於此食。」時尊者捨利弗等,默然受請。即設種種淨美飲食,恭敬供養。食已,復為長者種種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即從座起而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41 ~ p.742
這部經乃講到給孤獨長者生病了,於是捨利弗跟阿難一起去看他。為此捨利弗便為長者簡要講法。說法的內容,其實跟前面所講的,乃大同小異也。時給孤獨長者悲歎流淚。尊者阿難告長者言:「汝今怯劣耶?」長者白阿難:「不怯劣也。我自顧念,奉佛以來二十余年,未聞尊者捨利弗說深妙法,如今所聞。」
或真如經文所說:「我亦久來,未嘗為諸長者說如是法」嗎?
其實,都是後之編篡者,為強調自己所說的,而不惜憑空杜撰爾!
這句話對捨利弗而言,似褒實貶也。好象捨利弗一向很吝啬,對這位人人尊敬的長者,乃廿年來都未跟他開示過什麼深妙法,除非病得要死了才肯講也。且所講的法,其實也無特殊之處。然捨利弗竟也承認:「我亦久來,未嘗為諸長者說如是法。」
相信,各位聽經聽到這裡,應該很清楚:這都是某些人為強調這部經的內容,所以假借這樣的故事作為襯托。而捨利弗因為太出名了,所以才被「黃袍加身」硬推是他說的。其實,都是無中生有也。
事實上,這種情形到了大乘時代,乃有加無減也。因每部經都自標榜為最究竟、最了義者,是經中之經,是法中之王。其實,佛教裡有那部經典是最究竟、最了義的嗎?就契機而言,只要對證下藥,即能藥到病除也。
故有些聽來很平常的法門,若肯實修,也能得其受用。反之,似乎很神秘、很新奇的法門,卻未必有實效也。以上於《阿含經》中所說的,都是很簡約而精要的法門;似乎不夠新鮮和神秘,但就實修而言,乃已具足矣!
業報相應
命終後為彼布施,彼得受不?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捨城迦蘭陀竹園。時有生聞梵志,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白佛言:「瞿昙!我有親族,極所愛念,忽然命終。我為彼故,信心布施,雲何世尊!彼得受不?」佛告婆羅門:「非一向得。若汝親族生地獄中者,得彼地獄眾生食以活其命,不得汝所信施飲食。若生畜生、餓鬼、人中者,得彼人中飲食,不得汝所施者。婆羅門!餓鬼趣中,有一處名為入處餓鬼,若汝親族生彼入處餓鬼中者,得汝施食。」
婆羅門白佛:「若我親族不生入處餓鬼趣中者,我信施誰應食之?」佛告婆羅門:「若汝所可為信施親族,不生入處餓鬼趣者,要有余親族知識生入處餓鬼趣中者得食之。」婆羅門白佛:「瞿昙!若我所為信施親族,不生入處餓鬼趣中,亦更無余親族知識生入處餓鬼趣者,此信施食誰當食之?」
佛告婆羅門:「設使所為施親族知識,不生入處餓鬼趣中,復無諸余知識生餓鬼者,且信施而自得其福。彼施者所作信施,而彼施者不失達嚫……」生聞婆羅門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從坐起去。
──《雜阿含經論會編》(下)p.753
命終後為彼布施,彼得受不?就經文來看,大部份是不得受的。
有婆羅門問佛:「我的親族已亡故了,若為他信心布施,彼得受否?」這裡所謂的布施,乃偏就飲食而言。佛陀答曰:「非一向得。」
因為如你的親族,是下墮到地獄的話,「得彼地獄眾生食以活其命。」其實在地獄中,只有受苦的份,那有什麼可食的呢?然雖不得食,為業感故,仍不會死。所以,如下墮地獄的話,你再怎麼布施,他也是得不到的。同理,如下墮成畜生,也是得不到的。只有下墮到餓鬼道中,有名為「入處餓鬼」者,才受用得到也。
於是,婆羅門再問:「如果他吃不到,則這些食物要給誰吃呢?」佛說:「你的親族,若往生彼處者,猶吃得到。」他再問:「如果我的親族,都不往生彼處,則又當如何?」佛陀回答:「不管吃到吃不到,反正施者本身,就已植福了!」經典的內容主要就是這樣。
或問:「雖布施飲食,對方未必受用。然若為之修善作福德,他收得到嗎?」我初學佛時,乃常想這個問題。因為初學佛時,我才廿歲。故我前生的兒孫,可能還在為我作超薦哩!我自回省:於一年之中有那天,我覺得比較爽快呢?想了又想,沒有哩!周邊的人聽來聽去,也沒有這種經驗哩!
所以,我的看法:若為之修善作福德,他也收不到。因為如果升天了,那在乎你這些呢?如果下三惡道了,也救不了他們吧!至於成為人的話,我反省的結果,似無任何感受哩!
故在《地藏經》中雖謂:「若有男子女人,在生不修善因多造眾罪。命終之後,眷屬大小,為造福利一切聖事,七分之中乃獲一分,六分功德,生者自利。」這種講法,我覺得也是含糊籠統爾!因為就以誦經而言,並不是「誦經」本身,即有功德,而能將功德回向給他。而是為「聞法信受」,才有功德也。
因此誦經後,他聽進幾句?受用多少?這才是關鍵也。否則,你念了一大堆,念得口干舌燥,對方可能一句也沒聽進去。這會有什麼功德嗎?反之,若開示者,他聽得進去;卻比「鹦鹉誦經」更有功德也。
因此,我不強調:對亡者,其有多大的功效?但是,我也不是主張:什麼都不要作。因為若作的話,生者其實更得受用也。所以,我的建議是:你有多少能力,就隨緣作些。既不勉強以妨礙生計,也不妄求以滋生煩惱。故不必再追究:作了,有沒有效果?因這效果,是沒辦法用科學方法去驗證的。是以作過後,就沒事了。你不必盼望:有沒有效果?且托夢給我確認吧!
而眷屬等既命終後,還是將他視為一切眾生;而勿以生前之情份,而憂捨不下,而惆怅滿懷。
對於眷屬,我常說:應將之當一切眾生來看待,才比較不會有罣礙。尤其在眷屬命終之後,更應將之當一切眾生看待,這才不會有情執也。反之,如還認定:這是我爸爸,那是我祖母。你的心就放不下了。
至少我祖母往生時,我先依照佛教的傳統幫她作七;待七七作完之後,我就完全放下了。因為在七七之內,我能作的,盡已作了。而七七之後,就個人業、個人去承擔爾!誰也幫不上忙了。
但在中國,往往已經過了三冬五夏,甚至十年、廿年,還要為他做些有的沒的。其實七七過後,效果便微乎其微矣!故七七過後,乃應將之當一般眾生看待,才比較無罣礙哩!
記得曾有居士問曰:「我妹妹已去世多年了,然昨夜我又夢見她,這是什麼意思呢?」我說:「就是你“放不下”的意思而已,那有其它意思呢!佛法常說:要普渡一切眾生。而你卻只掛念你妹妹而已!情執還這麼重,怎麼修行呢?」
其實佛法的重點,乃是度生人,而非度亡者也。相信各位,研讀《佛法原典》以來,對此應能感同身受也。
我們《雜阿含》的課,就在這裡告一個段落。各位聽到目前為止,大概知道我講述的重點,乃有兩個:第一就是要在經論裡,把佛法跟解脫最切要的部分,直點出來;而這便是〈五陰〉跟〈六入〉。至於後面那些,其實都是陪襯而已。甚至雖內容越講越多,但焦點也越來越模糊也。
至於第二部分,雖不關解脫的心要。但是作為三寶弟子,我們也希望了解:何以佛法從最初單純的〈五陰誦〉跟〈六入誦〉,到變成三藏十二部經這麼龐雜的過程?這過程當不可能看一兩部經,即能明了。而必須透過不同經典的前後對照,才能慢慢確認。其實,單研習《雜阿含經》,便能知其端倪。因為有很多經典,你稍用心思惟,便覺得有些問題。
這情況在〈五陰誦〉跟〈六入誦〉時,還不顯著。至於〈道品誦〉、〈雜因誦〉就多少有些瑕疵了。更到後面的〈八眾誦〉、〈如來所說誦〉、〈弟子所說誦〉,瘡疣就越來越誇張了。
如用這個角度,再去看《中阿含》、《長阿含》,相信對這些演化的過程,更能明若指掌也。而經過這歷程後,我們乃更能體會佛法的精深和博大,究竟和方便。於是在自度、度人的菩薩道上,便能既更俐落,也更精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