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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道儒教授:關於宋代文字禅的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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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宋代文字禅的幾個問題
       
  【內容提要】 本文主要論述宋代文字禅興起的社會條件、思想根源、理論依據、發展歷程和基本特點。本文認為,宋代文字禅的興起和發展,與禅僧生活方式、修行方式的改變直接有關,與宋代士大夫普遍喜禅緊密相連。它演變的諸種形式,都毫無例外地與禅宗的公案之學結合在一起。禅宗從注重直觀體驗的證悟轉向注重知性思維的解悟,是促成文字禅興起並走向昌盛的思想動力。到南宋初年,具有不同社會及修行功能,反映不同思潮的文字禅、默照禅和看話禅,成為禅學中既相互獨立又不可分割的三大組成部分,共同塑造了中國禅學的整體面貌和精神。
  【關鍵詞】 文字禅 代別 頌古

  禅宗文字禅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唐代,但是它形成與公案之學相聯系的穩定形式,成為頗具影響力的禅學潮流,則是從北宋開始。
  在禅宗歷史上,文字禅所引發的論爭激烈、持久,超過其他任何一種成體系的禅學思潮。支持者認為它有助於明心見性,有助於修行解脫;反對者則認為它與佛心祖意隔膜,徒增煩惱障礙。總的說來,沒有文字禅的興起和發展,也就沒有禅宗在宋代的巨變,也就使禅僧失去了與士大夫溝通的重要渠道。
  一、文字禅的產生原因
  所謂‘文字禅’,是指通過學習和研究禅宗經典而把握禅理的禅學形式。它以通過語言文字習禅、教禅,通過語言文字衡量迷悟和得道深淺為特征。作為宋代文字禅的主導方面,它的產生和發展始終與運用公案結合在一起。公案受到禅宗界的重視,並且逐步成為教禅和學禅的基本資料,又是與中唐開始的禅僧生活方式和修行方式的變革相聯系的。
  當馬祖道一(709~788)和石頭希遷(700~790)分別在江西、湖南建立禅宗兩大中心基地的時候,或因經濟困難,或因尋訪名師,或因建立聯系,禅僧們往往到處流動。因此,禅宗界逐漸興起‘行腳參禅’之風。生活方式的改變隨即引起修行方式的改變,修習禅法已經不再僅僅是個人的靜坐默究,對禅境的體驗也不再僅僅限於修習者個人不可言傳的感受,逐漸演變成師徒之間或師友之間的相互討論、啟迪和勘驗。行腳參禅的僧人每到一處叢林,往往與拜訪的禅師相互問答,若言語不契則離開,到別的地方另找禅師;若彼此言語默契,相互理解、認可,便住下來。師徒之間或師友之間的這種交流禅學見解和體驗的相互酬對,實際上也就是教禅和學禅的過程。
  禅學問答使用的是一種特殊的語言,被稱為‘機語’,多是一些含蓄、隱晦或答非所問的語句。有時雙方見面並不說話,而是用推、打、踏、喝等方式表示。諸如此類的參禅方式和手段,統稱為‘機鋒棒喝’。機鋒棒喝的盛行與禅僧生活方式和修行方式的變化有直接關系,然而,禅僧們之所以采用這種禅學方式,則與禅宗的基本理論密切相關。慧能南宗認為,自心佛性是超言離相的,即不能用邏輯思維完全把握,不能用語言文字確切描述。對禅境的體驗,對自心佛性的證悟,只能靠自己的親身實踐。因此,行機鋒施棒喝,只不過要表達本質上無法表達的東西,只不過要啟發禅者去自證自悟。
  到了唐末五代,機鋒棒喝在禅林達到了鼎盛時期,這種原本是為修行悟道、解脫成佛而推出的一種方便施設或權宜手段,逐漸成為明心見性的重要途徑。禅師們的此類禅學言行,經過輾轉流傳而被弟子們記錄下來,稱為‘語錄’、‘入道機緣’。其中一些著名禅師的言行獨具特色,還被專門提出來,作為判定是非、衡量迷悟的准則,被稱為‘公案’。到了北宋初年,不僅禅僧把語錄作為教禅和習禅的重要資料,士大夫也格外予以重視,這一點從楊億裁定《景德傳燈錄》所確定的原則上就可以看出來。他認為,《燈錄》應該以記載歷代禅師啟悟學人的機語為主,應該不同於僧傳。‘自非啟投針之玄趣,馳激電之迅機,開示妙明之真心,祖述苦空之深理,即何以契傳燈之喻,施刮膜之功?若乃但述感應之征符,專敘參游之轍跡,此已標於僧史,亦奚取於禅诠?’【楊億:《景德傳燈錄序》,《大正藏》卷五一,196c。】經過這樣修改了的《燈錄》,由於刪去了禅僧史傳的大部,變成了主要是禅師的語錄集錦,從而失去了歷史感;壓縮了禅宗的信仰和神異,著重於機鋒禅理,削弱了禅宗的宗教性;對禅語加強文字潤色,顯得文采飛揚,失去了它們在下層流傳中的淳樸。正是這樣的禅宗新典籍,既成為禅僧教禅和學禅的教材,又最大程度地適應士大夫的口味,逐漸有取代傳統佛教經典的趨勢。
  最早把‘公案’一詞引入禅門的是唐末僧人黃檗希運。它原本指官府判決是非的案例,禅宗借用它來專指前代祖師的言行范例。為了適應教禅和學禅的需要,禅師們開創了研究公案的多種形式。總的說來,對待語錄公案的不同態度、不同認識以及由此產生的不同研究方法,在宋代形成了不同的禅學形式 。所謂‘文字禅’,只是其中的一種。宋代文字禅發展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其主流始終與公案研究緊密結合在一起。
  與唐末五代相比,兩宋社會相對穩定,王朝的宗教政策比較寬松,佛教的寺院經濟由此得到平穩發展。這就為禅宗的領袖人物走出農耕山林,進住通都大邑或名山勝地的大寺院創造了條件;為他們放下鋤頭,拿起筆桿提供了可能。文字禅的發展,正是禅師們在研究舊經典的基礎上創造新經典的過程。宋代是產生禅宗典籍的黃金時期,其數量之龐大、種類之齊全,不僅超過唐五代,而且也為後代所不及。在兩宋社會的大背景下,山林曠野的質樸禅風在禅宗主流階層身上逐漸消退,都市書齋的浮華禅風卻日益濃重。這不僅在佛教內部為文字禅的發展奠定了群眾基礎,也成為吸引士人的新禅風。
  宋代士大夫‘喜禅’,是促動文字禅興盛的強大社會力量。宋王朝出於削弱和分散官僚權力的考慮,機構設置臃腫膨脹,人浮於事,加上任用和罷黜隨意,提拔的多,需要安置的更多,從而造成了歷史上少見的在職加賦閒的官僚階層。而官場變換,宦海沉浮,都促使士大夫從禅中尋找精神寄托。士大夫經世多作兩手准備,幾乎成了兩宋文武官僚的共性。宋人羅大經說:‘士豈能長守山林,長親蓑笠?但居市朝軒冕時,要使山林蓑笠之念不忘,乃為勝耳。……荊公(王安石)拜相之日,題詩壁間曰:霜松雪竹鐘山寺,投老歸欤寄此生。……山谷(黃庭堅)雲:佩玉而心若枯木,立朝而意在東山。’【《鶴林玉露》丙編卷五。】在當時,士大夫精神上退隱的最好去處,莫過於禅了。另外,宋代士人一般從科舉入仕,文化修養良好,鑽研和創造禅宗典籍對他們有特殊的吸引力。許多重要語錄、燈錄的編定和修改,都有士大夫的參與。宋代士人樂於為名僧語錄作序,猶如唐代文人樂於為禅師高僧撰寫碑銘一樣。在兩宋時期,文人們支持文字禅的力度,要遠遠大於他們支持其他禅法的力度。
  二、文字禅的發展歷程
  宋代圍繞語錄公案展開的文字禅有四種形式,也可以說是公案之學發展的四個階段。其中,‘拈古’是以散文體講解公案大意,‘代別’是對公案進行修正性或補充性解釋,這兩者都起源於宋代之前。‘頌古’是以韻文對公案進行贊譽性解釋。這裡需要指出的是,頌古之作可以稱為‘禅詩’,但禅詩並不僅僅等於頌古,禅詩還包括頌古之外的禅學詩作。‘評唱’是結合經教對公案和相關頌文進行考證、注解以發明禅理。頌古與評唱這兩者都起源於北宋。一般說來,能夠主導禅學發展方向,並能夠發揮多方面理論作用和社會功能的文字禅形態,是代別、頌古和評唱。
  ‘代別’是‘代語’和‘別語’的復合詞。所謂‘代語’,原有兩個含義:其一是指問答酬對間,禅師設問,聽者或懵然不知,或所答不合意旨,禅師代答的話語;其二是指古人公案中只有問話,沒有答語,代古人的答語。所謂‘別語’,是指古人公案中原有答話,作者另加一句別有含義的話。二者區別不大,都是對古人或他人禅語的發揮。由於雲門語錄中多有代語和別語,一般認為‘代別’以雲門為始。進入宋代,首先是汾陽善昭(947~1024)利用這種形式,將禅引導到發掘古人意旨方面,更確切些說,是借用古代公案,表達自己的思想。他曾說明創作公案代別的原因:‘室中請益,古人公案未盡善者,請以代之;語不格者,請以別之,故目之為代別。’【楚圓集:《汾陽無德禅師語錄》卷中,《大正藏》卷四七,613c。】‘未盡善者’和‘語不格者’的意思相同,都是指公案的語意未盡,需要添加‘代語’或‘別語’,作進一步的揭示,也就是對公案作修正性解釋。善昭的代別之作保存於他的《公案代別百則》和《诘問百則》中。
  綜觀善昭的兩百首代別之作,其中雖有一些精彩的部分,但大多數平淡無奇,有些甚至不如原來的語言含蓄生動。善昭著意追求語言上的‘善’和‘格’,就是要用自己的標准去統一公案的答句。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代別之作同公案的選擇一樣,真正的目的不是發明古聖意旨,而是借題發揮,既可以作為言談交往的口實,也是闡述自己思想觀念的途徑。每一位禅者都會熱衷於發明更新的‘代別’,以表明自己掌握了禅理,已經心明而智達。所以,任何一則公案都永遠不會有某個固定的標准代別答語。實際上,善昭創作的諸多代別語句始終沒有盛行於禅林。
  但是,善昭鼓勵運用代別這種形式追求玄言妙語,長久影響了禅學的發展。宗杲曾指出:‘近年以來,禅有多途……或以古人入道因緣(指公案),聚頭商榷雲:這裡是虛,那裡是實,這語玄,那語妙,或代或別為禅者。’【[宋] 蘊聞編:《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三十,《大正藏》卷四七,941b。】由此可見,直到南宋初年,追求玄言妙語的代別依然是禅林普遍存在的現象。即使南宋之後,這種現象依然存在。
  由於代別成為一種時髦,禅師們普遍希望通過與眾不同的新奇語句,顯示自己的心明智達,以至於同一問句,會出現多種不同答語。這樣一來,‘古聖’那些多具深意的佳言機語,在不斷花樣翻新的代別中變成了無聊的戲言。圓悟在《枯崖漫錄》中敘述了一個頗有代表性的例子,並予以評論:
  金華元首座,剛峭簡嚴,叢林目為飽參,見等庵於白雲,始了大事。僧問:‘如何是佛?’曰:‘即心即佛。’問:‘如何是道?’曰:‘平常心是道。’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曰:‘趙州道底。’聞者皆笑。後有僧問:‘如何是佛?’曰:‘南斗七北斗八。’問:‘如何是道?’曰:‘猛火煎麻油。’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曰:‘龜毛長數丈。’傳者皆喜。嘻,若如此辨驗答話,不惟埋沒己靈,抑亦辜負前輩【[宋] 圓悟錄:《枯崖漫錄》卷上。】!
  代別之流風所及,使老實簡嚴的禅師也不得不刁鑽古怪起來。而禅宗‘前輩’們的不無苦心的‘斷流語’,變成了一片油腔滑調。這自然引起正派禅師的譴責。實際上,高層次的士大夫對此也不滿意。岳珂說:‘今之言禅者,好為隱語以相迷,大言以相勝,使學者伥伥然益入於迷妄。’【[宋] 岳珂:《桯史.解禅偈》。】這‘隱語’、‘大言’可以成為代別者追求妙語玄言的注解,其在宋代禅宗中始終十分盛行。
  ‘頌古’是以韻文對公案進行的贊譽性解釋,它不僅是研究公案的方法,而且是教禅學禅、表達明心見性的手段。善昭首創頌古,是對宋代禅學的又一促進。在北宋以後的禅史上,頌古比代別具有更大的影響。由於得到士大夫的特別喜愛,使它有著很強的生命力和感召力。
  善昭的頌古之作是《頌古百則》,選擇百則公案,分別以韻文闡釋。他在其後作《都頌》,闡述選材的原則、作用和目的:‘先賢一百則,天下錄來傳。難知與易會,汾陽頌皎然。空花結空果,非後亦非先。普告諸開士,同明第一玄。’【《汾陽無德禅師語錄》卷中,《大正藏》卷四七,613c。】意謂他選用公案的標准主要是擇優,不論宗派,唯以禅林公認的‘先賢’言行,作為弘禅證悟的典型范例流通天下。這反映了善昭力圖融合禅宗各家宗風的傾向,也為日後多數禅師所接受,成為共識。當然,由於各選家的眼光不同,水平有別,所選公案也就不會完全一致。善昭認為,公案中的古德言行或機緣,有的晦澀難懂,有的易於理解,頌古都應該使其清楚明白,便於學者同明‘第一玄’(即禅理)。他的《都頌》明確宣示:禅既可以通過文字‘普告’學者,學者也可以通過文字去‘明’。這一主張在他的頌古實踐中得到更明朗的表現。
  北宋末年的圓悟克勤曾給頌古下過一個經典性的定義:‘大凡頌古,只是繞路說禅’【《碧巖集》卷一,《大正藏》卷四八,141a。】,意思是說,頌古不是照直把古聖的意旨敘述出來,而是繞著彎表達禅理,這也是禅宗常講的‘不點破’的原則。但事實上,善昭的頌古特點遠非如此,他總是從公案的事實出發,推論出古聖的意旨來。例如,《俱胝一指》這則公案,說的是唐代俱胝和尚,每遇有人向他問禅,他都不多說話,只豎起一個指頭,表示回答。善昭的頌文是:‘天龍一指悟俱胝,當下無私物匪齊。萬互千差寧別說,直教今古勿針錐。’【《汾陽無德禅師語錄》卷中,《大正藏》卷四七,609a。】意思是說,俱胝和尚豎一指悟人的方式,是從天龍和尚那裡學來的,因為他就是從一指得悟。‘一指’喻一以貫之,在千差萬別的世界中,要把握它們的統一性,佛教通常或指‘空’,或指‘心’,善昭給予的解釋是‘無私物匪齊’。‘無私’即‘無我’,‘無我’即‘性空’,所以從‘無私’的角度看世界,無物不是齊一的。至於俱胝和尚的本意是否如此,是另一個問題,但善昭在這裡沒有故弄玄妙,是很明顯的。可見他的頌古,有很大成分是為了普及禅知識。可以說,善昭的頌古代表了頌古的初始形態。
  善昭之後,頌古之風彌漫禅宗界,成了明心見性的重要手段,頌古本身也經歷著變化。到了雪窦重顯(981~1053),受汾陽善昭的影響,作《頌古百則》,把宋初的頌古之風推向高潮,風靡整個禅林,幾乎所有能提筆的禅僧都有頌古之作,所有參禅者都要鑽研頌古,所有的名禅師都發表對頌古的評說。於是頌古著作劇增,構成了禅宗典籍的重要組成部分。到南宋中期,一些禅僧把它們從眾多的單行語錄本中抽出來,分門別類,匯集成冊,以利參學。池州(安徽貴池)報恩光孝禅寺僧人法應,花了三十年時間收集頌古之作,於淳熙二年(1175)編成《禅宗頌古聯珠集》,‘采摭機緣(公案)三百二十五則,頌(即頌古)二千一百首,宗師(即作頌古的禅師)一百二十二人’。元代錢塘沙門普會,接續法應的工作,從元代元貞乙末年(1295)開始,用了二十三年,編成《聯珠通集》,‘機緣先有者,頌則續之,未有者增加之。’因此,‘加機緣又四百九十又三則,宗師四百二十六人,頌三千另五十首’【《禅宗頌古聯珠通集序》,《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20套。】。從這些遠不能囊括宋代全部頌古之作的集子中,大體可見它席卷禅林的規模。
  大師的頌古,各有自己的特點,所以在善昭之後,頌古也經歷了一個演變過程。影響最大的作者有四位,即雲門宗的雪窦重顯和曹洞宗的投子義青、丹霞子淳以及宏智正覺。其中以重顯的《頌古百則》尤具創新意義。如果說善昭制作了頌古的雛形,重顯就是使之成熟,他們代表了宋代頌古的兩種基本類型。
  《俱胝一指》,前有善昭的頌文,重顯也有關於此則公案的頌文:‘對物深愛老俱胝,宇宙空來更有誰?曾向滄溟下浮木,夜濤相共接盲龜。’重顯講解公案帶有情感色彩。前兩句的大意是:從真谛看,宇宙本空,無物我之別:然而對世間種種苦難,俱胝和尚在應機接物時以一指度人的苦心,令人贊歎。後兩句引用《法華經》關於‘如一眼之龜值浮木孔,無沒溺之患’的寓言,說明俱胝和尚以一指示人,如同在夜幕籠罩下波濤洶湧的大海投放一浮木,拯救淪於生死苦海中的芸芸眾生。由此,引經據典構成了頌古的又一特點。‘雪窦《頌古百則》,叢林學道诠要也,其間取譬經論或儒家文史,以發明此事。’【《碧巖集.關友無黨後序》,《大正藏》卷四八,224b。】
  重顯好用儒釋經典,又善於融入情感,使他的頌古之作顯得富瞻華麗,文采斐然,這與善昭頌文之‘殊不以攢華累錦為貴’,是很不相同的。重顯有很好的文學素養,其上堂小參、舉古勘辨,都很注意辭藻修飾。元代行秀曾把禅宗中有重顯、正覺,比作詩壇之有李白、杜甫。這樣的評價不一定恰當,但確實反映了一種追求。後來的禅僧紛紛仿效,推動禅宗走上舞文弄墨,著意於文字華麗一途,以至於本來注重的‘玄言’,演變成辭藻之學。對此,一些崇尚樸實的禅僧頗為不滿,心聞昙贲說:‘天禧間,雪窦以辨博之才,美意變弄,求新逐巧,繼汾陽為《頌古》,籠絡當世學者,宗風由此一變矣。’【《禅林寶訓》卷四,《大正藏》卷四八,1036b。】
  盡管如此,重顯的頌文並沒有完全脫離公案。由於他著力在藝術的表現,語義愈加模糊,有利於人們的聯想,所以特別能為文學之士喜愛。但他的後學們卻因此而拋開公案,使人無法理解頌文是什麼意思了。圓悟在《枯崖漫錄》中記:
  臨安府淨慈肯堂育禅師,余杭人,嗣顏萬庵,風規肅整,望尊一時,頌‘即心即佛’雲:‘美如西子離金阙,嬌似楊妃下玉樓,終日與君花下醉,更嫌何處不風流。’【[宋] 圓悟:《枯崖漫錄》卷上。】
  作這樣頌古的禅師,竟然是‘風規肅整,望尊一時’者,可見當時禅林風氣之一斑。諸如此類的頌古,多是助人優悠消閒,很難說有多少禅韻,亦很難說有什麼弘揚禅理、驅迷啟悟的功能。
  與诠釋公案相聯系的文字禅的最高形式或最後階段,是所謂‘評唱’。在宋代出現的唯一評唱體語錄,是圓悟克勤的《碧巖集》。它是迎合對頌古進行再解釋的需要而產生的。因為頌古有‘繞路說禅’的特點,在解釋公案方面有局限性。大多數禅僧因歷史知識和佛學修養的限制,理解頌古有困難。例如,到北宋末年,許多禅僧對重顯的頌古之作已經是‘銀山鐵壁,孰敢鑽研;蚊咬鐵牛,難為下口。不逢大匠,焉悉玄微’【《碧巖集.普照序》,《大正藏》卷四八,139a。】。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克勤作《碧巖集》,用評唱直截了當地解說公案和頌古。
  《碧巖集》以重顯《頌古百則》所選的一百個公案為骨架組織起來,共分十卷,每卷解釋十個公案和相應的頌古,形成十個部分;每一部分都有五項內容,第一是‘垂示’,是對公案和頌文總的說明,克勤對公案、頌文的解釋,都圍繞‘垂示’展開。第二是公案‘本則’,即列舉重顯《頌古百則》所選的公案。第三是雪窦的‘頌文’,即復述重顯原著的頌文。第四是‘著語’,是克勤給公案本則和重顯頌文作的夾注,也稱‘下語’,文字簡短,多則十余字,少則三五字,有時只有一個字;形式多樣,有書面語,也有口語、俗語、諺語,大多具有點評性質,或稱譽,或嘲諷。著語實際上就是機語。最後一項‘評唱’, 是克勤對公案和頌文的正面解釋。這是《碧巖集》的主體部分,分散在公案本則和頌文之後。
  綜觀克勤的評唱之作,有一個特別引人注目的現象,就是通過大量引用傳統佛教典籍和禅宗經典,對公案和頌文的每一句話進行細致考證。而考證的結果,就是說明頌文和公案無論從表面上看來有多麼大的差別,都毫無例外地表達相同的禅宗主旨。禅法思想的單一和文字考證的繁瑣,由此成為《碧巖集》的最顯著特點。由這一特點引發出了兩種傾向,其一,克勤把豐富多彩、表現著諸多禅僧生活和社會內容的禅思想,統歸到一個框架之中,使得禅也貧困化起來。例如,無論在《碧巖集》中,還是在他的《語錄》或其他著作中,克勤凡講解公案、頌古時,經常總結:‘古今言教,機緣公案,問答作用,並全明此’,‘古人舉一機一境,皆明此事’。這裡的‘此’,也就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碧巖集》第1則《聖谛第一義》,《大正藏》卷四八,140a。】的禅宗宗旨。這正是克勤诠釋所有公案和頌文的基本原則。其二,克勤把公案、頌文和經教三者結合起來,通過細密的考證和詳細的講解,用大立文字的方法支持‘不立文字’的宗旨,結果將人引進了繁瑣的考證,把用文字說禅的思潮推到頂峰。北宋末到南宋初的一段時間,《碧巖集》被禅僧們視為最主要的經典,人手一冊,朝誦暮習。
  三、文字禅的理論依據
  禅宗從產生之日起,就帶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它貶抑傳統經典,輕蔑文字語言,摒棄知性思維,強調直觀體驗。如果說菩提達摩的‘藉教悟宗’【《續高僧傳.菩提達摩傳》,《大正藏》卷五十,551c。】把文字經典作為證悟的手段,那麼,慧能的‘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觀照,不假文字’【敦煌本《壇經》第28節。】,就有著改變菩提達摩初衷的傾向,確定了禅宗對待文字語言態度的基調。根據《祖堂集》記載,懷讓(677~744)去見慧能,慧能劈頭就問:‘什麼物與摩來?’懷讓回答:‘說似一物即不中’【《祖堂集》卷三。】。此句答語很有影響,說明禅僧普遍認可了語言對於描述禅境體驗的局限性。但是,這種語言的局限性在唐末五代曾一度被絕對化,出現了呵佛罵祖、非經毀教的極端言行。很顯然,文字禅的發展絕對不能建立在這樣的理論基礎上。
  在宋代禅宗史上,從不同角度論證文字禅合理性的人很多,包括為推動文字禅發展做出巨大貢獻的善昭、重顯和克勤,都有這方面的言論。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善昭和慧洪。
  按照善昭的說法,古代禅師的言行是‘隨機利物’,學者因之而‘各人解悟’。所以,禅師以文字語言示禅,學徒通過文字語言解悟,文字語言成了禅可‘示’可‘悟’的中介。參究古人語錄公案,等於悟解禅的真谛,故亦名‘參玄’。這種從古人語錄上把握禅理的主張,同沙門義學從三藏經論中把握佛理的作法,沒有什麼原則區別,都是把言教看成是第一位的。然而,善昭特別把禅學與義學進行了區別:
  夫參玄大士,與義學不同,頓開一性之門,直出萬機之路;心明則言垂展示,智達則語必投機;了萬法於一言,截眾流於四海【《汾陽無德禅師語錄》卷下,《大正藏》卷四七,619b。】。
  禅之所以優於義學,僅在於‘頓開’、‘直出’,而不是拖泥帶水;在於‘一言’而‘了萬法’,沒有那麼多的繁瑣注疏。至於語言,仍然是垂示、了法和參玄投機的鑰匙。
  善昭的這些主張,代表了中國禅宗演變的一個方向,從‘說似一物即不中’,經過五代十國對語錄公案的自發討論,轉成了‘了萬法於一言’的理論自覺。有了這樣的認識轉變,參禅就可以變成名副其實的‘參玄’,追求對禅境的直觀體驗,就可以變成追求含‘玄’的語錄公案。
  禅宗史上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就是從北宋末直到明清的一些反對以文字為禅的僧人,往往把批判的矛頭指向倡代別創頌古的善昭,指向把頌古之風推向高潮的重顯,指向開評唱之作先河的克勤,對於慧洪與文字禅的關系,則很少有人提及。實際上,繼善昭之後,進一步從理論上為文字禅合理性尋找根據的禅師,應該首推慧洪,這是一般人所沒有意識到的。
  慧洪(1071~1128)字覺范,號寂音,江西筠州(高安)人。作為北宋時期一位最具眼光的禅史學家之一,他的《禅林僧寶傳》、《林間錄》等都有重要的史料價值,特別是其中的史學評論,在當時和後代都具權威性;作為一名臨濟宗禅師,他先後住持過臨川北禅寺、金陵清涼寺等多處寺院,精通禅學,與當時有影響的著名禅師關系密切,享譽於江南叢林;作為一名飽學僧侶,他博聞強記,精通佛典,才華出眾並有政治頭腦,知名於京城及江南士大夫階層;作為一名文字禅的倡導者,他把輯錄自己詩、偈、書、序等的書定名為《石門文字禅》,並在許多著作中論述文字禅的歷史及其合理性。慧洪個性突出,任性不羁,屢觸當道,因此一生坎坷,三度入獄。這些性格特點反映在學術上,表現為其著作馳騁縱橫有余,嚴謹周密不足,某些偏激的觀點或失實的記述,常為史學家所譏。
  慧洪反對把禅與語言文字割裂開來,他指出:‘禅宗學者,自元豐(1078~1085)以來,師法大壞,諸方以撥去文字為禅,以口耳受授為妙。’【《石門文字禅》卷二六。】對此他很不以為然。他特別推崇汾陽善昭,認為‘淳化(990~994)以後宗師,無出汾陽禅師之右者’。因為善昭重視臨濟義玄提出的‘三玄三要’,並通過對它的新解釋,追求玄言,提高文字語言在明心見性過程中的功能。慧洪就是聯系講解善昭關於三玄三要的頌文,實現以文解禅的。他說:‘言通大道,不坐平常之見,此第一句也,古(指薦福承古禅師)謂之句中玄。’【[宋] 慧洪 :《臨濟宗旨》。】以‘言’來溝通‘大道’,成為慧洪所倡文字禅的基本特色,並且在許多著作中有反復論證。
  慧洪指出:‘心之妙不可以語言傳,而可以語言見。蓋語言者,心之緣、道之標幟也。標幟審則心契,故學者每以語言為得道淺深之侯。’【《石門文字禅》卷二五。】這裡的‘心’就是‘大道’。心的神妙不可用語言傳遞,即語言不可能完全代替以心傳心的修證,但是心又可以用語言表現。心表現為語言,語言就成了大道的外在標幟;標幟明悉了,心即契會了。所以,‘得道’與否,就可以從其所使用的語言上來衡量。據此,禅宗的修持自然也要歸結到運用語言的技巧上來。
  慧洪很注意禅師在應機接物過程中的語言運用,他曾借曹洞宗僧人之口,批評某些公案記錄的語言,謂:‘古人純素任真,有所問诘,木頭、碌磚,隨意答之,實無巧妙。’所謂‘實無巧妙’,本質上是指那種不事雕琢、缺乏文采的斷流語。他認為:‘借言以顯無言,然言中無言之趣,妙至幽玄。’【《石門文字禅》卷二五。】用語必須蘊涵‘無言之趣’,使人能體會到‘幽玄’之旨,那才是值得肯定的。顯然,要使用這樣的巧妙語言,參禅者必須具有足夠的文化修養。北宋以文字為禅的禅師,大都具備這樣的條件。
  文字禅特別能為士大夫所接受,蘇東坡是其中的突出一位。慧洪評論說:‘東坡居士,游戲翰墨,作大佛事,如春形容,藻飾萬象。’【《石門文字禅》卷十九。】肯定、運用文字禅的禅師和士大夫,既使文學走進佛事達到了自覺,也使文學步入禅境達到了自覺。北宋文字禅的興盛,把有文化的禅師與士大夫聯系得更緊密了,也把禅與文學聯系得更緊密了。
  四、重解悟與重證悟
  克勤之後,禅宗界興起兩個表面看來與文字禅勢同水火,實際上又相互聯系的禅法,即宏智正覺的‘默照禅’和大慧宗杲的‘看話禅’。簡略分析這兩種禅法,以及他們對文字禅的態度,有助於深入認識文字禅。
  正覺(1091~1157)是曹洞宗僧人,他在禅宗史上最主要的貢獻,是倡導和完善了默照禅,為注重坐禅提供了可資依據的理論。默照禅的主要特點,是把靜坐守寂作為證悟的唯一方式。通過靜坐默究,既要達到休歇向外攀緣之思的目的,也要達到不為外在因緣流轉的目的,這就是‘淨治揩磨’的功夫。默照禅既有別於動靜語默皆是禅的南宗潮流,也不同於向北宗坐禅的回歸,在很大程度上是吸取《莊子》入禅的結果。正覺所說明的默照禅的特性,集中表現在‘靜應諸緣’和‘默容萬象’上,所謂‘形儀淡如,胸腹空虛。懶不學佛,鈍不知書。靜應諸緣而無外,默容萬象而有余。齊物而夢蝶,樂性而觀魚,渠正是我兮我不是渠’【《宏智正覺禅師廣錄》卷九,《大正藏》卷四八,105a。】。不論世界天翻地覆,不管時事是非曲直,我皆以‘靜’應,以‘默’容,令渠我相忘於靜默中,感受到夢幻般的逍遙和解脫。
  大慧宗杲在激烈批判默照禅的基礎上,倡導和完善了‘看話禅’。這種禅法與公案既有聯系,又不同於對公案的解釋。所謂‘看話’,指的是參究‘話頭’;而‘話頭’,指的是公案中的答語,並非公案全部。他對如何看話頭有一個總綱性的說明:‘但於話頭上看,看來看去,覺得沒巴鼻,沒滋味,心頭悶時,正好著力。切忌隨他去。只這悶處,便是成佛作祖、坐斷天下人舌頭處也。’【《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二八,《大正藏》卷四七,934b。】看話禅反對理解和解釋公案,也反對思考所參話頭的意義,而是要人們經過長期的參究實踐,達到一種特殊的心理感受,從這種感受中獲得證悟體驗。而所謂‘悟’,是在不受主觀意志支配情況下瞬間出現的。宗杲對證悟之後的情況是這樣描述的:‘儒即釋,釋即儒,僧即俗,俗即僧,凡即聖,聖即凡,我即爾,爾即我,天即地,地即天,波即水,水即波,酥酪醍醐攪成一味,瓶盤钗钏熔成一金,在我不在人。得到這個田地,由我指揮,所謂我為法王,於法自在,得失是非,焉有掛礙?’【《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二八,《大正藏》卷四七,932b。】通過參究話頭的長久訓練,促成認識上的突變,確立一種視天地、彼我為一的思維模式,才能獲得自我,達到自主,在現實生活中任性逍遙。這是看話禅全面追求的終極目標。
  然而,無論是正覺還是宗杲,都不反對作為文字禅主要內容之一的頌古。這是一個值得重視的現象。正覺在倡導靜坐守寂的默照禅的同時,不僅不排斥頌古,相反還積極參與和支持。他本人的頌古之作就十分著名,被視為繼善昭之後的北宋四位頌古名家之一。
  至於宗杲,其事例就更為特殊了。宗杲曾火燒其師克勤的《碧巖集》,禁止該書流行。實際上,他這樣做是為了糾正禅僧以記憶《碧巖集》中的語句作為悟道的弊病,而不是從整體上反對文字禅。宗杲對頌古非常推崇,認為頌文與傳統佛教的經典可以相提並論。他在寫給一位士大夫的信中說:既然你喜讀《圓覺經》,不妨把我的一首頌文拿來,‘但將此頌放在上面,卻將經文移來下面,頌卻是經,經卻是頌。試如此做工夫看’【《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二九,《大正藏》卷四七,936b。】。根據《大慧普覺禅師年譜》記載,紹興三年(1133),宗杲與東林圭禅師選取公案一百一十則,‘各為之頌,更互酬酢,發明蘊奧。斟酌古人(指公案中記錄的前代禅師)之深淺,譏诃近世之謬妄’。顯然,宗杲要通過創作頌古,發掘公案蘊藏的奧義,並且糾正當時的禅學流弊。這與他倡導看話禅的目的並不沖突。宗杲禁止《碧巖集》的流行,也是旨在糾正文字禅之弊,而不是要完全剿滅文字禅。這一點從他的實踐中明確反映出來。
  毫無疑問,默照禅與看話禅在修行方法、指導思想等方面存在許多差別,但是它們在強調修禅的心理體驗方面,則是完全一致的,盡管它們要求體驗的具體禅境有不同。與文字禅相比較,這兩種禅法注重直觀體驗的‘證悟’,即注重宗教的心理體驗;文字禅則注重知性思維的‘解悟’,即注重通過學習經典而達到的認識轉變。實際上,作為整體的禅學,這兩個方面是相互補充的,拋棄任何一個方面,或者用一方取代另一方,都失之偏頗,既不利於禅僧的個人修行,也有礙於佛教的健康發展。當時許多有影響的禅師都認識到了這一點,力倡默照禅和看話禅的正覺與宗杲也不例外。
  [魏道儒,1955年生,河北景縣人。1990年獲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哲學博士學位。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發表有《中國禅宗通史》(合著)、《中國佛教史》(合著)、《中國華嚴宗通史》、《宋代禅宗文化》等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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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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