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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涅槃思想研究 第一章 涅盤思想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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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思想研究

簡 序


本書作者張故教授曼濤博士,為我國唯一研究現代佛學理論之權威學者。畢生致力於佛教文化學術思想之搜研,夙以整理中國佛教文化之艱钜自任。於五年前獨資創設本「大乘文化出版社」,專門出版純學術性之現代佛學叢書,以廣閱讀。使凋敞長達百年之中國佛教文化,重現生機,其已編纂完成問世之百冊「現代佛教學術叢刊」巨構,不獨對中國佛教文化學術思想,有啟迪導引之功,且對復興中華文化尤多貢,其功實不可沒。

張故教授生平,除致力完成上述叢刊之艱钜編纂工作外,並著有學術性專書甚多,其中《思想、宗教、信仰》與《佛教思想文集》等書,均已陸續由本社出版,發行海內外,廣蒙中外學術、佛教兩界人士所推崇,佳評如潮。而其為整理中國佛教文化之堅苦卓絕精神,尤為我佛教界高儈信士所景仰,譽為現代玄奘,誠非偶然。惜張故教授英年早逝,誠國家與佛教界之一大損失,令人悼念不已!

本社為繼續發揚張故教授末競志業,除改進出版業務,以為我佛教、學術兩界提供服務外,茲應各方要求,決定就張故教授生前末及刊行之遺著中,慎選《湼盤思想研究》一書,先行出版以向讀者。

本書為張故教授畢生心力所聚,對湼盤思想有獨到之研究,足資參研。

 

第一章 涅槃思想的起源

第一節 緒言

佛教的問題很多,但其中最根本的可說莫過於盤盤,這因為盤盤原是佛教一個最高的理想,也是佛陀追求真理的目的所在;後世佛教的經論,對此闡說得特多,其因也即在是之故。佛教,假若捨去了涅槃,便可說已無價值可言,也無什麼目的可得。基於此,故本人對這一問題特感興趣,而欲予以作一較深之探究。且人之追求宗教,或任何一真理思想,似乎亦應先有一深刻之認識,而後再作實踐修證,始切實義。我之選擇「涅槃思想問題」作一專題研究,其用意原亦在斯,然心中最大之目的,則卻在為解決許多學人對此一問題之誤解錯釋者而發,雖然在我未細心地探究此一問題之前,不見得會較某些學人了解得為多,但在對大乘佛教思想之了解中,總覺得涅槃的意義,絕不至如西方一部分學者所了解的是什麼「虛無」,或中國儒家學者們所了解的是什麼「沈寂」。涅槃,在中西某些學者間,的確是被認為無多大深遠意義的,其理境只不過是逃避現實人生的一種懸標,由於不時讀到此種似是而非的論調,致引起我久欲對這問題作一深刻而正確的探究。

自然,要徹底地了解這一問題,也絕非易事,首先,我們就需要對釋迦佛陀所證之盤盤其具體理念,求一直接深切的了解。其次,必須從部派到大乘,從空有到各宗,乃至各經各論,都得作一精細的推察,始可獲得完備的解答。浮泛的說,佛教各經各論,各宗各派,都自有其獨特的意義,不可以混淆一味,此所謂應病與藥,隨機設教者是。然就深一層看來,所謂大乘小乘、各宗各派,無非共同發揮「盤盤」之深義。以思想史的觀點說,所有後出的經論,亦莫非是「涅槃」理念之多方展開。故欲真正把握「涅槃」一義,必須從釋迦佛陀的本身,及佛教全面的經論中去考察,才可完整地認清。且涅槃思想之出現,就人類文化產生的規律看,它又必須有它歷史的背景,及其社會因素。綜貫此歷史的背景和社會因素,便可進一步探出其思想淵源。此所以任何事物之產生,均有其因果規律;思想、文化之產生自亦不能例外。印度是一特別富有宗教色彩的民族,釋迦世尊既出自這樣一個民族,其思想當必然受此一民族文化之影響而後始創其自家的理念。當我們探討釋迦佛陀的思想之時,自然不可忘卻了他民族本身的古代文化。茲基於這一原則,乃特在未正式探討佛教的涅槃思想之前,首從古印度文化的思想說起,而在這一敍說中,又特側重它的思想傾向,以期探討出涅槃思想最原始的意義。

一、印度思想的傾向

印度本是一個極缺乏歷史觀念的國家,要想憑藉其史實記載,理清她清晰的面目和文化發展的過程,實是一相當困難之事。但好在還有些古代宗教聖典的保存,以及大量的佛典流在他國,使得後來的歷史學者,還可以從諸多宗教聖典的記載中,探出一些思想史的輪廓。近代的學者們,對有關古印度思想的發展,莫不以《奧義書》(Upanisaden)為其考察之根據;中古以還,則以佛教典籍為其探研之憑依。即實際說來,印度的歷史就其有文明開始,迄至後世,也可說只是一部宗教史而已,或說是一部宗教文化的發達史。從這點,我們對印度思想的特徵和傾向,當就可思過其半。

根據一般學者的意見,大多認為印度的文明,肇始於公元前一千五百年至一千年之間①;其思想也即在該一時期,昭露了莫大的曙光。代表此一時代的思想著作,即為近代學界所特別重視的《梨俱吠陀》 (rgveda Samhita)十卷②。自後,印度思想的整個發展及傾向,便大多依據此一時期的思想而推演前進③。木村泰賢氏對印度思想的歷程,曾作了七個階段的分期,他稱《梨俱吠陀》的成立時代,為天然神話時期,自思想方面言,又稱為天啟時期。此後則分為婆羅門時代(公元前一OOO——五OO年) ,教派興起時代(公元前五OO——二五O年),佛教隆盛時代(公元前二五O——公元五OO年),婆羅門教復興時代(公元五OO——一OOO年) ,印度教全派成立、回教侵入時代(公元一OOO——一五OO年) ,現時代(公元一五OO年——)④。此種劃分,就對於印度思想的檢討上,自是較為便利的,但在史實上並不可以作為定論。本文不在討論此種歷史發展的規劃,暫且不予置評。現僅就天然神話時期,至教派興起時代,其間思想的特別傾向處,略作一探述。

通常,稱佛教以前的時代,統謂之古印度文化⑤。代表古印度思想的,有舉世著名的《奧義書》。細分之,則為《四吠陀本集》、《梵書》、《奧義書》、《經書》等:合起來,亦可統稱做《奧義書》,或分為新、舊《奧義書》⑥。要探索古印度思想的傾向,自然要以此作為根據。

《奧義書》的思想,總括了古印度文明底精華,也胚胎了中古時代產生的佛教⑦。就其中心思想的趨向看,無疑的乃是印度人一種特別發達的厭世觀。此種厭世觀,在新《奧義書》中及學派時代,更加顯著⑧。但它的由來,據考乃發端於梵書(Brahmana)時代⑨。其思想之萌芽,原系由死和彼岸兩個觀念而來,在吠陀時代,雅利安民族, 「本是一種樂天主義,和現世主義⑩。但至後來卻轉成了世界中一最富厭世色彩的民族」 ,這確是令人驚奇!然若細心地考察,則又可知其由來有故了。這原因是,遠在吠陀神話時代中,便已啟發了人們去追求一個離開現實的理想世界,如特尤斯(DYaus) 、婆樓那(Varuna)等神所居的天界(p),即被形容為一光明的世界。布鹹(Pusan)邑神且能導死者的靈魂達於天國⑾。又謂最高處之中天,為諸神和祖先所住的行樂之所。梨俱吠陀時代一部分人士的理想,便雲死後往生彼處。如有頌雲:「歸依神者,享受福樂,將至彼之安樂之鄉,是實昆紐簌所領之高天,彼為我等之親族,彼處湧有甘露之泉。」⑿此種天國思想與其說是神話,勿寧說是當時印度人底理想世界的傾向,這頌中已經說明了彼處是安樂之鄉,彼處有甘露之泉,很顯明地這已完全把昆紐鉸神所領導的高天,構成了人們一個極向往的理想地方。並反應出當時人們的心理,已不以自身所處的現實世界,是美滿的地方;這可說初步地透出了雅利安民族底厭世的思想。再如烏捨(USaS)贊歌,更顯著地表現了它厭世的意識,如歎息眾生生命的消費,和人的生命短暫。木村氏評此說:「後來印度思想之一特質(厭世),殆已萌芽於此矣。」⒀據這些看來,以後印度思想的演變傾向於厭世,原來自有其本質上的淵源了。蓋神話之發達,不僅易促使人們產生豐富的想像,且自然地會為人類展出一幅理想的藍圖,此藍圖一旦落於宗教的信仰中,不用說,便必然地將演成欣求神的世界,而厭離現世。此徵諸希伯來、猶太等地,也莫不皆然。

雖是如此,但印度厭世思想的極端表現,仍在吠陀以後,特待彼岸、業、輪回、苦等思想成熟之際,厭世戚才普遍地熾然。

彼岸問題,在印度思想中亦出現得特早,不但於《梵書》中曾數度提及,且在《梨俱吠陀》古聖歌裡,已屢屢出現。此觀念之形成,據奧登堡克(H·01denberg)氏的意見,是當時印度思想家們對世界運行的法則和人格的構造,發生了探究的興趣;於是,漸漸由思考的願望,及外在的要求,遂產生了這個彼岸觀念,同時加上祭事的發展,由祭事而對祖界天界,擬以想像,此觀念便迅速地成熟了⒁。繼彼岸接著產生的另一觀念,則是「再死」。再死,這本是原始民族問極流行的想像,但這想像中卻含有轉生的意義,與稍後《梵書》中產生的輪回思想,有著很深的影響關系。如說:「他死了,他們就把他置於積薪之上,他若從那兒到達了另一所存在,他便得到了第三生。」⒂由再死聯想著不死,由不死而知求取解脫,這都是沿著一個傾向彼岸底觀念而來的,也都是以後印度思想家們共同探討的目的。關於此,《梵書》上記載甚多。

不用說,不死這個觀念,和以後的涅槃思想,正有著密切的關聯。不死、再生,以及輪回、業等這些都連著一個(人類)共同的基本觀念構成的,此共同的基本觀念,便是人的死後存在問題,及如何存在的問題,這觀念是古印度思想家們特別注意到的,也是他們特別傾向而發揮的。由於這一傾向以致造成了後來《奧義書》中的涅槃思想。無疑的,湼盤觀念的產生,乃是統攝了整個古代印度思想家們所傾注的彼岸、不死、甘露、天界等種種理想的構劃,而予以一新的理念作其表象。

正如達爾曼(Dammann)氏在他的大作(Nirvana s.I.)中所述:

對如印度的精神生活,實在莫如涅槃理想之構成了,此不但是獨創的觀念描寫,也是古代印度一奇異的特質,完全異於他類而反映出印度的狀態及其傾向的表象。……涅槃,乃是從印度人的冥想最深底思索中生起的,此一冥想,於數千年問,對國民和時代的內在均有莫大的效果。⒃

涅槃思想既是印度一奇異的特質,那麼,佛教承受此一問題,而作更進一層地探究追求,乃自是當然的了。

二、佛教接受後的革新

然而,佛教雖是以湼盤作為教義的中心,但在內容上卻完全回異於古代的吠陀和《奧義書》等所傾注的(涅槃)觀念,就宗教的動機和目的上言,自然,佛教並未有異於《奧義書》的思想家們所追求的根本問題,更勿寧說,她仍是承繼著古印度的傳統而來,故其基本觀念如解脫、輪回、業、彼岸等莫不與以往者相同。只是在解說的內容上,卻大異其趣,不用說,這乃是對傳統宗教和思想一種突出的革命。

大約的說來,自吠陀神話時代起,至婆羅門興起時代止,那時的彼岸、不死,和湼盤等觀念,都看做是脫離此世界後與神同存在的一個實有世界或狀態,如同原始人類心裡的日月星辰,其世界有著無限的美好,實實在在地高懸在遙遠的天空(其實,現代人亦仍然有著這種懸想)。即學派興起時代的諸家們亦大多同是這一觀念。及至釋尊出世,始將這一外在世界的超越傾向,轉回到自我的內在來。這便是佛陀所證的緣起法觀,由此法觀而倡出心解脫與慧解脫的涅槃思想。此即佛教與各學派和傳統思想的差別所在,其所謂革新者(思想的革命)亦即在斯。今我們探究涅槃思想的內容,雖重在佛教的涅槃,但為了解整個湼盤內容的演變起見,亦必須對佛教以前的涅槃觀念,及佛陀同時的諸家各派的涅槃觀念,作一全面的探尋。蓋唯有了解佛教以前及其同時各學派的涅槃思想,才能對佛教的涅槃內容,有一真正而深切的認識。了解佛教以前的,可知此一思想之過程及其淵源所自;了解各學派之差異,則知此一思想之多彩多姿,涵蘊廣大。今本文所論,即根據這一原則,第一章所述者,即秉探源溯始的方法,而旁及於各各學派。第二章則述說佛教根本教義的涅槃意義(即佛陀自身所表達的涅槃思想) ,及阿含、部派、大乘等教義漸漸展開的涅槃內容。此二章是一概括地論述,故亦可叫做總論。第三章原是以《大般涅槃經》作為中心,今擬以充實而作出版之打算,乃改將般若、《大智度論》等一面體系補入。第四章則以《華嚴》、《法華》等所顯之涅槃思想為趣。第五章復以《大般涅槃經》為其中心,旁涉《楞伽》、《勝鬂》等內容,納入《涅槃經》之同一體系。第六章則總結印度空有二宗所顯涅槃一義之比較論述。此外,再擬將中國佛教所發展的涅槃意義(亦即中國佛教大師所了解而闡發出來的獨特意義) ,補撰二章。此則以儈肇、智者、澄觀等為一章之中心,另一章則專述禅宗的活水源頭,實踐(日用中)價值上的涅槃意義。就佛教發展的情形看來,其涅槃思想似乎亦非統一的體系,有原始佛教,有部派佛教,有大乘佛教,各種差別;但雖有差別,卻非如印度各派哲學或傳統中的根本歧異。自根本佛教,以至於大乘佛教,若論差別,亦只有深淺角度上的差別,而無思想上根本觀念的歧異。此原因何在?就在於佛教的發展,不論如何演變,都不離世尊一個基本思想的原則,此原則便是:「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anicca vcatSankhara UppadavaYadhamminO Cppajjitva nirujihan tesam vupasamo SukhO)這原則在原始佛教曾把它定為佛法中心的「三法印」⒄,及至大乘佛教,又將其演為「一實相印」⒅。基於這一原則的關系,不問其如何演變,要言之,仍是同一體系的。只是由於佛弟子們對此偈之理解和觀察不同,致有其深淺發揮之不同。佛陀的涅槃觀便是這偈的具體表現。然今天要如何才能真實地了解這一偈的意義,也就是要從原始佛教貫通到大乘佛教,對其涅槃的意義有一整個的認識,始可完全了解。

第二節 涅槃的意義及其起源

從上節緒言中,已知道在《梨俱吠陀》和《梵書》裡便有了彼岸及追求不死的思想,到了《奧義書》,此種思想更相當發達;輪回、解脫,這在《奧義書》裡已是非常圓熟的觀念。

但湼盤一語,在古《奧義書》中(包括《吠陀》和《梵書》)並不曾見其出現,就若干學者的考察⒆,認為此語最早的出現,乃是儈怯派的梵涅槃(Brahman—Nirvana) ,可是據奧登堡克氏的意見,則又非起源於儈法(amkhYa)派的梵涅槃,而是從古瑜伽派的「消滅」(Nirvan) 一語而來,此語的意義是:「吹消」 ,或「吹散」⒇,如新《奧義書》 (KshurikX—up)中雲:

恰如燈火之燃盡而息(清)滅(Nirvama)

瑜伽行者之業果燒盡乃人滅。

又如《聖婆伽梵歌》裡雲:

內有愉樂、幸福和光明

此即瑜伽之行者

與梵合一而達梵涅槃。(21)

這是湼盤一語最早出現之處,及至佛陀時代,此語已成為各學派共同表達理境的名詞。如順世派的「最上現法涅槃」(Parama—Dittha—Nirvana) ,耆那教的「離非命涅槃」(22),數論派的求神我獨存之涅槃等(23),這都是共同以湼盤為用語而表達其理境意趣的。然為何各家都用此涅槃一語而表達其理境呢?涅槃所含之意義又究竟如何呢?這值得所有研究印度哲學的專家們和佛教的學者們特別注意的,現在,請就從此一術語的語原本義說起。

涅槃——Nirvaana就字義解釋是:Nir,原是一個否定辭:vana,其本義是「吹」 (va是風意) ,直譯起來,此詞應譯為「吹散」 ,或「消滅」 。在采用此詞作為精神理境的表象時,其本意有兩種解說,一是由於此詞的語根與風有關,於是便特借其作熄火之意(即藉風把火熄滅或吹熄) ,所謂火即佛教嘗以眾生的貪瞠癡三欲喻為三毒之火的「火」 ,證涅槃者,即是已熄滅了此三毒之火者之謂。故凡已解脫世之欲而臻聖境者,無以名之,便名之為Nirvana。各家均采其作為解脫者之理境狀態,其取意就在於是。蓋印度之思想家們,其考慮人之最高境界,莫過於去脫現實人間之欲,而抵一寧靜和谧的境界,欲抵此一境界就必得擺脫一切而作修持。由於各領導者對修持方法之不同,以及對此種境界體驗之不同,於是而有了各各派別,有謂真正欲熄滅世間之毒火(即痛苦之謂)者,唯有求生於梵天,此所以有婆羅門教生梵天即系證湼盤之謂。有謂唯有苦煉此身心,厭棄此現實生命,始可得到最後(後世)之安息(愉樂)境界,此即苦行外道者所求的涅槃境界。總之,由各各對此境界之體認與方法不同,而可各各安立一特有的涅槃名詞,如現此涅槃、離非命涅槃等等,但共同都向往和追求這樣一個境界,卻是同一的。另一意義是:如 L De La ValleePoussh氏所說,原語有「寒洽」 (有「成寒冶」或「作寒冷」)之意,由此種意義,復又展開了宗教的和哲學的兩種說法(24)。即:一在痛苦的人間中,求其冷靜,不為欲望、慰快、平和、喜樂等所撓,而成一最極的冷靜。一是消去欲情之火(義我亦同上所釋) ,消滅苦痛的感情,和個我的存在。該氏又綜合地解釋說:

一、涅槃是清淨的,因為欲望之火已不再燃燒了,被消滅了。 (證此湼盤之)聖者,則是冷靜的。

二、涅槃是人間究極之目的,是聖者逝後之狀態,故湼盤之本義不僅是苦熱之冷卻(即從寒洽之意來) ,並有永遠的蘇生,和存在之絕滅意。

蒲蘇(Poussin)氏此一解說,大致是對的,他一方面根據原始的意義,一方面就部派佛教無余涅槃所顯的意義而說;但實際上,他仍沒有完全解釋清楚。一般歐洲學者,都喜歡就Nirvana的語根底消極一面意義看,因此只知道是消滅、吹散,或(成)寒冷等義,知道是冷卻人間的苦熱和欲情。而在語根上另有較積極之一義,以及從佛教敦義展開來所形成的更廣大更深微而純積極一面之義,卻完全被忽略了,這是他們始終未能正確地了解涅槃思想的緣由,其故也就在此了。

現在再請看曰本學者寺本婉雅氏,對湼盤一語的語根所作的詳細解釋:

(一)Nirvana—Nir+va+na(形)吹消、消滅……(男、女、中)寂滅、湼盤。

1. Nir=Out, forth aWaY(Nis=外v ,前>)va=b10W(吹)2irva=t btOW(aS Wind),tO CeaSe.

2 nir=without(不,發)Nirvana=a COUmrY WithOut fOrest(無森林之國,無煩惱林之國。)

㈡Nirvana (Nir+vana)——

1. Nir=不,無,va=dWdling going hUsting(煩惱),Weaving(編織),Weaver(織者)

2.vana則有五義:

①drY(乾)frui(果實)

②the aCt OtWeaving(織所業),SeUring(縫)

③a hOle in Wallof hOUSe(家之壁穴)

④an intelligence,man(智慧者::有知識的人,或有理解的人)

⑤relating to dwelling in a woods(講述「故事」森林中之住者。)

3.vana——

①b10Wing

②going

③the relling OfWater

㈢Nir-va(動詞,為他格)吹、消、消滅。

1. Nir——vapaYati上e消(催)

2. Nir——vapayisYati(添上主詞的消去,或吹消—散)

㈣vana=vana(男、女、中之形容詞) (附注:這裡男、女之形容詞是梵文文法中的定格,非一般所謂之男女。) (S·E.D bY Williams)

1.Nir+vana (having nO WOOd)

2.Nibbana=deStrUCtiOn,annihilatiOn eXtinCtiOn(by Ch二derS)

此語根之本義,就消極方面說是㈠Nirvana(Nir+va+na) ;就積極方面說則是㈡NirVana(Nir+Vana)此(一)和㈡兩種涅槃的差異是,在動詞的語根va後面添加名詞na時,便讀成舌音,其義就成為消極的名詞了。與此相反,而在va叫後面添加沒有舌音的na時,便成為積極一面的意義了。且在動詞根添加語尾na而連綴成vana這個名詞時,又可作為形容詞用的。(25)

以上就一般學者(寺寸本氏所釋者乃據Williams和Chl-lders而來)對湼盤此一字源的本義之解釋說,從字源的本義中,我們已就可了解,「湼盤」 一詞原就有消極和積極的兩面意義。但今天許多批評佛教的東西學者,卻只知道消極一義,而就消極一面說,也並不徹底的了解,佛教在消極一面所取之湼盤,又究竟顯示了何種意義。不可諱言的,佛教在沿用印度傳統(也是共同)的這個「湼盤」的觀念後,並沒有脫離字源消極和積極兩面之本義,在大小經論上,相反地更較任何一個學派而著力展開這同具的兩義。例如《大昆婆沙論》,共舉了十三種涅槃(26),其中第一、二、三種是純消極意義的,屬Nirvana一詞之語源。從四到十三,則表積極一義屬Nirvana一字之語義。特別是關於第七「盤名為織,涅名為不,以不織故,名為涅槃」這與語原㈡Nir+vana對照看正好是同一的,此譯語也即知純是直譯的。又如第六「盤名稠林,涅名為出,出稠林故,名為涅槃。」此與上述語原㈠ Nirvana(Withououtforest) 一語也是相當的。大乘佛教的涅槃觀,謂是從此一積極面之意義而展開出來的,那當是共同絕可承認的。這如《昆婆沙論》的十三種湼盤,除了前三種,以後十種就正是構成《大般涅槃經》裡的(十種)大乘涅槃思想(27)。藏譯的涅槃 MYa—nanhdas一語,和《昆婆沙論》中的「超度一切生死苦難義」,「煩惱惡行解脫之義」,「欲、色、無色解脫之義」等均正相應。尤其以此而構成大乘涅槃思想的《涅槃經》,其中如卷三十三裡所述:「善男子,斷煩惱者不名涅槃,不生煩惱,乃名涅槃。」此義和藏譯涅槃的語義,並正是暗合。

又如在《中阿含經》卷第三<分別聖谛品> (M,N-lII.P.248——252)裡譯盤為「息切」 (blowing), 「或見涅槃止息」 。此乃是Nirbbana(Nirvaana)一義,非Nirvaba之語義的,由是便可知在阿含經中涅槃的語原,不僅是Nirvana(Pali,Nibbana) ,也使用了Nirvana(Nibbana) 一語的。佛音在《善見昆婆沙》 (Samanta-Psadika) (律注)裡並說va=va(織)同義,其言「不繡織」 一義可見。因此,vana和vana(vana=vana) (男、女、中形容詞)也就相同了。(28)

此外,中譯的「涅槃」二字,據宇井伯壽博士說,原是從巴利語的Nibbana(涅槃那)一字音譯過來的,但漏脫了一個母音。為什麼會漏脫一個母音,宇井氏認為是佛教人中國,經過了西域地方,時代已距離原始甚遠,其問語文必多少發生變化,一般說,其中變化最顯著者,便是許多語句最後母音的脫落。此語亦正是如此,由最後母音的脫落而斷成了「湼盤」。漢(中)譯者即據這脫了最後母音的字而譯,故湼盤一語並非直接從Nibbana譯來。後世引用中國這字的音譯,便不免陷於脫落母音而重復鼻音的錯誤中。(29)且Nibbana又是印度的俗語,其雅語則是Nirvan。

宇井博士這個說法,或許我們也可以同意的,不過,就中國人翻譯的習慣說,一向是喜歡簡略的,很多翻譯的術語,都常省略了它的尾音、或連著主中音;僅僅呼帶頭音及次中音而已。例如菩薩,它的全音應該是;菩提薩堙(Bodhisatta) ,而中國的翻譯家們卻喜歡省除它的中音(提)和尾音(埵) ,簡稱為菩薩。這情形以梵語涅槃的全音Nirvana(涅魯盤那)來看,也正相同,(省除主中音「魯」和尾音「那」,不就成了「涅槃」這個簡稱的音譯麼?)照此說來,我們也就難以贊同宇井氏的說法,說不定當時譯經的大德們就正出於這種省略的心情。否則何以數百年來(自魏晉至隋唐)譯經的大德們,未曾有一個發現此語最後母音的脫落,而加以糾正?即未發現,也應知道印度雅語的Nirvana,而予以再一次的全譯,來補正舊譯的(脫了最後母音的)涅槃。這尤其應該從玄笑、義淨等新翻譯中找出,因為他們所得的梵本,並非得自西域,而直從印度的本土得來。

以上,乃就大體的說明涅槃的起源,及其語原的定義,以下,再請看佛教對涅槃所诠釋的同義異語,從許多同義異語又可看出湼盤一義中的含蘊之廣。

第三節 涅槃的同義異語

湼盤,是人生一個最高的境界,但這境界的狀態,要想將其說明,卻實非語言文字可以形容。然為了使人對此一境界能引起欣求的想像(概念) ,而又不得不假以言說,這便是「涅槃」 一語雖屬施設的名詞,卻仍有其莫大的意義和價值。但單單只是此一專名(術語),自然,仍不足顯其境界之高超,及其淵大廣深之意義。因是,為了表達此一境界的整個意義,經論上便不得不出現了種種與涅槃同義而異語的名詞,從各各異語中,當又可進一層地對涅槃有一深刻而完整的了解。

茲就以赤沼智善氏的《原始佛教之研究》(30)一書所集之涅槃同義異語,略加以校勘,排比分類於次,以便對其定義易求判別。

第一類 後否定式所诠顯的涅槃意義

所錄同義裡語,原根據Udana(4)Abhidhnappadlpika(10) Nettipakarana P·55·《四谛論》卷三(大正三十二·頁三九O下) ,《法蘊足論》卷六(大正二十六·頁四八一中)等所集。

1無為(ASamskrta) 。

2無邊(Anta Ananta) ,又譯終邊。

3鈕i漏(AnaSrava) 。

4無老衰(ajajjara) ,或譯無壞。

5不見(Apeokita) 。

6無顯示(Anidassana) 。

7無停滯(Nippapa) 。

8下死(Amata) ,此詞亦譯為甘露。

9無有(Abbhuta) ,此在《四谛論》中譯為「未曾有」 ,或另寫成Abhuta一字,亦同譯為「無有」。

10無禍(Anitika) ,或譯無枉。

11無禍法(Anitikadhamma) ,或譯無災。

12無病(Avyapajja) ,或譯無損。

13無住屋(AnalaYa ,或譯非住,此語近似大乘涅槃之「無住處」義。

14無生(ajata) ,或譯不生。

15無作(Akata) 。

16無色(Arupa),或譯無相,亦有譯作「無墮」。

17無字(Akkhara。

18無死(AcCuta)。

19無作界(ASankhatadhatU)。

20不群(Apavagga) ,此語原譯離群,為顯其超越義,今改「不群」。蓋「離群」一語,易看作寡合解。

21無險(新譯)(AnUpasagga)

22無險法(新譯)(AnUpasaggadhamma) 。(上二語出自南傳 Nehpakar,anaP.55,中國無譯語,茲特譯出,故名新譯。以下有此情形者,均注明新譯 。)

23無等(Asama) 。

24無上(Anuttara) 。

25無比等(新譯)(Appatisama) 。

26無诤(Arana) 。

27無失(Anangana) 。

28無疑惑(新譯)(Akaca) 。

29無量(Appamana) 。

30無所有(Akincana) 。

31無戲論(AppapanCa)。

32湼盤(Nibbna)。

以上自南傳巴利聖典對照勘出者,以下無原文對照,僅出《法蘊足論》及《四谛論》者:

33無下。

34無流。

35無誓。

36無求。

37無害。

38無畏。

39無數。

40不捨。

41無假。

42無熾然。

43無熱惱。

第二類 從肯決式所诠顯的涅槃意義

l真(Sacca) ,或譯真谛。

2彼岸(Para) 。

3微妙(Nipun)。

4難見(SUdUddaSa) 。

5堅固(Dhuva ,或譯恆在,無爭。

6寂靜(Santa) 。

7甘美(Panita) 。

8吉祥(aiva) 。

9安穩(Khema 。

10愛盡(TanhakkhaYa) 。

11希有(ACChariya) 。

12離貪(Viraga) 。

13清淨(Scddhi) 。

14解脫(Mutti) ,此詞英譯Rdease解放,或Freedom自由。

15島(Dipa) ,或譯洲、燈、洲渚。

16避難所(Lena) ,或譯捨。

17渡場(Tana) ,或譯能度,亦譯救護。

18歸依所(Sarana) ,或譯皈依。

19終極所(ParaYana)。

20離輪回(Vivatta)。

21完(或完滿) (Kevala ,英譯Londy,Unmixed.NOhee等。

22足(Pada或無跡。

23瑜伽安穩(Yogakkhema) 。

24離愛(Uisoka ) 。

25甚深(Gambhira) 。

26難解(DUppaSSa) 。

27勝(Uttara) 。

28至尊(Settha) 。

29最上(Settha 。

30離垢(Vimala) 。

31樂(Sukha)或安樂。

32止(Patitha)或住。

以上為巴利與漢譯對照勘出者,下無巴利文,僅存漢譯者。

33難思。

34為等。

35聖果。

36逼滿。

37尊。

38應贊。

39清涼。

40善事。

此外,雲井昭善氏的(關於涅槃的同義異語) 一文(31)中,亦集有三十多個同義不同語的異名(詞) ,但其中大多數與上述者相同,不同者再引其於次:

l無出。

2窟宅。

3光明(ejasjyotis)。

4燈明(Dradipa) 。

5無退。

6無二。

7一行。

8無閣。

9無礙。

10廣大(Akhkara) 。

復次,除以上所引,再檢《瑜伽師地論》及《阿昆昙論》校有異者如下(同者略) :

l常,2恆,3久住,4無變,5有法,6救護,7所趣,8淡泊,9無轉,10無沒,11無熾,12無熱,13無病,14永絕一切戲論。 (《瑜伽師地論》。大正三十·頁五七七下。)

15寂滅,16依止,17不終沒,18歸趣,19無焦熱。 (《捨利弗阿昆昙論》卷十六。大正二十八·頁六三三中。)

在這些同義異語中,許多已在《奧義書》中出現,尤其如彼岸、甘露等語,自吠陀以來,即已成為代表印度人向往最高理境的概念。就這些用語的意義看,我們對西洋學者們說的:「佛陀的涅槃思想,是繼承優婆尼沙昙的梵我一如的思想」(32),也可以承認其有一部份理由的,但謂佛陀不過是繼承梵我一如思想的忠實躬行者(33),則便似是而實非了。

這或許也正是若干西洋學者,不能真實地了解佛陀思想之故吧。

從以上各各異語中,我們當可知湼盤這一理念其所含之意義,是如何廣大深邃。同時由是亦可想到,後世佛教致所以產生大乘思想,其因素自非偶然,蓋涅槃之本義,根本上即已展示了大乘理念的趨向。

且由上面所分之兩大類語義,使我們更可清楚地了解涅槃一字之否定和肯定兩義。然為何涅槃要必具此兩種含義,尤其關於否定一邊,更是字源上特定的表現,其因何在?實值得再作進一層的追究。

有關字源之否定義,已在第二節中詳述過,現在所需要補述的是:印度人對於最高理境的表現,喜用否定方式來表達他們的理念,乃是一種超絕言思的共同方法,這不論是婆羅門教、耆那教或佛教,在《奧義書》中尤多使用,如說明不死(Amata)的境界,或我(atman) ,或梵(Brahman)的狀態時,都采用否定方法,其顯著的例如:「此我唯非非,彼為不可得」 , 「非非」 (Neti Neti)這在古《奧義書》——《布利哈德奧義書》二·三,六·九,二六,四·二四,二二,四五,一五等——中使用得最多了。蓋其覺得人之理境,或宇宙真相,絕非一般人的經驗或知識可以了解,與其不能用形式、言思予以摹擬,則自不如以消極的「非非」一語用作否定的表示,來得更恰切了。這如表達聖者之境說:「加爾格(Gargi)乎!聖者所名為不壞(AksuH)者,非粗、非細、非長、非短、非赤、非濕、無影、無暗、非風、非空、不粘著、無味、無臭、無眼、無耳、無語、無覺、無生力、無生氣、無口無度、無內無外,不滅何物,無論何物,亦不能滅之。」 (《布利哈德奧義書》三·八八。)(34)這顯明地已把聖者之境指出無相無物,也非任何語言可以形容,既是如此,則除了以否定一法,非這非那以外,還有何可號口?

佛教的湼盤,就其在求解脫生死的目的,和理境的狀態而言,的確,並沒有越出此種思想或梵涅槃的范圍。對理境的描述,以初期佛教的涅槃觀念來看,幾乎完全相同。此外,與佛陀同時代的Gotamaka派,mundaka派等也都同樣采取了此否定一法作理境形狀的表現。如Kathaka—up·(V·15) 《奧義書》對Gotamaka派的聖境描述言:「彼處無日之輝,無月、無星、亦無電光之輝,況地上之火耶?彼若輝,一切皆隨彼而輝,依彼之光而照耀全世界。」(35)

此種描述,不僅對一般之概念已加以否定,即自然現象也予以否定了,佛教,類似此種否定法者可說是特多,大小乘經論中,隨手皆可查得(詳將在以後各章申述及) ,現僅就南傳的巴利聖典中引一節如次,以證共同所使用之否定方法,且同時又可以此一節代表初期的佛教的涅槃觀念:

「彼處星不閃,日無光,月不照,唯牟尼(muni)自知彼處,由其寂滅而成如梵,爾時彼即解脫色,無色,苦與樂。」又言:「比丘眾啊!彼處亦無地水火風,亦無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也無此世彼世,日月俱無。比丘眾啊!我於彼處不名來,不名去,亦不名住或滅或生。彼非定住,非發端,亦非依存之物,是即苦滅涅槃。」 (Udana,P.9(36)這便是佛陀所述的涅槃境界,依據此經文的描述看,佛教的「彼處星不閃,日無光,月不照」與Gotamaka派的「彼處無日之輝,無月、無星、亦無電光之輝」 ,正是同一境狀。僅就此種否定方法所顯的理境概念看,自也無法區別佛教與各學派或梵涅槃的不同所在。要區別當要作更進一步之探究,始可明了其雖是同一否定,而卻各有其否定之境界意義不同,此在第二章中將再予明之。

以上系就共同使用否定方法而言,從是便可明白Nirbana致所以以否定辭帶頭,自是一必然之理,由其一否定辭,亦正顯示了印度思想之特性,及印度思想家們、聖者們對宇宙真理、人生實相之觀察認識。所謂否定者,通常亦看作一消極的表現(實際上是否消極的意義,又另當別論) ,此表現之內涵,已如上述。然消極一面並不能完全表達涅槃的深義,亦即是否定之本身,並非是一完全的空無所有,而只是一方法之過程,因此,僅從此一面看又不能盡滿足人們求知之要求。於是,往往於否定之解說後,又再作一積極的肯定面之寫象。這在《奧義書》中亦有甚多之例。木村泰賢氏曾對此作過這樣的評說:「耶鸠略瓦該一方面作消極的說明,他一方面又作積極的說明。驟觀之,似屬矛盾,實際則不然。蓋說明之法,有正說假說二門,既達正說之目的,更栘之於假說以定其義,亦未嘗不可也。但始終不可忘其為擬說,是為至要。」(37)木村氏認為消極的說法,乃是一種正說,積極的說法,則為一種假說。事實上這也不能說是十分正確的,蓋積極一義,本為涅槃一語所具有,如上所舉的第二類湼盤同義異語,及第二節中所述之語源字根意義。即木村氏本人在接著此節評語後面亦說道:「《奧義書》又如何積極說明之乎?《布利哈德》三·九,二八,說明梵即本體雲:『智(Venana)也,妙樂(Xnanda)也。』又同四·一,說梵之六相雲:『智識(praj6a) ,愛樂(PdYam) ,實有(SatYam),無終(Anautam) ,妙樂(Anandam),安固(Sthiti)也。』」(38)從這一說明,亦又可證明《奧義書》中的理境思想底本身,原即具備了消極和積極兩義;迨至佛教,積極的思想,不過更較顯明而已。其實,就在否定一義上也否定得比《奧義書》的否定來得更徹底。這在前面所引巴利聖典Udana中一節,已可證實(大乘經論中更深了一層,後詳。)也許就因為否定得比各學派更徹底,於是表現於積極一面也就愈積極。此層情理,正如所謂「否定即肯定」之意,否定得深自然也就肯定得切了。故比較諸《奧義書》也就更深一層地發揮了聖境底消極和積極的意義,現請看下面一節經文,是如何確切地表達此兩面意義:

「比丘,不生(Ajata),不成(Abhuta),無作(Akata),無為(Ank—hata)。比丘,若無此不生、不成、無作、無為,則無彼之生、成、作、有為之依處(Nissama),故比丘當知雖然不生、不成、無作、無為,而實有生、成、作、有為之依處。」 (Stivuttaka 43 text P.37)(39)這是多麼顯明,不生、不成、無作、無為正是消極否定的,而此種否定卻恰是生、成、作、有為之依處,亦即由有此一否定乃始肯定其真正有生、有成、有作、有為。這講法,是多麼有意義而深遠!也可說唯有此種講法才可把諸法講活,也才真正發揮了積極的要義。後世大乘中論的空觀,可說,對此又更深一層地發揮了其否定與肯決(遮撥辭正)的實義。由是,亦便可知涅槃為何而具有此兩種定義矣。

第四節 印度傳統各學派的涅槃觀

在上面已經說過,涅槃,是印度各學派共同追求的理境,也是各自任發機抒所探討的問題。其肇始自《奧義書》而來,但其遠因則出在梨俱吠陀時代人們對彼岸的向往。然正式成為有哲學意義,有思想價值的涅槃觀,則自是起於(婆伽梵歌) (Bhaga-vadgita)中的梵涅槃;以及新《奧義書》裡的梵我一如之發揮。但真正展開作為共同追求的境界,則仍在佛陀同時的各各教團。這些教團(或稱學派)對湼盤闡說的內容如何,現在已很難找到各派的原始材料,以明真相(除了婆羅門、耆那教等) 。但在佛教原始的聖典中,卻還留下了一些可以反映的材料。從那些材料裡便可窺悉若干學派的涅槃觀念。此等反映的材料,在巴利聖典裡有長部第一經的Brahmajalasutta,漢譯中有《長阿含》的《梵動經》(吳支謙譯為《梵網六十二見經》) ,稍晚出之材料中又有《楞伽經》內的(涅槃品)。這些材料都反映出了當時許多有名的學派,各自的涅槃思想。《長阿含》的《梵動經》,乃是就當時各學派的見解,歸納之稱為六十二見,在六十二見裡,對湼盤的看法,又統歸攝為五見。這便是佛世時著名的(而被稱為外道的)五種湼盤觀。在該五種湼盤觀內,第一即是「現法涅槃」 ,所謂於「現世中五欲自恣」者是。意即在現世中縱尋五欲之樂,而以之看做湼盤。此種湼盤想法,換言之,純是一現實的官感主義。以官感的快樂,看做人生的極致。這與中國的楊朱思想,西方唯物的官能主義者,幾同出一轍。然不管它怎樣,此種涅槃思想,卻在另一面,反映出來一個共同性的定義,及其積極意味。此所謂共同性的定義者,即當時人們都以「涅槃」為人生最快樂之指標,最理想的幸福境地。只要人能將其指標的內涵道出,並示以方法,即可成一家(追求理想)之言。再淺顯一點說,當時一般印度知識分子所謂之「涅槃」者,正如我們今天所謂之人生觀者相似。誰能道出一個有意義,有價值的人生目的,他就可樹立一家之思想,一獨特的人生哲學,或所謂人生觀。這人生觀的意義,以「現法涅槃」一義來對照看,正好如是,無絲毫神奇或秘密之處。但至各學派林立,問題不止是探討人生的時候,涅槃的意義又有了些改變。其改變原亦從「梵湼盤」的思想而來,有些學派把涅槃看做宇宙的起源,又當做人生的最後。有的則只看做一快樂之境或幸福之地。所謂當做人生的最後者,亦即和宇宙的起源合一,或謂回到宇宙的本源。此與梵湼盤的思想,都極相近。關於這種涅槃的意義,在《楞伽經》的(涅槃品)裡,已敍說得極為顯明。一般來說,自《奧義書》起,所謂湼盤,其正確的定義,乃是指解脫而言,能解脫者即是湼盤。此點,即六師學派與佛教全體,亦都是共同承認的。當然,解脫的意義亦有深淺,縱樂主義者的現法湼盤,在他們自己看,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解脫的內容,在佛陀時代,亦和涅槃一樣,言說紛紛,莫衷一是。佛陀在此時期,則絕不寬容,凡屬偏執,與馳心外在的追求者,均予以無情的破斥。這從《六十二見經》及阿含各部中破斥外道處,都可以看出。

就較原始的經典看來(40),我們已知道當時在各學派中盛行了五種涅槃,但在後出的大乘經典中(41),則反映出佛陀滅後已增至了有二十家不同的湼盤觀。這樣看來,湼盤在印度一般人心中,始終仍是一個牽扯未清的問題:其末清之故,或即因此乃是人生最終的理境所致。蓋人在未真正達到此一理境之前,自不免有許多猜測和假定。茲就據《入楞伽經》卷第六(涅槃品) ,及提婆菩薩所著之《釋楞伽經中外道小乘涅槃論》,在此略為論說,以俾稍窺各學派的涅槃意義何在。

據《楞伽經》所統計的學派,在當時共有二十家(時間大約起源在佛陀的同時代,有的或者更早一些,有的也許稍後一些,但在佛教部派時期,此二十家仍然存在。這從《楞伽經》本身成立的時代(42)。而仍記載著此二十家的湼盤思想,可以推知。)其中一家且屬於佛教小乘的一派,除去此派,亦仍有十九家存在,《楞伽經》對於其中小乘的一派,只因其對涅槃的觀念有所偏差,便即評其為外道之見,從是又當可想到,佛教本身的大德,對涅槃思想已曾有過歧異的看法(此在第二章中另詳。)現且引《楞伽經》文一則,看該經對小乘某派的涅槃觀念破斥如何。經雲:

佛告大慧,有諸外道,厭諾境界,見陰界入滅,諸法無常,心心數法,不生現前,以不憶念過去未來現樂境界,如燈火滅,種種風止,不取諸相,妄想分別,名為涅槃。

提婆菩薩釋此雲:「何等外道說諸受蔭盡如燈火滅,種種風止名涅槃?答曰:第一小乘外道論師說。」(就此所斥內容看,似指經量派。)此所指斥的涅槃觀,在今日來說,即學者們常所稱述的虛無論的涅槃。(有關虛無論者的涅槃,在下節附論中詳述)。「如燈火滅,種種風止」 ,這的確是一個最易引起誤解的表述。(43)此表述亦最易引起唯物論與斷見論者之同意或附和。《楞伽經》中所言二十家涅槃觀念,捨此一家為虛無論者之觀念外,其他則多從一元或多元來闡釋涅槃。現請看以下所舉:

㈠方論學派(空間論的湼盤)

問日:何等外道說方名涅槃?

答日:第二外道方論師說,最初生諸方,從方生世間人,從人生天地,天地滅後,還入彼處,名為涅槃,是故方論師說方是常,名涅槃因。

「天地滅後,還入彼處,名為涅槃」 ,這顯明地是以歸到宇宙之本源處,而稱做涅槃。此本源者何?即是「方」。若以哲學的名詞解釋說,此「方」亦即是一元的空間本體論,如說:「從方生世間人,從人生天地。」這與神的創造宇宙說,並無分別。人從「方」而來,亦必待回到「方」處,才是他的本來所在,(此與西方宗教的觀念近似,人由上帝創造,亦必回到上帝的身邊去,才是天堂。)此所在便是究竟的樂地了,於是而名為涅槃。

與此方論相對待者,又另有一時論學派。時論者則立「時」為萬物之生因,其創造力量與方論相同,故亦名為湼盤。它的主張是:「時熱一切大,時作一切物,時散一切物,是故我論中說,如被百箭射時不到不死,時到則小草觸即死,一切物時生,一切物時熟,一切物時滅,時不可過,是故時論師說,時是常,生一切物,名涅槃因。」以時為宇宙之源,為萬物之本,並且有生殺宰奪之權和力,此種講法,誠以將「時」轉為神化,已非一般哲學家的時間論可比了。(不過,事實上時論者亦有其片面之理,較之純抽象的因創造神論,似乎反易為一般人在理論上所推知。因「時」 ,在概念上是更較神而熟悉的,且任何人都可在自身的變遷中或事物的推栘中,感覺其主宰力之存在。)時空,這原是許多思想家共同爭論的問題,在部派佛教中亦起過極大的爭議。

以上兩派可說是時空的對立論者,然另有一派主張空間論的,比起方論派來更為顯明而切實。蓋方論派所述者,重點(論之所宗)乃立在「方」義,並未顯明地彰說「空間」一詞。 「方」雖亦是空間意,但已有主觀認識上的規劃,以邏輯的定則說,它已經不可構成一個「絕對概念」 。要構成一個絕對的概念,必須取消已被認識論上構劃出來的「方」之一義。此一更進一層有勝於方論派之空間論者。便是口力論師所主張的以「虛空」為萬物之創生者。虛空,其本身之狀態已即是絕對,不容許人再予以主觀上的構劃或擬議。提婆菩薩對此釋之曰:

何等外道說見無物名涅槃因?

答日:第十九外道口力論師說,虛空是萬物因,最初生虛空,從虛空生風,從風生火,從火生暖,暖生水,水即凍凌堅作地,從地生種種藥草,從種種藥草生五谷,從五谷生命,是故我論中說,命者是食,後時還沒虛空名涅槃。是故外道口力論師說,虛空是常,名涅槃因。 (此一論說,就某種觀點看,亦可以把它叫做素樸的科學宇宙觀。因為從虛空生風,從風生火,由火生暖,而至於萬物,這在近代原子論之前,而實有其自然觀上相當之理由的。此種自然觀,以其近乎科學的推知法,我們便不妨予其名為素樸的科學宇宙觀。)

這一派便就是徹底的空間論之涅槃。我人由虛空而生,滅後再還到虛空,便證了涅槃。這種說法,在我們看來雖說是可笑的,其結局亦一如虛無論的涅槃,但在時他們卻是一種從本體出,又證人本體的主張。把虛空看作萬物的本體,這在直覺上,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的。只是在它的創生過程及還滅時,又名虛空為涅槃,這卻不是直覺的看法了,已建立了一推理的虛空論的體系。此體系以之言涅槃,便下免和方論派等同樣可笑了。

㈡風仙論派

問日:何等外道說風為涅槃因?

答日:第三外道風仙論師說,風能生長命物,能殺命物,風造萬物,能壞萬物,名風為涅槃,是故風仙論師說風為常,是涅槃因。

此一學派的主張,其前提與方論學派並無差異,只是把內容改換以「風」代替「方」罷了。且特強調「風」之威力,能生命物,能殺命物,以及造萬物,壞萬物。這是純從自然界觀察風的威力而立論者,此種立論亦仍如西方宗教希伯來、耶稣教等所講之神一樣,是那麼絕對主宰而全能的。就此種風的威力全能處而名其為之涅槃,以此意義觀之,則又可明了,涅槃在當時印度人之心中,不僅是一最高妙樂的境界,也是一絕對全能的宇宙的主宰處。與此一風仙論派相似者,又有一水論學派,其觀念與前所述者可說同一模型,僅把風易之為水而已。如說:「水是萬物根本,水能生天地,生有命無命一切物,下至阿鼻地獄,上至阿迦尼吒天,皆水為主。水能生物,水能壞物,名為涅槃。」能生物,能壞物,這是同樣就自然界之威力處而觀察說的。就統名此種涅槃論為威力觀念的涅槃觀,亦未嘗不可。在探討湼盤原始意義的目的下,當然,此種觀念乃是更值得注意的。

㈢唯神論的涅槃——梵與自在天的涅槃觀

時與空、風與水,這種萬物起源和還滅的涅槃觀,雖是一本體論的主張,但其思想,質言之,仍是直覺的自然觀,而非超自然的思想或抽象的理性。因此,他們的「方」 、「時」 、「虛空」 ,乃至「風」與「水」等論,盡管其威力形容得如何偉大,而究不是超自然的或全能的人格神;只是自然之本身。至若超自然者,則唯有從圍陀論派和摩陀羅論派始可看出。此二派所主張的,即是梵天和自在天的存在觀念。現請看提婆的釋論說:

問日:何等外道說梵天是涅槃因?

答日:第四外道圍陀論師說,從那羅延天臍中生大蓮華,從蓮華生梵天祖公,彼梵天作一切命,無命物從梵口中生,婆羅門兩臂中生,剎利兩脾中生,見捨從梵兩腳跟生,首陀一切大地,是修福德戒場生,一切草華以為供養,化作山野禽獸人豬羊驢馬等,於界場中殺害供養梵天,得生彼處名涅槃。

無疑的,此觀念,已不屬自然界所可感覺的事物,而是出於一超自然的想像觀念。雖然想像的是極原始的神話觀念,但仍同樣說明了此一派對涅槃抱著有「創生宇宙」(萬物)的基本意義。不用說,此觀念亦系出自正統派的婆羅門的梵天,也同時是《奧義書》上的「梵」義之變質的(44)。其次:

何等外道說見自在天造作眾生名涅槃?

答日:第十二外道摩陀羅論師言,那羅延論師說,我造一切物,我於一切眾生中最勝,我生一切世間有命無命物,我是一切山中大須彌山王,我是一切水中大海,我是一切藥中谷,我是一切仙人中迦昆羅牟尼,若人至心以水草華果供養我,我不失彼人,彼人不失我。摩陀羅論師說:那羅延論師言,一切物從我作生,還沒彼處名為涅槃。是故名常,名湼盤因。

這與梵天說同樣是一超自然的造物主。造物者自身是涅槃之體,還到彼處時,便是名為湼盤。這種講法與以上各派者均同,假若以哲學的觀點予以解說,它們這些講法,也不能說全無道理。至少,可以取其(涅槃)涵有的思想意義是:從一個絕對體下生到萬象,然後再從萬象尋源到絕對體的本身,這在思想上說,原是一個虛擬的理體(形而上的——如梵、自在天、方等概念),由此一理體,而創造一價值世界(如所謂創造一切生命物,能毀一切生命無生命物。)再從價值世界回到原來的理體,便見到真實的宇宙底本身了。此真實者,就是涅槃。就這樣一個觀點來解說,可以說,已發出了它們在涅槃概念上共同所構成的定義。有了此定義的認識,那麼,盡管它們的內容不佳,甚至是可笑的(如從梵之身上生出種姓階級人等),可是涅槃的思想意義和價值,卻從其創生與還滅(即宇宙完成的過程)的敍說中而顯示出來了。

㈣人生論與原子論的涅槃

此外,(在二十家中)另有兩派的意見,可以值得提出來介紹。一是人生論的,一是原子論的。所謂人生論,即是苦行論師、淨眼論師、儈怯派等這一流。他們都捨去了外在的本體觀念,而就人生現實的本身來談涅槃。我們對此無以名之,就姑暫名其曰「人生論的涅槃」 。實際,儈怯派是講自性的,名他為唯性論或許也可。不為統一介缙這三家的思想以「人生論」一語則更適宜。因為自性亦本含在人生的自身中,所謂原子論,即是昆世論師們的物質底多元觀(亦可叫做唯物派) 。以下詳明:

問日:何等外道說身盡、福盡名為涅槃?

答日:第八苦行論師說。

苦行,是一種行為的表現;雖然提婆菩薩在此節問答中未將苦行派的內容詳細說出來,但從這簡單的提示說:「身盡福盡名為涅槃」 ,亦可以看得出苦行派表現的(涅槃)思想了。它是一種重視個人行為,而不重視形而上的本體或權威(全能)觀念,僅僅就人生的本身最後處,安立一個涅槃。但卻又不免帶著一些虛無色彩,如說「身盡、福盡」 ,身盡了,福盡了,最後是怎樣一個境界呢?謂身盡福盡名為涅槃,這只是止於身盡福盡了的虛無狀態而已,並不能意味出一個(身盡福盡後的)真實的世界。然不論其結局如何,其表現意義卻揭出了一個新的觀念來,此觀念就是以人之自身,為涅槃問題的中心課題,而不假外在之神或物,來烘托它的涅槃境界。因此,我們可以說此派之思想,乃是就純人之立場而立論的,故謂其涅槃觀念亦即是人生論。與此派同一意趣者,則就是另一派行苦行的論師(稱為第十外道) ,他們的主張是:「罪福盡,德亦盡,故名涅槃。」這說法似乎比第八外道苦行派的觀念更要進步一些。第八外道所說者,只是身盡福盡,還不到完全重視必修的行為,因為自然的結束,亦將結束此身,是否此生之身結束了,就算盡了呢?若盡了,那湼盤的證入便太容易了。不假絲毫修為,人人就都可啟然而得。當然,揆之苦行派的真意,也絕非就是此種結束了自然的身體就算已完盡的意味。可是在理念上,總究不如第十外道表現重視行為的意味來得重。「罪福盡,德亦盡」, 這是十分直截了當的說法,一看罪福和德,就知道此派是主張著人生行為論的涅槃觀。(罪福盡和身盡的意義完全不同。身盡可看作身體的滅亡,而罪福則是純行為的表現,其盡當不能看作等如身體的滅亡。)至如其說法是否正確,那又是另一回事,且不去追究。僅就重視人生自身的修為看,此乃是值得贊歎的,且其予涅槃又下了一個新的定義(此定義就是人生的。)它不承認求涅槃要尋到宇宙的本體來處,再回到宇宙本體去,才算是證入。此兩派的思想,就人文的價值看,也可說已超過了以上所述諸派。

復次,又有一派可說更超過了上兩派的內容,這便是淨眼論派的涅槃。淨眼論師的思想,可說已與小乘佛教的涅槃思想,非常接近。例如說:「何等外道說煩惱盡,故依智名涅槃?答曰:第十一外道淨眼論師作如是說。」

「煩惱盡,依智名涅槃」 ,這也正是小乘佛教承認的通說;就斷煩惱言,即大乘佛教亦同意其是證入涅槃一重要的條件(45)。然既如此,何以提婆菩薩又批評它是外道呢?這當必有其故,同時,由是又當可見佛教的涅槃,在提婆菩薩的心目中,亦絕非僅是「煩惱盡」 一義而已了。否則,便無法評淨眼派為外道之見。(關於提婆何故評「煩惱盡,依智名涅槃」為外道之見,在《釋楞伽涅槃論》中並沒有提出,但就度論者之意看,證涅槃,而不是盡煩惱和依智的,或者淨眼派的煩惱意,在當時亦與佛教有別。)

再就儈法派看:

……自性是常,故從自性生大,從大生意,從意生智,從智生五分,從五分生五知根,從五知根生五業根,從五業根生五大,是故論中說隨何等性修行二十五谛,如實知從自性生還入自性能離一切生死得涅槃,如是從自性生一切眾生,是故外道儈怯說,自性是常,能生諸法,是涅槃因。

儈法派的思想在印度歷史上也是很早的一派,《烏婆尼沙昙》書中已有記載,且其思想並曾影響到佛教(46)。故其所講之自性深義,已非方論時論梵天等所可並論。茲就其以「自性是常,能生諸法,是涅槃因」一義看,則又知涅槃的意義,在儈法派中又更深刻了一層。此一意義,便成為了內在的和唯自性的觀念。這與其外在的天、神、風、水、虛空等涅槃思想,顯已相反;即較苦行派等的行為論的觀念也深進了一步。只是尚未脫出自以性為實在本體的觀念而已,未脫出此一觀念,則與外在的本體論的涅槃觀,亦並不能區別其多少上下來。

以上且就統名之為人生論的湼盤觀。

下面請看原子論的涅槃觀(或亦可叫做多元論的涅槃觀。)

問日:何等外道說見一切法自相同相名涅槃?

答曰:第七外道屍世師論師作如是說,謂地、水、火、風、虛空、微塵、物、功德、業勝等十種法常故,和合而生一切世間知,無知物。從二微塵次第生一切法,無彼者,無和合者。無和合者即是離散,散者即是涅槃,是故兒世師論師說,微塵是常,能生一切物,是涅槃因。

微塵,換句現在的話說,就等如原子。「微塵是常,能生一切法」 ,無異就是原子論者的想法,(早若干年前,科學的原子論者亦認為原於是實在的,是常的。至到現代原於科學的發展,始知道原子亦非物質構成的最後——實在或常。)此種微塵的原子論,當然,不及今日的原子論者,實實在在地對物理作了一番精細的試驗而後求到的了解。但這且不去管它,因為微塵論者究不是科學者,現僅就此種原子(微塵)的觀點,而以之可以說明印度原來亦有過視物質不變的微粒為涅槃的主張。有了此種主張,自然會轉到唯物的觀念上去,「無和合者即是離散,散者即是涅槃」 ,這正說明了此一觀念的表現。昆世論師們認為世間一切物都是地、水、火、風、虛空、微塵等和合而生,將此和合者拆開(離散) ,就是一絕對的「空無」 ,以「空無」之狀態而名為涅槃,不就是極虛無之極唯物觀麼?

綜上觀之,雖各家所述的涅槃內容不同,但對湼盤的定義,除了苦行論派和淨眼論派外,卻有幾個這樣的共同點:

一、視涅槃之體,為諸法之源。

二、涅槃之體亦即能生者,能創造者之宇宙實在。

三、涅槃之體是常(永恆不變) ,凡常者即名涅槃。 (如時論、虛空論、儈怯派之自性論等均是。) 統就各家之內容分析看,亦可類別為宇宙的(如時、方、虛空、風仙、水等) 、行為的(苦行派、行苦行派等) 、唯神的(梵、自在天等) 、唯性的(儈法派) 、唯物的(昆世論派) 。總括之,不過是從本體論與人生論的兩個觀點出發。然不論是橫說豎說,總而言之,「涅槃」的定義,在學派興起時代的印度,它包括了所有思想的總體、價值、目的,和人生最後的歸宿、宇宙的實在等種種涵義。它是一切生因,亦是一切滅因,回到那裡,那就是真正永恆的所在。

注釋:

①參照高楠順次郎、木村泰賢二氏共著《印度哲學宗教史》總敍篇第二節。山口益、佐佐木教悟氏合譯《印度文化史》四十三頁。

②同注①。

③參昭注①及H·OIdenberg氏著Die Lehre der UpaniShaden Und die Anfange des BuddhiSmus,之緒論篇C9tting EN 1915。日譯本二十五——四十七頁。

④《印度哲學宗教史》三十八——四十二頁。

⑤參照注④及《印度文化史》第一章。

⑥參照注④第三篇(奧義書)第一章,及注③第一、第二章。

⑦參照注③最後一章(佛教之起源)。

⑧同注⑥。

⑨《印度哲學宗教史》第二篇(梵書)。

⑩同注上第一篇第三章第一節·一五一頁。

⑾同上九十二——九十三頁。

⑿《梨俱吠陀》第一卷一五四第五頌·日譯本。

⒀同注⑨七十七頁。

⒁參看注③第一節(死與彼岸)。

⒂H·Oldenberg氏之原注雲:第一生為自然的生,第二生由於行祭而獲得的資格。

⒃《印度精神》二八二頁。

⒄三法印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此三法印與本偈對照看來便知其如何依據分判了。

⒅《智度論》卷二十二日:「佛法印有三種,一者一切有為法念念生滅皆無常,二者一切法無我,三者寂滅涅槃。……摩诃衍中說諸法不生不滅,一相所謂無相。」此所謂一相無相,即統攝三法印,以寂滅之空義而顯者,故謂從三法印,而演成一實相印。

⒆見羽溪了谛氏的(佛教涅槃之特異性) ,刊於《哲學研究》二十號卷九,昭和十年。及同氏著(解脫與涅槃) ,載於《印度精神》(世界思想講座) ,昭和十五年。奧爾登堡氏的《從烏婆尼沙昙到佛教》第三頁、四四九亦作是說。但他又認為湼盤一語最早是古瑜伽派使用的術語·見注②。寺本婉雅氏則謂:「涅槃之語原,使用於優波(烏婆)尼沙士(雲)哲學,為表婆羅門教之理想境者。」(《根本佛教中的淨土教之起源》三十一頁。)赤沼智善氏的《原始佛教之研究》 一三七頁,亦作如是說,並指出「梵涅槃」一語出《薄伽梵歌》中。

⒇Die Lehre der UpaniShaden Und die Antange deS BUddhiSmUS,(《從優波尼沙昙到佛教》)日譯本三八八頁。

(21)同上。

(22)參照《印度精神》二八三頁。

(23)宇井伯壽氏(涅槃論) ,《理想》雜志六四號。

(24)《涅槃之道》二五O頁。木村善堯氏譯。

(25)《根本佛教中的淨土教之起源》三十五——三十六頁。

(26)參看《大昆婆沙論》卷第二十九(大正藏卷二十七·頁一四七) 。

(27)同注(25)第三十七頁。

(28)寺本婉雅氏引自「Sk廣E.D bgWilliams·P.542」 。

(29)《佛教思想研究》五二九頁,宇井博士著。

(30)《原始佛教之研究》 一三八——一四四頁。昭和十年版。

(31)《山口益博士還歷紀念論文集》四十七頁。

(32)寺本婉雅氏著《根本佛教匯於汁為淨土教起源》三十二頁。

(33)同注上。

(34)此節譯語引自高楠順次郎、木村泰賢氏共著《印度哲學宗教史》(中譯本)二五八頁。

(35)《印度精神》二九二——二九三頁。羽溪了谛氏(解脫與涅槃)內引文。

(36)同上。

(37)《印度哲學宗教史》二五九頁。

(38)同上。

(39)引自木村泰賢氏著《原始佛教思想論》三四O頁。

(40)巴利的長部第一經及漢譯阿含的《梵動經》、《梵網六十二見經》等,這是學者們共認在原始佛教時期出現的經典。

(41)大乘經典均晚出於阿含部,尤其是《楞伽經》更較晚出。見山田龍城氏的《大乘佛教成立論序說》、椎尾辨匡氏的《佛教經典概況》、宮本正尊氏的《大乘佛教成立史的研究》諸著。

(42)《入楞伽經》成立的時代,據部分學者們的意見,晚於《大般涅槃經》,照此說則約在佛滅度後七百年代。然以提婆菩薩著《釋楞伽經中外道小乘涅槃論》看來,則應較早。確實年代尚有疑問待考。

(43)如燈盡火滅,這在《游行經》(大正藏·卷一·頁二十)中雲:「滅行無有余,如燈盡火滅」 ,乃是指滅盡煩惱而言,並非一滅即都無所有。滅行無有余,是原始佛教涅槃的果境,此果境在《本事經》中解釋雲:「不可謂有,不可謂無。不可謂彼亦有亦無,不可謂彼非有非無。」(大正十七·頁七六五)這當可較易理解的。但假若只以「如燈盡火滅」 ,來形容聖者的「滅行無有余」就是什麼都沒有了,那就難免容易引起後人作「虛無論」之誤解的。

(44)《奧義書》中的「梵」 (Brahma)原是哲學上的,但自婆羅門的形式主義興起後,便將哲學上的梵而轉變成純宗教上的人格神之梵天了。

(45)參照第五章(釋大涅槃) 一節。

(46)H·Oldenberg氏:Dielehie def UpaniShadenUnd die Antange deS BUddhiS,mus,第三部第二章及第三章(佛教之起源)各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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