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常唯心論思想初探”一文,是十年前的舊稿,本是受《法音》雜志盧浔先生之約撰寫的,後來因種種原因未能發表於《法音》,幸承剛曉法師不棄能將這一內容尚有諸多值得商榷之處的舊稿,刊登在貴刊上,又能得到時賢不吝教正,此實為我之幸也!
關於“初探”一文,我首先要做一聲明,我是佛教徒,我的立場是具有價值性質的,我反對沒有信仰的宗教學術研究,所以我的論述是護教的。信仰是我的出發點,理性是我判斷的尺度,抉擇料簡是我對文義上工作。正是基於這種信念,“初探”一文自然會給人留下“護教”印象,這是完全正確的判斷,我是接受的。至於“初探”一文之相關問題我覺得有必要再作申述細辨。
1、 關於大乘佛教是否有“正統”問題
我認為大乘佛教是有“正統”的。一貫奉行“實相印”的就是大乘佛教的“正統”,“正統”是指佛教的一貫法要,即“一真法界”之理。(話外話:前不久讀了一本紀念歐陽競無先生的學術論文集,其中有一篇文章誤解“一真法界”為賢首宗命題,說歐陽大師襲用賢首宗“一真法界”來講唯識,其實“一真法界”一詞出自《成唯識論》第九卷中。)在言教中,沒有內在的統一性理念是邏輯上的無效,自然在悟他度人上也是無效的。非但佛教必有“正統”性,乃至一切理性言教必有“正統”性。持無“正統”性觀念者,一定是懷疑論者、相對主義。這種觀念是顛覆價值,否定絕對真實性,實際上這是時下所謂的學術客觀主義,也就是一種新迷信、新信仰,對於佛教而言這是邪道。
2、 關於“護教”問題
我是佛教徒,我的文章發表於佛教弘法刊物上,我的立場觀點都是佛教之內的,說我“護教”是對我的最高褒獎。佛教在護教,也講學術。佛教的學術是在護教的前提下,佛教與學術是相統一的,佛教不會承認有一種純學術、純客觀。時下學術研究的是不具科學性的,因為時下一些學人把非信仰當成一種信仰,其實也是一種信仰態度,也是一種“護非教”學術。
3、 關於“外道”問題
“外道”一詞一般就是用來區別於“內道”而言,本非貶義,小乘講有“外道”,大乘更講有“外道“,如《三論玄義》中雲:“所言摧外道者,夫至妙虛通,目之為道。心游道外,故名外道,外道多端,略陳其二,一天竺異執,二震旦眾師。”該論有詳細辨別,內道與外道之文,請讀者自去索解。又據《楞伽經》中雲:“一切世間論,外道虛妄說,妄見作所作,彼則無自宗,惟我一自宗,離於作所作,為諸弟子說,遠離諸世論。”又據《瑜伽師地論》七十卷中雲:“又外道法,是顛倒說。”又《顯揚聖教論》五卷中雲:“一切外道略有五種:一、說我外道,二、說常外道,三、說斷外道,四、說現法涅磐外道,五、說無因外道。”又據《成唯識論》一卷中雲:“然諸外道,品類雖多,所執有法,不過四種。”在《金剛經》中,佛甚至講有邪道,如該經中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從上引文中,可以證明大乘法中確有“外道”這一概念。再說中國的《六祖壇經》中也講沒有傳承的禅徒為“天然外道”。
4、關於“異化”問題
“異化”一詞本是漢語中的一般概念,據《現代漢語小詞典》第656頁中解釋“異化”:“①相似或相同的事物逐漸變得不相似或不相同。②哲學上指把自己的素質或力量轉化為跟自己對立,支配自己的東西。”我在“初探”一文中用“異化”概念是在適應於佛教歷史現象的,我在講佛學問題,並不是在講純哲學問題,更不是在講西方哲學問題,“異化”一詞,黑格爾、費爾巴哈乃至馬克思都有論述,在我國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有過一次關於“人性異化”問題的大討論,“異化”一詞是哲學常識,一般不會用錯,又何況我用“異化”是講“佛學”,與西方哲學並不相干,但確有相似之理也。“異化”者就是由兩種原因:一是內在的,二是外在的,佛家思想的歷史形態的變化也是受這兩種原因所決定。如果能克服這兩種原因,當然就不會“異化”。比如從佛教的立場上講,淨土世界就不會存在“異化”問題,而在我們所居的五濁惡世,就會有“異化”現象。關於名詞的運用,我想只要從其具體的語境中去把握它就可以,不必要到處格義,關於用詞之義有差別,這是自然的事,我用“異化”不必苟同西哲,時下講哲學者,也多用“本體”一詞,然中西之“本體”含義是大有區別的。關於哲學知識,我雖然不是“魯班”,但絕對是一個“木匠”,肯定不是一個外行。
5、關於“佛法的絕對真理性”問題
佛法是講絕對真理的,“一真法界”就是絕對真理。絕對真理似乎是一切信仰主義的基本前提,反對有絕對真理的是一種世間相對主義、懷疑主義、不可知論者的謬見。從證偽原則講,誰能證明絕對真理不存在?《法華經》講“唯佛與佛乃能究竟諸法實相”。佛教的絕對真理是內證的,通過世間道理是無法得知之義。立場不同,結論有異,這很自然。絕對真理對於佛教來講,即是信仰的對象,又是親證的境界。這就是與世間不共的真實法。
6、關於般若與中觀問題
《金剛經》是般若系經典,中觀是關於诠釋《般若》經典的論學,說中觀學屬於般若尚可,說《般若金剛》是屬於中觀學則為大錯,解經者多家也,中觀或許是正宗,但不是正本,正本在《般若經》中。《金剛經》是講了三心空四相的,他的目的在於破一切於言教中有實自性見者,因此《金剛經》是以無所得為正得。《金剛經》講“一切法皆是佛法”,這句義是講,於一切法皆可證得正覺,故一切法可為佛法。又《金剛經》雲:“所謂佛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佛法有教正二法,既有依言之佛法又有離言之佛法,萬不可依於遍計所執性思維揆度經典文句,望文生義害人最深。佛法的本質就在於真如,而真如妙理就是楷定是非的標准。
7、關於疑偽經問題
疑偽問題,我認為有的疑偽經或許有與真經相同相似道理存在,有的確實是地地道道的與真正佛經相違的。我主要批判的是違反真正佛經的疑偽經。當然對即便是有其文義合理性的也是要批評的,因為托人之名是一種弄虛作假,用現代話講,是具有侵犯知識產權的盜版行為。用佛教來衡量,就是犯大妄語戒。
8、關於“中國化佛教的判教”問題
中國化佛教的判教就是自我抬高,這是一個事實,無需再辯。自宗與他宗相互非難,自宗內部分裂互相攻擊,這樣的文獻都在藏經中,大家可以去閱。這是自然的事,不必見怪,說實在的,我也說我是對的,批評我者也一定認為他自己的是正確,我是錯誤的。問題不在於抬高不抬高問題,而在於有理沒有理問題。中國化佛教的抬高中是沒有理的,而印度《解深密經》中的佛自己判教則是具有絕對真理性。為了抬高而抬高是門戶之見,中國古人確有此陋習也。
9、關於“批判佛教”問題
“批判佛教”是日本上世紀八十年代興起的一股思潮。我們不必對其動機去做民族文化心理分析,我們要從純佛教思想本性上講,“批判佛教”是要求證一個“純粹性”的佛法,目的是有其合理性的。我研究佛教沒有受其影響,更多是得支那內學院之精神,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就有批判中國化佛教的思想了,這是受呂澄先生之影響,而不是近年才傳入的日本“批判佛教”思潮。
10、關於“大乘佛教是否是開放體系”問題
思想體系是一種方法論建構,目的在於實證真實境界。大乘佛教是有系統的體系完型,也就是以緣起論為主體的實相真理論。所以就體系而言,不存在開放體系,若有所謂的開放體系,那就是一個自我否定的體系,從而喪失其本有的價值。方便與究竟是對治悉檀,是佛教中接引的應機妙法,它們是互依互成的,絕不是有方便就是無定式無體系,可以任意胡來。在語言思維中,體系的內在統一性是保證其理論有效的最要因素之一,佛教之教言也是如此,說開放就是自我否定,所以我認為佛教不是開放體系。
11、關於“人本”與“法本”問題
有人認為中國化佛教是“以人為本”,不是“以法為本”的,這我完全贊同。但是“依法不依人”是大乘佛法的根本原則之一,人也有情也,以有情為本,自然要任情作解了。
另外,我再次聲明一下,我認為大乘佛教是有思想正統性、體系固定性,三法印與一實相印就是絕對真理性與體系的固定法則。“法四依”是大乘佛教以法為本的具體體現,“護教”是佛教徒的本份事,“外道”是佛教的對治對象,“異化”是娑婆世界的自然法則,“疑偽”是一種侵權行為,“判教”實是以己之意進退佛說,“批判佛教”確有其合理性,但是我並未受其影響。這就是我的基本立場與觀點事實。
善意的來難者,以後不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