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山曉悟老法師開示錄
曉悟老法師民國八年出生於湖北省，七歲出家，現年90歲。曾任九華山佛教協會副會長，上禅堂住持。2006年“五一”節前後，後學三次參訪，約三個多小時，其間以問答形式開示。現將精修博學開示的主要內容，保持原貌供飨大家，以展示九華山高僧大德的風采。
問曰：老法師，我姓李，是正信居士，法名聖湧，去年國慶節我來九華山拜望過您一次。現在身體還好麼？
答曰：噢，你上次給我打過電話。身體還好。就是去年腿跌過，走動不方便。(老法師半躺在椅子上，神情炯炯，聽力極佳。)
問曰：老法師記性真好，我給您老頂禮好吧。
答曰：你向佛菩薩像磕頭，說頂禮老和尚就行了。三不頂禮：一是躺著不頂禮，二是吃飯不頂禮，三是大小解不頂禮。
問曰：老法師飲食還行吧，睡眠怎樣？
答曰：每頓吃一點，小碗；睡眠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睡半小時就醒，醒了再睡，還好。
問曰：老法師耳朵聽力真好，稍微一點動靜就知道，眼睛還好麼？
答曰：眼睛不太好，看東西不是很清楚。
問曰：老法師出家多少年了？
答曰：我七歲出家來九華山，中間回去幾年，十二歲又偷著一個人從老家跑來，已經在九華山七十四年了。
問曰：老法師朝過四大名山，參過學麼？
答曰：解放後出去過一次，是組織的，以後就沒有離開九華山。
問曰：九華山是出大和尚、高僧大德的地方啊！
答曰：大廟不一定出大和尚，大山不一定出高僧大德。
問曰：老法師念過書麼，能讀報紙麼？
答曰：我不認得字，在廟裡學著認字念經，沒念過書。(注：老法師謙虛，文化很高)
問曰：老法師，我在政府機關提前退休，想去上海工作，請老法師幫助加持，請菩薩多給予關照。
答曰：你私心求菩薩，菩薩若答應你，就是私心菩薩。
問曰：老法師還缺什麼，佛協給工資麼？
答曰：我什麼都不缺，別人供養很多吃的，我也沒法吃。佛協每月給我六百元錢，夠了，我用不了。上禅堂還派專人護理我，不然我就不在了。老了都得靠大家幫助，不中用了。
問曰：老法師，我經常想起您時節，也為您祈禱，祝你老人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答曰：你這話是空話，你這個人心是不錯的，我怎麼可能身體健康，我是又老，又病。
問曰：為何您老關門不收徒眾？像您這樣高僧大德，應該開方便門多度眾生才好，現在很多高壽之僧都關門，還不是堵人學佛之路麼？
答曰：年老的法師關門是有道理的，只能活一、二年，又教育不了弟子，收徒眾不是誤人麼。
答曰：老法師，今天又來打攪您了，看您坐起來，精神挺好的，很高興。
答曰：沒事，隨便談談。(師笑)
問曰：老法師，我這次來帶了一點備用藥，您牙齒痛麼，我帶了治牙齒的藥片。
答曰：我牙齒不痛，我沒牙齒了。(師笑)
問曰：我的特長是寫寫文章，我發表了不少經濟論文，我這幾年學習佛經，感覺佛經文句精粹，對寫文章有好處。
答曰：寫文章要撒開網，這樣才能捕到大魚。
問曰：我這人有點貢高我慢，知道是缺點，卻有時控制不住，請老法師指正。
答曰：貢高我慢是水裡的暗礁，是進步的障礙，要繞著暗礁走過去。我認識一位法師，他是一位方太，人家贊歎他，他們說自己什麼也沒有，掛個方丈名只是和大眾一同過過日子而已，很謙虛。做事要順其自然，汽車開快了，也容易翻車。做人要求實，這是鄧小平的話。你知道孔子請教老子的事麼？
問曰：老法師真不了起，世間上的事您都知道，您看電視聽廣播麼？老法師說孔子請教老子的事，是舌頭與牙齒的關系吧。
答曰：是舌頭與牙齒的關系，舌頭軟就得留，牙齒硬就難存。我不看電視，不聽廣播，隨緣聽到，知道一些。
問曰：我有時聽人說，佛在我心中，我不認為佛菩薩在凡夫俗子心中，水清月映，佛菩薩在高僧大德心中。
答曰：你這話不全面，佛菩薩在初出家的人心中，初出家願心大，佛菩薩時時在眼前，時間長了，人就松懈了。
問曰：老法師，真有西方極樂世界麼？
答曰：在這裡，(師指指心胸，接著說)西方極樂世界那麼遠，十萬億佛土，怎麼能到，修行就是修心，心淨佛土淨。
問曰：老法師，你見過佛菩薩麼，講講吧，鼓勵我們晚輩的信心。
答曰：沒有見過，說見過，都是假的，若是晚上夢著，都是白天妄想在起作用，就像拍電影，《金剛經》能幫助你解決這些問題。
問曰：老法師，什麼是一合相？
答曰：就是世間人說的合二為一。(老法師伸出兩手指並在一起。師一直微笑。)
問曰：老法師，參話頭是什麼意思？
答曰：人的心裡很難長久平靜，妄想多，就像猴子關在房裡，急著往門外擠，念阿彌陀佛，參話頭就是治住心中亂蹦的猴子。
問曰：老法師，您偏淨土，還是偏禅泉。
答曰：我什麼都不偏。
問曰：高僧大德都勸人念佛，我們談到現在，您一句阿彌陀佛都不說，是否心中在念。
答曰：我不念佛，心中無一物。跟出家人說阿彌陀佛可以，跟在家人嘴裡老是講阿彌陀佛可能會引起對方反感。
問曰：老法師，我覺著這是您的特色。
答曰：這可能是我的特色。
問曰：老法師，您筆直端坐著，不累麼？靠靠可能舒服些。
答曰：習慣了，不能靠，靠下來血液不流暢。(注：前兩年老法師腿好使時，雙盤跏趺坐)
問曰：老法師，我過去在居士林，聽一位年輕人請教一位老居士，說佛教是唯心的。我告訴他，佛教也是唯物的，《金鋼經》開篇說，佛講經前，乞食，洗足，才敷座而坐；與常人一樣要吃飯，還將腳洗干淨，這不是唯物麼。
答曰：說佛教是唯心的，是起源於“一切唯心造”這句話。這句話最初是一個羅漢說的，後來的人說是佛說的。現在有飛機、坦克，本來沒有形狀，是人心塑造發明的；造出來後，飛機、坦克就是唯物；因此，佛教既是唯心，也是唯物，不矛盾。《阿彌陀經》上說，金銀等，釋迦佛在時，冶煉技術那裡來呢，是一種方便的引導而已。
問曰：老法師，我認為毛主席是行地藏王菩薩大願的，他領導中國共產黨解放了全中國，讓人民當家作主，平等生活，尤其是西藏的農奴制廢除。
答曰：你這個認識很不錯。毛主席說的話也是佛說的話，釋迦佛揉成個大面團，毛主席把它用來做成餃子。
問曰：老法師，您證了阿羅漢果麼？
答曰：沒有，哪有那麼容易；古人說，出家僧如牛毛，牛只有兩只角，我看出家僧只能像驢和馬，連兩只角都沒有。
問曰：帶業能往生麼？
答曰：帶業不能往生，就像機器裡夾著砂子，機器轉不起來一樣。
問曰：那《觀無量壽佛經》上有三輩九品，還有立地成佛之說，您怎麼看呢？
答曰：那是過去世多劫修來的，釋迦佛也修了多劫。
問曰：按老法師的講話，成佛很難啊。
答曰：釋迦佛至今有兩千多年，出了幾尊佛？
問曰：九華山有多尊肉身菩薩，老法師百年後也留肉身住世嗎？
答曰：那是害我，留一把骨頭讓人來拜，是遭罪。肉身按現代科學來說，就是木乃伊。我有一個徒孫修成肉身，夏天往生的，皮膚還軟軟的，沒氣味，不可思議。
問曰：老法師，您怎麼看待捨利子。
答曰：人人身上都有捨利，現代科學已經證明了，但我們佛教現在不承認。
問曰：您年輕時念過經麼，念過佛嗎？
答曰：念過經。民國二十三年在蘇州靈巖山寺念過一年半佛。禅宗要念《楞嚴經》、《金剛經》。釋迦佛是從宮殿，走向山頭；而我們凡夫卻從山頭爭著要去宮殿，貪圖五欲；人間五欲，超過張飛、岳飛。(師問，你吃住在哪裡？我告訴他吃住在一個寺廟裡。師說，那寺廟裡的年輕方丈很不錯，你可以和他聊聊。我說以前曾與那位方丈聊過一次，不太投緣。我坦率地告訴老法師，我尊重比丘僧是兩種人，一是飽學經論，再是像老法師這樣踐行的大德，我覺得年輕的出家人要謙虛，不要自封為大德，後來才知道，佛說踐行者為後世比丘僧第一。)
師答，鮮米、糯米要一起煮著吃，要學會吃夾心餅干。師問，你是大專還是大學文化？末學答，我在中央財經大學學習過。
問曰：“文革”期間你在干什麼？
答曰：沒干什麼。
問曰：勞動改造過麼？
答曰：那當然，少不了勞動改造。
師頓了一下，又說，還帶著高帽子挨批斗，不斗你這樣人斗誰呢。(師說完笑得很開心。)
問曰：老法師，您對三藏十二部怎麼看？
答曰：佛當年講經時，哪有紙和筆，三藏十二部是佛的弟子根據佛說的話整理出來的。現在我們在寺裡繞佛，也是起源於淨土初祖慧遠大師當初在廬山結蓮社時開始的，那時他手下匯集很多名僧徒眾，最初在樹林裡繞，後來大師開林造屋，才有今天的繞佛規矩。在中國，宋代出版了《高僧傳》，那時候國家分兩半，是兄弟倆打仗，一些公卿隱居山林，潛修佛學，出了很多高僧大德。三藏十二部是文字般若。學習佛經要照經典去做，就像國家制定憲法要按法律辦事。
問曰：老法師，您對持午怎麼看，您持過午嗎？
答曰：沒有。餓不成佛，凍不成金剛。
問曰：《華嚴經》經文上有很多地方是排比句式，我看現在的中央決議上也借用了《華嚴經》的行文方式，用排比句闡述，老法師對此怎麼看？
答曰：用這兩個字行文，就能說明問題，講清問題。
問曰：老法師，裡面是您的臥室嗎？看看行麼？(注，客廳一間極其樸實、整潔)
答曰：可以看看。
問曰：什麼也沒有啊！很簡陋。(舊式家俱，外加不知什麼年代的舊帳幔。)
答曰：我一直就這樣，出家人要什麼呢？
問曰：這房子夏天熱麼？有蚊子麼？
答曰：冬暖夏涼，一個蚊子也沒有。(房子在底層，室前黑暗，白天也要燈光引路，但平時無燈光，老法師如閉關一樣安然靜若羅漢，鮮人知曉，時陪侍者左老漢在場。)
問曰：老法師，今天還來打攪您，明天我要上天台，請您多開示。
答曰：我願意和您談，我講你懂。
問曰：老法師，我有時應機請教一些大德，他們總對所提出的問題講：“不能說，不能說。”而您總是不加思索，有問必答。
答曰：不是“不能說，不能說”，而是不知道，佛經上不是說“不可說，不可說嘛。”
問曰：您老人家講話明了干脆，愛打比方，很形象，記憶又好，真不簡單。
答曰：出家講四具足，我講四知足，知足常樂。
問曰：誦經是否很重要。
答曰：誦經要明白其義，武則天講“開經偈”，事實上是解經偈，願解如來真實意，要解透經文。
問曰：您過去念經達到一心不亂吧？
答曰：那不是成了菩薩嗎。
問曰：您有過深禅定嗎，您對其有何看法，聽說過去高僧大德禅定一次有多少天。
答曰：我沒有過深禅定，一般來龍去脈講人的禅定限期只有七天，超過七天血脈不通恐怕不行。至於你說禅定多少天，只是文章介紹而已，你親眼見過嗎？
問曰：您對宣化上人怎麼看？
答曰：宣化這個人很有修持，只是可惜才活了七十幾歲，不然還會度更多的人。
問曰：佛說最後以《無量壽經》止住百歲，《無量壽經》確實方便度人。
答曰：《阿彌陀經》是佛親口說的，是以《阿彌陀經》止住百歲。到那時，我們這個世界就象共產主義一樣，家家都有佛經，人們講的，做的，報紙文章寫的都跟佛講的內容一樣，還要那麼多佛經干什麼用，一部《彌陀經》就行了。
問曰：老法師，您的思想真不簡單，與大眾不同，您是說將來我們這個世界美好得和極樂世界差不多，是不是這個意思。
答曰：是的。極樂世界那麼遠，怎麼去得了。心淨則國土淨，重在心修。
問曰：老法師，還有什麼可開示的話，請指教。
答曰：我該講的話都講了，祝你圓滿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