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宗教走向教育——佛教
曾琦雲
在中國歷史上,孔子被稱為“至聖先師”、“萬世師表”,他無疑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家。佛陀雖然被稱為佛教的教主,但“佛陀”的原意譯成中文是“覺悟”,即自己已覺,再去覺悟別人,自然稱之為老師更為適宜。由於歷史原因佛教現已成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其本意漸漸消失,佛陀反而成為“神”的代名詞,佛教已似不能體現佛陀教育的本色了。實際上佛陀與孔子一樣,是人類最好的老師,佛教應該正名為“佛陀的教育”。孔子與佛陀都具備了最優秀的教育家的素質,一切教育理論和教育實踐,在他們那裡得到了完美的表現。
我曾經將孔子與佛陀的教育思想進行了比較,在此再簡述如下:從教育目的來說,佛陀在許多經典裡都具體提到過教育目的。孔子注重從入世的角度,直接揭示一種崇高的教育目的;佛陀則從出世的角度,直接揭示一種崇高的教育目的。《妙法蓮華經》說:“諸佛為了一件特別的大事,才出現於世。這一件特別的大事就是要使眾生斷除一切煩惱,獲得一種出世的智慧。”這是佛陀教育目的獨特的地方,亦非其他教育家所能辦到的。其他教育家只能使人獲得世間最起碼的人格修養和一般知識,佛陀卻要使人獲得徹底解放的智慧。《大日經疏》卷九曰:“佛陀的教育目的是要使一切眾生都獲得沒有負擔的知識和真正的智慧。”《心地觀經》卷二曰:“佛陀教育眾生是為了啟發他們無窮的心靈寶藏。”
從教育對象來說,孔子主張有教無類,佛陀主張眾生平等。在中國歷史上,孔子是第一個打破“學在官府”、興辦私人教育的人,他無私地把一切知識平等地傳播給人民。在印度歷史上,佛陀也是第一個打破門第觀念,使所有的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古印度等級森嚴,人分為婆羅門、剎帝利、吠捨、首陀羅四等。婆羅門地位最高,主宰一切,首陀羅地位最低,稱為“不可接觸的人”。佛陀於菩提樹下成道之後,指出一切眾生都有如來智慧德相,喊出了眾生平等的口號,並在實踐中把自己所證得的智慧像甘露一樣灑向一切眾生。在佛陀那裡,每一個人都可以獲得教育,每一個人的智慧潛能都能得到開發。
從教學方法來說,孔子主張因材施教,佛陀主張契理契機。了解學生是因材施教的前提,孔子與佛陀對他們的學生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的。因為他們能以內心的禅定,冷靜而敏銳地觀察出每一個學生的情況。這種能力的獲得,是因為他們的情緒不受外界干擾,所以能透過表象看出事物的本質。正因為孔子與佛陀有這種敏銳的洞察力,所以他們對學生的性格特點、智力差異、個人專長等各個方面都能全面深刻地了解,在教學中就能根據不同的情況施以不同的教育。佛陀把教育對象分為數等,上等即是菩薩乘,中等即是聲聞乘,下等即是人天乘。上等人了悟宇宙實相,以同體大悲之心,捨己為人,寧願自己下地獄,只願眾生得離苦。這種人叫做菩薩,佛陀為適應這類學生的需求,就施以“六度”、“四攝”等菩薩乘的教育。中等人認識到眼前一切都是虛假不實的,生老病死之痛苦時時緊逼,因而就對凡世生起厭離心,要求解脫人生的痛苦。佛陀為適應這類學生的需求,就給他們施以“四谛”、“十二因緣”等聲聞乘的教育。下等人相信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希望積德行善以求得福報。佛陀為適應這類學生的需求,就施以“五戒”、“十善”等人天乘的教育。
在教學方法上,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孔子與佛陀都堅持啟發教學,循循善誘。孔子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說:“為仁由己,而由人哉?”(《論語》述而)這是告誡學生“仁”離我們並不遙遠,它就在我們心中所覺察的那一念,關鍵是只要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就能很快開發它。佛陀也反復強調,佛就在我們心中,心外無佛可得;否認人的命運由外力(神)來主宰,人的命運由因果規律來制約,人是他自己命運的主人。因此,佛陀更強調發揮主觀能動性,開發心中本有的潛能(佛性),走向大自在、大解脫的境地。從這一哲學基礎出發,孔子與佛陀都強調教學上的啟發式原則,他們總是循循善誘,充分發揮學生獨立思考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在他們那裡,學生品德的形成、智慧的開發,是學生們主動學習、思考的結果。老師的作用表現在啟發和誘導上,以教師的主導作用為前提,學生的自覺學習處在教師的指導之下。
在教學態度上,孔子與佛陀始終是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孔子說:“抑為(學)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雲爾已矣。”(《論語·學而》)子貢贊歎說:“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孔子被稱為東方聖人,佛陀也被稱為東方聖人,因為他們都是一位“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優秀教育家。他們都不是神靈,只是具有“仁且智”的優秀品格。
從以上觀點,我們可以看出,佛教不是宗教,佛教應當正名為“佛陀的教育”,才能還其本來面目。只有還其本來面目,佛教才能成為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共同需要。因為宗教總是帶有個人情感的,適合某些人的精神慰藉,而教育卻是全人類共同的、永恆的需要,佛教正具備這種超宗教的特點。從這一觀點出發,我曾經發出倡議,創辦佛化學校。所謂“佛化學校”,並不是說辦宗教學校,這樣的學校除了增開傳統文化和傳統道德教育課程之外,其他與一般學校所開設的課程是完全一樣的。所不同的是,讓學生在掌握現代科技知識的同時,更能夠接受到佛陀的教育,從小種下善根,真正成為德才兼備的對國家有用人才。因此,創辦佛化學校已經勢在必行。我國為解決貧困學生的讀書問題,興起了“希望工程”。而精神上的貧困,更是關系到子孫後代的大問題。
現在英國已經立法規定將佛經列入中小學課程,而我國還有很多人,甚至高級知識分子,仍舊把佛教看成是迷信,把民間信仰和佛教思想混為一談。難道真的是東方不亮西方亮嗎?難道五千年的文明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離我們而去嗎?我們要學習西方先進的經驗,難道連我們本國固有文化還要從別國引進嗎?在中國歷史上,儒、佛、道是傳統文化的主流,它們的思想歸根到底是淨化人的心靈,追求一種純善的思想境界。過去我們普遍地認為傳統文化是封建思想,它是束縛人類的精神枷鎖。但是,沒有規矩就不成方圓,一個國家要是沒有法律的約束,將會是什麼樣子呢?一個人要是沒有道德的約束,又會是什麼樣子呢?《大學》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強調了個人修養的重要性。如果不提高個人修養的水平,國家培養出來的人才又有什麼用呢?過去我們普遍地認為,傳統文化是為封建統治服務的,是封建統治者愚弄勞動人民的工具。但是,傳統文化並不是封建統治者創立的,毛澤東曾經說過,《六祖壇經》是勞動人民的佛經。任何一種優秀的思想之所以能夠長久地流傳開來,決不是一兩個統治者所能左右的;統治者可以把人關起來,但是關不住人的思想。歷史上曾有過多少次毀佛運動,但是佛教思想還是長期地流傳下來,一直到現在。
經史著作是傳統文化的原始材料,是中國傳統美德的歷史依據,繼承傳統文化和傳統美德必須從孩子抓起。孩子們的世界觀還沒有形成,需要用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傳統美德去熏陶他們,淨化他們的思想。因此,“讀經”課程,在全國所有學校都可試驗。台灣王財貴在《在現代社會提倡讀經之基本理論》一文中說:“就兒童讀經活動來說,‘經書’雖是難懂,但兒童之心智發展重點在於‘記憶力’,而不在理解力。所以不要勉強要求理解,而應趁此時一面利用記憶之強,記下一些文化中的精華作品,同時也訓練了他的記憶能力。待其長大後,閱讀能力自然增強,對本國文化也會有親切之感,所記得的文句不僅自己可以漸漸領略,如遇到他人指教,更能觸類旁通。眾人之中,將可出現‘為往聖繼絕學’之人才。”“由兒童之讀經可以引起家庭接近經典之興趣,若父母一起讀經,更可增進親子之祥和。”“單從語文程度上說,兒童讀經一年,可有高中語文程度;讀經二年,可有大學中文程度,讀經三年,可有中文系文化程度;至於人格之陶冶、氣質之變化,其效能更不可測度。”在這種認識基礎上,王先生編輯了大字本(不傷眼睛,保護視力)兒童“經典誦讀本”,包括《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老子》、《莊子》、《唐詩三百首》、《詩經》、《易經》、《古文選》、《詞曲選》、《三禮春秋選》、《佛經選》等,這些書都是精選精裝,價廉物美,為兒童讀經提供了很好的教材。我想,我國至少在中學和大學要編輯一套系統的讀經教材。目前大學畢業生不懂文言文是普遍現象,長此以往,中國文化將會出現斷層,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美德將喪失殆盡。開設讀經課程,並不是去復古,而是去繼承優秀的思想,為今天的兩個文明建設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