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摩诘所說經·對照譯白》序
(一九九五年五月)
(一)
在浩瀚的佛教典籍中,有一部在家大菩薩所說的經典,就是《維摩诘所說經》。“維摩诘”譯為“淨名”,或譯作“無垢稱”,是一位法身大士。本經《方便品》說他。‘雖為白衣,奉持沙門清淨律行。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現有眷屬,常樂遠離。’釋迦牟尼佛住世時,維摩诘從清淨的妙喜世界來生此不淨的“娑婆國土”,住於中印度恆河北岸的毗離耶城,助佛教化,大悲利生。此經所說義理幽深,非凡夫的言思所能測,亦非“二乘”的淺智所能及,所以又名不可思議解脫法門。參與譯經並作注解的僧肇法師在序言中曾說:“其旨淵玄,非言象所測,道越三空,非二乘所議,超群數之表,絕有心之境”。也正說明此經所诠是諸佛菩薩的不可思議解脫境界,因之是學習大乘佛教的重要典籍。
此經的譯本共有六種,現存三種:一、東吳高僧支謙所譯名《維摩诘說不思議法門經》;二、姚秦鸠摩羅什法師所譯名《維摩诘所說經》;三、唐玄奘法師所譯名《說無垢稱經》;並有僧肇、道生、慧遠。智顗、吉藏等諸大師的注疏多種。其中《維摩诘所說經》是後秦姚興弘始八年(公元406年)譯於長安大寺。隋唐以來講學此經的,大都依據羅什法師譯本,這主要由於他的譯文,文約義彰,格調清新,在中國文學史上,也可以稱得上是優美動人的佛教文學。
(二)
羅什大師所譯《維摩诘所說經》共十四品。第一品為序分,記述全經的緣起;第二品至十二品為正宗分,是全經的主體;末二品為流通分。此經所說不僅是一乘了義之教,而且情節生動,有濃厚的故事性和趣味性。在第一品《佛國品》裡,敘述了當時佛在毗離耶城外庵羅樹園與眾集會,長者寶積說偈贊佛,並請問菩薩淨土之行。佛開宗明義地告訴他:“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這一重要開示,不僅為菩薩的不思議解脫,提出了總的要求:即心的清淨是淨化生命、莊嚴國土的關鍵,同時也為後來之修諸佛淨土法門,特別是念佛求生極樂淨土的人們,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礎。在《方便品》中,說明了維摩诘以一位在家居士的身份,廣泛地參與了社會生活,上自國主大臣,下至酒肆YIN捨,接觸了社會各階層,以種種方便化導眾生。他借“有疾”這一因緣,現身說法,使人們明白此身虛幻、危脆垢穢,是眾病所集的“速朽之法”,教導人們不要使此“心”為形所奴役,而應以六度萬行饒益眾生,使之獲得由無量功德智慧所生的清淨莊嚴的“佛身”。在《弟子品》和《菩薩品》中,佛的五百大弟子和諸大菩薩,分別向佛陳述自己過去同維摩诘接觸的經歷,深為他的智慧辯才所折伏,回答不能勝任前往問疾的原因。在《問疾品》維摩诘與文殊師利的互相酬對中,他說:“從癡有愛,則我病生,以一切眾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眾生病滅,則我病滅。”說明了一切眾生因惑造業、因業受苦的實質和諸佛菩薩感念有情的同體大悲精神。尤其是《佛道品》說明了菩薩為了攝化眾生,示現入於三惡道,示現行於貪、嗔、癡等“非道”,這是因為菩薩若不行於“非道”,便無法化導眾生,使之通達佛道。正如經中所說:“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無價寶珠,如是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智寶。”充分說明種種塵勞煩惱,皆我們學人轉迷為覺、得定開慧的資糧。正象明妙葉大師《念佛直指》中說:“以病苦為良藥,以患難為解脫,以障礙為逍遙,以群魔為法侶”如是則居礙反通,求通反礙,於此障礙,皆成妙境。在《入不二法門品》裡,當諸大菩薩暢述“入不二”解脫境界之後,維摩诘以“默然無言”來回答文殊菩薩末後所問“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這種“以無言遣無言”要比“以有言遣無言”來得干淨利落,不留悟跡。《法供養品》敘述了佛在因地為月蓋王子時,從藥王如來秉受“法供養”之教,即要“依於義不依語,依於智不依識,依於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依於法不依人。”是名最上法之供養。這“四依”教義,為後世學人提供了修學的重要依據。
此外,有“不思議”之理,必然有“不思議”之跡。在《不思議品》裡,借須彌燈王佛的師子寶座,顯示了一真法界一多相即、小大互容的不可思議解脫境界。《觀眾生品》描繪了從天女散花的著與不著,以及將捨利弗變成了天女,將天女變成了捨利弗,證實了諸法緣生無性,男女實無定相,啟示二乘行人,以般若觀照,破除我法二執的重要性。《菩薩行品》展示了維摩诘以大士自在神力,持諸大眾及師子虛置右掌往詣佛所。由於阿難之問,佛為廣說香飯功德,並指出:“諸佛威儀進止,諸所施為,無非佛事。”;因有“四魔、八萬四千諸煩惱門,而諸眾生為之疲勞,諸佛即以此法而作佛事,是名入一切諸佛法門。”這亦說明眾生以種種煩惱為病,而諸佛即借病為藥,正象以毒攻毒,終至毒消病除。此後佛又應眾香國菩薩之請,廣說菩薩應學的“盡無盡解脫法門。”所謂“盡”是指有為法,“不盡”是指無為法。菩薩修行必須“不盡有為,不住無為”。如經上所說:“護持正法,不惜軀命。種諸善根,無有疲厭……故入生死而無所謂,於諸榮辱心無憂喜。……負荷眾生,永使解脫。以大精進,摧伏魔軍。常求無念實相智慧。行少欲知足,而不捨世法。不壞威儀,而能隨俗。……行如此法,是名菩薩不盡有為”。又如經中說:“觀於無常,而不厭善本;觀世間苦,而不惡生死;觀於無我,而誨人不倦;觀於寂滅,而不永寂滅。……修如此法,是名菩薩‘不住無為'”。
綜觀全經,以實相為主體,以慈悲為根本,以“不二”為貫串全經的要旨,以智慧與方便的權實二智統攝菩薩六度四攝廣大行門,使法界含靈,聞經起修,永離蓋纏,徹證無著無礙、體用一如、理事交徹的不可思議解脫境界。
(三)
上海科技大學無線電系老師邵曉敢(戒可)居士,一向從事電子技術研究工作,1979年皈依天台山廣厚老法師。學佛以後,深為佛法義理的究竟所折伏,驚歎歡喜,常為毛豎!在讀《文殊問疾品》時,當讀到“以己之疾,感於彼疾;當識宿世無數劫苦,當念饒益一切眾生”時,禁不住涕淚悲泣!誠敬之心,與日俱增。對於過去未曾聽到過的甚深經典以及一時不解的地方,亦不敢以世智辯聰以否定,深信佛陀智慧不可思議,“以有思維心,測度如來圓覺境界,如取螢火,燒須彌山,終不能著”(《圓覺經》)。鑒於《維摩經》精深玄妙,文古義奧,對後之學者不免帶來困難,因此發心以對照形式,用現代人所能理解的詞匯,進行譯白,做到學修並重,字斟句酌,深入淺出,通俗分遺,既不“依文解義”,也力求不失經文原旨,使譯文保持應有深度。邵居士為弘揚佛陀正法,悲智雙運,難行能行,功德無量!
但此經畢竟是深契實相,會入“不二”的法身大士境界,各人領會層次有深淺,譯白本身也可能會有須要匡正、補充的地方。敬希諸山長老、大德居士,各抒高見,以利令後修訂,為弘揚自他普利的大乘佛法,共同做好白話譯經這一神聖佛事,作出寶貴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