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翮歎羅什― 緬懷印順導師
劉嘉誠
自印順導師示寂以來,轉眼已屆滿兩年有余。記得導師捨報當天上午,筆者正在書房翻閱新版《成佛之道偈頌科判表》,看到書中導師於花蓮慈濟靜思精捨靜養的慈祥近照,心中油生思慕與祝禱之情。讵料當天下午即接獲導師已於是日上午十時許安詳捨報的消息,一代佛學泰斗、人間佛教導師溘然長逝,內心之震撼與不捨無以復加。回想當天上午方才瞻仰導師法相,推算時間彼時約莫是導師辭世之時,其巧合真是不可思議,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
我和導師曾經有過三次見面機緣。第一次是在民國83 年11 月於台北普濟寺,蒙昭慧法師引薦,得以谒見導師,席間我敬持剛改版的導師自述《平凡的一生》一書恭請導師簽名留念,只見導師在書前空白頁謹慎地一筆一劃寫下「嘉誠居士」四個大字,然後於次行底下簽署了小小的「印順」二字及年月日,導師的謙虛與涵養由此可見一斑。第二次及第三次則分別於民國87 年1 月及88年4 月偕同友人陳國賓兄前往台中華雨精捨拜谒導師,兩次見面均能單獨向導師請教佛學問題,獲益良多。在印象中,我向導師請益的問題主要可歸納為如下幾點:
(一)那時我剛就讀博士班一年級,對於未來的論文研究計畫我請教導師有無可能針對羅睺羅跋陀羅(Rahulabhadra)到僧護(Savgharaksita)之間中衰百余年的中觀學做相關研究,導師答以這期間中觀學確曾中衰百余年,缺少相關傳承事跡、著作或文獻可供查考,因此我就打消以此作為研究計畫的念頭。
(二)關於所知障的問題,導師指出所知障即是煩惱習氣,在《阿含經》只稱習氣,尚無所知障之名稱,《阿含經》說阿羅漢只斷盡煩惱,未斷習氣,譬如得道老僧罵人,就是未斷過去養成的習性。
(三)有關慧解脫阿羅漢是否不修禅定即能得解脫的問題,導師指出慧解脫阿羅漢即使不修四禅八定,並不代表沒有定力,只要修成未到定,透過慧解仍可了脫生死。關於未到定,導師比喻說,就像某人欲入城,已到達城市與市郊交界,非常接近城市而尚未入城。同理,未到定即是非常接近初禅而尚未入初禅的定境。
(四)關於我空與法空的問題,導師指出唯識宗認為小乘只證我空,大乘才證法空,但中觀派月稱認為三乘同證法空,其所證法空只有量的差別而沒有本質上的不同,譬如容器之大小、形狀等縱有不同,但虛空遍及一切容器,容器中的虛空只有量的差別而無質的不同。
(五)關於在家或出家修行的問題,導師指出佛法是善巧的,重點不在於在家或出家,而在於是否如法修行,若能精進修行,依經中所說在家亦可修到三果阿那含。
除了和導師曾經有過上述三次見面機緣外,筆者曾應本刊之邀撰寫過三篇與導師有關的文章。第一次是為導師93 嵩壽紀念專輯而撰寫的〈印順導師所弘傳的空―以《空之探究》一書為中心〉(《法光》第102 期,87年3 月),第二次是為紀念導師95 嵩壽而撰寫的〈我看印順導師的學風〉(《法光》第127 期,89 年4 月),第三次是導師圓寂後為追思導師而撰寫的〈印順導師與月稱論師思想的契應〉(《法光》第189 期,94 年6 月)。導師生前曾於掩關遙寄諸方偈中,以「時難懷親依,折翮歎羅什」來隱喻自己有感於所處的時代與環境,在內修與外弘的矛盾中選擇了掩關內修,以表明從孤獨感中超脫出來的心境。反觀筆者在學佛的過程中曾受益於導師著作的啟發甚多,然而自省多年來於佛教學界,在外弘上固不足以為人師,在內修上更精勤阙如而徒增汗顏而已。「哲人尚不遠,典型在夙昔」,在緬懷導師的同時,謹以此自勉,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從內修外弘皆一無所成中超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