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科學·哲學
張曼濤
編輯旨趣
一、佛教與科學,在現代中國來說,甚至在整個亞洲來說,是一個大問題。自西風東漸,沖激亞洲文化最大的,便是所謂現代科學。科學,一度成為各國文化的主宰,事實上,也是現代世界的新潮。但感受最大,反應最強烈的,當然仍是以我國為首,這主要的是因為中國文化本身,有著極大抗拒力和自主力,在她本身沒有十分開迎之前,一個新來的潮流,是不易站住腳根的。但事實上,科學可是一時代的大潮,人類所必需,當它沖激著我國各個層面的時候,一般文化分子便抵抗不了了。就只有一改往日的態度——抗拒的態度:反過來,生吞活剝般地,一味來迎受,一味來頂戴。這特別是五四運動以後,中國的思想界,幾乎為整個「科學」二字所占據了。不論談什麼問題,都要把這二字拖出來。佛教在此一潮流下,自然,也無法免俗,許多有高度文化修養的佛教徒,也同樣被此字搞得暈頭轉向,趕緊也來迎合時潮,將把佛法和科學作一番此附,似乎想藉此來弘揚大法,宣不佛教。這站在為教心切而言,也無可厚非,然而真正佛法,是否可以科學來此附呢?佛教是否亦需要科學來此附呢?科學的范圍是什麼?佛學的范圍是什麼?兩者之間並沒有作仔細的比較探討,只是就時潮的心理,找出兩者若干的共同,便大肆論述一番,以資闡發宣揚,這在為法立場上,無話好說,但在為學立場上言,實在過於輕率。佛教,是解脫人間煩惱之學,是增進生命境界,了脫生死,卓然於人間層面的超世之學。這與科學的探究物理、進取知識、富生活的目標完全不同;也可以說,各有各的范圍,各有各的獨自的目標。任何一者,都不能互為取代。故此,也就沒有此附的必要,不過,為了表示佛法能適應任何一時代的思潮,尤其是此一舉世皆驚的科學潮流,而分析此附一番,在情在理來說,亦未嘗不可。故此,在此一潮流中有了這個問題後,本叢刊編輯,亦即自然不能置而不見,將它任意放棄。此所以我們特為列輯一冊。但談此一問題談得好,談得深入,近數十年來,並無幾篇有力的文字,作一專冊,又嫌不足,因是乃將「佛教與哲學」的問題,一同列入,成為此一代西風東漸後,兩個最惹人注意的題目,都成了這一代佛教學者探討的一章,本叢刊的一集。
二、本集中共選佛教與科學的文字八篇,第一篇王季同先生的「佛教與科學」,算是近代中國佛教界談此類問題最早的一篇,亦最有分量的一篇,這因為王先生本人原是學科學的,又是信仰佛教的,因此在他談起來,便比較有分量,此較深入一些,可是真正以此二者的主旨而言,又似乎透入不多,仍有許多精義,尚需後來者繼續深入。第二篇「黃賓」氏的「佛教與科 學」,則是為反對王先生論述此一題目的。既然屬反對者,我們又何以選入,歸在同一專集內呢?這乃在表示我們佛教學者的心胸,不以反對者為忤,而以有反對理由者為師,更能作進一步的追尋與認識。著述高僧傳的梁僧佑與唐道宣,他們在弘明集與廣弘明集中,早巳作了先例,本集中已不算稀奇。
三、佛教與哲學與上述情形,亦大致相同。哲學,亦同是現代西風吹進後,而掀起的一門學問。哲學,在中國,在印度原是本有的,但以「哲學」二字著名,成為一專系的學術者,尚是少有的。把一門談思想、談宇宙問題、談生命問題、談所有問題的原理列為一門專學,這自是西方哲學之長,我國接受此一觀念後,亦即迅速有了反響:佛教亦就在此一情形下,產生了此附的心理,一如佛教初傳中國來,產生的玄學與佛學的此附一樣。所謂「格義佛教」,此又是新一代的格義佛教的開始。
談佛教與哲學,當然亦同樣需要對此二者有相等深入的學人始能談得很好,談得深刻。但目前佛教界或我國學術界,對此二者都有深度造諧的人物並不多,故成績亦即不太十分如意。本集中所選者,亦可說只是代表此一時空中所有的成績而已,並不是說,佛教奧哲學的問題,就止於此數篇談到的程度而已了。希望有志於此一問題的研究者:今後再乍更進一步、更勇猛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