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菩薩的“不二法門”是什麼?
摘自 盧志丹居士《佛說捨得》
文殊菩薩是中國佛教四大菩薩之一,常侍釋迦牟尼佛左側。文殊是梵文“文殊師利”的音譯之略,也有譯作“滿殊屍利”、“曼殊室利”的。“文殊”是“妙”的意思,“師利”是“頭”、“德”、“吉祥”的意思。《首楞嚴三昧經》說:文殊菩薩在過去就已經成佛,號稱“龍種上佛”,又名“大身佛”、“神仙佛”;現在世成佛,號為“歡喜藏摩尼寶積佛”,導駕慈航,示居因位;未來世成佛,叫做“普明佛”。
胎藏界之文殊,左手持青蓮,表示專司一切如來之智慧,不染著法的無相之智慧;金剛界之文殊,右手持利劍,表示能斷一切煩惱。文殊菩薩騎著青毛獅子,獅子是百獸之王,是最勇敢的,不怕一切而毅然前進的。文殊手持蓮花或手持利劍的形象,都是為了展現這位大菩薩的智慧一前者以蓮花象征的純潔高尚,後者以利劍象征智慧的無所不能。按照佛教的說法,淨土不可思議的法門,如果沒有文殊第一勇猛的根本大智,是絕對無法證解的。
《文殊師利般涅槃經》記載:“佛告跋陀波羅菩薩:文殊師利有大慈悲心,生捨衛國多羅聚落梵德婆羅門家。來我所出家學道,住首楞嚴三昧,以此三昧力出現於十方。佛滅後經四萬五千歲,於其本生處人滅。”由此可知,文殊與釋迦牟尼是同時代人,約在公元前六世紀出生於古印度捨衛國,系多羅聚落婆羅門種姓。他的父親名叫梵德,是一個著名的大長者。在釋迦牟尼傳教說法的五十年中,文殊始終追隨左右,成為釋迦牟尼的得力助手。凡是大乘法會,文殊必定認真參加,而且積極提問,提出的問題恰到好處,問得釋迦牟尼心生歡喜,從而宣說精妙的佛理智慧。
文殊協助釋迦牟尼教育比丘、教化世人,所以許多大乘經典稱他為“導師”。享有這樣的尊稱,在釋迦牟尼弟子中是罕見的。釋迦牟尼曾囑托文殊,在自己滅度以後,要他和阿難、彌勒在鐵圍山結集大乘三藏教法。文殊接受了這一囑托,在釋迦牟尼涅檠不久,就與彌勒、阿難一起,帶領許多佛門弟子,來到鐵圍山結集大乘經典,從而使大乘佛教賴以住世,並且發揚光大。印度大乘佛教流派,有龍樹創立的“空宗”,和無著、世親兄弟創立的“有宗”。空宗體現了文殊的佛學思想,有宗體現了彌勒的佛學思想。
文殊是大乘空義的奠基人,他的大乘空義特點,是不著空、不執有的“不二法門”。文殊的這一思想,集中反映在《維摩诘所說經》和《思益梵天所問經》裡。
《維摩诘所說經》記載:有個最著名的居士,名叫維摩诘,他從妙喜國化生到毗耶離城,以俗家名義輔助釋迦牟尼以佛法教化眾生。有一次,毗耶離城的五百位長者到釋迦牟尼的住所,請佛陀說法。維摩诘稱自己有病,沒有同他們一起去。釋迦牟尼聽說維摩诘病了,就派人前去慰問,但找不到合適的領隊。迦葉、阿難、捨利弗、目犍連、須菩提、富樓那、迦旃延、阿尼律陀、優婆離、羅眼羅等十大弟子,沒有一個敢於承當帶隊問疾的任務。有的推說:“我曾經被維摩诘呵斥過。”有的推說:“我害怕與維摩诘直接對話。”釋迦牟尼便要彌勒菩薩帶隊,不料他也說:“我不堪擔當這個重任。因為我對佛法的理解還有欠缺,曾經挨過維摩诘的嚴厲批評,就怕這次去再討個沒趣。”釋迦牟尼的目光將會場掃視了一遍,最後停留在文殊菩薩身上,說道:“文殊,看來只有派你帶隊前去探望維摩诘了。”文殊菩薩並不推脫,說聲“謹領法旨”,便准備出發了。釋加牟尼道:“且慢。這次去看望維摩诘,必聞妙法。多些人去,多些人受益。”於是,文殊此行,竟有八千位菩薩、五百名聲聞跟隨。
文殊菩薩和隨行的菩薩、聲聞一起來到毗耶離城維摩诘的居所。這是一個只有一丈見方的小房間,屋內除了一張床,沒有其他東西。維摩诘臥於床上,見文殊菩薩等前來探望,便客氣地請他們坐下。
捨利弗暗暗嘀咕:“這麼小的屋子,這麼多人怎麼擠得下?”不料維摩诘卻說:“只要你們願意,這屋子再多的人進來也不會覺得擠。”
捨利弗在釋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中,號稱“智慧第一”,頗有些自負,說話不肯讓人,脫口問維摩诘:“請問居士,屋裡沒有一把椅子,怎麼坐呢?”維摩诘反問道:“不知你是願佛法而來,還是為椅子而來?”捨利弗有點尴尬,遲疑了一下,只得回答道:“請您不要見怪。我當然是為了佛法而來,不為座位而來;我們都是為佛法而來。”主客的這番對話,使氣氛有點緊張。
文殊菩薩很善於調節氣氛,趕緊切人正題道:“不知居士這個病因何而起?現在是否好些了?世尊對您十分關心,派我們來看望您。”維摩诘回答:“謝謝!我已病得好久了。從有癡愛則我病生。因為一切眾生病了,所以我也得病;如果一切眾生能不病,我的病也就好了。”文殊菩薩問:“這話怎麼說呢?”
維摩诘道:“有生死就有疾病,這是客觀規律。如果眾生不得病,那麼菩薩也不會有病。譬如說,一對夫妻只有一個孩子,孩子病了,父母也生病;孩子痊愈了,父母也不病。菩薩之於眾生,就像父母之於孩子一樣,充滿了關愛,所以才會眾生得病菩薩亦有病。眾生不得病菩薩亦不會有病。菩薩的病,都是因為大悲而引起的。”文殊菩薩又問:“居士所病,為何等相?”維摩诘回答:“我病無形,沒法看見。”文殊菩薩再問:“居士屋中,怎麼空空如也,沒有一個照顧您的人?”維摩诘回答:“諸佛國土,不也是空的嗎?”
接著雙方就在維摩丈室討論起“不二法門”之意來。在場的三十一位大菩薩,各抒已見,發表見解。最後文殊菩薩說:“照我的見解,於一切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這才是入不二法門。”
文殊菩薩說後,反問維摩诘說:“現在換我來請問你,菩薩是怎樣進入不二法門的。”
此時,維摩诘默默無語,一言不發。
眾皆愕然,唯有文殊菩薩智能超人,懂得此中奧秘,向大家說:“善哉!善哉!達到連語言文字也無從表達,是真入不二法門了!”
“不二”是佛教認識和對待事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不二”也稱“無二”,即離空、有二邊。所謂“二”,是“區別”的意思,有和無是二,生和死是二,色和空也是二,等等。所謂“不二”,是指通過修練,達到超越一切事物和現象之間的是非善惡等各種有區別的境界。
《思益梵天所問經·菩薩無二品》中,文殊認為無二是指一切法性沒有二相。接著他給二與不二這兩個概念,下了嚴格的定義。什麼叫二?“凡夫貪著我故,分別二耳。”什麼叫不二?“雖種種分別為二,然而實際無有二相。”這裡文殊清楚地指出“二”是分別的核心,是指著我。無我即無分別,不二的境界則露然現前。
從此出發,文殊答復梵天一些重要問題:
什麼是修道?“不分別是法是非法,離於二相,名為修道。”
什麼叫道?“是一切法不可得,名亂道。道不能令人離生死至涅槃,不離不至,名為聖道。”
什麼叫得度?“不住生死,不住涅槃。”
什麼叫漏盡?“若有所盡,不名漏盡。如諸漏空相,名為漏盡。”
什麼叫涅槃?“涅槃無來處,無去處,不可得至。”
文殊菩薩的不二法門,是離二邊的即有而無,即無而有,亦有亦無的中道觀。如善現問出世間法,文殊答曰:“我覓世間相了不可得,子欲誰出?貪嗔癡,即平等法界,我於是中非已出離,非未出離。若出不出,則墮二見。”文殊的離二邊中道思想,為後來的龍樹及中國佛教各宗所遵循的重要原則。
作為釋迦牟尼佛的左協伺,文殊菩薩主司智慧,是佛智的代表和般若的化身。但許多人只聞智慧文殊之名,而昧於文殊智慧之實。其實,文殊智慧盡管博大精深、內蘊深厚,但其精華概括起來講主要是般若空慧和不二中道,這既是佛的智慧,也是作為佛智象征的文殊的智慧;文殊可以說是佛陀智慧的體證者、運用者和弘傳者。
與世人常說的智慧不同,文殊所司的智慧是一種般若智慧,其核心是一個“空”字。般若是梵文的音譯,意譯為“智慧”、“妙智慧”等,全稱為“般若波羅蜜多”。這種智慧若拆開來講,各自的含義是:決定審理為智,造心分別為慧。若得般若智慧,即可斷惑證真,觀諸法實相。
佛教認為,一切世間諸法都是因緣所生、幻化而有,內而身心,外而世界,都是如虛如幻,性空非實,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並不存在一個獨立、永恆的自性或實體;但諸法既已緣起,即非空無所有的“頑空”和“斷滅空”,它們各自都還有其幻相、假名。此“空”是性空而非相空,是理空,而非事空,是“實相無相無不相”,即實相雖離相而本體不空,雖具足而自性本寂。若言其有,妙有非有;若言其空,真空不空,所謂“真空不礙妙有,妙有不礙真空”。這種“真空妙有”的不可思議的境界即是中道實相。此實相為一切萬有、生諸佛法之本來的真實相狀,是萬物之本體。它不生不滅,無始無終,亦有亦無,不可以眼耳六根求取,也不能以語言文字虛妄分別,必須依佛法親證方能明了。
不二與無二含義相同,是不著空、不執有、離空有二邊的意思。能認識到一切現象無有分別,或超越各種區別,二執不生,在掃諸法假相的同時,顯諸法實相,即悟入不二法門;而中道表達的也是同樣的義理。所謂“中道”者,既不是“是”,也不是“非”,“一切是”是一個極端,“一切不是”又是另一個極端,都是邊見。離於二邊,即是中道。
總之,般若空慧和不二中道其實說的是同一個意思,兩者分則為二,合則為一。不二即是中道,而中道即是般若;般若為佛母,諸佛、菩薩莫不由此而出,是佛之為佛的根本智慧和法門。龍樹在《大智度論》中說:“般若波羅蜜是諸佛母。諸佛以法為師,法者即是般若波羅蜜。”般若作為諸佛之母,可以說是一切佛教經典的根本大綱。般若是走進大乘佛理的首要入口。
說到底,這種“雙關雙照、雙譴雙返、真空妙有”的中道其實就是一種恰到好處的作法,即是不偏於任何一邊,在適宜的時空因緣下,采用符合當時因緣的作法;既知道有,也知道無;當有則有,當空則空;以空破有,以有破無;有無兩邊都不要執著。雖說這個世界的假有是有的,即真空妙有的,它的本質是空的,但它的緣起還依然存在。我們既要在物質世界裡生存,但又不能讓物質的欲望污染了清淨的心性,心被物迷,心隨境轉,而應妙行無住,生活在世間而超脫於世間,達到一種出污泥而不染的人生境界。
文殊的般若智慧和不二法門的根本內涵即是說世間萬物從本體上看是相輔相成的,它們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現象的差別只是一個假象。我們不但要看透形形色色的差別,更要悟透它的沒有差別和同一性,這樣就可獲得解脫和超越;當般若之光悄然朗現時,此岸與彼岸、現象與本體、全體與部分乃至一多、大小、長短、隱顯、成壞等等對立與差別之間都是相通互融的。
現代社會中由於主客、人我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造成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物、人與己關系的異化和緊張,由此導致和出現了生態失衡、私欲膨脹、自我失落、道德淪喪、人為物役、信仰缺失、心靈空虛等一系列現實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由於我們缺乏佛家的圓融精神,不能捨邊見、悟入不二法門和中道實相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