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探微
第八章中國淨土教義的宏揚者
第一節慧遠大師
淨土宗實為唐代善導創立,成專修往生阿彌陀佛淨土的法門,故名淨土宗。又因慧遠大師在江西廬山結蓮社念佛,故而又稱蓮宗。淨土宗雖名為宗,卻無法脈傳承。歷代祖師,均後世據其弘揚淨土的貢獻而推定,前後並無傳承的法統關系。據近代印光法師撰《蓮宗十二祖贊》,是以慧遠、善導、承遠、法照、少康、延壽、省常、株宏、智旭、行策、實賢、際醒為蓮宗十二祖,印光大師被其弟子推為十三祖。淨土經典很早就被傳譯中國,但結社專修宏揚淨土者,則始於東晉慧遠,故他為中國淨土初祖。
慧遠(334-416年),俗姓賈,雁門樓煩(今山西省崞縣東部)人。出身於仕宦家庭,從小好學,13歲隨舅父令狐氏游學洛陽、許昌,閱讀了大量的儒家、道家典籍,深受儒家和玄學的熏陶。21歲時,他欲渡江到豫章(今江西南昌)隨名儒范宣子隱居,適值戰亂,南路阻塞不通未能成行。當時高僧釋道安法師在太行恆山建寺弘法,遠近聞名。慧遠前往參見,就道安法師聞講《般若經》,豁然有所領悟,乃與其弟慧持共同落發出家,執弟子禮,晝夜精進,領受其教。其後與同學四百馀人俱隨道安法師前往襄陽(湖北襄陽)。苻秦建元十五年(379年)苻堅之軍攻陷襄陽,道安隨伴還長安(今陝西西安),慧遠與道安法師分別,率弟子數十人到荊州(今湖北江陵)住長明寺。東晉太元六年(381年)始入廬山,宿龍泉精捨。時有江州刺史桓伊,特地為他建立了東林寺。從此,他一直居於廬山,三十八年間足不出廬山虎溪。為佛教的發展精進勤修,成為南方佛教的傑出領袖。
慧遠大師在東林寺內別置禅林,管建龛室,立圖寫佛影,又自武昌請阿育王像,率眾行道,昏曉不覺。太元十六年(391年),迎請罽賓(今克什米爾)沙門僧伽提婆來廬山,重譯《阿毘昙心論》及《三法度論》。翌年,遣弟子竺法領至西域,求取梵文佛經。當時,慧遠聲望四聞,道俗多不期而至,望風遙集,沐浴佛化。元興元年(402年)七月,與劉遺民、雷次宗等凡一百二十三人於般若台精捨阿彌陀佛像前,建齋立誓,共期西方極樂世界,修念佛三昧,此所謂廬山白蓮社,即為結社念佛之始。當時劉遺民作誓文,後又各賦詩贊詠淨土,集為《念佛三昧詩集》,慧遠大師並為作序。翌年,桓玄於江東自立稱王,以為沙門應敬王者,慧遠乃著《沙門不敬王者論》。並聞鸠摩羅什來長安,即遣書贈物通好,就大乘中之深義,分十八科質其疑點,向羅什請教。姚秦弘始七年(405年),鸠摩羅什譯出《大智度論》,姚興送論並請為之作序(按:現傳《大智度論論序》為僧睿所著,而慧遠大師所著為《論抄序》)。後來,慧遠抄其要義,撰為二十卷。接著北天竺迦維羅衛國(今尼泊爾境內)僧人佛馱跋陀羅離長安而來廬山,慧遠請譯出《達摩多羅禅經》等,並受禅法。
慧遠大師居廬山三十余年,影不出門,跡不入俗,每送客游履,常以虎溪為界。義熙十二年(416年)八月初罹疾,至六病如困笃,大師耆年皆稽颡,請飲酒不許,又請飲米汁(當為(左米右勞)糟汁)不許,又請以蜜和水為漿而飲用,乃命律師檢閱律制,得飲與否?然而檢閱律制還未獲結果,慧遠大師便示寂,世壽八十三歲。仍葬於廬山之西嶺,堆石為塔,謝靈運為撰碑文。慧遠大師著述甚多,《梁高僧傳》卷六說:慧遠著論、序、銘、贊、詩、書五十余篇,集成十卷,名為《廬山集》,亦即遺文全集。《歷代三寶記》第七及《大唐內典錄》第三,列慧遠大師著作有:《大智度論要略》二十卷、《問大乘中深義十八科》三卷等,凡十四部三十五卷。其中《沙門不敬王者論》、《沙門(左礻右旦)服論》、《明報應論》及《三報論》收於《弘明集》第五。《念佛三昧詩集序》、《大智度論抄序》等諸篇收錄於《三藏記集》、《弘明集》、《廣弘明集》等書中。
慧遠之結社念佛,是依念佛三昧而見佛,以期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但當時《觀無量壽經》等尚未譯傳,因此其念佛思想是基於《般舟三昧經》。他在《念佛三昧詩集序》中說:“稱三昧者何?專思寂想之謂也,思專則志一不分,想寂則氣虛神朗,氣虛則知恬其照,神朗則無幽不徹。又諸三昧,其名甚眾,功高易進,念佛為先何者?窮玄極寂,尊號如來,體神合變,應不以方,故令入斯定者,昧然忘知,即所緣以成鑒,明則內照交映,而萬像生焉,非耳目之所至,而聞見行焉。”這就是說,明一心專念,止寂他想,得以親見佛之境界。劉遺民《白蓮社誓文》謂:“神者可以感涉,而不可以跡求,必感之有物,則幽路尺尺,與求之無主,則渺茫河津。”也是說念佛三昧功高易進。慧遠在《與(隱士)劉遺民等書》中說:“遺民精勤偏至,具持禁戒,專念禅坐,始涉半年,定中見佛。行足遇像,佛於空現,光照天地,皆作金色。遺民等得念佛三昧,常得見佛。”可知廬山結社念佛,乃是專依於《般舟三昧經》,以期佛身見佛。
在《羅什法師大義》卷中,記載慧遠就定中所見之佛,質疑於鸠摩羅什,羅什為之解答。慧遠大師問:“三昧空中見佛,《般舟三昧經》多引夢為喻,如夢往他國與人會談,然夢是凡夫之境界而不實,或起惑又不解,皆是出之於自己。而彼經說依念佛三昧見佛,問法,決其疑網。若此佛同夢中之所見,則唯是我想之所造,即不過想象中之佛而已,故此佛不可能為我等斷除疑網。反之,若真感外應,則不得以夢為喻。又此經說依持戒無犯,行者功德力,佛之威神力三事得定。其所謂佛之威神力為是指定中之佛,或外來之佛?若是定中之佛,若是我想之所立,此威神之力畢竟不過出之於我。則是定外之佛,則是夢表之聖人,不當以夢為喻。”
鸠摩羅什對慧遠所問,作了回答:“見佛有種種方法,或自得天眼,天眼見佛,或以神力飛到十方佛所,見佛問法,斷諸疑網。或未離欲,未得神通,常念阿彌陀佛等現在諸佛,心住一處,即得見佛,請問所疑。攝心一處是求佛道之根本,然以不信不知行禅定之法者,以為未得神通,何能遠見諸佛。故今經舉夢為喻,以夢力故雖有往事,能到能見。行般舟三昧,亦復如是。以此定力故,遠見他方諸佛。定中見佛雖由憶想分別,然而其所見境界並非虛妄。所以者何?釋迦文佛說眾經,明阿彌陀佛身相具足,是如來之至言。又《般舟經》中,種種設教,當念分別阿彌陀佛在於西方。不僅此也,佛身有決定相者,即憶想分別所作稱是虛妄。而經說,諸佛生皆從眾緣生,無有自性,畢竟空寂,如夢如化。若然者,如說行見諸佛身,不應獨以虛妄也,若虛妄者,一切悉應虛妄。此《般舟三昧經》舉夢為喻。”
慧遠大師以夢是虛妄,喻之定中所見之佛亦是虛妄,即以唯識論中所謂獨影境而疑惑。鸠摩羅什說夢不過是例喻而已,定中之佛並非如夢境之虛妄,乃是由三昧定力故,遠見現在西方之阿彌陀佛,可以唯識之所謂帶質境加以解說。慧遠在《念佛三昧詩集序》雲:“窮玄極寂,尊號如來,體神合變,應不以方,故令人斯定者,味然忘知,即所像以成鑒。”接受了鸠摩羅什大師的觀點,則如來為從外來應使行者可以見到佛身之說。
淨土法門最重實修,慧遠大師不僅使自己於澄心系念之中,證入念佛三昧,臨終往生淨土,亦使東林寺之專修僧俗大眾,精進證入念佛三昧,親睹西方三聖,往生淨土者,亦不在少數。據說當時法道振興,往來近三千人之多。其中,白蓮社結眾有一百二十三人,知其名者,依《出三藏集》第十五,有彭城(今江蘇徐州)之劉遺民、雁門(今山西代縣)之周續之、新蔡(河南新蔡縣)之畢穎之、南陽(河南南陽)之宗炳。《梁高僧傳》第六列舉以上四人之外,並載有豫章(江西南昌)之雷次宗及張萊民、季碩等三人。另在唐飛惕之《念佛三昧寶王論》中,則列有慧持、慧永、宗炳、張野、劉遺民、雷次中、周續之,阙公則等人。《東林十八賢傳》中刊出慧遠、慧永、慧持、道生、昙順、僧睿(當系慧睿之誤)、昙恆、道曬、昙诜、道敬、佛馱耶捨、佛馱跋陀羅、劉程之、張野、周續之、張诠、宗炳、雷次宗共十八人,稱為東林十八高賢。此外,還有未載入蓮社諸賢,為當時名士的陶淵明、謝靈運、范寧三人。由此,可知淨土初傳之盛況。
第二節昙鸾與淨影慧遠
昙鸾與淨影慧遠沒有被後代推為淨土宗的祖師,然而昙鸾所主張他力本願說,淨影慧遠對淨土的分類,對中國淨土思想的發展及宏揚都有重大的貢獻。故將二位大師的事跡略述於下。
昙鸾(476-542年)姓氏不詳,雁門(山西代縣)人,一說並州汝(山西太原)人。家近五台山,十馀歲時,聞五台山靈感化跡之事,遂登山出家。節力苦學窮究佛典,兼通外籍。嘗讀《大集經》,為之注釋,書未成而染疾,遍求不治,乃發心求長生不死之法。聞人傳言仙方之學可以長壽不老。乃游江南,於句容山訪陶弘景,從之受仙經十卷。歸途過洛陽,谒菩提流支,受得《觀無量壽經》,乃盡棄仙學而專修淨土。倡彌陀淨土教,僧俗多人隨其修學,自行化他,流霏宏廣,東魏孝靜帝敕封為“神鸾”,令駐錫並州之大巖寺。後又移住汾州北山石壁玄中寺,集眾熏修念佛法門。於東魏興和四年(542年)五月,示寂於平遙山寺,世壽六十六歲。
昙鸾注釋菩提流支所譯、世親菩薩所著《無量壽經優婆提捨頌偈》(即《淨土論》,又稱《往生淨土論》),極力倡導西方淨土要義是仗他力,以及阿彌陀佛本願功德說。這二種淨土宗綱要,對以後的淨土行者有著非常重大的影響。學術界認為中國淨土宗可分為三大系,一是廬山慧遠大師,二是愍慈三藏系,三是道綽、善導系。道綽與善導所創的淨土思想,以昙鸾為始祖。由於廬山慧遠依般舟三昧修法,以期定中見佛往生。而昙鸾則專以彌陀如來本願功德力,攝引眾生速得往生,得不退轉果。這三系思想及修行法,千百年來在中國相互錯綜,流行宏通不替。日本人法然傳承善導之淨土思想,並推認昙鸾為淨宗五祖。
昙鸾之著作傳於後世者,有《往生論注》二卷,《贊彌陀佛偈》一卷,《略論安樂淨土義》一卷。其中《略論安樂淨土義》發揮世親菩薩所著《往生論》,以五念門為往生之因行。一禮拜門,二贊歎門,三作願門,四觀察門,五回向門,這五門之意義,世親菩薩本人雖有解釋,但昙鸾更為廣說,特為詳細,多加闡發。確認阿彌陀佛本願力之強大,主張他力往生。因阿彌陀佛本願力成就,行者可依十念法,仗他力往生。昙鸾基於《無量壽經》第十八願中,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覺,與《觀無量壽經》下品下生之經文,稱念南無阿彌陀佛十念具足,即能罪滅往生之說,而以十念相續,作為往生淨土之生因。並解釋是意味著往生事業之成辦。有關十念之意,《往生論注》卷上是以為憶阿彌陀佛之義。或是總相,或是別相,隨所觀那一相,心無他相,十念相續,名為十念。但稱名號,亦復如是。在《略論安樂淨土義》中,昙鸾大師舉了個例喻說:十念相續,猶如有人在曠野,遭怨賊殺來,所以急想逃走,忽見前面有一條大河在眼前,唯有渡過河才能免於危難,此人這時只想渡河,更無他念。此時絕不能再考慮是在此岸穿著衣服下水,還是脫掉衣服下水。若著衣下水,衣服浸濕,不易游水,恐被溺水而死。若脫掉衣服再下水,後面怨賊追逼,時間又不許可。就在此時,只有渡河一念,更無他想。淨土行者,一心專念阿彌陀佛,更無他心雜在其中,心心相次,乃至十念,是名為十念相續。
無論稱念佛的名號,或者觀想阿彌陀佛相好,只要專注其心,更無他想滲雜,十念相續,即名十念。但是,一心相續專注彌陀相好,自己如何得知前後共有幾念?如初觀佛相好,中間雜有其他事緣,待其他事緣過去,再攝心觀念,如此即能算出念之次數。可是,前後念有所間斷,故不成為無間相續。所謂念者,即前後念間斷,中間無間相續之意。昙鸾大師對此十念具足,確認是成辦往生事業之要門。若凝心注想,復依何可得記住念之多少?昙鸾大師解釋認為:十念者,明往生行業成辦,不必須知念數。譬喻蟪蛄,雖夏生夏死,而不知有春秋,然知者自能明其命數,十念相續,能成辦往生事業,此雖是凡夫不知道之事,然從神通者的立場來看,則明白其成就與否。所以行者唯但一心不亂,積念相續不緣他事便罷!復有何暇去分別念頭之數。若必須知道,亦有方便,必須口授,無法以筆墨形容。昙鸾就是這樣特重專念相續,以此為成就淨業之要谛。又依龍樹菩薩之《十住毘婆沙論》,立難、易二道之教判,而大振淨土法門,為淨土宗所器重。
淨影慧遠是為便與初祖慧遠區分,特稱淨影慧遠。北魏神龜四年(523年)生於敦煌(今甘肅敦煌),俗姓李。天縱殊朗,儀止沖和。十三歲從僧出家。長就大隱學《四分律》,又從法上學余部。廣涉經論,深解妙理,住高都清化寺。承光元年(577年),北周武帝克齊破佛,會齊地學僧集於邺(河南臨漳縣)中,將謀廢佛。時彥宿耆尊皆在陛階,如法上等均懼不敢言,唯慧遠挺出與帝辯駁,曰:“陛下持王力自在,破滅三寶,是邪見人。阿鼻地獄不揀貴賤,何得不怖!”帝怒,卒滅法。慧遠隱於汲郡(河南汲縣)西山,禅講不辍。及隋統一天,召入長安,新建淨影寺而為住持,隋開皇十二年(592年)六月示寂,世壽七十歲。世稱淨影法師。
淨影慧遠法師有著述數十部,其中有《無量壽經義疏》二卷、《觀無量壽經義記》一卷、《大涅槃經義記》二十卷、《維摩經義記》八卷、《十地經論義記》十卷(殘缺)、《大乘起信論疏》二卷、《地持論義記》十卷(殘缺)、《大乘義章》二十卷等,今皆流傳於世。慧遠傳承法上之法統,屬南道地論之教系,立四宗之教判,宏宣如來藏緣起之旨,當時頗負盛名。法上崇信彌勒,於邺郡之西山造彌勒堂,勤行禮拜,慧遠因受其感化,亦崇信彌勒。《續高僧傳•靈干傳》中,傳被上生兜率;則知慧遠非願生西方極樂世界者。然觀其所作《無量壽經義疏》及《觀無量壽經義記》,所解釋文義,而且《大乘義章》設《淨土義》一章,精細論述淨土之種別,可知其對淨土的關心。《無量壽經》當時早有諸家解說,但是還未有人試為注疏。慧遠之疏,在中國可以說是最早的。其釋義為當時一般學者所重視。吉藏、迦才、善導等皆對彼說加以取捨批判,尤其是智者大師所作之《觀無量壽佛經疏》,均抄襲於慧遠之《觀無量壽經疏》,可見其著述的影響。
淨土為諸大乘經典所盛說,然而有關其淨土莊嚴及所居之聖眾等,敘述各異。慧遠詳研諸義,別淨土為三類,以論判其高下,此為中國淨土分類之嚆矢。慧遠淨土之分類,前面已有專節敘述,不再重復。此外,慧遠對彌陀淨土之判屬和對淨土之生因及九品往生人之階位等,亦是他淨土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彌陀淨土由凡夫有漏業之所感,慧遠故攝判為事淨土。又就佛而言,則為應因所得之土,名為應土。此於《大乘義章•淨土義》中有所論述。他的《觀無量壽經疏》中,亦說淨土有粗、妙之別,粗國可通分段生死之凡夫往生,妙土唯變易生死之聖人所居。而且《觀經》所說之彌陀佛國,乃淨土中之粗國,彼佛更有妙土,但約此經來說,慧遠故判彌陀淨土為事淨粗國。《觀經疏》以西方之阿彌陀佛為應身佛,謂其真身者其壽常住,無有滅度。應身之壽不定,或短或長,今彌陀之壽量極長,凡夫、二乘不能測度,故稱無量壽。依《觀世音受記經》雲:“彼佛滅度之後,觀世音、大勢至相至補成佛。”則可知其壽量有限,其身必為應身。所以慧遠判說阿彌陀佛為應身,其國土為應土,然應身者本依真身而起,則阿彌陀佛除此應身、應土之外,必有一真身、真土。《大乘義章•淨土義》雲:阿彌陀佛已久得真土,《觀經疏》又言更有妙剎。此經不說,《華嚴經》中具辯此義。即指其真土,更為眾生以應土之國,莊嚴西方淨土。其說可謂通於本、跡二門之義。
關於淨土之生因,慧遠在《觀無量壽經疏》中,先列舉《般若》、《涅槃》、《維摩》等經及《往生論》之說:《般若經》以修習空慧無除罪障故,欲生淨土,即得往生;《涅槃經》以修戒、修施、修慧及護法因緣為生淨土之因;《維摩經》以具足饒益眾生等八法得生淨土;《往生論》舉出禮拜等五念門可生淨土,再述有修觀往生、修業往生、修心往生及歸向往生四種之法。慧遠《觀經疏》所說淨土之業,總分“定善”與“散善”二種。依定觀名定善,散心行善名散善。其中修觀往生即定善,修業、修心及歸向往生三種屬散善。修觀往生者修日想等十六觀以求生淨土,即為《觀經》之诠要。但十六觀中前十三觀為定善觀法甚明,十四以下之三觀,說九品往生人之相,列舉所謂散善之諸行;故就九品之行而言,應名為散善。然慧遠以此三觀為“他生觀”,即觀他人,九品往生相之觀法;約能觀而總十六觀為定善。其次,修業往生者,指《序分》所說修世福、戒福、行福之三福業往生者,即當九品之中,上、中六品之行。修心往生者,謂修至誠心、深心,回向三心而得往生。為上三品人所應起修之心。歸向往生是自己勤行,自善友處所聞佛、法、僧之名,贊歎阿彌陀佛、觀世音、大勢至之功德,彼佛淨土之極妙樂事,一心歸向,或念誦,或禮拜,或贊歎,或稱其名,而得往生者,此為下品三生,及中品下生之生因。總之基於常途法相,淨土之果,皆由眾生自業感得,不述願力救濟等事。
慧遠又將九品往生人之根機加以分類,上品三人為大乘機,中品三人為小乘機,下品三人為大乘始學之機,一一判別此等人之階位,即,上品三人:上上品者,四、五、六地之順忍菩薩;上中品者,初、二、三地菩薩;上下品者,地前三賢之伏忍菩薩,此為會通《觀經上上品》文,其人生彼國,即得無生法忍,及《仁王般若經》之五忍說而解釋。《仁王般若經》說菩薩之階位:十住、十行、十回向三賢位為伏忍,初、二、三地為信忍,四、五、六地為柔順忍,七、八、九地為無生法忍,十地及如來地為寂滅忍。根據此說,無生法忍乃為七地以上之菩薩所得。生彼國土即得無生法忍,則其人必為四、五、六地之柔順忍菩薩。但此中未必即時得無生法忍,或須經過多時方得。此經且就勝根者說為即時。上中品為初、二、三地之信忍菩薩,經說中上品人生彼國,經一小劫得無生法忍,其得忍在上品之後。但此中亦有經二、三小劫得無生法忍者,約殊勝者說為一小劫。上下品為地前三賢之伏忍菩薩,經說上下品人經三小劫,得百法明門,住歡喜地。其次,中品三人;中上品為聲聞前三果之聖者中;中中品為見道以前之內凡,外凡;中下品為世俗凡夫。中上品之前三果聖者,經說其人生彼國,即時得阿羅漢道。中中品為見道之內凡、外凡,經說此人生彼國七日,得須陀洹果,經半劫成阿羅漢道。中下品之世俗凡夫,經說此人生彼國經一小劫,得阿羅漢果。其得果之時劫,較中中品為長。此等之中亦各有經多劫者,經中乃就其最勝而說。其後,下三品三人均於過去曾行大乘,然皆為凡夫,無修道之階位,故就所造罪之輕重而立上、中、下三品。如此說來,慧遠專以往生後之得果為標准,定九品人之階位。且依《仁王般若經》之五忍說,以無生法忍為七地以上所得,所判之階位甚高,雖下三品之人,亦須過去曾修行大乘。此點為後來迦才、善導等人所破,並且與慧遠自身之教義相矛盾。何以?彼既言初地以上之菩薩入真淨土,見佛之真身,則上上品之四、五、六地,上中品之初、二、三地菩薩,其所生之土當然為真淨土。而與彼判《觀經》所說之淨土為事淨、粗國顯然矛盾。九品往生,慧遠所謂“他生觀”,不過唯是定善者所觀之對象,然於修觀往生外,舉修業乃至歸向往生,實又認為有修散善九品而生淨土者。故以迦才等說彌陀淨土通於報、化二土,似較為妥當。
第三節道綽、善導、慧日、承遠、法照、少康
道綽(562-645年)俗姓衛,並州汶水(今山西文水)人。他繼承和發展了北魏昙鸾的淨土思想,大力提倡稱名念佛,取得了千百萬信眾的支持和響應,使淨土宗真正成為一個擁有廣泛群眾基礎的佛教新宗派。善導繼承他發展,就實質而論,道綽與善導才是我國淨土宗的實際創始人。因此,亦有一些淨土學者所著的淨土宗史上,昙鸾被追尊為初祖,道綽為二祖。較普遍的看法還是以廬山慧遠為初祖,善導為二祖的。
道綽十四歲出家,學習經論,師事太原開化寺慧瓒,研究空宗,尤善涅槃,學成之後曾開講《大涅槃經》二十四遍。常住汶水之石壁玄中寺,此寺為昙鸾所建,寺內立有“昙鸾和尚碑”。道綽讀了碑文,得到極大的啟發,遂棄涅槃之經業講說,歸心淨土,時年四十八歲。他專念阿彌陀佛,日以七萬遍為限,恆修禮拜供養。不過,道綽以前之淨土行者,提倡的念佛偏重於觀想。有鑒於此,道綽對修行法門作了較大的改造。他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和形象生動的比喻,講解《觀無量壽經》二百余遍,使淨土教義大為普及。並結合講經,教人稱名念佛,口口聲聲稱念阿彌陀佛名號,認為一念阿彌陀佛即能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道綽念佛持名,以小豆記數,後又穿木穗子作數珠,掐之以數念數,是為念珠之始。又教眾人勿向西涕唾、便利,坐臥不背西方。晉陽、太原、汶水等地,僧俗皆沐教化,七歲孩童皆念阿彌陀佛。每開講席,念佛之聲,響徹山谷。
道綽虔心修行,身心都獲益不淺。他七十歲時,奇跡般地重新生出龀齒,猶如童年。加以身體朗健,神采煥發,使人望而生敬,廣大僧俗把他奉為神明。連唐太宗駕幸太原時,文德皇後生病,都到玄中寺面見道綽,布施眾寶名珍,供養啟願。可見道綽聲望之高,淨土法門影響之大。他雖重實踐,亦著書立說,有《安樂集》(即《淨土論》)二卷、有《觀經玄義》一卷傳世。弟子中有善導、道撫、道穗、道生、僧衍等,而以善導最為傑出。
道綽受末法思想啟發,主張時教相應之重要,說佛之教法有聖道、淨土之二門。於娑婆世界斷惑證理,入聖得果,名為聖道門;稱念佛名號,乘佛本願,往生淨土,名為淨土門。聖道門去佛時遙,且其理甚深,今時末法之鈍根眾生難以解悟。聖道門中有大、小二乘之別。大乘說真如實相第一義空之理,教人證悟之。然此深理,我等未曾有所措心。小乘人修入見道,修道位,斷五下分結,證阿那含果斷五上分結,證阿羅漢果。今日末法之時,如此斷惑證真,實在不易。故《大集月藏經》言:末法時中。萬億眾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而能證得。反之,淨土法門若一生作惡,臨命終時,十念相續稱佛名號,一切諸障自然消除,決定往生。故淨土法門正是適應今時鈍造罪之唯一法門。道綽如此分別聖、淨二門,以此土入聖為聖道門,往生淨土為淨土門,無疑承自昙鸾之難、易二道之說。與昙鸾認為於五濁無佛之世,求阿鞞跋致為難行道,往生淨土得不退轉位為易行道之趣旨完全無異。
善導(613-681年),俗姓朱,安微泗州人。一說為山東臨淄人。他是我國淨土宗的實際創始人,後世尊追為蓮宗二祖,亦稱光明和尚。少年依密州(在今山東境內)明勝法師出家。偶入經藏信手探得《觀無量壽經》,大喜曰:“此入佛之津要也,修余行業,遇僻難成,惟此法門,速超生。”由是苦修,專心念佛。受具足戒後,與妙開律師共同研習《觀無量壽經》,並依此經修十六觀。唐貞觀十五年(641年)赴並州石壁山玄中寺,參谒道綽法師,得《觀無量壽經》奧義,盡承念佛往生之法門。
道綽實際上為淨土宗的奠基者,唐貞觀十九年(645年)示寂後,善導即赴長安,在光明寺、慈恩寺等弘傳淨土法門,倡導專心持名念佛,並將所得布施的錢財書寫《阿彌陀佛經》十萬余卷,又畫“淨土變相”圖三萬余壁。唐調露元年(679年),善導奉唐高宗之命,在洛陽建奉先寺。善導一生苦修,每入室則長跪唱佛,非竭力不休;出則演說淨土法門,三十余年未嘗睡眠。除洗浴外,從不脫衣,般舟行道,禮佛方等,專為已任,護持戒品,絲毫不犯,舉目不看女人,一切名利,心不動念。傳聞人皆看見其念佛一聲,即有光明從口中吐出,十聲至百千聲,光亦如是。唐高宗永隆二年(681年),善導大師忽謂人曰:“此身可厭,諸苦逼迫,無暫休息,我將西歸。”乃登寺前柳樹上,向西祝願:“願佛接我,菩薩助我,令我此心,不失正念,不起恐怖,得生安養。”願畢,於其樹上端身坐化。唐高宗因知其念佛口出光明,又知捨報之際精進如此,賜寺名為“光明”(即今西安香積寺)。近代印光大師,更尊稱他為阿彌陀佛化身。1980年5月14日,中國佛協和日本淨土宗佛教徒雲集西安舉行大法會,紀念善導大師示寂一千三百年。
現存善導大師著作有五部九卷,即《觀無量壽經疏》四卷,《往生禮贊偈》一卷、《淨土法事贊》二卷,《般舟贊》一卷和《念佛法門》一卷。《觀無量壽經疏》主要闡述淨土法門的教相教義,對淨土的自力他力,佛力是報身還是化身,佛土是報土還是化土,都作了詳盡的闡述,善導認為彌陀是報身,淨土是報土。認為淨土的修行有正行和雜行。正行者,專依往生淨土經典所修行業。正行有五,即:①讀誦正行。專門讀誦《觀無量壽經》、《無量壽經》、《阿彌陀佛經》。②觀察正行;③禮拜正行。④稱名正行。專重稱念阿彌陀佛的名號。⑤贊歎彌陀佛供養正行。此中,又分正定業、助業。正定業即一心念佛名號,即“稱名正行”。助業,即其他四種正行。雜行是指正行外的一切諸善萬行。善導所倡導的淨土法門,是捨去雜行,歸正行,稱念佛名,以冀往生為極樂淨土。強調凡夫乘阿彌陀佛的本願力,乃得往生極樂淨土。《觀無量壽經疏》亦稱《觀經四貼疏》,公元8世紀傳入日本,日本高僧源空據以創立日本淨土宗,並尊善導為高祖。
慧日(680-784年)中國淨土的三系,廬山慧遠是常識性的論理派,以義解為主;善導一系是體解信仰的佛願派,以願為主;慈愍三藏一系,是不捨萬行的妙有派,以修行為主。慈愍三藏就是慧日大師,山東萊州東萊人。唐中宗時出家。出家後見義淨三藏從印度回來,他便決心遠游印度。唐武周大足年間(701年),乘船經佛誓(今蘇門答臘)、獅子洲(今斯裡蘭卡)等地到達印度。其路程與義淨大師的行程相同,但
他中途曾到獅子國,在印度居住甚久。在這期間,他四處尋找梵本,廣學善問,後來通過陸路翻越雪嶺東歸,由西域返回。前後共達七十多個國家,歷經十八年,於開元七年(719年)回到長安,進帝佛真容梵夾等,開悟帝心,唐玄宗賜號曰“慈愍三藏”。天寶七年(748年)示寂洛陽罔極寺,世壽六十九歲。
慧日在印度時,遍向天竺三藏,學者所學皆贊淨土,勸奉阿彌陀佛,所以他受淨土思想影響很深。回國後主要大力宣傳淨土法門宗旨,故爾,學術界把他的學說與廬山慧遠和善導兩派並列,稱為慈愍派。據載,他在印度北部看見觀世音菩薩在空中摩其頂曰:“汝欲傳法,自利利他。西方淨土,極樂世界,彌陀佛國,勸令念佛誦經,回願往生,到彼國已,見佛及我,得大利。汝當知淨土法門勝過諸行。”說已還滅,慧日從中而悟道。慧日的主旨在於禅、教、律、淨四行並修,並提出了禅淨一致的念佛禅。當然他主要還是修淨土。他強調戒律修持的理論,為無照律師所推重。慧日平生勤修淨土之業,著有《往生淨土集》行於世。流傳至今的有《淨土慈悲集》、《般舟三昧說》、《願生淨土贊》和《西方贊》。《淨土慈悲集》的全稱為《略諸論念佛法門往生淨土集》,此書已佚甚久,後三種著述收於唐法照所作的《淨土五念佛經觀行義》中。承襲慧日學說一系有蓮宗三祖承遠與四祖法照。
承遠(約712-802年) 為蓮示三祖,是一位傳奇式的僧人。漢州(四川廣漢)人,俗姓謝。始居衡山西南之巖下,“人遺之食則食,不遺則食土泥,”羸形垢面,躬負薪樵,所居之茅捨稱為“彌陀台”,專修般舟念佛。將阿彌陀佛聖號書於街頭巷尾,刻石溪谷,人從而教化者數以萬計。“人皆負布帛、斬木石,委之巖戶,不拒不營,”而成為彌陀寺。代宗時之法照國師即其門人,代宗亦前來參禮,並先後賜其道場為“般舟道場”之號,“彌陀寺”之額。貞元十八年(802年)示寂,世壽九十一歲。柳宗元為撰碑文,立石於寺門之右。弟子千馀人,其中以法照、日悟、惠诠、知明、超明等為著。
法照為承遠之弟子,是唐大歷年間(766-779年)淨土宗的重要人物,為蓮宗四祖。其生卒年及家世不見記載,只知道他是四川北部“南梁州”人。在唐代宗水泰年中,嘗游東吳,因慕慧遠之風而入廬山,修念佛三昧,一日於禅定中蒙佛開示,遂往南岳師事承遠。大歷元年(766年)至彌陀台,發每夏九旬勤修般舟三昧之願,同年又受五會念佛誦經之法。他的傳教活動,主要是面向下層社會,宣傳的方式則是“現身說法”。據說大歷二年棲止衡州雲峰寺,勤修不懈,曾數次從僧堂粥缽內睹五彩祥雲,雲下有山,山下有澗,澗北有石門,石門內五裡左右有寺,金榜題為“大聖竹林寺”,又見五台山諸寺及文殊菩薩等一萬聖眾並在其中,並顯現諸佛淨國。大歷四年,入湖東寺(一作湘東寺),於寺內高台修五會念佛,又感見阿彌陀佛及文殊,普賢等聖眾。次年四月至五台山佛光寺,忽有二童子引領,始見先前缽中所現景物,普賢、文殊二菩薩並授其念佛之門要,他遂於其地建碑記之,令見聞者發菩提心,獲大利益。
法照是唐大歷年間(766-779年)淨土宗的重要人物,他依《無量壽經》所創之念佛法門稱為五會念佛,又作五會真聲。他模仿《無量壽經》中風吹寶樹,出五音聲,而定五會念佛之法,令僧俗欣羨淨土。此儀式每集合音聲佳美之僧俗數人,威儀齊肅,分為五會,依五種高低緩急之音調念佛。其第一會平聲緩念;第二會為平上聲,亦緩聲念;第三會非緩非急念;第四會漸急念;第五會阿彌陀佛四字轉為急念。此五會念佛具有除五苦、斷五蓋、截五趣、淨五眼、具五根、成五力、得菩提,具五解脫、能速疾成就五分法身等利益。現今日本真宗本願寺派,就持此念佛法門。
法照所創五會念佛,往來於五台山、長安之間,致力於宏法事業,故宮庭至一般社會皆廣行念佛法門。示寂後敕谥“大悟和尚”。或有謂法照為善導之後身,而被尊之為蓮宗四祖。著有《淨土五會念佛誦經觀行儀》三卷、《淨土五會念佛略法事儀贊》一卷傳於後世。
少康(?-805年)為淨土宗五祖,缙雲(浙江)仙都山人,俗姓周。七歲出家,十五歲受戒於越州嘉祥寺,廣誦經論,初習華嚴瑜伽。後於洛陽白馬寺,讀善導大師《西方化導文》,遂決心專修念佛法門。他將乞得之錢,令孩童念阿彌陀佛一聲,即與一錢,一年後凡男女見少康大師,即皆稱念阿彌陀佛。後至睦州烏龍山開淨土道場,每念佛一聲,口隨出一佛,念十聲出十佛,時稱之為後善導,貞元二十一年(805年)示寂。著有《二十四贊》、《瑞應刪傳》各一卷。
第四節延壽與省常
延壽(904-975年),臨安府余杭(浙江杭縣)人。俗姓王,字仲玄,號抱一子。出身將門,幼好學而習儒,公元931年任五代越國之華亭鎮將,督納軍需。在此之前,他便歸心佛乘,日唯一食,不吃葷。據說他誦《法華經》聲不辍響,群羊跪聽,僅六旬便能背誦《法華經》。他在華亭鎮將任上,曾因擅自動用庫錢被判死刑,臨刑而面無戚容,典刑官怪而問之。延壽坦然回答,自幼信佛戒殺,動用庫錢是為了放生,自己未曾私用一文,因而問心無愧。他為此被無罪釋放,聽其捨俗出家。三十歲依四明(今屬浙江寧波)龍冊寺翠巖令參禅師出家,修頭陀法。他執勞供眾,自己卻“衣不缯縷,食無重味,野蔬衣襦,以遣朝夕”。不久,他又到天台山天柱峰靜修禅定,據說他九旬習定之時,有鳥類尺鷃棲息其衣褶中,遂為德清國師器重,並“密授玄旨”。他在國清寺舉行法華忏,頗有感悟,於是朝放諸生類,夕施食鬼神,誦讀《法華經》,又精修淨業。後又到明州雪窦山於瀑布前坐諷禅默。並在此傳法,法席甚盛。
延壽與吳越國王室關系密切。公元960年,吳越國主惠懿王錢俶見西湖靈隱寺頹廢傾圯,便請他到杭州主持修復工作。延壽主持重修殿宇,前後計1300馀間,加上四圍廊,自山繞至方丈,左右相通,十分壯麗。第二年,錢俶又請他住持永明寺(今杭州西湖淨慈寺),在永明大道場接化大眾,故世稱永明大師。他倡禅淨雙修之道,指心為宗,四眾欽服,時人稱號“慈氏下生”。住持永明寺15年,至宋開寶七年(974年),又去天台山,次年天寶八年(975年)十二月示寂,世壽七十二歲,戒臘四十有二。翌年,建塔於大慈山,宋太宗賜額“壽寧祥院”。
延壽文化素養頗高,出家後仍“雅好詩道”,詩文俱佳。一般習禅者往往對於經學“暗於名相,一句不識”,甚至於“自毀正因,反行魔說”,對於禅學本身亦只有一知半解,“诳說一禅,只學虛頭,全無實解”。而延壽對佛教經典卻有相當的深入研究,受天台宗的影響,把先天具有性和後天行為的修,分為善惡兩種,認為佛和一闡提都有善性和惡性,只是後天的行為有所不同。他說:“若以性善性惡凡聖不移,諸佛不斷惡,能現地獄之身;闡提不斷善,常具佛果之體。若以修善修惡,就事即殊。因果不同,智愚有別,修一念善,遠階覺地;起一念惡,長沒苦輪。這種佛和一闡提都有善性惡性的說法,對廣大苦難人民,具有較大的吸引力。他極力主張禅教融通,以禅淨合一為中心融合各宗派。他為統一各宗學說而編定的巨著《宗鏡錄》,對以後佛學的影響很大。
延壽曾作參禅念佛《四料簡偈》,切信禅淨雙修之要。《四料簡偈》說:“有禅無淨土,十人九錯路,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無禅有淨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有禅有淨土,猶如戴角虎,現世為人師,來世作佛祖。無禅無淨土,鐵床並銅柱,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此中第三偈“有禅有淨土”,即禅淨雙修,猶如戴角老虎,最為理想,他即實踐著這一法門,第一偈“有禅無淨土”,針對當時一般的禅修行者,十人中修禅,有九人隨入魔道。第二偈“無禅有淨土”,指一般中下根機,彼等萬無一失,只要能夠親見彌陀,自能出離生死。依此,延壽大師是倡導利根上智應禅淨雙修,鈍根下智者,專心念佛,期先淨土,何愁不能開悟。此一教化,與善異大師可說是同一旨趣。
延壽是禅宗法眼宗創始人文益的再傳弟子,為禅宗法眼宗三祖,又被尊追為淨土宗六祖。每年農歷十一月十七日為阿彌陀佛的聖誕,其實這一天乃是延壽大師的生日。據說他當時受吳越王錢俶的禮敬,一日王欲設齋供僧,問大師現有高僧否?延壽回答說,高僧雖有,惜無人識得,長耳和尚就是綻光佛再來,王能供養他,必得大福大意。錢俶聞之,生大歡喜,即備盛筵迎長耳和尚最上座。長耳和尚韬同塵,舊衲敞垢,不修邊幅,踯躅街頭,因兩耳甚長,人皆呼為長耳和尚,而不知其名。今被錢俶禮供,因詢悉其情,即說:“彌陀饒舌。”於是就座後化去。錢俶遂悟延壽大師即彌陀如來,立即前往光明寺拜訪延壽,及至,方知延壽大師已坐化了。由此,後人遂以延壽為阿彌陀佛化身,以其生日為彌陀聖誕。
省常(959-1020年)錢塘(今浙江)人,俗姓顏,字造微。七歲即厭俗,十七歲受具足戒,戒行謹嚴,通《大乘起信論》,習天台止觀法門,慕廬山白蓮社之遺風,於西湖邊結白蓮社,專修淨業,後易名為淨行社,蓋取《華嚴經·淨行品》之意。宰相王旦為社首,士大夫預其會者前後一百二十三人,皆投詩頌,自稱淨行社弟子。比丘預者,亦達千馀人,再現了往昔廬山白蓮社之盛況。
省常大師信仰虔誠,刺血書《華嚴經·淨行品》,每書一字,三拜而圍繞,三稱佛名。遂刊版印成千卷,分施千人。又以栴檀刻無量壽佛像,像成的焚香發願雲:“我與八十比丘及一千大眾,始從今日,發菩提心,窮未來際,行菩薩行,願盡此報身,以生安養國。”天禧四年(1020年)正月十二日省常大師端坐念佛,一會兒,忽然厲聲唱曰:“佛來也。”泊然而化,大家見地皆金色。世壽六十二歲。全身葬於靈隱山烏窠禅師墓側,世稱為錢塘白蓮社主,又號昭慶圓淨法師,後人尊追為蓮宗七祖。
第五節袾宏、智旭、行策、實賢、際醒、印光
袾宏(1532-1612年)杭州人,俗姓沈,字佛慧,號蓮池。幼習儒業,十七歲舉諸生,以學習著稱。鄰有一老妪,日日稱念佛名,問其所以,老妪告之曰:“先夫持佛名,臨終無病而逝,故知念佛功德不可思議。”為其語所感,寄心淨土,書“生死事大”四字於案頭,以自警策。二十七歲喪父,三十二歲喪母,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遂決意出家,投西山之無門性天落發,就昭慶之無塵受具足戒。隨後北游,谒遍融大師,谕勿貪名利,唯一心辦道,老實持戒念佛,乃更深感激。後參天奇本瑞之法彌笑巖德寶於柳庵,辭別向東昌之歸途上,聞樵鼓聲忽然大悟。乃作偈曰:“三十年前事可疑,三千裡外遇何奇,焚香擲戟渾閒事,魔佛空爭是與非。”於隆慶五年(1571年)入杭州雲棲山,見山水幽絕而愛之,卜居山中始修念佛三昧,教化遠近,僧俗雲集,遂成一大叢林。萬歷十二年(1584年)編《往生集》,記傳古今往生者之事跡。二十年開法於杭州淨慈寺,又興戒壇之制,行自誓受戒之法,於山中及城內外造放生池,作《戒殺放生文》,戒害物命。提倡淨土,著《阿彌陀佛經疏》等,痛責禅徒之空腹高心。錄永明延壽、高峰妙原等機緣中契緊之語,以示參究之要決。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一說為萬歷四十年,為1612年)七月疾笃,仍作《三可惜》、《十可歎》警眾,對諸弟子遺誡老實念佛,以八十一歲而寂。世稱雲棲禅師,又號蓮池大師,尊為蓮宗第八祖。
蓮池大師著作甚多,《阿彌陀佛經疏鈔》四卷、《往生集》三卷、《淨土疑辯》一卷、《禅關策進》二卷,《梵網經戒疏發隱》五卷、《椤嚴經摸象記》一卷、《缁門崇行錄》一卷、《山房雜錄》三卷,《行窗隨筆》二卷等。後有王宇泰搜錄遺書為三十二卷,題名《雲棲法匯》。蓮池大師倡禅淨同歸說,基於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之說,心即是佛,佛即眾生,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我等念佛,不過是念諸佛心內之眾生,眾生心內之諸佛之義。又念佛至一心不亂,念極歸於空,即無念之念,名為真念。故終日念佛不乖無念,且念佛即念心,達生體不可得,生而不生,不生而生,熾然求往生,實不離此,此為自性彌陀,唯心淨土之義,自心即佛,禅宗與淨土,其途雖異,歸即同一。此系承受延壽大師以來之思想,然以淨土同禅為頓教所攝。並就《阿彌陀佛經》一心不亂之說,分事、理,以理一心為達摩直指之禅。主張禅、淨二宗同歸,即為蓮池大師之創意。同時,認為淨土往生者必定具足信、願、行,為淨業必須之要件。信者:信生、佛不二,眾生念佛必得往生,究竟成佛。《阿彌陀佛經》雲:“汝等皆當信受我語”,即標此信。單信無願為空信,必須進一步依教求往生。《阿彌陀佛經》雲:“應當發願,生彼國土”,即是指此。單願無行為虛願,必定進而常行精進,念念相續無有間斷。《阿彌陀佛經》雲:“執持名號,一心不亂”,即是指此。此三者是淨土資糧,若無充分資糧不能前進,求往生者必須具足。淨土三資糧為鼎之三足,具一缺二,具二缺一,或三具缺,不得往生。
智旭(1599-1655年),吳縣(江蘇)木渎人,俗姓鐘,名際明。字蕅益,號八不道人。少習儒學,以衛道為職事,曾撰辟佛論著數十篇。十七歲時,因讀蓮池大師《自知錄》及《竹窗隨筆》,始悟已非,取所著《辟佛論》燒毀。二十歲時誦《地藏本願經》,發出世之聲。二十三歲時發四十八願,自名大朗優婆塞;以聽講《大佛頂首楞嚴經》,對何故有大覺、何以生起虛空和世界等問題生疑,遂決意出家,體究大事。翌年從憨山弟子雪嶺剃度,改名智旭。夏秋間於雲棲寺聽講唯識論,疑與《楞嚴經》之宗旨相矛盾,叩問之,得“性相二宗不許和會”之答,猶不解其意,遂往徑山坐禅,豁然而悟性相二宗本無矛盾沖突。二十六歲受菩薩戒,翌年遍閱《律藏》。二十八歲時偶罹病將危,決意求生淨土。三十二歲時依道友雪航之請,於龍居寺講律,後至金陵,深切體察宗門之流弊,自此決意弘律。崇祯三年(1630年)欲注《梵網經》,不知依誰之教旨,遂於佛前作四阄:一賢首、二天台、三慈恩、四自立之宗。拈之,得天台之阄,乃詳究天台教理。崇祯四年始,入浙江孝豐(浙江杭縣)靈峰寺,崇祯六年建西湖寺,其後歷住九華、溫陵、石城、晟溪、新安等地游化。五十六歲時臥病靈峰寺,於十二月仍啟建淨社,作《發願文》,撰《西齋淨土詩》,另贊補九部之書,名為《淨土十要》。稍後病愈,撰著《閱藏知津》、《法海觀瀾》。十月病再發,口授遺囑,並制《求生淨土偈》。清順治十二年一月,趺坐繩床,舉手向西示寂,世壽五十七歲,戒臘三十有四。
蕅益大師為人嚴峻精到,厭棄名利,固持戒品,弘揚《律藏》,平生以閱藏著述為業。綜學法相、禅、律、華嚴、天台、淨土諸宗教義,並主張佛、道、儒三教一致。除佛教諸宗外,亦研究儒學及基督教,其著作范圍相當廣泛。其禅法承繼延壽、梵琦、真可之文字禅,而會歸於天台教觀。於天台教義亦有獨到之見解,在判教方面,安立貫通前後之五時說,於教理主張性具善惡與色心雙具、理事兩重三千,於觀法則沿用山家派之妄心觀。於律學方面,注重戒律實踐。其禅、教、律學,終皆指歸淨土,主張禅淨合一。並鑒於當時佛教中門戶分岐之流弊,力求諸宗調合,主張禅、教、律三學統一。其思想可總結為三學攝歸一念,以念佛總攝釋迦一代時教。清代以後,台家講教多以他之經論疏為依據,形成“融合禅、教、律而歸入淨土”之靈峰派,延續至今。
蕅益大師示寂之後,弟子成時私谥“始日大師”之號,世稱靈峰藕益大師,後人奉為蓮宗九祖。與憨山、紫柏、蓮池合稱為明代四大高僧。著有《楞嚴經玄義》二卷、《楞嚴經文句》十卷、《阿彌陀佛經要解》一卷、《金剛經破空論》一卷、《梵網經合注》七卷、《毘尼事義集要》十七卷、《相宗八要直解》八卷、《閱藏知津》四十八卷、《周易禅解》十卷、《四書蕅益解》四十馀。其中《閱藏知津》一書為介紹佛教經籍之目錄學著作。其弟子成時編輯其遺文為《藕益大師宗論》,共十卷。今人輯為《蕅益大師全集》行世。
行策(1628-1682年),江蘇宜興人,俗姓蔣,字截流。其父全昌,精通儒佛,與憨山德清有親交。德清示寂後三年,全昌夢其杖錫入室,於是生行策。長而父母相繼逝世,年二十三投於武林理安寺箬庵通問門下,五載不橫臥,徹達法要;住報恩寺,受自庵瑛之勸,而修淨土,並就錢塘樵石研究天台學,共修法華三昧,研習教義。清康熙二年(1663年)於杭州法華山之西溪河渚間結庵(蓮柎庵),專修淨業。康熙九年,住虞山普仁院,復興蓮社,學者翕然風從。康熙二十一年示寂,世壽五十五歲。著有《金剛經疏記會編》十卷(乃宗密《金剛經疏》與子璇《金剛經纂要刊定記》之會本,成書於康熙三年)、《勸發真信文》、《起一心精進念佛七期規式》、《寶鏡三昧本義》、《椤嚴經勢至圓通章》等。後人尊追為蓮宗十祖。
實賢(1686-1734年),江蘇常熟人,俗姓時,字思齊,號省庵。世代習儒,夙有出塵之志,自少不茹葷。父早喪,母張氏,知其善根夙縣,遂命出家。年七歲,禮清諒庵容選為師,十五歲出家,經典過目不忘。二十四歲受具足戒,嚴習毘尼,不離衣缽,日僅一食,而脅不帖席者,率以為常。後谒禮紹昙,聽講唯識、楞嚴、摩诃止觀,通達天台、法相等學,紹昙傳為靈峰派四世天台正宗。因參念佛者是誰而悟,曰:“吾夢覺矣。”因是機鋒迅利,作辯縱橫,遂掩關真寂寺。晝閱三藏,夕課西方佛號,如是者三年。後應諸方叢林之請,講經十馀載,歷住鄮山阿育王寺、杭州遷林寺。在阿育王寺瞻禮捨利嘗於佛涅槃日,大合缁素,廣修供養,燃指佛前,發四八大願,卒感捨利放光。作《勸發菩提心願文》,以激勵四眾,誦者多為淚下,翕然歸仰。晚年絕諸外緣,結集蓮社,專修淨業,人皆稱永明(延壽)再來。省庵大師判日課為二十分,十分持名,九分作觀,一分禮忏。雍正十一年(1733年)臘月八日告弟子曰:“明年四月,吾其去矣。”預告死期。遂掩關一室,日持佛名號十萬聲。翌年四月十二日,告眾曰:“月朔以來,再見西方三聖,其將往生乎?”即書偈曰:“身在華中佛現前,佛光來照紫金蓮,心隨諸佛往生去,無去來中事宛然。”第二日,斷食斂目危坐,五更具浴更衣,十四將午,面西寂然。送者麕至,忽然張目曰:“我去即來。生死事大,各自淨心念佛可矣。”合掌連稱佛號,遂逝。世壽四十九歲。
省庵大師著有《淨土詩》108首,《西方發願文注》、《續往生傳》一卷、《涅槃忏》、《勸發菩提心文》一卷。以《勸發菩提心文》靡行於世,後人稱谪不已。被尊追為蓮宗十一祖。
際醒(174l-1810年),河北豐潤人,俗姓馬。字徹悟、讷堂,號夢東。少攻舉業 精通經史。二十二歲時,因病悟人生之無常,遂禮河北三聖庵之榮池出家,翌年於岫雲寺受具足戒。先後參谒香界寺之隆一、增壽寺之慧岸、心華寺之遍空、廣通寺之粹如、遍習《圓覺》、《法華》、《楞嚴》、《金剛》、唯識等性相之旨,並嗣粹如之法,得其禅法。粹如遷往住持萬壽寺,徹悟大師乃繼主廣通寺,提倡禅淨雙修之道。嘉慶五年(1800年)退居紅螺山(遼寧)資福寺,專以淨土為說,世稱紅螺徹悟。恆山演講,勸人念佛,為其所化者一時遍於南北。嘉慶十五年,須大限時至,十二月集眾念佛示寂。世壽七十歲,戒臘四十九年。撰有《念佛伽陀》、《徹悟法師語錄》等,後世尊追為蓮宗十二祖。
印光(1861-1940年),陝西合陽縣趙陳村人,俗姓趙。名聖量,字印光。別號常慚愧僧。少治儒學,喜讀程、朱之書。曾排佛,遭目失明,繼而猛省,轉研佛典,以至誠所感,目疾獲愈。二十一歲時,至終南山南五台,歸依蓮華洞道純長老出家。光緒八年(1882年);掛搭湖北竹溪蓮華寺。未久,受具足戒於陝西興安雙溪寺。二十六歲時,赴淨土道場紅螺山資福寺念佛,自號“繼廬山行者”,以明其志。其後,往浙江普陀山居法雨寺二十馀年,朝夕唯閱藏念佛,不求聞達。曾兩度閉關,空諸色相。民國元年(1912年),以文稿刊於《佛學叢刊》,署名“常慚愧僧”,名震遐爾。民國七年,為募印《安士全書》而至上海,遂駐錫太平寺。各方投函請益者甚眾,印光大師皆慈悲攝受。
印光大師畢生弘揚淨土,其行事堅守“不當住持、不收徒眾、不登大座”之三大原則;淡泊名利,刻苦儉樸,恆示眾人以老實修持之道。年七十,閉關於吳縣報恩寺,初欲不見客,後始對大眾開示。曾修輯普陀、清淳(五台)、峨眉、九華等四大名山之《志書》。又於吳縣復建靈巖山,由真達和尚主其事,為我國淨土宗第一道場。民國二十九年,示寂於靈巖山寺,世壽七十九年。荼毘後,得五色捨利花及捨利珠無數。印光大師一生操守弘毅,學行俱優,感化甚廣,被譽為民國以來淨土第一尊宿,後人編輯有《印光大師文鈔》及《印光大師全集》問世。
自廬山慧遠結蓮社以後,弘揚淨土者代不乏人,至唐代道綽、善導諸師的努力,念佛法門更風霏當時,蔚然成宗。入宋以後,法相,三論、華嚴諸宗受“會昌法難”的影響,紛紛衰竭。唯有不立文字的禅宗與簡單易行的淨土宗如日中天,遍地開花,禅、淨相融而成了中國佛教的主流。尤其是淨土有“三根普被、利鈍全收”的優勢,皈依者日眾。然至清末民國初年,教內經籍研究荒蕪,用功辦道者更是鳳毛麟角,戒律道風蕩然無存,一時佛教界混亂不堪,念佛法門也漸漸被人們所淡忘,直至印光大師應世,樹立宗風,才使淨土宗得以重興。是故,後人尊追印光大師為蓮宗十三祖。
第六節劉程之、王日休、彭紹升、楊文會
劉程之(35l-410年),字仲思,彭城(徐州)人。少孤,事母甚孝,善老莊而不委蛇於時俗。初為府參軍,公卿先後引薦,皆力辭。時慧遠法止於廬山東林寺,修念佛三昧,程之前往依之。慧遠曰:“官祿巍巍,雲何不為?”他回答說:“晉室無盤石之固,物情有累卵之危,吾為何哉?”劉裕以其不屈,號曰“遺民”以為旌表。
當時,清信士宗悫、雷次宗、周續之、張野、張诠、畢穎之等,鹹來廬山,乃於西方三聖像前,建齋立社,同修淨業。程之鏡石為誓,其辭曰:“夫緣化之理既明,則去來之兆顯矣。遷感之數既符,則善惡之報必矣。推交臂之潛淪,悟無常之期切。審三報之相催,知險趣之難拔。此其同志諸賢,所以朝夕相勤,仰思攸濟者也。蓋神者,可以感涉,而不可以跡求。必感之有物,則幽路咫尺。苟求之無主,則渺茫何津。今幸以不謀而感,佥心西境,叩篇開信,亮情天發。乃機象通於寐夢,欣歡百於子來。於是雲圖表晖,影侔神造。功由理諧,事非人運。茲實天啟其誠,冥運來萃者矣。然其景績參差,功德不一。雖晨祈雲同,夕歸攸隔,即我師友之眷,良可悲矣。是以概焉,胥命整襟法堂,等施一心,亭懷幽極。誓茲同人,俱游絕域,其驚出絕倫,首登神界,則無獨善於雲峤,忘兼全於幽谷。然後妙觐天儀,啟心貞照,識以悟心,形由化革。借芙蓉於中流,蔭瓊柯以詠言。飄雲衣於八極,泛香風以忘年。臨三途而緬謝,傲天宮而長辭。紹眾靈以繼軌,指大覺以為期。究茲道也,豈不宏哉。”
於是,程之度西林澗北,別立禅坊,精研玄理,兼持禁戒,著《念佛三昧詩》。居有半年,即於定中見佛光照地,皆作金色。更十五年,於正念佛時,見阿彌陀佛玉毫光照,垂手慰接。程之曰:“安得如來為我摩地,覆我以衣。”俄而佛為摩頂,引駕裟以被之。他日又夢入七寶池,見蓮華青白色,其水湛湛。有人項有圓光,胸出現卐字,指池水曰:“八功德水,汝可飲之。”程之飲水甘美。乃寤,異香發於毛孔。乃語人曰:“吾淨土之緣至矣。”請僧轉《妙法蓮華經》,近數百周。程之對像焚香,再拜祝曰:“我以釋迦遺教,知有阿彌陀佛。此香當先供養釋迦如來,次供養阿彌陀佛。復次供養《妙法蓮華經》,所以得生淨土,由此經功德。願與一切有情,俱生淨土。”即與眾別,臥床上,面西合掌,泊然化去。時晉義熙六年(41O年),世壽五十九歲。
王日休(?-1173年),南宋龍舒(安徽舒城人),字虛中。宋高宗時,舉國學進士,棄官不就。博通群經,訓傳《六經》語孟數十萬言,一旦棄去,專修淨土。布衣蔬食,日課千拜。著《龍舒淨土文》,上自王公士大夫,下至屠丐僮僕皂隸優妓之屬,鹹以淨土法門勸引皈依。其文於是盛行天下,修淨業者莫不索閱。時丞相周必大睹其奇跡,制頌稱贊。乾道中李顏弼欽佩他景行超卓,宜以置之不朽,故勒刻所著《龍舒淨土文》,為歷代淨土宗祖師所宏揚。並於紹興三十年(1160年)校輯《大阿彌陀佛經》,全書共五十六分,歷三年完成。乾道九年(1173年)逝世,世壽不詳。
彭紹升(1740-1796年),江蘇長洲(吳縣)人。法名際清,字允初,一字尺木。出身士族家庭,幼而聰穎,十六歲為諸生,十七歲舉於鄉。翌年捷南宮中進士,然辭官不就。先不信佛,嘗讀先儒之書,通宋,明理學,善古文,後習修道士修煉之術,三年而無成。因讀佛書,二十九歲時轉而信佛,自號知歸子。日以禮佛為務,並閱《大藏經》,受菩薩戒,素食淨行。欽慕梁溪高忠憲、廬山劉遺民之為人,因這二人修學之地皆名東林,故又號二林居士。
紹升性純孝,居母喪宿殡側者三年。父殁,建念佛道場,又願以平日所誦《華嚴經》十部、《彌陀經》一千部、《金剛經》一千部、佛號一千萬聲,代父回向西方。好讀方山、永明之書,尤推蓮池、憨山為淨土前導,更從聞學定公(1712年-1788年)受淨土之教,自是不復近婦人,閉關於蘇州文星閣,勤修一行三昧,題所處為“一行居”,作閉關詩十首。又令畫工繪極樂世界圖,悉本“淨土三經”依正莊嚴,凡易四稿,閱半載乃成。他樂善好施,生平致力於淨土之宏傳,撰述甚多:其《一乘決疑論》,主張佛、儒一致;《華嚴念佛三昧論》,主張禅,淨融合;《淨土三經新論》,發揮淨土教義。此外,尚有《居士傳》、《善女人傳》、《淨土聖賢錄》等。近代淨土之倡盛,得以超邁諸家,彭紹升實有開啟之功。嘉慶元年逝世,世壽五十七歲。
楊文會(1837-1911年),安徽石埭人,字仁山。為清末復興中國佛教之核心人物。據說母親生他之時,夢入一古剎,庭有一巨甕,覆以箬笠,啟而視之,有蓮華高出甕口,旋驚寤,未幾而生文會。文會生性任俠,好讀奇書,淡泊名利,鄙棄科舉,不願入宦。太平軍起,住於杭州,偶於書肆得《大乘起信論》,讀後乃潛心佛學。
揚文會曾兩度出使歐洲,於英倫敦得識斯裡蘭卡居士達磨波羅、日本佛教學者南條文雄等,相約協力恢弘正法。歸國後,於同治五年(1866年)出資設立金陵刻經處,擬刻印佛經三千馀卷,然在他生前,僅出版二千馀卷。日本編印卐字藏經時,他提供佛教典籍數百種。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於刻經處設立只洹精捨等,自編教材,招生教習佛典、梵文、英文等,培育後進。又興辦佛學研究會,定期講經。一時高僧如月霞、谛閒、曼殊等均前往助佐。佛學大師歐陽漸、梅光羲、李證剛等皆出其門下。他又與英人李提摩太譯佛經為英文,使佛典傳入歐洲。並選工繪西方極樂世界依正莊嚴圖,以弘揚淨土,今仍流行。他特別推崇《大乘起信論》,行持崇尚淨土。曾與日本人論辯日本“淨土真宗”之非,又抨擊禅宗末流之失,乃倡導法相唯識以救其弊。卒於宣統三年之秋,世壽七十五歲。生平著述凡十二種,編入《揚仁山居士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