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述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淨土教義的繼承與弘揚
余池明
淨土宗第九祖蕅益智旭大師,博極群書,著述宏富,一生著作五十余種,二百三十余卷,集佛學思想之大成,而歸宗於淨土。在淨土宗的教義方面,大師通過《佛說阿彌陀經要解》在天台圓教的基礎上建立了完整的淨土宗理論體系。淨土宗第十三祖印光大師以淨土法門統攝五乘,由提倡家庭教育和因果報應而普化社會,為近代佛教復興作出了卓越的貢獻。研究印光大師文鈔和行誼可以發現他不僅對蕅益大師極為贊歎,而且繼承和弘揚了蕅益大師關於諸宗歸淨、以信願行三法為念佛法門宗要的淨土教義以及儒佛會通的思想。蕅益大師的淨土教義是印光大師淨土教義最主要的思想源泉之一。正如弘一上人引永嘉周孟由居士贊印光大師語中說的印光大師:“憲章靈峰”,也就是說效法靈峰蕅益大師。下面就從幾個側面看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淨土教義的繼承與弘揚。
一、兩位大師示現的相似點
兩位大師的讀書和出家頗為相似。在讀書時代,兩位大師都示現以聖學自任而辟佛。蕅益大師“十二歲就外傅,聞聖學。即千古自任,誓滅釋老。開葷酒。作論數十篇辟異端。夢與孔顏晤言。”印光大師“年當志學,不逢善友。未聞聖賢傳薪之道,爭服韓歐辟佛之毒。”蕅益大師“十七歲。閱自知錄序。及竹窗隨筆。乃不謗佛。”印光大師是由於多病反思而覺悟自己的錯誤。兩位大師都由儒入釋,出家弘揚佛法。兩位大師的這種示現是為了對治程朱宋明理學對於佛法的辟撥,化導儒者(讀書人)消除辟佛的謬見。
二、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的贊歎
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極為贊歎,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贊歎大師的本跡,二是贊歎大師的著作。
(一)贊蕅益大師本跡
印光大師在蓮宗十二祖贊頌的清九祖北天目靈峰智旭大師贊中高度概括了蕅益大師示現之跡,即大師一生行誼、宗教證悟和弘揚淨土的貢獻。贊詞說:“幼即信佛,隨母禮誦。入塾宗宋遂放縱,讀竹窗自訟。力弘大乘,冀同出陷阱。宗乘教義兩融通,所悟與佛無異同。惑業未斷猶壞器,經雨則化棄前功。由此力修念佛行,決欲現生出樊籠。苦口切勸學道者,生西方可繼大雄。” (印光法師續編卷下蓮宗十二祖贊頌)
印光大師在《重修九華山志序》和《江蘇吳縣佛教會通告各寺院僧眾巽言》兩文中進一步介紹了蕅益大師的經歷。前文說:“鐘大朗,蘇州木渎人,其父母禱觀音而生。幼時隨父母禮誦,及入塾,聞聖學,即以聖學為己任,因不禮誦,而辄作辟佛文字。後見蓮池大師自知錄序,始知愧悔,不復辟佛。讀地藏菩薩本願經,發心學佛為居士。遂研究天台,禅宗各書,各有所得,乃禮憨山大師門人出家,法名智旭,字蕅益。其戒行淨若冰雪,其見地明若日月。而且注重淨土一法,以末世眾生,不仗佛力,決難現生了脫生死。一生弘法,不作住持。多居北天目靈峰寺,故後人每以靈峰稱之,實未為靈峰主人也。(印光法師文鈔續編卷下”。《重修九華山志序》)後文說:“明末,蕅益大師,木渎鐘氏子,天姿聰敏,少即隨母吃素禮誦。七歲讀書,以聖學自任,誓滅釋老,開葷酒,作論數十篇辟佛。十七歲,閱蓮池大師自知錄序,及竹窗隨筆,乃不謗佛。後遂極力研究,二十四歲出家,徹悟自心,深入經藏。一生著述數十種,均為古今不多見者。”(印光法師文鈔續編卷下江蘇吳縣佛教會通告各寺院僧眾巽言)兩文之前文是以蕅益大師為例闡明諸佛誓願能令“有迷之淺而宿根深者,一聞佛教,即得了悟,信受奉行。”後文是以蕅益大師為模范激勵佛教會僧眾“各奮發大心,以期上續佛祖慧命,下作眾生福田。”
在另外多篇文章中,印光大師進一步說明蕅益大師的本地是久證法身,乘願再來的法身大士。告戒學人大師的行解,事理圓融,凡所著述,機理雙契。完全可以依從,切不可誹謗。如說:“蕅益大師久證法身,乘願再來。其學問,見地,行持,道德,不但末法不多見。即隋唐佛法盛時,高人如林,若在此時,亦屬出類拔萃之不思議大士。凡所著述,機理雙契。閣下但將唯執訓诂為是之心放下,息心研窮而體會之。其法喜之樂,當獨契於心,而不能開口向人言之。何也,以其所得皆失,而歸無所得也。”(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卷一復丁福保居士書五)又說:“蕅益大師,已證法身,乘願再來。初現闡提之跡,後為如來之使。一生行解,事理圓融。”(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三《贊禮地藏菩薩忏願儀》重刻序)
印光大師在復永嘉某居士書五中說明了蕅益大師示現所證的品位:“蕅益大師臨終有偈雲:‘名字位中真佛眼,未知畢竟付何人?’(名字位人,圓悟藏性,與佛同俦。而見思尚未能伏,何況乎斷。末世大徹大悟人,多多是此等身分。”印光大師說蕅益大師的本地實不可測,之所以示居名字位,就是為了顯示“實相之不易證,後進之難超越。實恐後人未證謂證,故以身說法,令其自知慚愧,不敢妄擬故耳。”(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一)
(二)贊蕅益大師著作
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的著作是全面肯定和贊歎。如說:“一生注述經論四十余種,卷盈數百。莫不言言見谛,語語超宗,如走盤珠,利益無盡。” ①這是對大師著作總的贊歎。其中最集中表現則是對蕅益大師《彌陀要解》的贊歎,可以說贊歎到了極點和無以復加的程度。敬列如下:
“極直捷要妙者,莫過於蕅益之《要解》。” ②
“蕅益大師《彌陀要解》,理事各臻其極,為自有此經以來之第一注解。”勸濮大凡居士“當以之為的,則他日往生品位,鹹不得與閣下齊肩矣。” ③
“其開首《彌陀要解》,自佛說此經以來,為西天、東土中,絕無而僅有之注解也。”④
“《彌陀要解》一書,為蕅益最精最妙之注。自佛說此經以來之注,當推第一。即令古佛再出於世,現廣長舌相,重注此經,當亦不能超出其上。” ⑤
對徐福賢女士開示說:“若欲研究,《阿彌陀經》有蕅益大師所著《要解》,理事各臻其極,為自佛說此經來第一注解,妙極確極。縱令古佛再出於世,重注此經,亦不能高出其上矣。不可忽略,宜谛信受。” “《彌陀要解》,乃大師自注。文淵深而易知,理圓頓而唯心。妙無以加,宜常研閱。”⑥
對於蕅益大師的其他著作,印光大師或作序贊歎,或向弟子推薦,或指出誹謗者的錯誤。
如贊歎《四書蕅益解》說:“又念儒宗,上焉者取佛法以自益,終難究竟貫通。下焉者習詞章以自足,多造謗法惡業。中心痛傷,欲為救援。因取《四書》、《周易》,以佛法釋之。解《論語》、《孟子》,則略示大義。解《中庸》、《大學》,則直指心源。蓋以秉《法華》開權顯實之義,以圓頓教理,釋治世語言。俾靈山泗水之心法,徹底顯露,了無余蘊。”⑦
贊歎《贊禮地藏菩薩忏願儀》“誠可謂反本還元之妙法,即心作佛之達道也。”⑧
贊歎《教觀綱宗釋義》“俾學者悉知如來說教之意,與夫禀教修觀之法,有如導歸寶山,直授摩尼寶珠。”⑨
印光大師還認為蕅益大師對法華經注疏的發揮遠勝余師。(10)四十二章經的注解,唯蕅益大師為得其宗。(11)
弘一大師聽到有人非議蕅益大師的《大乘起信論》,來信向印光大師請教,大師開示說:“講起信論,雖不必定宗裂網疏,然決不可謂裂網為非。此決定不易之法也。靈峰著述,千古少有。彼等正眼未開,不知其要,故辄吠影以惑初學。果真具正知見者聞之,則彼之心腹,徹底了知矣。靈峰老人,乃末法絕無而僅有者。其言句理事具足,利益叵測。隨人分量,各受其益。”(12)駁斥非議者正眼未開,自誤誤人。
周群铮居士對蕅益大師著作入藏少產生疑惑,印光大師詳細分析了清藏的歷史背景,說明入藏少最主要的原因是蕅益大師是在南方著作的,刻藏時,其著作北方還沒有。指出:“不知世務之人,一歸之於世宗不取,可謂誣罔世宗。使世宗若全見蕅益著作,斷當具足入藏,一部不遺。”又指出:“若言習氣,蕅益可謂絕無。而一般瞎眼禅和,謂為徒有文字,未得大悟,貢高我慢。此等人乃仰面唾天,何得據以評論耶?至於毀世宗者,亦與毀蕅益者知見相同。皆道聽途說、隨聲附和之流輩耳。”(13)
三、對蕅益大師教義的繼承與弘揚
關於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教義的繼承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1、印光大師對於淨土宗判教的思想受到蕅益大師的深刻影響。判教是各宗各自依據所宗的經典和教理對佛說一代時教進行的總結判釋,以確立自宗的地位。印光大師判一代時教為通途法門(包括禅、教、律)和特別法門(指淨土法門)兩大類,認為淨土法門“高超一切禅教律,統攝一切禅教律,以一切諸法,溯其原始,無不從此法界流,要其終極,無不還歸此法界。”(14)這一思想受到蕅益大師所說“淨土法門,三根普攝,絕待圓融,不可思議。圓收圓超一切法門”(15)的影響。“圓超”就是“高超”,“圓收”就是“統攝”。蕅益大師又說:“信願持名一法,圓收圓超一切法門。豎與一切法門渾同,橫與一切法門迥異。”(16)筆者認為正因為淨土法門豎與一切法門渾同,所以能夠統攝一切禅教律;正因為橫與一切法門迥異,所以高超一切禅教律。進一步探討,上述判教的依據有兩個方面。一方面,由一實相印開出三學,故三學一源,禅教律一致。由一法具一切法名圓的圓教理,故淨土圓頓法門圓收統攝一切法門。另一方面,由阿彌陀佛的弘誓願力成立的淨土法門,使博地凡夫可以仗佛慈力,帶業往生,這是淨土法門的超勝處。
2、繼承了蕅益大師以信、願、行三法為宗的淨土教義體系。上文談到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彌陀要解》贊歎至極,在實際的弘法中完全依據《彌陀要解》所闡明的淨宗教義體系,按照信、願、行三法的架構來展開弘法,完全運用蕅益大師“事持”、“理持”、“一心不亂”等范疇。《與徐福賢女士書》和《與陳錫周居士書》就是印光大師系統開示信、願、行的代表作。又如在《淨土指要》中指出:“淨土法門,以信,願,行三法為宗。非信何由發願,非願何由起行,非持名妙行,何由證所信而滿所願。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基本上引用的是蕅益大師原文。從往生的條件來看,繼承了蕅益大師關於“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的論斷。從往生之土來看,繼承了蕅益大師《梵網玄義》和《彌陀要解》的四土論,並進一步闡明“實報與寂光,原是一土。約理性,則名寂光,約果報,則名實報。寂光無相,實報具佛剎微塵數莊嚴勝相。破一分無明,分證實報,亦分證寂光。無明破盡,則為究竟實報,究竟寂光。講家取其易曉,以分證者歸實報,究竟者歸寂光。須知實報,寂光,皆有分證,皆有究竟也。”(17)
3、繼承了蕅益大師以佛攝儒的思想。所謂以佛攝儒,就是站在佛法的立場上,高屋建瓴地將儒家聖賢之道納入五乘佛法的適當位置。蕅益大師著《周易禅解》、《四書蕅益解》等,印光大師評價說“秉法華開權顯實之義,以圓頓教理,釋治世語言。俾靈山泗水之心法,徹底顯露,了無余蘊。”印光大師繼承這一思想,闡明《大學》的關鍵“格物”的真正意思是格除自心的私欲。撰《儒釋一貫序》闡明:“儒佛之本體,固無二致。儒佛之工夫,淺而論之,亦頗相同,深而論之,則天地懸殊。”同時大力提倡敦倫盡分,閒邪存誠,將儒家倫常之道攝歸佛教人天善法。這與蕅益大師以佛攝儒同一作略。
關於印光大師對蕅益大師教義的弘揚,最主要的表現就是在對弟子們的書信中開示蕅益大師所闡明的信願行宗要,並常勸人讀《淨土十要》,尤其是《彌陀要解》。如對高邵麟居士說:“若論念佛法門,唯以信願行三法為其宗要。三法具足,決定往生。若無真信切願,縱有真行,亦不能生。況悠悠泛泛者哉?蕅益所謂‘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乃三世不易之常談,三根普被之妙道也。宜通身靠倒,庶親證實益耳。信願行三,《十要》中皆悉詳示。而第一要,《彌陀要解》五重玄義中,第三明宗,發揮三法,最為精詳。其後節節段段,皆有指示,宜細參閱。”
還有一些具體事例值得一提:
如大師在普陀山法雨寺潛修期間,曾應寺眾堅請,講《彌陀要解便蒙鈔》一座。
再如搜求蕅益大師《淨土十要》原本,並大力流通。《淨土十要》從前的木刻本,都是蕅益大師門人成時大師的節略本。由於成時大師,聰明過人,過於自任,隨閱隨節,並未再閱,故致其中毛病層層。有詞不達意者,有口氣錯亂者,有文意全反者。大師鑒於這一點,早在民國七年(1918)春,在徐蔚如居士到普陀山來拜訪時,就托徐居士搜求淨土十要各篇的原本。隨後徐居士先刻《彌陀要解》、《西方合論》二種。直到民國十九年,十要原本全部找到。大師作序,倡募流通。到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原本淨土十要並附本共五冊在國光印書局印刷出版,本裝一千部,洋裝三千部。
三是在撰《淨土決疑論》時以解答禅者對於《彌陀要解》的誤解作為發起因緣。
縱上所述,蕅益大師時處明末清初,印光大師時處清末民初,雖然中間隔了三位祖師,但印光大師淨土教義的核心思想繼承自蕅益大師。印光大師把淨土宗普遍弘揚開來,使蕅益大師的淨土教義深入民間,取得了最突出的成就。(本文為提交2007年10月27日蕅益大師佛學論壇的論文)
注釋和參考文獻:
①依蕅益弟子成時所著《蕅益大師宗論序》及《續傳鈔錄》,共有四十七種。莆田廣化寺所出的《蕅益大師全集》,收有五十種。綜合兩者的說法,共計五十三種,加上全集未收錄的《十善業道經節要》、《禮拜觀想偈略釋》一卷和《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忏》一卷,則目前可見到的大師著作有五十六種,二百三十多卷。
②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一重刻《彌陀略解圓中鈔》勸持序
③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一復濮大凡居士書;
④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一復鄧伯誠居士書一;
⑤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一復永嘉某居士書二;
⑥增廣印光印光法師卷一與徐福賢女士書;
⑦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三《四書蕅益解》重刻序;
⑧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三重刻序;
⑨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三《教觀綱宗釋義紀》重刻序;
(10)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卷三復劉觀善居士書二;
(11)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卷三佛說四十二章經新疏序;
(12)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二與弘一上人書;
(13)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二復周群铮居士書一;
(14)增廣印光法師卷三歸宗精捨同修淨業序;
(15)、(16)佛說阿彌陀經要解;
(17)印光法師文鈔續編卷上復念佛居士書;
(18)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一復高邵麟居士書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