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佛教二千年隨筆
聖凱法師
在二千年的邊緣,佛教應該找准自己的位置,那就是出世清淨的形象,超越世俗的品格。在世風日下、人心惟微的時代,樹立一種超越世俗的宗教品格,這是佛教存在的基礎。
兩千年的夢,對於無量劫的生命來說,顯得太短了;對於幾十年寒暑的人生來說,似乎又太長了。二千年前的今日,一位來自天竺的和平使者,一位虔心佛法的忠實佛教徒,乘一匹白馬從遙遠的天竺飄然而至,開始把佛陀的遺教注入中華文化的洪流,從此,中華大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位年輕的學者將中國佛教比喻為一柄扇子,這是一柄充滿神奇的扇子,引來春風化雨中國千余年。
站在兩千年的邊緣這樣具有歷史意義的位置,對於所有佛教徒及關心佛教的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尋常的時代。兩千年,中國佛教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多少輝煌。佛教曾經征服中國,但是中國後來又離棄了佛教,於是佛教從金字塔的頂峰漸漸走向塔基,有人甚至懷疑中國佛教從此走向沒落。但在“中國佛教二千年國際學術研討會”上,一位年逾花甲的老法師在論文中說:“唯願佛教徒吸取歷史的教訓,使佛教隨著國家民族振興而振興,*輪緊跟歷史車輪而常轉”,在位的一位學者激動地站起來,向老法師表示了深深的敬意。對於佛教中國化,學者各有自己的高見,但是佛教畢竟是佛教,中國化只不過是佛教適應中國社會的一種方便而已,而其佛法的中心精髓並沒有改變。
面對跨世紀的佛教,將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是每一位佛教徒都應當進行深刻反省的一個大問題。綜觀歷史上的反佛思潮及滅佛運動,其直接原因來自佛教內部的腐化,佛教世俗化是佛教走向下坡路的內在因素。佛教內部世俗化濁流,表現為竟其奢YIN、與民爭利、結交權貴、迎合俗習,在南北朝時有人譏為:“何其棲托高遠,而業尚鄙近”。
在二千年的邊緣,佛教應該找准自己的位置,那就是出世清淨的形象,超越世俗的品格。在世風日下、人心惟微的時代,樹立一種超越世俗的宗教品格,這是佛教存在的基礎。世間一切都不可能是萬能的,我們為什麼又偏偏說我們佛教是萬能的呢?從世間哲學、科學、藝術等世間學問中找出許多根據,讓人們覺得佛教很偉大,我並不是說這種行為不好,其實這是底氣不足的表現。佛教就是佛教,它有自己獨特、殊勝的作用,又何必需要那些世間學問來證明。所以,突出佛教的主體意識及獨立地位,使每一位佛教徒感到自豪,將是佛法住持者的任務。
當年魯迅先生認為中國人並不是身體上的病,而是在思想上出了毛病,從而棄醫從文。現代佛教正是如此,缺乏憂患意識的佛教徒只知道借佛教為自己牟利,只知道犧牲佛教的利益來謀求自己的利益。當年末法思想在中國佛教曾經激起多少佛教徒的憂患意識,於是各種護法的舉措都紛紛出現在歷史的舞台。加強末法思想的憂患意識教育,讓那些在溫床仍然迷茫的佛教徒明白佛教在現代社會的危機感,是現代佛教在弘傳過程中的重要口號。
超越的宗教品格來自僧團自身建設,所以完善僧團制度是佛教建設的核心,如何依戒律及僧制的精神,在適應現代社會的條件下,建立有效的管理方式,是當前必須首先解決的問題。整體的清淨必須從個體的清淨開始,所以嚴格把握僧源的素質,培養學戒、持戒的風氣,是僧團建設的重要任務。
中國佛教之所以令人感到沒落,其中一條重要原因就是在宗教實踐方法上的簡易化,於是佛教雖然很普及,但得到佛法利益的人卻很少。所以,在宗教實踐上,突出禅定與智慧並重的修行特色,這是培養佛教出世清淨形象的重要性保證。今後在佛教的實踐中,最主要的是提倡禅定的修行,培養禅定教學的師資,以及建立一套完整的實踐體系,是非常有必要的。佛教在世間的弘傳,宗教體驗對每一位信徒都是必須的,如何能讓信徒得到清淨的宗教體驗,並且能夠不斷得到提高,所以這就需要一套完整的實踐體系。
佛教本來是非常具有文化品味的宗教,僧團素質的低下,使佛教這一特色逐漸失去,於是在知識分子階層的傳播便帶來很大困難。佛教之所以能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正是因為佛教在義學上的發展,所以今後佛教的發展離不開培養僧人重視佛教研究的風氣。
兩千年之際,我們最主要的任務並不是把佛光普照三千界,也不是把法水流往五大州,而當前關鍵之舉,就在於正本清源,使佛教能在社會中樹立一種出世清淨的形象,這樣的佛教自然具有攝受力與感召力,這是關系到佛教存亡的基礎。作為一名衲子,面對兩千年的佛教,似乎有太多的話要說,但是欲言又止的感覺,令我感到有種驚慌,因為歷史的長流,將會淹沒這一切。但是,我衷心希望佛法常轉,慧燈能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