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義”談中觀與唯識
了義與不了義的抉擇
我們談「空義」,事實上是在修行的理上抉擇了義、不了義,這個了義與不了義到底和我們修行有什麼關系?
中觀人怎樣談空?唯識怎樣談空?印度的歷史上,為什麼要發展出中觀或者唯識?這個理論很艱深、很復雜,還談到了義、不了義,到底了義、不了義和我們修行有什麼關系?這兩者的關系相當密切。我曾說過:“理不徹,則事不圓”,“理”必須徹悟到不二的中道,理不能徹,則事相上就不能圓滿。“事”落實於事相上的圓滿叫做“事究竟”,也就是“波羅密”;波羅密的意思就是究竟到彼岸。比如說,布施的行為要怎樣才能究竟到彼岸?如果看相布施,認為布施的功德很大,這樣的人有沒有功德、有沒有福德?當然有:所謂“善有善報”,布施當然有幅報。如果把福德說是著相,功德就是不著相,這樣的“文字”分別,事實上,是歷史上後來才分別的,古人並沒有這樣分,古人是說功德等於福德、福德等於功德。布施如果沒有般若與理相應,僅著人天相的修福,他的毛病只是不能究竟到彼岸而已,不是沒有功德,如果說沒有功德那就撥無因果了,這就糟糕了。要能究竟到彼岸必定要三輪體空--不執看於有布施的人、被布施的對相、所布施的東西。所以要便你究竟到彼岸則“理”要徹。
為了讓各位曉得我強調這一點是有道理的,我還要講一句話:我們常念“願消三障諸煩惱”,三障就是惑、業、苦,有時說是煩惱障、業障、所知障。請問那一個障先消?你看現在的佛教徒,只要聽說什麼法會可以消業障,就一窩蜂去做,放生、朝山、拜忏、誦經,最能消業的最熱鬧,其實都錯了。
我最近遇到幾個個案,有一位居士學佛很久、功德做得很大,朝山、誦經、放生、佛七--什麼都做過了,一、二十年下來,結果遇到了逆境,那種挫折之重擊,簡直使他信心要崩潰、要退轉了,他心想:怎麼做那麼多,業障從來沒有消?其實,這毛病都出在解脫的層次和步驟,四書有一句話說:“事有本末,物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修行也是這樣。所以,三障最重要的是所知障要先破,所知障真正破了的人是理有徹悟的人,理有徹悟就不會像有些年紀大的佛教徒,每天規定拜佛、念佛多少數目,誦經規定幾部數目,如果一天做不到就擔心得睡不著,連續幾天如果補不完就擔心得要命,這毛病都在這裡。如果理徹悟得好,則今天有時間、精神好就多拜一點,若沒空則即便都沒念也無所謂,拜多拜少,念多念少是事相問題罷了,理如果徹悟得好那還擔心什麼?理和事一定要把握好。
各位可能看過“百法明門論”,這是唯識學的基本入門書,教導名相的;百法明門論在解釋“煩惱”就講到“五鈍使”和“五利使”,這十種煩惱是由六大根本煩惱來的,六根本煩惱是:貪、嗔、癡、慢、疑、見。“見”又分出五種容易斷的煩惱叫做“五利使”,五種難斷的煩惱叫“五鈍使”。
現在學佛的人都說“息滅貪嗔癡”,這是有點不知先後,應該改口說“斷六毒”,而不是斷“三毒”,因為根本煩惱有六種--貪、嗔、癡、慢、疑、見。那為什麼歷史上人多數都這麼說呢?早期佛經也說斷三毒而沒有說是斷六毒?原來,佛陀在世時的人們正見不成問題,聽佛一席話下來馬上得正見,因為正見跟習氣沒有關系,正見完全是一種理智、理性的,概念上一種深刻的印證就能夠得到正見,至於你的性格、習氣和氣質,就要靠“定”和“慧”的輔助去修行。所以佛陀在世時,門人彼此都具有正見了;當時,僧團的第一條就是見和同解,那有像現代大家都這麼“多見”?現代佛教不能團結,是因為“見”根本沒有同解,彼此沒有共識怎能團結?原始佛教時代見和是普遍同解的,“見”簡直不成問題。
“疑”也是一樣。原始佛教對三寶不疑、對戒也不疑,所以那時候並不強調“疑”。又因為學佛的人向來都比較謙虛,所以也不大提“慢”,只提到貪、嗔、癡。
佛教界形容今天已是末法時代,末法時代最嚴重的事是“邪正”已搞不清楚了,所以現在談斷貪嗔癡不高明,要談斷邪見,先把握正見。六根本煩惱一定要從見惑先突破,消除疑、慢,然後再進一步推到貪嗔癡,因為貪嗔癡是二果、三果、四果的人在斷的,證初果的人只是斷見而已,重要的是五利使。由於這個問題在佛陀入滅後就成了大問題,所以大乘人在爭論中觐或唯識比較了義時,已經都陷人知見上的問題了。等於說,一、二干年來修行的“理”,在知見上老早就成為一個很大的問題,所以佛理的理要徹悟到很圓滿、很中道、很正確,確實是佛陀的正知正見,那真是不容易。“見惑”破的人等於類似禅宗講的明心見性,也就是“開悟”了一樣,是很自在的,很多煩惱的事情可以馬上超越。談到這裡就可以曉得,今天談“空義”,事實上是抉擇知見上修行的這個“理”,在這個理上抉擇了義、不了義而深刻的把握中道。這和修行有密切的關系,沒有先在理上正知正見把握到最中道就一定會偏。歷史上的各宗各派在辯誰了義誰不了義、誰方便誰究竟,這也都是知見上對“理”的悟入不同,彼此領會的“理”不同所表達出來的就不一樣,這跟修行有關,以及跟經論的結集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