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經》釋義
雲香
前 言
《心經》,全稱應為《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本經古時前後有多次翻譯,現存六譯(全部收於大正藏第八冊)。據說此經從三國到近代以來,有21種譯本,方廣锠先生所編的《般若心經譯注集成》中,收錄了18種譯本,在漢傳佛教裡以唐•玄奘三藏的譯本流傳最廣,幾乎所有學佛的弟子都會背誦。這是大乘佛教中很特別的一部經典,最短小、最精深。比對各家譯文,正文基本上沒有什麼差別,唯獨早出的羅什譯本與玄奘譯本都沒有開頭(序分)與結尾(流通分),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因此,有人懷疑《心經》是從《大般若經》中抄錄出來的一段最精要的文字,因為《大般若經•學觀品》中就有與《心經》幾乎一樣的文句,但是,這是佛陀親自對捨利弗說的。
《心經》的玄奘三藏譯本,只有260個字,可是這短短260個字的一部《心經》卻正是“大般若”的最精華。佛教,尤其是大乘佛教的般若哲學,最究極的哲學中心、重心,就是探討“空”與“有”的關系(也就是“存在”與“非存在”的關系),這是所有哲學必須首先要面對與解決的問題,這個存在(有)與非存在(無)的“最根本觀念”(這種觀念不一定是所有的哲學家都能自覺地正確地認識到)一旦有所偏頗,哲學上對一切事物所作出的诠釋馬上就會向兩個相反的方向發展。偏向“有”(存在)的,會向重視物質的、分散的、所謂的“唯物”的方向發展,最終成為“形而下學”;偏向“無”(非存在)的,就會向重視思想的、綜合的、所謂“唯心”的方向發展,最終成為“形而上學”。當然“唯心”與“唯物”都不是絕對的“唯”,但是各有所偏執,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佛教裡的“般若”,被看成是最高的智慧,最圓滿的智慧,所要表達的就是真確地、如實地把握住人生世界的“空”與“有”的關系的大智慧。所謂的“佛”,就是將空有的關系得到了最如實,最圓滿的認識與處理的“大覺者”(大哲)。《心經》就是佛教裡傳達怎樣的去認識與把握並處理好“空與有”的一部“偉大的經典”。可惜的是,絕大多的佛教徒雖然都會背誦這部經典,但是真正理解了這部經典深義的可說是非常稀有難得。
下面是我個人對《心經》的一點粗淺理解,不敢說絕對正確,但是卻是盡量的用般若空觀的正義去勉強的解釋一番,希望能對本經的理解有所幫助吧。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般若”,就是佛教裡所謂的“人類最高的智慧”(思辨的極限),“最圓滿無缺的智慧”(不偏向兩邊),“最究極真實的智慧”(佛智)。
“波羅蜜多”,就是到彼岸的意思,運用這種“般若智慧”到達彼岸。佛教以我們現在的世俗世界為痛苦,不圓滿;以超越這種痛苦與不圓滿為到
“彼岸”。
“心”,就是心要、最重要。也就是說,這部經典是最中心、最重要的經典。
“經”,就是“經典”,也就是值得一讀,值得珍藏的書的意思。
整部《心經》的經名全意就是:運用大智慧就能到達圓滿彼岸的經典。
觀自在菩薩
“觀自在菩薩”,有兩種解釋。一說就是觀世音菩薩;一說是運用般若智慧,觀察自己(審視世界),得到解脫的菩薩,就是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就是這位菩薩在深刻的用般若智慧,觀察自己(審視世界)的時候。
照見五蘊皆空
“照見五蘊皆空”,“照”,就是觀照,用般若的智慧深刻的觀察自己,結果怎樣呢?“見五蘊皆空”。
佛教以我們“人為五蘊和合”的個體,其中“色蘊”代表物質的,有形狀顏色體積的;“受、想、行、識”四蘊代表思想意識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又這四蘊也被佛教統稱為“名”,只有名稱,沒有什麼具體形象表現。“名色五蘊”組成我們所謂的“個體生命現象”(人),由此知道佛教既不是偏於“唯物”,也不會特別偏於“唯心”,佛教的立場應該說是“心物緣起論”者。
“五蘊皆空”,“空”,這可是般若學中一個最重要的概念。“空”,在普通人的常識中就是沒有,什麼都不存在就是空。佛教的“空”的意思可不是這種什麼都沒有的“空”,佛教的“空”是說什麼都有,但是不是實實在在的有,不是不變的有,不是獨立存在的有,也就是“無自性”或“自性空”的有。看似一獨立存在的事物,其實同時要許多其他的事物來促成(不獨成);看似一不變的事物呈現在面前,其實該事物是一刻也不停留的前後相續的存在著(不恆定);因為需要其他的條件來促成,又加上自身的不確定性,所以,一切事物(無論是物質的“色”,還是思想的“名”)都是無自性的,不實在的,有變化的,也就是佛教所謂的“空”(無自性的)。
“照見五蘊皆空”,就是菩薩用般若的真智慧,深刻而徹底的發現:所謂的“人”(自我)只是一個由五蘊名色所組成的,不確定的,時刻變化的,而前後相續的和合“空”(假),不實在的幻相而已。所謂真實不變的有自性的“人”,真實不變的有自性的“五蘊”都是不存在的,都是空的。
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就是到彼岸的意思。從生死苦惱的此岸解脫,得到圓滿自在的彼岸,也就是佛教常說的“得到涅磐”。
佛教以為這個人生是不圓滿的,是痛苦的,是不自在的。所以,佛法的修學過程,也就是為了我們從不圓滿、痛苦、不自在的人生,最終得到圓滿、無苦,得大自在的人生的過程。人生的痛苦,我想每個正常的人都會有著多多少少的體會吧!苦,佛法中常將之歸納為“八苦”。
生、老、病、死,這四苦是人生生理上的必然,無一幸免。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這三種卻是身心的真實感受。什麼是“求不得苦”呢?生理上的需求,心理上的要求,想要的得不到滿足,由此引起的種種身心的煩躁痛苦,這就是所求不能得的痛苦。什麼是“愛別離苦”呢?我們恩愛喜歡的愛人,親人,朋友……與我們分離,甚至是生死兩茫茫的永別,這在一般的人的內心引起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我們喜愛的,曾經擁有的物質的東西,如金錢、寶物、房子、汽車、工作等等,不得已而即將失去,這又會引起我們內心世界怎樣的痛苦與波動,也是可想而知的。什麼又是“怨憎會苦”呢?我們不喜歡的討厭的人或事物,卻偏偏經常出現在我們的面前,發生在我們的身上,想躲躲不過,想避避不開,想排除排除不了,心理總是這樣那樣的別扭與難受,這就是怨的憎的卻總是聚會所引起的痛苦。最後就是“五蘊熾盛苦”,由生理的各種感官接觸外境,總是會引起生理與心理這樣那樣的痛苦,身心如同一團熾熱的火一樣燃燒著、炙烤著自己,這就是五蘊熾盛的人生最根本的苦惱——“生”之苦。
人生在世,為什麼一切只是一團大苦的集結呢?原因何在?原因就是因為我們太過執著了,把一切的事物都當成了有自性的存在,不明真相,而又莫名其妙的執著。要“度一切苦厄”,就必須“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照見五蘊皆空”(無自性)。
捨利子
捨利子,這是人名。為佛陀的上首大弟子之一,在佛的所有弟子中被當時公認為是“智慧第一”的。由此,也可以看出本經是怎樣的重視智慧了。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就是指物質性的所有東西。所有物質性的東西(色)為什麼會是“空”(自性)呢?這是因為所有物質性的東西都是“緣起”(由緣而起)的緣故。由緣而起的東西是無“自性”的,即一切由眾多條件所構成的事物,本身並不是絕對的存在(不是實在的存在),它同時受到眾多條件的制約(不能自己主宰自己),這種不具有自己絕對自在獨存的物之性,佛法就名其為“空”,或“性空”,或“自性空”。
“空即是色”,就是說“空”(自性)才“即是色”(物質)的本來性質。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為什麼呢?原來我們一般人在常識上對“色與空”的認識每每發生不自覺地錯誤,我們常識中總以為“色”就是實實在在的“存在”(有);“空”就是實實在在的“不存在”(無)。對於所有事物的實在感(佛法中叫做“自性見”)是這樣的困擾著我們!其實所有的事物都不是實在的,隨時都有著這樣那樣的變動,如果色是實有自性的有,空是實有自性的無,那即會:有的不可使無;無的不可令有,諸法如果陷入絕對有其自性,即永不變動,這樣的認識是“有與無”相對立的認識。有與無,其實是並不對立的,有是緣起的有,由眾多的條件促成了的有;無是緣起的無,由眾多的條件促成了的無。這有如一根棍子(棍子比喻緣起),從中間向兩頭看(中間同是一緣起性),一頭是有,一頭是無;我們一般人,總是從這一頭看向那一頭(兩頭都有自性)。從緣起的角度看,“有”的條件變了,就有可能使“無”;“無”的條件變了,就有可能使“有”,所以佛法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還有一重意思。即,事物的空性,不是離開了事物的本身而單獨存在的,即事物(色)的本身真相就是事物的真性(空)。空性不是離開了一切事物的,這一認識非常重要,這避免了形而上學的玄想。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受、想、行、識”,前面提到過,這是屬於思想意識的“名”的東西。“受”,就是感受;“想”,分析的,概念性的認識;“行”,是造做的意思,實即是對事物分析認識後所引起的一種內心的行動欲;“識”,為了別意,其實是指一切行動(行為)過後,在思想上留下的影響(傾向性)。
上面說過物質(色)是無自性的,(自性)空的存在;下面經文接著是“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明確的告訴我們“思想性”的東西,也還是“不異空;即是空”的。我們的各種感覺器官,如眼、耳、鼻、舌、等(這些器官都是物質性的存在)與外界各種物質的色、聲、香、味等接觸,才能引發我們的各種感受,由此看來,各種感受都是由種種條件制約的,緣起的,無自性的,自性“空”的存在,“獨自存在”的一種感受是不可想象的!接下來的“想、行、識”亦不是能單獨的自存的。我們總是為自性見所惑,認識事物總是帶著實在、不變、獨存、靜止的一種錯覺。***械式的唯物論,我想就是這種見解下的產物吧!
捨利子
經文再一次呼捨利弗的名字。
是諸法空相
“諸法”,就是指的一切事物的意思,這包括了物質性的“色”法,思想意識性的“心”法。所有存在的一切事物都是緣起的,緣起的事物都沒有實體性的獨存不變性,其實都只是瞬間就消逝的幻影(緣起空相),在時間上來看,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一剎那的停留,我們所謂存在中的所有事物,頃刻之間就已經成為過去,留給我們意識中的一切事物,其實都只是諸法向過去運動時的一種幻影,其中絲毫不會有一法停留下來,成為我們所謂的真實的存在著的東西(有其自性)。如果有一法停留下來不變,而不成為過去(就是實有),那這一法就永遠不會再起變化而成為瞬間的永恆,但事實是沒有任何一法會不變的停留下來。這就是“諸法空相”,也才是諸法的實相、真相。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諸法是“不生不滅”的。所有的事物我們看起來好像是“有生有滅”,其實這只是我們自性見的錯覺,我們總是將所有的事物一段一段的截取出來加以觀察和認識,這一段時間中它是這樣的,那一段時間中它又是那樣的,如此才能形成所謂的“對比差別”,所謂的“有生有滅”。其實諸法總是在緣起的,總是在永不停留的成為過去的,再往更遠的過去看,諸法是一直毫不停息的流動而來;往未來看,諸法還將會不停留的流動而去。一切諸法,從過去找不到開頭,從未來也不會有結尾,現在也沒有停留(沒有現在時,說現在已是過去了),一切都只是無始無終,“不生不滅”的流動。
諸法是“不垢不淨”的。“垢”是污染、骯髒;“淨”是清潔、干淨。這比如一件衣服,過去是干淨的,後來慢慢的被污染了,變髒了。如果這件衣服是有自性的,有絕對的干淨相,那這件衣服就無法被污染,無法被改變,而事實上是變了,是被污染了;如果這件衣服有絕對的髒的自性,那就不可能被清洗干淨,有絕對自性的東西是不會變化的。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停的變化,這就是說:一切都不是絕對的(自性的)“垢”(自性的);一切也都不是絕對的(自性的)“淨”。一切都是“不垢不淨”的,至於會成為“垢”或“淨”,這要看影響事物的各方面條件如何發展,垢或淨並不是自性決定的,佛法中也就說“不垢不淨”了。
諸法是“不增不減”的。“增與減”是就事物的大小多少的形狀和質量來說的。我們常覺得某一物由小變大,或由少變多就是“增”,反之就是“減”。大小多少的增減概念總是這樣的真實而又困擾著我們!其實大小多少的所謂增減,並不能自己規定是大小多少,是增是減,這個也是緣起的。所謂大小要相互對比才能各自成立,即大不離小,因小故知大;小不離大,因大故知小;不能自己決定它是大是小的,即大小都沒有自性。還有,大若是自性有的大,即是自大,自大的東西即不以增加了什麼而使它變大;小若是自性有的小,即是自小,自小的東西即不以減少了而小。若大小各住自性,即會變成大的不可使小,小的不能使大,可見世人眼見事物有增加與減少,有大小與多少,就是因為所有事物都是沒有自性的緣故啊!
通過上面的解釋,我們知道事物無自性(空)的真意義了,現在我們來疏通一下經典的原文。這十二個字的“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乍讀之下還是不好理解的,其實我們只要在原文中加上一個字,經文的意思就會馬上變得明晰起來。我們可以這樣來讀這段經文:“(這就是諸法的空相),不(自)生不(自)滅,不(自)垢不(自)淨,不(自)增不(自)減。”這樣在這段經文中加入一個“自”字,也許對於經文的意義理解會有些幫助吧!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色、受、想、行、識,我們已經知道了是組成人的五蘊。眼、耳、鼻、舌、身、意,這是人的六種感覺器官,佛教稱之為“六根”或者“六入處”。為什麼叫“六入處”呢?這是因為六塵境總是從這裡進入,才引生六界的緣故。六根相對應於“六塵境”——色塵、聲塵、香塵、味塵、觸塵、法塵,就會有“六(識)界”——眼(識)界,耳(識)界,鼻(識)界,舌(識)界,身(識)界,意(識)界的出現。“界”是類別的意思,歸類成一類一類的“境界”,這就是界的意思。這裡前五根、前五境,都是由物質性的根塵相互為緣而引生了前五識界的;後一意根,對應於法塵境,就有意識界的產生,這是展現在我們心裡的種種活動。“法塵”是意識中,對於過去的回憶,對於未來的遐想,以及對不曾見識過的東西的想象等。所以法塵是意識裡的東西,意根是常緣法塵而活動的,這也就是所謂的意識界。
五蘊,六根,六塵,六界,其實這也就是所有人的全部的人生世界。我們每個人的身心緣起,就是我們自己的整個世界——有眼的作用才能有色像的世界;有耳的作用才能有聲音的世界;有鼻的作用才能有氣味的世界;有舌的作用才能有香味的世界;有身的作用才能有觸覺的世界;有意的作用才能有法(遐思,冥想)的世界。如果我們缺損了六根的其中任何一根,我們的世界即不再完整。世界是什麼?世界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就是五蘊,六根對應六塵,出現的六種境界的總和,可以說沒有這些也就不會有我們自己的世界。所以佛在《阿含經》中,處處說到世界,總是說六根等。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這是十二緣起法的流轉與還滅。佛法中的十二緣起觀,透徹的揭示出了生命現象的發生與消失的規律,也就是怎樣有流轉生死,又怎樣來了卻生死的規律。這是佛法中最最珍貴的教法之一。十二緣起我們有必要好好的理解透徹,要透徹的理解,就要用十二緣起法對自己進行深刻的觀察。
我們為什麼會有“老死”呢?這是因為我們有了(出)“生”的緣故。
為什麼我們會出生呢?這是因為我們都有一種“有”的緣故。
“有”是什麼呢?“有”是精神層面的活動引起的,普通人以為,我們的出生是由男女的精卵結合發育成長而成為我們的個體生命,佛法並不是這樣認為的。佛法說我們的個體生命的形成,除了精卵的物質性東西結合作為條件外,還有一精神意識的東西作用在其中,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每一位眾生,都有一與生俱來的“自我”生存與保護意識,希望自己活(延續)下去,這種自己要存在下去的意識是非常強大的,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對未來的一切充滿了希望,希望我要延續下去,並且要我所有的一切都要越來越好,這也是一切眾生希望向美好處發展的原動力。但是,這種向上發展的原動力是以“自私”的“自我存在”意識為引導的,這種“自我”意識如果不加以反省與自制,就展開而成為本能的“自我行為”。人類,尤其是具備高等智識的人類,為什麼能夠解脫生死修行成佛,就是因為人類的智識具備了反省與自制的力量,這也是人類高明於其它動物的最大特色。雖然我們具備反省與自制,但是這根本的“自我感”(存在)並沒有完全的斷除,所以我們的一切行為還是以“自我意識”為出發點的,這種“自我中心”的意識引發的一切(身、口、意)行動,這些行動過後,又會在意識上產生一種傾向性的力量,這就是佛教常常說到的“業力”。這種傾向性的“業力”,因“自我意識”而存在,並且會強烈的作用於“自我意識”,以“自我意識”為中心,我們的一切所作所為就又牽引我們的“自我存續意識”(有),以不可思議的因緣緣起下一個新的生命個體,如此不斷的輪轉生死。
為什麼我們有“有”呢?這是因為我們有“取”的緣故。
“取”,就是(我)想要,而采取的行動啊!
為什麼我們有“取”呢?這是因為我們有“愛”的緣故。
“愛”,這是一重要的概念。“愛”就是我們覺得自己喜歡的,對自己有益的,能讓自己快樂的,對這些產生依戀,這就是“愛”的表現。在這裡再說說“恨”,“恨”我們總以為這是“愛的相反”,其實“恨只是愛的另一種表現”罷了。為什麼會恨?(我)想要的卻不能得到,就產生恨,這不是愛的另一表現嗎?覺得(我)不喜歡,對我無益,不能讓我快樂,就加以拒絕,拒絕不了,擺脫不開的,就開始“討厭”,開始恨,這還不是愛的另一表現形式嗎?我們一般人所謂的“愛”,其實只是更“愛自己”,滿足“自我的愛心”而已。這樣看來,唯有佛法中的“無我愛”與“慈悲”才是“真愛”。
為什麼我們有“(我)愛”呢?這是因為我們有“(感)受”的緣故。
為什麼我們有“受”呢?這是因為我們有“(接)觸(外境)”的緣故。
為什麼我們有“觸”呢?這是因為我們有“六入處”(六根器官)的緣故。
為什麼我們有“六入處”呢?這是因為我們有“名色”(五蘊身心的生命現象)的緣故。
為什麼我們有“名色”呢?這是因為我們有“(業)識”的緣故。
為什麼我們有“識”呢?這是因為我們有“行”(身口意的行動)的緣故。
為什麼我們有“行”呢?這是因為我們有“無明”的緣故。
“無明”這也是十二緣起中的重要概念。“無明”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什麼呢?不明白自我生命的真相是什麼?所謂生命存在的真相,由上面的十二個環節深刻地觀察到無明,我們有沒有發現,一切的身心現象都只是一連串的緣起現象,其中沒有任何主宰者,也沒有任何單獨存在的東西,一切都是相互為緣的生起,又相互為緣的還滅,沒有任何單獨存在的現象。唯一處處牽扯到的就是根本的“自我感覺”,但是找遍十二個環節,也沒有這個“我”的存在啊!這是個大問題,值得所有佛弟子好好的研究研究。十二緣起的重要環節,幾乎都牽涉到了是以“自我”為出發點而引生的,卻沒有任何一個環節就是這個“自我”,但在我們每一位的意識裡、感覺中,“自我感”卻是這樣的真實與明顯。“自我”究竟在哪裡?是什麼?最終我們會明白,所謂“自我”只是我們自己的制造物,我們意識裡覺得有個“自我”,我們就以為這就是“真實的自我”。其實哪裡存在這個“自我”呢?這只是我們自己想象的產物,我們就是因為不明白這“自我存在”的真相,為自己所欺瞞,所有的身心奔馳,都為這不曾存在過的“自我”而忙碌。這就是“無明”,不清楚“自己的真相”,為自己所欺瞞,這不是“無明”是什麼?
本段經文是省略了的文句,補全文句應是: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無行亦無行盡,無識亦無識盡,無名色亦無名色盡,無六入處亦無六入處盡,無觸亦無觸盡,無受亦無受盡,無取亦無取盡,無愛亦無愛盡,無有亦無有盡,無生亦無生盡),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這段經文的意思要完全明晰,我們還是給經文中加上一個“自”字,變成這樣:無(自)無明亦無(自)無明盡……什麼意思呢?無明也是無自性的啊!因為不明真相才有無明,明白了真相,無明就消除了,這就是說:無明也是無自性(空),也是不實在的。其余的十一個緣起的環節,也無不是這樣,無不是無自性(空)。
無苦、集、滅、道
“苦、集、滅、道”,這是佛法中的“四谛”。什麼是四谛呢?就是四種真理,“谛”是真理的意思。
“苦”,我們上面已經說到過,佛教一般分為“八苦”來觀察人生苦的實際情況。“苦谛”的意思是:這一切確實是苦。
“集”,是苦的匯集,也就是為什麼我們會有這諸苦的匯集呢?這是因為我們有“無明”的緣故啊!因為不明白身心的緣起,看不到“自我存在真相”,以為有個真實的自我存在著,因這一與生俱來的幻覺,制造出無窮無盡的葛籐。“集谛”的意思是:知道苦是因什麼而引起,那就要去斷除什麼。
“滅”,就是苦的消除。苦為什麼能夠消除呢?這是因為我們有了“明”的緣故啊!“明”,就是“自我實在感的消失”。這種“自我實在感”的消失,猶如雨過天晴後的世界,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我”還是原來的“我”),但是一切經過了“雨(明)”的洗禮,別有一番天地。“滅谛”的意思是:只有深刻的領悟“無我”,才是所有痛苦的最終滅除。
“道”,就是滅苦的道路,也即是滅苦的方法。這條“滅苦之道”,佛陀在《阿含經》中是處處開顯為“八支聖(正)道”的:
正見,人生世界正確的見解。主要是“身心(世界)緣起”的見解。
正思,又稱為“正志”,即思想意識上樹立了正確的人生努力方向。
正語,即一個想要滅苦的人,就要學會說話,好好的說話。人生世間多少的是非恩怨,不是因為我們不善說話,不會說話而引起的嗎?人類,能以豐富而優美的語言傳達自己的思想情感,這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情,所以一定要珍惜這張口就能說話的福氣。盡量的避免說謊話,避免說會引起人際關系糾紛的話,避免說尖酸刻薄惡毒的話,避免說閒言碎語毫無實意的話。
正業,即選擇正當的職業,而避免造作未來的痛苦惡業。
正命,即正確的活命手段。
正精進,即向著正確方面的不斷努力。
正念,即保持自己正確的心理狀態。
正定,即自己的心念不再搖擺不定。
八支聖道的修習,其實不外乎建立緣起的人生正見後,時時的對自己的身、口、意的行為加以自我的反省與克制,避免再造作惡業,從而順利地達到苦的滅除。
“道谛”的意思也就是,深刻的明白只有這樣做才能走上真正的滅苦之道,從而願意全身心的投入來實踐完成它。
現在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本經中這段經文的大意。經文是這樣子說的:“無苦、集、滅、道。”我們上面清楚地解釋過,因為“有”這四聖谛的認識與修習,我們才能得到這所有苦的滅除。為什麼本段經文要說“無”這四聖谛呢?原來是佛法在流傳中,因我們一般人不能正確領悟的緣故,後來漸發生一種偏差。在一般人的意識中,以為佛法中說“無我”,就一定會有一個“無我”與“我”對立。其實“無我”,並不是一種玄想,或假設,“我”的消失就是“無我”。不是“無我”先就存在著,再與“我”來對立。“無我”與“我”實即不異不一、不離不即的關系。四聖谛的教法也是如此,“苦”的消除,本身就是“滅”的證悟;“集”的轉化,本身就是“道”的修習。我們為自己“自性見”的惑亂,看待什麼總不免陷入實有先存的自性觀念,所以經文對四谛一一加以否定。要知道經文的深意是要我們發現自性見的錯覺,從而更加如實地來認識一切事物的真相,不是真的要否定佛法中的四聖谛觀的,經文要否定掉的只是帶著自性見的四聖谛觀。
對於這段經文我們再以加字的方法來看看其意:“無苦、集、滅、道。”我們加上“自”字,變為:“無(自)苦,(無自)集,(無自)滅,(無自)道。”正如上面說過:“苦”的消除,就是“滅”的證悟;“集”的轉化,就是“道”的修習。單一自存的四個聖谛並不是事實的真相,這可見“自性見”是怎樣的讓我們產生了錯覺。
無智亦無得
“智”,就是智慧,也就是“般若”。“得”,就是得到這般若智慧的現證,也就是涅磐。其實哪裡會有一個真實自存的般若呢?這如《中論》長行中所說:“空亦復空,但為引導眾生故,以假名說。”“般若”也只不過是佛法中為引導眾生而作的假名說而已。若執有一自性的般若,進而再執有一實有自性的般若現觀可證可得,這該是怎樣的由迷入迷!
以無所得故
這是對上一句經文的加深一層強調與诠釋。真得到這般若性空的現觀與實證,其實就是“得無所得”。為什麼呢?性空的現觀實證中,若有一絲一毫的什麼實性可證可得,就是自性見的不能夠徹底拔除,就是涅磐的不能證得。
菩提薩埵,依般若婆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菩提薩埵”,這是印度語,漢語的意思是:追求覺悟的人。
“心無掛礙”,這可不是一般的凡俗之人能夠做到的。我們為什麼總是覺得“心有掛礙”呢?這是因為我們被自己的見解困住了我們自己的緣故。我們的心中總是有著這樣那樣的種種見解,所謂的人生,就是圍繞著自己的一切不正確的見解驅馳不停。我們一般人的見解不是實“有”(存在),就是實“無”(不存在),總是不能自覺的,帶有“自性實在(有無)”的錯覺,以為眼前所見的事物真實不虛。其實一切都是緣起的,緣起的事物毫無實體,毫無獨立性,也毫無固定性。一切都只是一頃刻之間就消逝的幻影,剎那流變,非新非故。早已成為過去的東西我們還是緊緊地想抓住不放,甚至還想永恆的擁有它,這就是自尋煩惱了。究其原因,一切的煩惱根源就是因為沒有能正確地認識事物的無自性,以為所見都有自性,為自我的錯誤見解所惑亂,心中永遠難得一刻的安寧。要想“心無掛礙”,非得依這“般若”(自性空)的觀慧不可。
心中沒有什麼掛礙,也就不會再有什麼恐怖了。“恐懼”與“怖畏”,這是所有眾生的通病。“恐懼”的根源就是因為“心有掛礙”啊!掛礙“自我的實在”,掛礙“我的所擁有的實在”,害怕失去。為了不失去“自我感覺”,我們需要“成就感”,需要別人的特別的尊重與贊美,需要種種“名”;為了不失去“我所擁有的,我想擁有的”,我們疲於奔命,夜以繼日,甚至於不擇手段,違背良心。這一切一切的努力,還不是因為“心有恐怖”嗎?
心中若沒有恐怖,自然就會“遠離顛倒夢想”。心中沒有顛倒夢想,這就是般若性空的現證,也就是無上的“究竟涅磐”。“顛倒夢想”,不只是睡覺的會做惡夢,就是大白天,我們又有幾個人不在人生的大夢中呢?我們為“自性見”所惑,生存在自我編織的迷夢中,把不實在的當做實在,把頃刻就消逝的誤以為永恆,把沒有的當成為有。正因為有了這種種的“顛倒”,所以也就引發了這種種人生“夢想”了。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的一切佛陀,俱依這般若自性空的現觀,得到最終的佛果。“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也是印度的語言,漢語的意思是“無上正等正覺”。惟有完全的破除了自性見錯覺的人,才配稱得上這“無上正等正覺”。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這是經文中對於這般若法門的贊歎。“咒”有總持的意思,也即般若是一切法的總持了。般若法門為什麼能除一切苦呢?就是因為有了這般若自性空的慧觀,心中的自性見被破除,看見所有的問題都趨向“中道”,不再死執一邊,心中沒有對立的見解,也就沒有紛擾。一顆沒有是非紛擾的心,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們感到不幸的原因,常常就是因為這心中的見解難平。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谛揭谛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菩提薩婆诃
這一段咒語,在《大般若經》中是沒有的,顯然是後來加進去的。咒語,上面說過是總持的意思。現在就再來說出這總持般若法門的咒語。
咒語,歷來的佛教翻譯家們都是不翻譯的,為什麼不翻譯呢?這是因為咒是屬於秘密的語言,一旦翻譯明白就失靈了!咒語,其實不外乎祝願祈禱之類的語言,祈禱達成某一目的的祝願性語言,不停的反復誦念,過去的古人是相信其有某種神秘的效驗的。的確,當虔誠的祈禱誦念時,因為心思的專一,每有可能發生些不同程度的感應與效驗,這就是咒語之所以神秘的原因吧!這段咒語翻譯成漢語的意思就是: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大家都到彼岸去吧!快速覺悟成就!由文意來看,就是祈禱與祝願,祈禱所有的人都由這般若波羅蜜的法門,到達解脫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