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2經:有一位比丘入安陀林(樹林名,譯為“盲者之林”,據說五百盜賊曾於此林因現報而致盲),“坐一樹下,入晝正受”。結果呢?“入晝正受時,有惡不善覺起,依貪嗜心”。此時安陀林中正七巧住著一位天神,他見比丘在坐神時心生不善之覺,便上前提醒比丘注意:“比丘!比丘!作瘡疣耶?”瘡疣是皮膚組織病變而形成的皮膚病,二者的區別是瘡是皮膚腫爛潰瘍,會引起疼痛感,未必是病毒;疣是皮膚上出現的黃褐色的小疙瘩,不痛不癢,它是一種病毒。對於禅定中的比丘而言,所生起的不善覺,等於是在給自己制造瘡疣(煩惱)。怎麼辦呢?比丘回答是“當治令愈”。可是“瘡如鐵镬,雲何可復?”瘡疣不容易治愈,需要花很多精力和時間。該比丘對此的回答是:“正念正智,足能令復。”
可以說,這位比丘用“正念正智”來對治禅定中的“不善覺”,是十分正確的明智之舉,可謂切中要害。問題是我們有時思想跑偏了,卻未必知道自己誤入歧途,正如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不大會承認自己精神上有毛病——反過來說,如果承認自己精神上有毛病,那麼他就沒有精神疾病了。比如美國黑色幽默派小說家約瑟夫·海默有篇著名的小說,叫《二十二條軍規》,這裡面的軍規有些令人納悶:對於戰斗機飛行員而言,第一,只有瘋子才能獲准免於飛行,但必須由本人提出申請;可是一旦提出申請,又恰好證明了你是一個正常人,所以你必須去飛行;第二,飛滿25架次就能回國;但你必須絕對服從命令,否則就不能回國。因此,即便是上級命令你飛上100次甚至更多,你將不得違抗。我舉這個例子的用意是:對於多數習禅者來說,我們往往就像那些無助的飛行員一樣無能為力,任由魔旬擺布。
故而習禅者對於自己在習禅中所出現的魔境或掉舉昏沉行為,很少有人能夠主動及時對治。正因為習禅比較容易走偏,所以在禅堂裡一般都會有經驗豐富的老禅師在一旁監督指導,有時還要拿起香板大聲喝斥。在本經中,這位比丘在禅定中出現了“不善覺”,他自己未必清楚;但經過天神一提醒,他明白過來了。這位天神就好像禅堂裡的老禅師,天神的提醒,就好似老禅師手中的香板。
坐禅不易,這話真切,絕非聳人聽聞。時至今日,習禅往往成了出家師付們的專利——事實上出家師付們也很少有人去習禅了(或許太忙,沒時間),居士們對坐禅只能望洋興歎,愛莫能為。怎麼辦呢?老實念佛“阿彌陀佛”,也是不錯的選擇(念佛法門在出家師付們中間也很流行)。因為稱念阿彌陀佛名號不僅穩妥,僧俗共修,老少鹹宜,且不容易出差錯;更重要的是,念佛法門見效也比較快——這就是“三根普被,利鈍全收”的道理所在。
這位天神聽到比丘回答說用“正念正智”來對治不善覺,覺得很開心:“善哉善哉!此是真賢治瘡,如是治瘡,究竟能愈,無有發時。”坦率地說,我對坐禅是徹頭徹尾的外行,不僅沒有實際,甚至連紙上談兵的本事都不具備。雖說偶爾也盤起腿,裝模作樣地坐一會兒,可那也頂多就是讓自己稍事休息,未及一刻,便睡意朦胧。關於坐禅,唐百丈懷海禅師的《坐禅儀》和日本道元大師的《普勸坐禅儀》對此都有精到的概說。習禅要做到“三調”,即調身、調息和調心。身息尚可掌控,“心”就很難調伏了。大家都知道,“禅”的漢譯叫“靜慮”。什麼叫靜慮?我的理解就是“安祥的思惟”。思惟什麼呢?專注於該想的,拋棄掉不該想的。哪些是該想的?無外乎四個字,即“上求下化”;哪些東西是不該想的,是需要拋棄的?也是四個字,即“諸緣萬念”。此八個字看似簡單,其實很難很難,因為這一切都是在平靜無痕中率意而為,故稱之為“靜”。此外,我又將靜慮稱作“靜濾”——在靜靜的思惟中,“濾”掉我們心頭的塵埃與染穢,只留下清淨與慈悲——這不正是我們習禅的初衷麼?
或許有人會批評我了:“六祖慧能大師不是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看來我要舉起我的“香板”了……(10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