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7經:本經敘述佛陀感化賊人並度其出家為比丘。
在佛陀一生四十五年的行化教誡中,曾經度脫了無數的出家比丘。這些比丘在未出家前,種姓不同,所從事的職業也各不相同。這其中有王臣百官乃至普通百姓,也有一些種姓低賤的首陀羅階層。他們中間,有商人,有農民、有養殖戶,有工匠、理發者、挑死屍者,甚至還有土匪和強盜。本經便記載了佛陀親往樹林中感化賊人並使之出家的案例。
曾經一段時間,佛陀在央瞿多羅國游行度化。央瞿多羅國是古印度小國,位於鴦伽國與末羅國之間,而《四分律》則稱其位於摩揭陀國的北部。據《律藏·大品》記載,佛陀曾暫住於跋提(屬鴦伽國),其後向央瞿多羅國方向游化,其後又至阿婆那(央瞿多羅國都城)。在暫住阿婆那不久後又繼續向拘屍那羅(屬末羅國)游方教化。從這裡可以得知央瞿多羅國位於鴦伽國與末羅國之間。
當佛陀准備穿過一個名叫“陀婆阇提迦”的密林時,很多人都紛紛勸告佛陀:“世尊!莫從此道去!前有央瞿利摩羅賊,脫恐怖人!”前面有強盜,殺人越貨手段極其殘忍,佛陀只身一人,一旦進入到密林,就一定會落入賊人之手,到時真是九死一生!然而佛陀卻淡淡地對大家說:“我不畏懼!”眾人反復勸說無效,只得搖頭歎息,“彼再三告,世尊猶去”——這使我想起了“三碗不過崗”的故事,然而二者完全沒有可比性:武松是一介武夫,佛陀是覺悟的聖者;武松是喝醉了酒,屬於無自主行為,而佛陀此時則是完全清醒的,一點也不犯糊塗;武松沒有戰勝老虎的把握,而佛陀卻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佛陀不為眾人勸說所動,毅然朝密林中走去。果然正如眾人所說,行不多遠,佛陀便“遙見央瞿利摩羅手執刀盾走向”,這個強盜是一手持刀一手執盾,朝佛陀這邊是直奔而來。
佛陀見狀,就佯裝逃走,故意讓強盜追趕自己。具體怎麼做呢?“世尊以神力現身徐行,令央瞿利摩羅駛走不及”。佛陀運用神通,故意顯現一副慢騰騰的樣子往前挪著步子;而這位央瞿利摩羅雖奮起直追,明明就快要追到了,可以任憑他怎麼追,就是抓不著佛陀。不大一會兒,央瞿利摩羅就開始氣喘噓噓起來,最後竟上氣不接下氣,一下子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最後,“走極疲乏已”,便遠遠地對世尊大聲叫喊:“住!住!勿去!”意思是你要停下來,不要逃跑。而佛陀的回答極富禅意:“我常住耳,汝自不住!”這句話說得很高明啊,佛陀說我從來就沒逃跑啊,是你自己一天到晚跑東跑西的,一刻也不曾停歇過。
這位央瞿利摩羅聽了後,一下子摸不著頭腦:不對啊,這位大沙門還真有意思,明明是看見他在前面走嘛,他怎麼能說自己從來沒移動半步呢?“沙門尚駛行,而言我常住;我今疲倦住,說言汝不住。沙門說雲何,我住汝不住?”如今我累得實在不行了,只得坐下來休息,而這位沙門怎麼能說我片刻未停歇呢?
佛陀聞後,便開始為央瞿利摩羅說法:“我說常住者,於一切眾生,謂息於刀杖;汝恐怖眾生,惡業不休息。我於一切蟲,止息於刀杖;汝於一切蟲,常逼迫恐怖,造作凶惡業,終於休息時。我於一切神,卡片於刀杖;汝於一切神,長夜苦逼迫,造作黑惡業,於今不止息。我住於息法,一切不放逸;汝不見四谛,故不息放逸。”佛陀已成就無上正等正覺,不可能再造惡業,這點毫無疑問;佛陀慈悲於一切眾生,一切眾生見到佛陀都會產生歡喜雀躍,“目不暫捨”,好像嬰兒見到了慈母般地親切,是故佛“常住”,始終常住於清淨安祥之中。而這位央瞿利摩羅呢,卻是為非作歹、橫結逆緣,刀槍凶器片刻未曾止息;他使一切眾生產生恐怖感和逼迫感,惡業日增而善業全無,如此長期以往,必將是越陷越深,最後陷自己於萬劫不復地悲慘地步。
央瞿利摩羅聽後靜下心來細細一想,覺得眼前這位大沙門說得十分在理,白佛言:“久乃見牟尼,故隨路而逐;久聞真妙說,當捨久遠惡。”看來連這位十惡不赦的強盜對釋迦佛都是久聞大名,如今聽聞一番言教果然名不虛傳。他的意思是:我老早就要親眼見您一面,可是一直無緣相見;今天總算把您給盼來了,是故在後面追個不停。看來機遇難逢,當洗心革命,追隨這位大沙門出家修道,以洗涮久遠以來的惡業,“即放捨刀盾,投身世尊足,願聽我出家”。佛陀知悉央瞿利摩羅已真心悔改,便道:“比丘善來!出家受具足。”這個經典事例便應驗了中國禅宗的一句古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成語源自於《涅槃經·梵行品》:“波羅奈國有屠兒名曰廣額,於日日中殺無量羊。見捨利弗,即受八戒,經一日一夜,以是因緣,命終得為北方天王毗沙門之子”)。這位央瞿利摩羅自從放下刀盾立志出家為比丘,雖未“立地成佛”,倒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就,後來竟證得了阿羅漢的果位。
從“放下屠刀”的成語中又使我想到“一羼提終能成佛”的命題。《楞伽經》將一羼提分為二類,即斷善根羼提和菩薩羼提。前者謂不信或誹謗菩薩大乘者,後者謂憐憫眾生流轉三途而發願不入涅槃的大乘菩薩。而斷善根羼提因如來威神力故,終將萌生善根而成佛,因此《楞枷經》將此類羼提歸為“非畢竟羼提”——這就等於說的確有眾生有畢竟不成佛者。然而《大般涅槃經》則認為一羼提皆有佛性,以佛性不斷之故,眾生皆得成佛。依個人愚見,《楞伽經》與《涅槃經》二經主張其實並行不悖。所謂一羼提者斷善根者,其實無論是何類有情,其善根斷不會徹底斷得那麼干淨與絕對。也就是說,從實際情況而言,絕對意義上的“一羼提”是不存在的,它只是某種推論。但無論如何,一羼提尚能成就佛道,一介刀盾莽夫縱然造惡萬千,只要其善心不斷,總有回頭醒悟的時候。這位央瞿利摩羅最後竟成就阿羅漢果位,不正是最有力的佐證麼?(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