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誰堪與佛共指彈
本書作者永明壽禅師是在宋朝初年,看到當時的佛法、佛教已經分道揚镳。宗教修持的人與研究經典的人,彼此不能夠融通,換言之,大家對學佛如何求證的功夫沒有了!因此永明壽禅師對當時佛教佛法這種普遍的情形作了一番批評。批評以後又勸大家學怫要切實修持。那麼,講修待,同時要知道修持不是那麼簡單,不管淨土宗、禅宗、密宗哪一種修法,必須把學理、教理融會貫通,配合修持方法切實求證。
現在繼續講永明壽禅師教我們如何修持,怎麼修止觀。
由住如是不放逸故,恆自思維,我之壽命,償得更經七日六日五日四日三日二日一日一時半時須臾,或經食頃,或從入息至於出息,或從出息至於入息,乃至存活經爾所時,於佛聖教,精勤作意,修習瑜伽,劑爾所時,於佛聖教,我當決定多有所作,如是名為不緩加行。
這一段不作字句分析,注意前後兩句話:‘由住如是不放逸故……名為不緩加行’。‘加行’是佛學名詞,就是現代名詞‘加工’的意思,如棉紗加工成布;布再加工染色成花布。學佛的人要趕緊加工,加工的道理就是‘不放逸’。
佛學上有兩個名詞:‘精進”,、‘不放逸’。看似意近,但兩者還是有別。‘精進’是非常努力地用功,好比做生意賺錢,晝夜苦思如何把別人口袋裡的錢哄到自己口袋裡。晝夜努力叫精進。
‘不放逸’就是不馬虎,與精進不同,一般人總是原諒自己,原本今天想要修持、打坐、念經,因為吃得太飽消化不良,先睡一下,等消化完了再念佛,這個就是放逸。原諒自己,對自己很寬松,或者今天有一點不舒服,馬馬虎虎先休息,明天一早起來努力。第二天鬧鐘響了又覺得太早,再睡半個鐘頭,一睡三個鐘頭又過去了!這個就是放逸。精進是積極的;放逸是消極的。
這一段告訴我們真正學佛用功的人要不放逸,‘不緩加行’,不可慢,不可縱容自己,要努力加工。下面提出一個問題:
有宗有教名‘宗教’
問:義學多樂聽讀,禅宗唯精內觀,然教觀二門缺一不可,若但觀心而不尋教,墮暗證上慢之愚;若但尋教而不觀心,受執指數寶之诮,有不達者遞相是非。今宗鏡廣搜祖教意足,請為微細開拆,以決深疑。
在中國佛教,講道理、研究佛學理論的叫‘義學’。過去講經的法師叫‘義學沙門’,專門研究經典。
義學的人‘多樂聽讀’,喜歡研究經典,或者喜歡讀經、聽經。禅宗一般修法不管這些,專打坐、內觀,參究用功,也不管經教不經教,懂一點《六祖壇經》,好像已經很對得起六祖了,只管自己用功。一個是宗,一個是教,兩個合起來叫‘宗教’,也叫做‘教觀’,教是研究佛經教理;觀是反觀、反照自己。
‘然教觀二門缺一不可’,真正學佛的人,研究佛經理論與修持,少一樣都不可。
‘若但觀心而不尋教,墮暗證上慢之愚’,他說假使只觀察自己內心修持,而不研究佛學經典的理論,容易墮落在昏暗傲慢的愚昧中,未證言證。研究經典理論是要找出自己怎麼修持的方法,並不是只求學問好,寫佛學文章給人家看。‘暗證’是求證不到,譬如我們都曉得佛法言空,我們空得了嗎?什麼都空不了!脾氣來的時候,一邊曉得空,一邊脾氣照發不誤;有煩惱來了,明明知道空,煩惱空不了;肚子餓了,說空會不餓?做不到的。那麼,可見這樣一來,佛法就變成理論,不是一個實際的東西。實際上真空得了,這些事情做得到,不是做不到的。‘暗’是看不見,‘暗證’是永遠達不到,閉起眼睛來黑洞洞的,沒有用。
‘上慢’,自以為有點功夫就愈傲慢,看不起別人,看每一個人都不是佛、不是菩薩,這只能說是墮落,不能說是上進。
‘若但尋教而不觀心,受執指數寶之诮’,光研究教理而不觀心,抓到指月亮的指頭當月亮,抓住經典的理論當佛法,自己內心一點也不受用,那叫‘數寶之诮’,等於為別人管帳當會計,每天經手幾千萬,自己一個月不過拿三千塊,還不夠用。他說這樣不行,均有所偏。可是一般研究教理與講修持的,兩方面不能圓通、融會。要佛學好,功夫也好,那就圓融了!研究了佛學理論,自已在修持上都證驗過,這才是真正的佛法。可是社會上要找到這樣的人不容易!
‘有不達者,遞相是非’,於是平研究佛學的人,批評光用功、不懂教理的人什麼都不懂,是錯誤。反之,用功的人看到光研究佛學,兩條腿盤不了,盤起腿都發漲的人,則取笑理論有什麼用!這兩種人皆不能通達另一方面而‘遞相是非’.互相指摘對方不對。
‘今宗鏡廣搜祖教意足,請為微細開拆,以決深疑’,現在你寫《宗鏡錄》這本書,廣泛搜羅了祖、教(教、觀)的意見,足以把教、現這兩方面的是非貫通起來,請詳細地為我們剖析說明,以解決我們深深的疑惑。
答:教觀難明,須分四句。如雲,一、教門非理門,教是能通,理是所通,能所異故。二,理門非教門,吾聞解脫之中,無有言說故。三、教門即理門,文字即解脫故。四、理門即教門,解脫即文字。
‘答:教觀難明,須分四句’。這是綱要。他回答,研究佛經的理論,與實際修持現心的法門,有四方面的理論必須要懂得。
‘如雲,一、教門非理門,教是能通,理是所通,能所異故’。比方說,佛經經典上所講的道理是教門,教門不是理門。譬如《六祖壇經》所引用佛經的名詞非常少,直接告訴你這個就是道,此仍講理,是屬理門,不是講教。講教的人,譬如講‘金剛般若波羅蜜’,他會解釋什麼叫金剛;什麼叫般若;什麼叫波羅蜜;這些解釋是講教,所以教門不是理門。‘教是能通’,教是佛法根本的依據:‘理是所通,是講理。禅宗許多祖師的語錄是講理,他自己悟道,隨意用普通的言語講出自己悟道的道理,此是所通。而教是根據佛經講教理。教門、理門是兩樣,好比一個是面粉,一個是成品。佛經所有的教義是面粉;禅宗祖師悟道以後講出來的話變成饅頭,由面粉做成饅頭;淨土宗法師講出來的話也可比做是面粉做成的面條;有些宗派的修法,是把面粉做成了餅干,反正面粉是一樣,作法不同,可是樣樣都吃得飽。能、所二字差別在此。現在跟大家講的也是理,這麼一比喻,大家就懂了,否則只在文字上解釋又變成教了。
‘二,理門非教門,吾聞解脫之中,無有言說故’。第二,理門不是教門,悟道的人,不一定通教。譬如唐代了不起的大和尚馬祖道一禅師,馬祖未出家前俗家姓馬,是四川人,悟道以後回到四川城都,父親家中並不富裕,以賣竹篩子為生,四川俗語叫‘畚箕’。家鄉人聽說從江西回來一位大禅師,同鄉列隊歡迎。結果一看是馬畚箕的兒子,他會悟道?大家都不信。所以馬祖感慨地說:‘修道不還鄉,還鄉道不香’馬祖的嫂嫂非常相信他,但是沒有讀過書,怎麼辦?馬祖教她把雞蛋吊在床頭,天天用耳朵聽,等雞蛋開口說話就悟道了。這個嫂嫂因為信他,就相信了,果然設法做了一個網袋把雞蛋掛在床頭天天聽,聽了三十年,吊線氧化,有一天晚上正在聽時,雞蛋的線突然斷了,雞蛋‘叭嗒’一聲掉下地,她開悟了!開悟以後什麼都會了,這是理門,道理懂了!得了理門,即得解脫。
理門不是教門,理門是解脫之道,解脫之道‘無有言說’,什麼叫般若?不需要了!金剛不金剛都一樣,都可以,悟了就是悟了。這是第二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