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中國繼陳光標之後,第二位公開表示裸捐的胡潤富豪榜上的富豪,也是廣東首位表態“裸捐”的富豪 “在我有生之年創造的財富,都要捐獻給慈善事業。”廣東易事特電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何思模在東莞十大慈善人物和企業家代表座談會上,一語驚人。昨日上午,記者連線何思模,確認對方是否表態裸捐。
“就是這個意思,我要裸捐。”何思模坦承。這是中國繼陳光標之後,第二位公開表示裸捐的胡潤富豪榜上的富豪,也是廣東首位表態“裸捐”的富豪。2010年胡潤中國富豪排行榜上,何思模的財富達到14億元。
信佛,逢廟必拜,有事沒事心裡默念佛經;做慈善,只是因為這樣開心,就看不得窮孩子讀不起書;出門不帶秘書、保镖、司機,去廣州到常平坐動車組,乘飛機只買打折的經濟艙;和家人住在兩室一廳的公司宿捨;二十年如一日在公司食堂吃工作餐……這些印象碎片,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只求“心靜、心平、坦然、不做噩夢”的何思模。
昨日下午,松山湖,易事特公司。東莞時報記者獨家對話何思模,聽那些平和、堅定、執著,與慈善有關的理念、故事。
新聞人物:何思模
男,45歲。揚州東方集團董事長、廣東易事特電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何思模多年來捐助各類公益事業累積超過5900多萬元,安置殘疾人員100多人。何思模是中華思源工程基金、東莞市慈善基金發起人之一,投入1200萬元(基金母本)與廣東省慈善總會簽署廣東省首個企業冠名慈善基金——“廣東EAST易事特慈善基金”。
承諾 去世後捐出14億元身家
記者:為什麼要提出裸捐?
何思模:我創業的時候非常艱難,有幾次瀕臨破產。當時我就想,如果有人幫我,或者我事業成功了,有朝一日我有錢了,我一定要回報這個社會。
記者:感恩的心?
何思模:創業20多年,社會、員工給我的關愛、認同,才有我現在。我回饋社會是理所當然,也不是有多崇高。
我沒其他的愛好,一生都投入到這個企業裡來。再大的困難,再大的挫折,都要堅守下去。堅守到現在,還是那句話,感恩。
我每天跟我的員工相處,感受到一種很好的氛圍。但在社會上,你會發現很多無助的人。所以我們每年捐助300個學生讀書,有博士、碩士、本科。同時,還捐建一些希望小學,救助一些先天性心髒病的嬰幼兒。
我也收到過一些信,是來自受捐助者,說我現在大學畢業了,也拿工資了,也在捐款幫助別人了。
記者:你怎麼理解裸捐這個裸字?
何思模:(向記者出示手腕上的佛珠手鏈)我是個佛教徒。佛說,來也空空,去也空空。既然如此,那就不帶走任何一份東西。所以,這個准確講叫全部奉獻。一個圓嘛。在佛教來說,叫圓寂。我是給自己人生畫一個很好的圓。
記者:你怎麼走完你人生這個漂亮的圓?
何思模:我創造的所有的財富,在我走的時候,就是屬於公眾的了。全部捐給百年東方基金。
記者:你現在有多少財產?
何思模:胡潤富豪榜排了我十來個億,但因為我沒有資本化嘛。資本化以後,可能有很多更大的數字出來。它還需要一個資產評估。
記者:你之前提到,陳光標在南京郊游時,給你開了個玩笑。說他剛開始做慈善時,開出一輛拖拉機,回來一輛奔馳。你得出一個結論,做慈善,社會尊重你,你創造的效益更多,財富到了一定程度是社會的。何總裸捐是否也受了陳光標影響?
何思模:陳光標的思想,我是非常認同的。不過裸捐的想法,其實在很早之前就有了,就是要畫一個圓。而且,說要把財富全部捐出去是2009年。在易事特成立20周年時,我給所有員工一封信,上面說,我有生之年創造的財富,都要捐獻給慈善事業。
監管 善款交給百年東方基金增值
記者:百年東方基金怎麼運作慈善基金?
何思模:百年東方基金每年投入企業發展的收益,用來做慈善。而這個母基金,它不由任何人來享有它,而是一直在滾動增值。
記者:市慈善會基金的母基金是交給市信托公司增值。百年東方的母基金是用在易事特公司的生產上產生利潤? 何思模:我這個風險可控。
記者:你相信自己的企業?
何思模:我相信自己的企業,相信自己的員工。
記者:百年東方基金主要是從事哪個方向的慈善事業?
何思模:主要是助學。第二,給東莞引智,拿了我們基金的優秀高校畢業生,還有請一些頂尖級的人才,像海外的,像兩院院士,動員他們來參與東莞的建設和發展。
記者:百年東方基金是怎樣的一個管理機制?
何思模:我在的時候就是我在管理。我不在了,就由公眾來管理。成立一個百年東方基金管理委員會,由公眾來監督。就像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
家規 子女18歲後用錢都要打借條
記者:在中國這個社會,子承父業是傳統。你裸捐後,你的兒孫怎麼辦?
何思模:我跟孩子講得很明白。你們有能力,是不要財產的,你們沒有能力,給你財產也沒用。
我大兒子何家在北京,易事特公司的北京分公司工作。他靠自己能力創造財富。他從基層做起,從一名最普通營銷人員做起,現在是北京公司的項目經理。孩子們有能力,可以在本公司工作,也可以在外面自己創業。
記者:你跟他說過家產一分不留給他,而是捐去做慈善嗎?
何思模:談過。我很坦誠。何家也說,我的財富是我的,他的財富是他的。我想得很簡單,我希望以後我們父子在北京走的時候,人家會指著我說,他是何家的爸爸。
記者:其他子女呢?
何思模:我還有一個孩子在加拿大讀書。我是白手起家,我希望,他們超過我。家裡有個規矩,孩子十八歲之後跟我用的每一分錢,都要打借條。
記者:以後要還給你?
何思模:以後都要償還。因為這個錢就不是我的了,都是這個百年東方基金會的錢。
記者:何家跟你借的錢還完了嗎?
何思模:早就還完了。他現在一年能做到近一千萬的銷售額。
家庭 七旬老母親還在農村種地
記者:你父母怎麼看你的決定呢?
何思模:我17歲時父親就去世了。我母親現在快70多歲的人。她在我這兒住不習慣,回安徽老家種田去了。她今年的棉花,收益可以拿到一萬塊錢。她養雞、養鴨、種地種菜。如果吃不完,就拿去賣、送給人家。
我母親就是一個很典型的,非常勤儉的農村老太太。她閒下來就坐不慣。她在農村裡有朋友。逢年過節,就在父親墳前坐一坐,感覺挺好的。
我們所有人都在外面工作。接過來,她反而不習慣。住在我這裡時,每天吃買的菜,好心疼的。總說,家裡好多菜都吃不掉,這裡還要花錢去買。
記者:所以你有裸捐的想法,也是受家庭的影響?
何思模:是的。
記者:能否談談你的成長經歷?
何思模:我出生在安徽一個農村。很窮。我出生的時候,我姊妹兄弟七個。後來夭折兩個。現在還有五個。我讀書時得靠自己。放假時,拾豬糞、摘桑葉。讀書以後,就靠獎學金來支撐。讀書的孩子難,我小時候,三分錢一支的鉛筆,都要費很多勁(掙錢買到)。
記者:所以你現在做慈善的主要方向就是助學?
何思模:就是助學。農村的孩子,只能靠讀書改變現狀。
記者:我們小時候常說,知識改變命運。你讀書讀到什麼時候?
何思模:我16歲,高中時出來當兵。在部隊有幸去了軍校。在部隊就是國家養,還拿津貼。第一年一個月6塊,第二年一個月7塊,第三年一個月8塊。那時候我們拿一塊錢還捐一塊錢出來。隨時隨地准備哪個戰友家裡困難,好支持一下。
記者:但你們家當時其實也挺艱難的。
何思模:是,我們家是很窮。我到現在,長這麼大,最高興的一件事就是我能幫助他人。這是真話,沒有一點高調的東西在裡面。包括我孩子受環境影響,也是老老實實的。上次我們一個員工家裡出事了,公司號召大家捐款。何家說,我把這個月工資捐了。那是他工作後的第一個月工資,所有加起來,3200塊錢。在北京3200塊錢你想能做什麼?
記者:在北京這點錢很難過的。
何思模:是的,在北京很難過。但他全部捐了。我跟孩子講,你有能力捐贈,那是你能力的體現。
心境 虔誠信佛非常開心做慈善
記者:我想到東莞慈善日晚會,王錦輝看到那些來看望他的受資助者,說個個好乖,個個用心讀書,我好開心。主持人撒貝寧總結,王錦輝做慈善是為了開心。現在,我覺得你做慈善,也是因為這樣做很開心。
何思模:就是這樣,非常開心。
記者:很多時候,公益捐贈稅前扣除也沒到位,你不會介意嗎?
何思模:你捐了出去,還圖那些干什麼!社會怎麼回報?你捐款的目的不是為了回報。記者:何總信佛是個什麼緣起?
何思模:從小我在農村,奶奶是個典型的佛教徒。
每個月初一十五都要燒香磕頭。晚上還要點窩燈,用香油敬灶王爺。每天都敬。我們說話,奶奶就說,你不要講話,快磕頭。人家有什麼事情,她就說,哎呀,我們要幫幫他們。這是很自然的耳濡目染。佛教徒說,慈悲為懷,普度眾生。一生有能力,能幫助人家,那該多好啊。
記者:現在比小時候虔誠了?
何思模:非常虔誠。我路過哪個地方,要是有廟,我有空余時間就要去拜。
記者:逢廟必拜?
何思模:對,但不是一種刻意的。你有這個時間就做。慈善日的晚會,我很開心,坐在下面,就不自覺地拿這個(佛珠),慢慢地撥弄。心裡在念經。但不是為了念經而念經。
記者:很多信佛的人,家裡都會單獨設佛堂。
何思模:我家裡反而沒有,只有一尊觀音。
記者:易事特針對員工有些什麼保障措施?
何思模:有易事特公益基金,專門針對員工。(拿起一個礦泉水瓶)這些瓶子,以及工廠內其他廢品賣的錢,都投入到公益基金裡。然後我們定期捐贈,自發的。員工哪個家庭有困難,基金都會給錢。兩千、三千、五千,多的給幾萬。現在整個母基金有幾十萬了。
記者: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何思模:十幾年前,從在江蘇揚州時就開始有。我們一個員工,質檢科長,得了肺癌。易事特公益基金就拿了七八萬塊,把他家裡所有事情打理好。他太太原來沒有工作,又沒有文憑,出事後公司把她請來,安排了門衛的職位。
對員工是種很自然的關愛,不是很刻意的。講一個小細節。我在公司食堂裡吃飯。開始米不好,發現後,食堂的大米專門從常平糧油市場裡批發,兩塊多錢一斤。一次買幾千斤,要在外面,那價格就是三塊多一斤的米了。
記者:做慈善,如果對員工都做不好,卻跑去外面大張旗鼓做慈善,你怎麼看?
何思模:那就是作秀。
記者:你反對慈善作秀嗎?
何思模:我非常反對。
記者:北師大壹基金公益研究院王振耀院長說了一個觀點,以善促善。有一部分抱著作秀的心理做慈善,但只要是做了事,哪怕是作秀,也應該鼓勵。
何思模:這個觀點我認同。從佛家來說,我做好自己,不要非議他人,佛祖會看得見的。
理念 熱衷做慈善只為圖個坦然
記者:你是不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嚴格,不會過分苛責別人的人?
何思模:我自己工作生活是非常清貧的一個人。易事特所有以公司做出的捐贈,捐的都不是公司的錢。公司還有些小股東。捐贈的,是我的股份產生的分紅。不會動大家一塊奶酪。大家自己願意捐多少錢,是大家自覺的事。
記者:這次你捐給市慈善會1000萬作專項慈善基金,是誰的錢?
何思模:是我個人的。但我不會以自己的名字去捐贈或冠名,而是以公司的名義。
記者:剛才你提到一個詞,清貧。一個胡潤富豪榜上,有著十多億身價的富豪,我該如何理解你所說的清貧?
何思模:我現在住兩室一廳。一般的中產階級都可能超過我。我沒有房子,我的房子都是公司的公寓,房產證上都是公司的名字。我所有的房子,都是公司的。
記者:剛才你還提及一個細節,你是在食堂吃飯。
何思模:不是經常,而是天天都在食堂吃飯。我有個小圓桌,和家裡人一起就坐那兒吃。20多年都這樣。
記者:這樣堅持了20多年,如果是創業初期還能理解,現在功成名就還這樣,就非常難得了。
何思模: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每天跟員工在一起,看他們情緒如何,看菜好不好吃,感覺很好。
記者:那我得問,這一生中,你最大的那些快樂,來自於哪些地方?
何思模:一是公司的發展,這是我最看重的。第二,我的技術創新。從神舟一號到神舟七號、嫦娥號,亞運會,都有我的產品。第三,這麼多中央領導,都來過易事特,這就是對我的肯定。第四,我的員工,這麼多年,從十二個人,發展到幾千人,很多也發財了,你說開不開心?到現在,我主婚的都一百多對了。看著這些員工當初從一個學生過來,到現在成家立業養孩子了。不少員工兒女大學畢業,又回到易事特工作了,這也是我最開心的事。第五,做慈善,每年我幾百個大學生,發獎學金。他們會告訴我,他們成績怎麼樣,又發獎學金了,還有獎狀給我看,我就很開心。我每天都很忙,但很充實。
記者:能不能系統地講講你的慈善理念?
何思模:每年我們計劃是捐建一所學校,每年花一百萬到一個大學設獎學金,每年捐助300個學生。持之以恆。
記者:十大慈善人物,是你主動不競選的吧?
何思模:當時也有人來問我(要不要參選東莞首屆十大慈善人物),我就說,做慈善不是為了得一個獎,你不要選我。在跟劉志庚書記座談時,我也跟他講,書記,我做這些,不是為了拿這個慈善人物,是我發自內心的事。
記者:不圖什麼?
何思模:圖個心靜、心平、坦然、睡覺不做噩夢。
我出門基本上都是我自己開車。為什麼,我很坦然。我坐飛機,從來都是坐普通艙,你可以查到,我沒有坐過一次頭等艙。一般都是訂早晚打折扣最多的機票。到廣州,我自己開車到常平,然後坐動車組。這是最經濟最環保最簡單的出行方式了。
朋友又問我,你到廣州坐飛機,為什麼不要車子送你?我說,難得一次機會,我坐大巴車,車上有四五十個人,我能聽到別人談什麼,這是我接觸社會的一個機會。我乘飛機坐普通艙也是一樣的道理。你想想,才一兩個小時的飛機,坐頭等艙機票就要多花兩三倍的錢,你要干什麼?
記者:你堅持環保的理念?
何思模:是。所以我的車排量3.0。我覺得,這已經夠奢侈,夠豪華了。
記者:聽說你出門從不帶秘書?
何思模:從來不帶。我到大學去講課,就是把文件放到筆記本電腦,電腦用背包一裝就走。他們很多人還問,你這種身家的人,出去時為什麼沒有配保镖?我說,他們為什麼要抓你?他們很奇怪,他們為什麼不抓你?呵呵。
規劃 60歲後不管公司專做慈善
記者:世界上有幾種做慈善的方式,一是民眾出錢,民眾做慈善,這是美國式的;一是政府出錢,民眾做慈善,這是香港義工;一是政府出錢,政府做慈善,這是北歐高福利國家;一是民眾出錢,政府做慈善,這是中國式的。你對這幾種慈善方式怎麼看?
何思模:這些沒有哪種方式不好,只要是真心做慈善,都應該歡迎。
當然自己捐給受贈對象,這種更好。但我不反對,捐給國家,由慈善會在陽光下做點事情。就是有些人一時糊塗,有貪心,但老天爺會懲罰他,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我們政府很有錢,政府也要多關愛一下這些貧困底線下的人。
社會上沒有關注到的,政府一定要關注到。不能讓社會上有孩子因為貧窮不能上學,不要有那些不應該有的現象。
記者:前段時間巴菲特、比爾·蓋茨到中國搞慈善晚宴勸捐,你怎麼看?
何思模:比爾·蓋茨和巴菲特是世界頂級富豪,他們把自己的財富都捐了出去。
有這個境界,我很佩服。但我覺得中國人沒必要跟著他們嘩眾取寵,我們自己完全可以做得很好。
記者:有沒有想過再過二十年、三十年後,就放下工作一心做慈善?
何思模:我是這樣想的。我是想60歲以後,就基本上退了。基本不問公司經營的事務。專職做一些慈善,到大學裡給孩子們講講課。把我一生中這些心得,與大家一起分享。
(記者 榮建華 蔡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