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上蓮花/鳳棲梧
三十多年前,農村的學校中考特別難,幾乎一屆學生也就一兩個能考上中專或高中的。堂哥毫無懸念地落榜務農了。堂哥雖然是個農民,但有志氣,人又聰明,還特別好學。他經常看各種小雜志上的致富信息什麼的,還給很多的廠商寫過信,還有外地的人專程來找過他。記得當時伯母特別自豪地說,兒子肯定會有出息!不過堂哥夢想雖多,但沒有機緣,多少年都沒折騰出個名堂,一直在村裡種地。
後來體弱多病的伯父因心髒病,年齡不大就過世了。伯母還年輕,改嫁到縣城。到了城裡,堂哥的桃花運來了,經人介紹認識了鄰村的姑娘芳。芳胖乎乎的,特別愛笑,性格特別溫和,大家都很喜歡她。那時候經常看見他們倆騎著自行車親密地在街上晃悠。芳和堂哥結婚了,雖然房子是老舊的,家裡沒什麼錢,但有情飲水飽,小日子過得跟蜜似的。
婚後幾年,他們的兒子強出生了。這是個精靈可愛的娃娃,長得幾乎是堂哥的翻版。芳娘家嫂子的哥哥是當地一個大型民營企業的負責人,芳托嫂子找她哥哥,安排堂兄去企業裡上班,不久又把他提為主任。工作比較輕松,收入也不少。在我印象裡,這是堂哥最滋潤最幸福的日子。如果沒有以後堂哥的那場艷遇,這就是一眼望得到頭的幸福人生了。
堂哥長得很帥,事業又如日中天,一時神采飛揚,身邊難免地招蜂引蝶了。堂哥今天招上這個,明年惹上那個,關於他的流言蜚語的各種私房版本,在單位經常暗地裡流傳。芳的親戚是高層領導,這種坊間傳聞傳到他耳朵裡的並不多。偶爾聽到點風聲,也鑒於親戚面子,怕因此引發家庭矛盾,睜一眼閉一眼,也沒怎麼理會。芳更是毫不知情。
芳和堂哥有一天因為一點小事,賭氣說到離婚,一沖動就真的去民政局辦了手續。芳還很傻很天真地等著他回來求她,沒想到第二天,一個大著肚子的離婚女人就進了堂哥的家門。這是他當主任時暗地裡好上的,而且已經懷孕了,那女人不放過他。堂哥為了收場,只能選擇了想方設法誘導妻子離婚——原來一切都是事先算計好的、赤祼裸地就是預先設好的一個局。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一切,一夜之間晴天霹雳一樣就發生了。
幾個人的人生都很徹底改變了方向。堂哥馬上被毫無疑問地開除了,回家種地。芳傷心欲絕,當年嫁給一無所有的他,想方設法地幫他發展起來,就圖他對自己好。哪知突然之間,毫無征兆地被別人搶去了,而這中間的狗血過程,她直到離婚後才知情。這種打擊,讓她徹底傻眼了。這過程的糾葛就不說了,作為一個30多歲離婚的女人,在這場打擊中,已經是心如死灰。她後面幾次改嫁,都過得很不如意。
堂哥的這個小三上位的後妻是個悍婦,三下兩下,就把堂哥治得服服帖帖的,自然年幼的強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了。強被後媽安排到另一個屋子單獨睡覺,夏天,蚊子多得幾乎能吃了他。後媽還在他睡的這邊燒火,房間熱得象蒸籠。冬天,倒是不給他燒坑了,屋子裡凍成冰,被子髒的透亮。吃飯的時候,後媽不讓他和大人一起吃,給他盛一點,讓他自己坐小凳子上吃。堂兄怕老婆怕得要死,只能趁著老婆不在屋裡的時候,偷偷給兒子夾塊肉。年幼的強,沒多久就從一個人見人愛的小男孩,變得蓬頭垢面、整天怯生生的,跟個流浪兒似的了。堂哥和芳看著都不忍心啊,自己的娃自己疼啊!但芳的條件根本領不了。有一次他倆不知道怎麼湊到一起,拉著孩子到我家,想讓孩子跟我父母一起過。可父母身體不好,年紀也大,無法長期照顧。那一次,曾經的一家三口在我家裡抱頭痛哭,讓人至今想起來都令人心酸。
年幼的強東家吃一頓,西家吃一頓。連上學都像打游擊,在姥姥家上一年,去奶奶那上一年。這樣的童年給了他怎樣的陰影,無從知曉。我們也不知是怎麼掙扎著長大的,只知道他初中畢業就沒上學了。好在男孩子糙皮糙骨的,給口吃的就能活下來了。他又繼承了堂哥聰明靈活的基因,在打工過程中,自己找到師傅,學了轎車修理技術,這兩年談了個女朋友。
幾個月前,我忽然接到從未聯系過的堂哥的電話。他尴尬的笑了幾聲,說想讓我擔保去借高利貸,給兒子強娶媳婦。而我事先從媽媽那聽到的是,他蓋了新房,老婆不給強住。還沒娶親就分家了,把那幾十年的老房子分給強娶媳婦,結婚家裡也不管了。我一聽就說不出的反感,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
後來聽說,侄兒強和我堂哥他們為了娶親的事說不攏,吵了一架。然後家裡也不管他了,沒有經濟條件娶親的強,只好答應去女方家入贅。
對於兒子,堂哥不僅小時候沒能盡心養育照顧,長大後也沒能按農村的傳統給他蓋房娶妻。不知道這個當爸爸的,是不是心有愧疚?
堂哥多少年都沒個正式工作,又造了新房,生計艱難。那時城裡到處拆遷,堂哥開著一個舊拖拉機,到處找城裡待拆遷的老房子,趁著沒人偷偷拆點磚賣。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他在拆磚的時候,房子突然塌了,把他埋在裡面。他掙扎的露出頭,掙扎著用手把壓在胸口的磚一塊塊挪走,但沒挪幾塊,人就不行了,窒息而死,弄出來時,整個頭都黑紫了。死時只有四十六歲。
當初如果沒有這場雷人的桃花劫,堂哥還在風風光光當著領導,犯得著辛辛苦苦去偷磚賣麼?又哪會因此而搭上性命?妻子芳哪能半世飄零,侄兒強哪會受盡苦難?唉,不說了。
在堂哥的喪禮上,強跪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額頭上磕得血肉模糊。他哭著說,爸爸走了也好,省得再受氣了。
出殡的時候,強的後媽堅持讓自己的女兒打幡。按老家風俗,出殡的時候一般都是兒子打幡,有兒子沒有讓女兒打幡的。不過還有個說法,由打幡的子女繼承家產。這個做法的目的昭然若揭,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堂哥生前和強分家的時候,說好了把老房子給兒子強,新房給老婆與女兒。結果堂哥沒了,那套破舊的老房子,他的後媽也不給他了,理由是他到別人家入贅了。那母女倆一起趕強:“這什麼都沒你的,趕緊走!”
回溯堂哥的一生,猶記得那個帥氣的陽光少年,與芳那十指交纏的兩情相悅,那妻兒笑語玎玲的小屋……轉眼風波驟起,終至家破人亡,一場歡喜忽悲辛。一個人的一生,就這樣流水般地過去了。只有他辜負的人、他虧欠的義,還在這個世間纏纏繞繞,在因果相續中起起伏伏,不知哪裡才是盡頭。
心上蓮花點評:
當初風光之中,花花蝶蝶圍繞之時,這位堂哥也許只是圖個新鮮,占個便宜。人在濃艷場上,立不住腳跟,終於招上了這個惹不起的女人,毀了後半生,最終搭進了性命。這事看似一時失足而成千古恨,但能做出這種背棄妻兒的事,這種深藏不露的心機、這種出手就不留半點余地的絕情,這樣的心性這樣的人,招這樣的事,到這種結局,又豈是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