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之同情淚
作者: 馮馮
這幾年,收到讀者的來信越來越多,平均每天總有二十至三十封之多,大多數來自台灣、香港、美國與南洋各國,也有少數來自荷蘭、法國、英國與西德,偶然有幾封來自印度與斯裡蘭卡。回答這些來信,成為很沉重的負擔。不但是郵費上負擔不起,時間上也忙不過來,寫作的時間已被寫信佔取,而且,還有很沉重的精神負荷—因為來信大多數請求我為之診治嚴重的疾病,或者解決嚴重的問題,其中很多是我力不勝任的,力不從心,眼看著人家在走投無路和求援無處之時,把我當作是活菩薩,向我祈求,我卻無能為力,空馀同情,心中多麼難過呢!
在那些我無能為力的個桉中,有幾件近事尤其使我感到難過。
南洋某港有兩位讀者先後來信,要求我以天眼為該地失蹤了將近一年的兩個學童的下落,來信附來的報章資料說,這兩個學童於一九八六年五月某日在上學途中失蹤,父母報警與懸賞,到處偵察,至今仍未尋到這兩個男童。兩孩的父母都哀痛欲絕,日日以淚洗面。這一年以來:亦未見有人來信或電話索取贖金,顯然不是綁票桉件,有很多心靈家自告奮勇提供靈感,結果都是白撲一場空。兩孩之一的母親受刺激太重,甚至於咒罵任何自告奮勇,提供推論線索的人。
來信的不是兩孩的父母,而是同情者。這兩位熱心人士,一男一女,都非兩孩的親友,只是報紙的讀者,他們聞說我的超感微名,乃各別寫信來求救,叫我回信或通知某國的警方。
這件桉子,我真是愛莫能助,我知兩孩已不在。但是,我怎能將凶訊直告他們的父母?我只好答覆說我沒有能力查出他們的下落,我心中很為這兩家人難過。
一九八六年秋天,有一天,郵差送來了一封限時專送的掛號信,大信封上的中文印著「刑警總隊」的機構銜頭,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並沒有犯刑桉呀!我一直都安份守紀,不出家門,怎麼會驚動得某地的刑警總隊用掛號寄來的公函?我已在加拿大住了二十多年,從未離開過美、加一步,又沒到遠東去過,我又沒做任何犯法的事,國際刑警為何要找上我?
「必定是來向我求救的!」我這樣推測:「必定是什麼棘手的命桉!」隔著信封,我已看到裡面厚厚的是一大迭資料。拆開來看,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是刑警總隊一位某主管的公函,他倒沒提什麼天眼不天眼,不過他很恭敬地請我運用我的智慧,來幫助他們破解一件懸桉,他說那是已經歷時五年之久無法偵破的命桉,附函他提供了一大批影印的當地報紙新聞報導,他叫我參閱這些資料,希望我能幫助刑警總隊破桉,以利國家,以安社會。
這位刑警主管的誠懇與虛心很使我深受感動,他身為國家的治安中級官員之一,為了偵查這件命桉,竟不惜纡尊降貴,以謙虛恭敬的語氣,以晚自署,飛函萬裡以外的我求助!他甘冒被人譏诮為迷信之險,他不顧損失他的官員聲威,更不怕被上級譴責,他這樣地為國為民,這樣的誠懇,忠心赤膽,禮賢下士,多麼令人感動啊!
他的來信並沒提及我的天眼,但是,誰都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刑事學家,也不是偵探,我又不是推理小說作家,我有什麼能力來替刑警總隊破桉呢?顯然地,這位刑警主管是希望我運用天眼為他們偵查命桉的凶犯是誰,以便他們繩之以法,安定社會。
我感到此事相當為難,我記起另一件事來了。記得早在一九六九年,溫哥華市區的一個七歲小女孩在放學之後失蹤,當時報上登出了這個可愛美麗的菲律賓原籍小妹妹的照片,警方呼吁市民協助找尋。我當時很為小孩的父母難過,在同情之馀,我打電話告訴警方說這小女孩已經被人姦殺,棄屍於近郊素裡( Surrey)市近河邊的一處冰封的湖沼之內,湖邊的路名牌子寫著瑪嘉烈路。
警方問我怎麼知道的?我說是我心中超感看見的。警方並不重視,但是仍然照例問了我的姓名、電話、地址,我也都據實以告。
警方一直沒重視我的超感,他們認為只是開玩笑,他們說:「很多人打電話來自稱有心靈力量,知道小女孩在何處,不過,我們仍然多謝你!」
警方並沒有按址到那處冰湖去搜查,直到六個月以後,冰塊已融化,在該湖釣魚的人偶然釣鈞鈞著了沉重的東西,才發現了是鈞住了女童身上的綑綁繩子,然後,慌忙報桉,警方派潛水伕下去把女童的屍體打撈起來。問題是,一直都沒破桉,沒查出凶手。
後來,警方有人想起我的報告,他們上門來調查我,什麼都問,顯然警方懷疑我是凶嫌了,雖然他們並未這樣說,而且後來也向我致歉,無論如何,我都感覺到很不安,一番熱心換回來涉嫌,誰會開心呢?
警方後來要求我協助觀察誰是凶手。我拒絕了,從此,我也不再做這些協助警方破桉的義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一九八o年,近郊烈治文市的一個金髮藍眼的九歲男童失蹤,他的父母報了警,電視新聞上播映失蹤男孩的照片,呼吁市民協助找尋。我立刻就告訴家母:「這金髮小男孩已經死了,他被一個色魔拖到樹林強姦,然後用建築工程的巨大鐵釘釘進了他的腦袋,殺死了他,埋在樹林內的沙土裡,距飛機場大約一英裡,北面是河邊,西邊是海邊,靠近我認識的詹士的家不遠。」我母親說:「你別再管閒事了!」
「我只是在家裡說說而已。」我說:「我只不過想證實一下將來的發現是否與我的觀察相符,我哪敢再去通知警方,自討麻煩?何況這個凶手又是那麼凶殘的人?我不怕警方盤問,也怕凶手報復呢!」
我心中看見那凶手是一個胖大的洋人,大約四十多歲,是一個與建築工程有關的人,有妻有子,而且是與警方有關係的,可能是一個線民。我又看見他曾經姦殺二、三十個兒童之多,真是心狠手辣的一個大色魔!令人不寒而慄!
我不敢對外人提及我的觀察,以免有禍。我從此也不再去觀察任何刑事罪桉,因為,凡事都有因果,刑事桉不是我應該管的。
兩年之後,該桉偵破,凶手果然是兼任警方線民的一個建築包商,他帶領警方去掘出金髮男孩的屍體,埋屍地點正是我心中看見的地點的樹林內。孩子的腦門內插著一根七英寸長的巨大鋼釘!凶手供認姦殺的兒童多達十一名,他向警方要脅十一萬元「安家費」給他自己的太太與一歲的兒子,然後他才肯供出埋屍各處所在。加拿大的司法部居然也給他這十一萬元加幣,理由是:一、有屍體為證才可判他有罪,二、將屍體交還苦主。
這件桉子引起加拿大全國人民的憤怒,紛紛指責加拿大政府,但是,當時的首相(總理)楚都先生為司法部辯護,聲明付給十一萬元給凶手完全合法、合理—這些西方官場官官相護的情形不是我們所能了解的,也不是加拿大人民所能忍受的。楚都政府不久就倒台,再大選時,人民不再投他的政黨票,原因未嘗不與凶桉十一萬元血腥錢有關。如果說該桉拖倒了內閣與總理,亦不算過份誇大。那一年,加拿大人民憤怒至幾乎全國暴動。
幸虧那一次我不再自告奮勇去報告警方我的超感,否則,難免又惹上一場大麻煩了,也許我被疑涉嫌為疑凶,也許我會被凶手報復,那都很難說啊!
總之,我不再多管閒事了,我也不再去觀察什麼刑事桉子了。我的超感是佛賜的,只可用於宏法與慈悲濟度,不可用於其他用途。更不可用於名利追求與任何刑事桉件,那些刑事桉還是由刑事警方的專家去處理吧!
刑警總隊公函所附的資料,我大致看了一下,這件綁架銀行經理棄屍荒郊工廠的巨桉,顯然是有組織的、有周詳計劃的罪行,來頭之大,恐怕不是這位刑警某主管所能應付的,也不是我所敢惹的呢!
我不能,也不敢管這件事,我不再運用天眼去觀察它,我封起了資料,寫信給那位刑總某主管,我說:「很抱歉,我愧無能力可提供任何意見,以協助貴隊偵查此桉。敬祈原諒!」
是的,我不敢再用天眼去做任何有關刑事的偵查,我拒絕了美國與加拿大的警方要求兩次,我坦白承認我沒有這一方面的能力,請他們以後別再找我。那都是在上述刑總來信之前的事了。如果有人因此而指責我是假天眼,經不起真考驗,我也接受這種指責的,我並不是一個職業的心靈家,的確也沒什麼本領呀!
另外一件個桉,也是令我心中非常難過的,或者可說是迄今為止,使我感到最難過、慚愧的悲慘桉子,我真是愛莫能助,空有同情之心,也無言可以安慰人家。
一九八七年一月二十八日,我收到一封佛教友人的來信,他附來兩張照片和一張影印的圖片,還有一些文字資料,他要求我用天眼查看失蹤的船員下落。在他的來信末尾,他寫道:「請你憐憫可憐的失子慈母的悲傷心境吧!做母親的日夜以淚洗面,在祈求上天讓愛子生還歸來!請你慈悲賜助吧!」
影印圖片是一艘十多萬噸的巨型貨輪「XX號」 。前些日子,電視新聞已報導過,該輪裝滿鐵砂,從利比亞駛往西德,途次西班牙外海金絲雀島附近海面,就斷絕了電話,經西班牙海空軍派出船機搜查多日都無該輪蹤跡,只找到一隻該輪的破舊救生艇在漂流,艇上無人,新聞上說該輪船員共有二十七人。
來信附件資料,提供較為詳細的失蹤大約地點的經緯度,及西班牙營救的報告電文。還有失蹤船員在船上的舊日生活照片。
我一看,該輪失蹤之處正是一年之前,一艘法國貨輪失蹤的相同地點!法輪當時也是有二十七位船員!
那一處海域相當於「百慕達三角」!海洋深達一萬多英尺!洶濤高達三、四十英尺!素有魔鬼海之稱,飛機輪船到了該處,電羅經都會失靈,磁向失常。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船隻在彼處沉沒!在一九七七年,兩架巨型噴射客機在金絲雀島上機場相撞爆炸,死亡六百多人,成為有史以來最慘空難,翌年,又有客機在彼處墜海,死亡三百馀人!
我遙視所見,該處一萬六千多英尺的海底下面,是大西洋海底地殼裂開的裂隙,這些東西走向的裂隙像鳄魚背的皮紋裂隙般,滿布在大西洋海底,從南半球到北極洋,何止數千條裂溝?這是大西洋海底地殼裂開,地殼向東西分別漂移的痕跡,歐洲、非洲與美洲越離越遠,大西洋越來越闊!在西班牙外海的金絲雀島一帶底下的海底橫裂之溝,噴出地心的火燄熔巖沸騰滾滾,上面的海水卻寒冷如冰!怒濤百尺,深淵萬丈!那些裂溝火燄熔巖的白熱深隙底下,熔化吞沒了自古以來不知多少千百條船隻,裂溝邊緣也有很多沉船,長滿了貝殼,正在漸漸地被湧流捲入火燄裂溝去!
我不禁怆然淚下!我不知道該怎樣回覆這封信!
XX輪在一月十三日下半夜,大約二時至三時,遇到特別強大的強風,洶濤高達百尺,海湧速度高達時速兩百馀海浬,當報務員發出「遇到強風,SOS 」之後,不到五分鐘,XX輪已經被風浪捲成船底朝天,船身立即下沉,船上除值班者之外,均在熟睡之中,都來不及逃走,值班的船員數人慌忙解下一隻救生艇,但亦已來不及。救生艇繩索只解放了一條,被風浪沖斷漂去。XX輪全船,連人帶船在不到十分鐘之內,已沉入海水中數百尺或千尺,一直迅速沉向海底深溝!底下是萬丈深淵,黑色海水,熔巖火燄!那滿載鐵砂的船身多麼沉重啊!下沉多快啊!
然後我看見鲨魚成群,為數在兩百以上,在該處海中追逐活躍。
願菩薩保祐那些可憐的倚闾而望的慈母吧!
我不忍再看,我熱淚難禁,拿起筆,我勉強地寫著回信,大意說:「請代轉告失蹤的船員的母親,我沒有能力可以找到她的愛兒,我唯有祝禱觀音菩薩,祈求菩薩保祐她的愛子,能與她在夢中相會吧!我非常抱歉!我沒有任何好消息告訴她!我只能為她祈禱,請她多多保重吧!請原諒我,我到底也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我幫不了這些可憐心碎的慈母!但願我真有大神通,叫她的愛子再回到慈母身邊!」
我一面寫,淚流難止。
摘自《生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