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偶爾地忘我,但不能長期地忘我。一個人時刻都在警覺中,會繃得很緊,偶爾忘我一下是可以的。世上有幾種人每時每刻、分分秒秒都在覺照中、警覺中:一種是從政的人,一種是從商的人,還有一種是特工。
他們絕對不能有一秒鐘的忘我,否則就會失態失手,被對方擊敗。這三種人倘若修習禅定會非常快。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他們都能覺照並管住自己的身口意,尤其是管住自己的念頭和情緒。
看一個人的覺照功夫,就知道他有沒有禅定功夫。當你完全變成一個覺照後,就是禅宗的最後一個境界——任其自然。
修行人剛開始要保護自己的起心動念、言行舉止,也就是修“保”的功夫,修成之後就要任其自然——修“任”的功夫。保、任是兩個層次。修行人一生當中都是在修保任功夫,倘若做不到家,想臨終生死做主是不可能的。
人很難不受自己情緒的支配。如果沒有情緒和七情六欲,活在世間也很乏味。修行成就之後是活潑潑的,而不是死板生硬的。種菜的XL跟我說:“什麼時候我能修到沒有七情六欲就好了!”佛菩薩都有七情六欲,何況人!
但佛菩薩的七情六欲不是像凡夫一樣狹隘的七情六欲,而是升華後的七情六欲。如果佛菩薩沒有情,沒有悲心,不能感受眾生的痛苦,我們向他訴說,向他呼救,他怎麼會有感覺,怎麼會有求必應呢?
正因為他能感受到眾生的痛苦,才會有求必應,滿眾生的願。一棵大樹是由一顆小芽一點一點生長起來的。佛菩薩的情也是如此,是因為想度盡天下眾生,而由凡情升華成慈悲與博愛。佛菩薩的慈悲與凡夫的情,只是境界大小、層次高低的不同。
如果修到最後麻木不仁,豈不像禅宗典故“婆子燒庵”中的那個禅師一般?一個老婆婆供養了一個禅師,常讓一個二八女子給他送飯。一天老婆婆想考禅師功夫,就讓這個女子抱住禅師問:“你說,你說,現在是什麼感覺?”禅師說:“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意思是說,你是枯木,我是寒巖,我們兩個抱在一起三個冬天都不會來電,不會有感覺。
老婆婆聽了氣得說:“這個人修死了,修成了枯木!這樣的禅師還有悲心嗎?還能普度眾生嗎?”於是就把禅師攆走,把草庵燒了。禅師很慚愧,於是就出去修行參訪。回來後再請老婆婆供養他三年。老婆婆答應了。三年後,老婆婆又讓這個女子去考他功夫,這回禅師說:“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莫讓你婆婆知。”
因為禅是說不清,無法讓第三者感受到的,只有第一者和第二者在對禅鋒的時候才會有真實的感受,第三者是感受不到,也無法相應的。而有些時候只有自己心裡明白,連第二者都無法告知。因為一旦用語言,道就斷了。
所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這種境界、狀態和感受是超越語言和文字的。語言文字的表達和傳遞是有限的,只能局限於一定的高度和深度。當超越這個高度和深度時,語言就顯得蒼白無用了。
就像刀子割手一樣,究竟痛到什麼程度,只有自己知道,你只能說痛到鑽心,或者說痛得很輕,只是表皮痛。但是沒有被割過的人永遠也感受不到鑽心、表皮痛是什麼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禅是經歷後的感受,已經超越了悟的范疇。悟是一種境界。嘗試了,體證了,又是一種境界。佛法不否認眼前的現實,存在並沒有錯,錯就錯在我們貪戀執著,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
禅宗有一句話說“我若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來圍繞”。就是我若對這個人、這件事、這個東西無心,就不怕他它來煩我。所謂的被煩,是因為我的心住在上面,沒有回來。心回來了,意識也就跟著回來了,回心才能轉意。“回心轉意”也是禅宗的專用語,但是用到世間上意思也完全變了。其實,它是用功的一種方法、境界和狀態。
下午有個人問“過五關斬六將”是什麼意思。東華禅寺的常住應該都知道,五關就是六根對六塵的貪戀執著,過五關就是超越了前五根的功用,斬六將就是超越了六根對六塵的執著。超越並非不做,而是做而不住,做而無痕。
有人說禅是心理學,哲學,不是宗教。其實,無論你需要什麼,都能在禅裡面找到依據。禅是包羅萬象的,活生生、鮮活鮮亮的,一般境界的人拿捏不准。
禅的確需要很高根器的人來修,否則容易扭曲,不知道如何運用。有的人說學密宗要先學顯宗,尤其是要先學顯宗的禅宗,這就是走極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不管學什麼宗,都是心在學,有一顆敏銳鋒利的心,學什麼宗都能運用自如,否則學什麼宗都不會用。宗是數不清的,未來還會有更多。但是心只有一顆,只要你能看住心,把握住心,無論什麼法、什麼宗,你都會運用。
打一個比方,你會開一個品牌的車,天下所有品牌的車你都會開。品牌是人創立的,是為了吸引人,滿足人的各種欲望,刺激消費而創立。商家們變著花樣讓經濟最大化,所以同一個品牌的車有不同的顏色和款式。就像同一個宗教分出很多派系一樣,也是為了滿足眾生的需要,方便傳播,方便眾生接受。
所以教外有教、教內有派並不奇怪。無論有多少宗、多少法、多少派,都是人為的,都要用一顆警覺的心、覺照的心來修。心把握不住,覺照提不起來,即便釋迦牟尼佛坐在你身邊,你也不知道如何用功,也不能安住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