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乙未五月十七日開示
虛雲老和尚在雲居山方便開示(27)
1955年乙未五月十七日開示
昔日趙州問南泉‘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還可趣向也無?’泉曰:‘擬向即乖!’州曰:‘不擬爭知是道?’泉曰:‘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蕩豁,豈可強是非也那!’州於言下悟理。我們說古人的空話,說平常心,人人都有,但怎能見得他是道呢?只要識得平常心,則一切處都是道;不識這平常心,就顛顛倒倒了。何故呢?我們不能回光返照,向外馳求,背覺合塵,朝朝暮暮,隨境遷流,背道而馳,摸不著自己的臉孔。
怎樣叫平常心呢?平常就是長遠,一年到頭,一生到死,常常如此,就是平常。譬如世人招待熟客,只用平常茶飯,沒有擺布安排,這樣的招待,可以長遠,就是平常;如有貴客到了,弄幾碗好菜,這就是不平常的,只能招待十天八天,家無常禮,故不平常的招待,是不能長久的。修心人能心無造作,無安排,無改變,無花言巧語等,這就是平常心,就是道,也就是直心是道場的意思。
六祖謂智隍禅師曰:‘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這些話,也是說的平常心,與這些話不相應的,是在鬼窟裡作活計,就不平常了。昨夜說戒律,初發心的初生信心,歸依三寶,求受五戒;再進步的,知人生是苦,而捨俗出家,入山修道,知比丘尊貴,而受具足戒;又發大心,而受菩薩戒。在戒堂聽引禮師苦口叮咛,說到‘寒心而生慚愧’,那時怕六道受苦而發道心,聞法淚下。問某戒能持否?都答曰能持,但受戒完了,過些時候,老毛病復發,就退道心,就不平常,反以貪嗔癡為平常了。
明道的人,動靜無心,善惡無念。性空即無心,無心即道。初出家人,不知佛法如何,規矩如何,修行如何。須知欲了生死,先要循規蹈矩。如孔子之制禮作樂,亦無非教人規矩,與佛戒律無異。執身即除習氣,身得自由,則心有依處。古人有行住坐臥四威儀偈曰:‘舉佛音聲慢水流,誦經行道雁行游,合掌當胸如捧水,立身項上似安油,瞻前顧後輕移步,左右回視半展眸,威儀動靜常如此,不在空門做比丘。’以冰清玉潔的聲音,稱念諸佛聖號,這是念佛法門。
進一步問念佛是誰,就是參禅了。若不回光返照,只口念佛而心打妄想,隨想遷流,這樣念佛就無用。念佛要口念心惟,以智觀照,聲音不緩不急,如水慢流,口念耳聽,不打妄想,念念流入薩婆若海。一聲佛號有無量功德,只此一聲佛號就能度無量眾生。誦經或照經文直誦,或背誦,或跪誦,或端坐而誦,或默念皆可。隨文觀想,看經中說得什麼道理。行道即經行,一步一步不亂,不東歪西倒,如空中雁行有秩序。一個跟一個,不緊不疏的行。一切處都是用功。合掌兩手不空心,十指緊密,不偏不倒,如捧水一般,若一偏側,水就傾瀉了。站如松,兩腳八字,前寬八寸,後寬二寸。身直,頭不偏不倚,後頸靠衣領,如頂一碗油在頭上一般,不正則油瀉了。行如風,要照顧前後,輕輕移步,鞋不拖地;行樓上,樓板不要響;生草不踏,愛護生物。開眼看東西,只展半眼,所看不過三五七尺遠。行住坐臥,能具威儀,使人一望生敬。若不先自檢責,何以化導群機?既自治之行可觀,則攝化之門不墜。有道無道,舉止如何,別人一看便知。心能平常則始終不變,經歷風波險阻,此心如如不動。
如憨山老人者,就是我們的模范。他老人家生於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十月十二日,十二歲請於母出家,禮南京報恩西林和尚為師,受具戒於無極和尚。二十歲西林和尚寂後,房門大小事,眾皆聽憨山決之。後從雲谷大師在天界坐禅,二十八歲游五台,見憨山甚佳,因以為號。二十九歲閱《肇論》,悟不遷義。妙峰謂之曰:‘且喜有住山本錢矣!’三十歲發悟,說偈曰:‘瞥然一念狂心歇,內外根塵俱洞徹,翻身觸破太虛空,萬象森羅從起滅。’自披剃至七十一歲冬,游雙徑,上堂說法,啟口數千言,不吃一字。侍前傳錄,疲於奔命,日不暇給。其詳細史實,具載《年譜》中。他老人家一生歷史,數十年中,環境千變萬化,千辛萬苦而道心始終不變,這就是平常心,長遠心,就是我們的模范。他遣戌雷陽時,作《軍中吟》雲:‘缁衣脫卻換戎裝,始信隨緣是道場,縱使炎天如烈火,難消冰雪冷心腸。’把自己堅固不變的心都吐露出來。佛法到今日更衰微,起過不少風波。解放前,全國僧尼還有八十萬,去年只余七萬多,還俗的十占其九,這就是無長遠心,無堅固心,烈火一燒,就站不住腳。若是真佛弟子,就要立志,具鐵石心腸,先學威儀,循規蹈矩。不怕人說你腦筋不醒,要死心崇奉佛的教誡。由於多劫種下善根,此生才得入佛門,就要努力求道去習氣,不入名利場,不當國王差,把心中的習氣,一點一點的除去,即是大修行人,得入理體,堅固心歷久不變,平常心動靜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