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蔡承植
蔡承植,字槐庭,是湖廣攸縣人。性情孤傲,淡薄名利,二十多歲,吃長素供奉佛。曾經背誦三千佛名,每天記三名,三年才記完,於是終身不忘。萬歷十一年考上進士,任職紹興太守,做官期間,每天念誦《金剛經》。房間裡沒有多余的東西,只有爐香經案而已。重建古楞嚴寺,禁止民間殺生祭祀神。曾經向雲棲宏公(蓮池大師)問法,遂後專修念佛三昧。後來任職太常寺卿,請求退休回家。晚年搭建草庵,作為念佛法會用,引導那些賣菜傭人,共同回向淨土。作偈語告別客人說:“安養思歸客,湘江一腐儒。不愁明日事,但覓往生符。斗室隨緣住,稀羹信口餬。胸中絕憎愛,一任馬牛呼。”將要逝世那年,自己號稱是不久道人。生病時,被抬到佛寺,請僧人剃發。回到家中臥室,見有銀台來接引,接連稱念觀世音菩薩,就往生了。有淨土詩,以及因果書流行世間。(《金剛新異錄》)
明虞淳熙
虞淳熙,字長孺,是錢塘人。出生後長臥不合眼,三歲時,唱佛號不斷,蓮華寶樹,出現在室中。虞告訴祖母,祖母說:“這是西方淨土的瑞相啊。”因而教他修習禅定,虞就常常垂目端坐。弟弟淳貞,字僧孺,從小相處很好。母親去世守喪期間,共同修習天台止觀。長大後成為鄉裡教師,教少兒們修習鼻觀法,因此冒犯主人,虞並不在意。考中鄉試後,接著在毗山教學生,與同社好友念誦梁皇寶忏,第二天,雲光照入堂前,甘露沾濕牆壁,天雨降下金粟、玄黍、沉水香,正是冬季,卻萬花開放。虞感應到靈異,修習更堅定,於是能預知時事。雲棲宏公聽說後呵斥他:“虞生落入魔網了。”萬歷十一年,考上進士。因為父親去世回家,守墓三年,依宏公受戒。在山上住的時候,每天用羹飯施捨獐兔,老虎來就叱責趕走。守墓期滿後,才開始做官主事。不久,又告假還鄉,上天目山,在高峰禅師(南宋高僧)坐過死關的地方靜坐,晝夜精進,直到二十一天,很困倦,想要躺下,忽然見高峰禅師砍他的左臂,豁然有省悟,急忙奔向雲棲宏公求證。宏公說:“凡是睡醒的人,不起來梳洗,而又繼續睡,必定又睡著了。從迷中覺悟的人,不加強修行,而又去親近污濁,必定又迷了。火蓮容易枯萎,新竹容易折斷,你自己把握住,不要因為一點縫隙的光,阻礙自己進修的道路。”因此勸虞回向淨土,可以接續前因,虞就終身奉行。或有不信念佛的人,虞告訴他說:“自覺覺他,覺悟圓滿就是佛,念佛的人,就是念覺啊,念念不常覺,而念念常迷,可以嗎?民眾依止城邦,鳥依止山丘,不依止至善的地方,而依止不善的地方,可以嗎?”有人問“如何念佛”,回答:“提醒正念,相續不斷而已。百千的方便,只是一個知字。念念無量光,為什麼不能入佛知見?學佛人修道,是為了專求出離生死。念念無量壽,有什麼生死可以出離?”後來恢復官職,升遷主客司員外郎,又改司勳官。接著又要求回家,與弟弟淳貞天天在湖上來往。當時宏公正在南屏,演講《圓覺經》,募捐錢財贖買萬工池,建立放生社,信眾有數萬,伽陀(贊頌)的聲音,震動川谷。一時清明高節人士,多來參與法會,實在是虞的倡導率領的作用。遂後修復三潭放生池,構築堤架閣,放生魚鳥。事後不久,虞進入南屏山,不再出來。弟弟淳貞也隱居靈鹫山,直到終老。(《德園集附錄》)
明唐時
唐時,字宜之,是湖州人。因為秀才身份上太學,出任壽陽官職,又管理襄國。流賊攻破襄陽,唐跳進端禮門左邊的井中,家人把他救出,從昏迷中醒來。唐上書朝庭自己擔責,朝庭交給司法部門調查,結果證明唐是清白的,就釋放回家了。唐最初參訪蓮池大師,蓮師教他念佛法門,於是唐勤修淨業。他的眷屬們都能念誦《金剛經》,以及《普門品》。白天就是各自修習各自的功課,夜裡就是共同集中在佛前回向,這成為常態。唐曾說:“所謂修淨土,就是以觀門為要務,必須穿衣吃飯,常在觀中。或神游淨土蓮海,在淨土華中禮拜佛;或靜坐瞻仰在淨土寶剎中,佛光照耀全身。淨土觀想成就,往生還有問題嗎?”於是專修佛觀。唐順路到南京長干寺,禮拜佛塔念佛時,見塔頂放出白光,佛為他現出瑞相,如黃金色。有一天,唐坐在禅堂,推開窗戶,忽然見大海中湧出一山,佛坐在上面,光明照四方,牆壁林木,都空無不見了,他的精誠感應如此。唐會文章,皈心佛乘後,常隨順世間語言,講說各種法要,著有《蓮華世界詩》、《如來香》、《頻迦音》等書,流行世間。唐曾經自己經營墳墓,不久住到棲霞寺中,留下遺言說,死後一定用茶毗(火化)法。臨終時,示現各種瑞相,正念往生。(《金剛持驗記》,《淨土晨鐘》)
明袁宏道(宗道、登、中道)
袁宏道,字中郎,號稱石頭居士,是湖北公安人。兄長宗道,字伯修,弟弟中道,字小修,三人先後考中進士,都愛好禅宗。萬歷年間,宏道任吳江知縣,後來任禮部主事,因為生病告辭回家。最初跟李卓吾學禅,信解佛法通達靈利,喜歡辯論。後來自己檢討說:“這是空談,不是實際啊。”於是回向淨土,早晚禮拜念誦,同時持守禁戒。因而廣泛采集經教,寫作《西方合論》,圓融性相,入不二法門。他的論五種行門,尤為切要,大略是說:“一、信心行者。經上說:‘信為道元功德母。’一切的行持,信是正因。甚至菩提果的圓滿,也只是完成這個信根。如谷子落地已經成熟,與初種時沒有不同。如稚嫩的竹筍長到參天,本是原來的竹竿。初心菩薩,沒有不依靠信力成就的,蓮宗尤其是依靠信為根本。一者是,相信阿彌陀佛的不動智,根本智,與自己沒有不同。就如太虛空,太陽映照就明亮,雲來遮擋就陰暗,虛空本來沒有變化,是因為雲和太陽就是虛空。二者是,相信阿彌陀佛那由他劫難行難忍,種種修習的事,我也能行。為什麼呢?無始劫以來漂浮沉溺在三惡道中,生的苦死的苦,披毛戴角的獸類,鐵床銅柱的地獄,一切無益的苦,都能忍受,何況現今菩薩萬行救濟眾生的事,豈能不做為?三者是,相信阿彌陀佛的無量智慧,無量神通,以及成就無量願力等事,我也應當能。如來的自性方便,具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事,因為我與如來是同一本體清淨性。四者是,相信阿彌陀佛不去不來,我也不去不來。西方淨土與我們這穢土,沒有分隔一毫端,想見就見。為什麼呢?因為一切諸佛,都是以法性為身土。五者是,相信阿彌陀佛修行多劫,直到證果,沒有剎那的變化,我也沒有剎那的變化,品位等齊諸佛。為什麼呢?因為時間的分別,是業的作用,法界海中,業是不可得的。這樣的信解,是入道的初心,相信一切諸佛淨土的行法。二、止觀行者。天台宗的空假中三觀,是示現一心的方式,統攝萬法的要領。西方淨土十六觀,全部具足這三義。《妙宗鈔》說:‘性中三德,體是諸佛三身。即此三德三身,是我一心三觀。若不然者,則觀外有佛,境不即心,何名圓宗絕待之觀。亦可彌陀三身,以為法身。我之三觀,以為般若。觀成見佛,即是解脫。舉一具三,觀佛既爾,觀諸依正,理非異途。廣如疏鈔,不能具述。’知道這個理,就知道念佛一聲,具足了三觀。了悟能念的心,不是肉團,不是緣影,是空觀。了悟所念的佛,或依報或正報,主與伴各各圓融,橫豎窮盡,是假觀。了悟能所是絕對,能所雙亡能所雙照,是中觀。再說能念,就是一心三觀。所念,就是一境三谛。能所不二,就是谛觀不二。三谛,就是法身。三觀,就是般若。谛觀不二,念佛相應,就是解脫。舉一就是三,這樣念佛一聲,能清淨四土。如拈起一粒微塵,大地變作黃金,這就是法界圓融不可思議的觀門。三、六度行者。起信論說‘菩薩的深解現前,那修行離相。因為知道法性體,能遠離悭貪,隨順修行檀波羅蜜(布施)。因為知道法性無染,能遠離五欲過患,隨順修行戒波羅蜜。因為知道法性無苦,能遠離瞋惱,隨順修行忍波羅蜜。因為知道法性無身心相,能遠離懈怠,隨順修行精進波羅蜜。因為知道法性常定,能體無亂,隨順修行禅波羅蜜。因為知道法性體明,能遠離無明,隨順修行般若波羅蜜(智慧)’,所以修淨土的人,不超出一種修行,就具足這六義。念念離相,是修行施,念念清淨,是修行戒,念念寂靜,是修行忍辱,念念相續,是修行精進。念念專一,是修行禅定。念念佛號,是修行智慧。應當知道離相、清淨、寂靜、相續、專一,必有事相隨緣而起,但都是從念佛中流出。正行助行不二,事相理體不二,所以念佛一行,能涵蓋一切修行,因為念佛是一心法門,心外沒有一切修行。如果廢止一切修行,就是廢心。四、悲願行者。諸佛菩薩,本性的大海是無盡的,供養是無盡的,持戒布施是無盡的,甚至饒益眾生也是無盡的。所以天親菩薩的淨土五念門,以‘禮拜、贊歎、作願、觀察’四種,作為成就進入功德門。回向一切煩惱眾生,拔掉世間的苦,作為成就出功德門。菩薩修得五念門,快速得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有人質疑問:‘《淨名經》(《維摩诘經》)說:“菩薩觀於眾生,如呼聲響,如水聚沫等。”這樣說來眾生本來是空,而發願利益眾生,難道不是病眼見空中的華嗎?’回答:‘《大智度論》引佛說:“無佛者,破著佛想,不言取無佛相。當知無眾生者,破眾生想,不言取無眾生相。”所以淨名居士(維摩诘)說菩薩作這樣的觀察後,自己說“我應當為眾生說無眾生的法”,是真實的慈悲啊。所以知道菩薩種種的度眾生,是深深通達無眾生的義理。若是見有眾生,就是有我,慈悲心低劣,怎麼能做到這樣饒益眾生的行為呢?’五、稱法行者。法界海是無量無邊,修行的海也是無量無邊。所以菩薩的一切行,都是契合自性的,不是有不是無,不是行不是不行。契合法的自性,不是初發心得到的,不是後心證果得到的。現在略說它的相狀。一者,菩薩度一切眾生,究竟達到無余涅槃,而眾生界沒有減少。如傀儡的表演,悲喜哭笑分明,但不過是一土偶,其實什麼也沒有。二者,菩薩示行五無間罪,而沒有惱怒,至於地獄,沒有罪垢,至於畜生,沒有無明憍慢等過失。如女子離魂,甚至生孩子,而自身常在母親面前(倩女離魂的故事)。三者,菩薩自身入定他身起來,一身入定多身起來,有情身入定無情身起來,如猛虎調動屍體,跪拜舞蹈,只是虎的意願,而屍體是無知的。四者,菩薩在一個小眾生的身體中,轉大法輪,點燃大法的火炬,震動大法的雷霆,摧毀魔宮,大地震動,度無量無邊的眾生,而這小眾生不覺不知。如天帝的樂人,逃入小女子的鼻孔中,而女子不知覺。五者,菩薩要久住世間,就把一念間衍生為無量無數百千億那由他劫,要少住世間,就把無量無數百千億那由他劫,縮為一念間。如小兒看燈籠上的走馬轉動,計算走馬有多少或首尾在哪裡,根本不可能。如果證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修行,在一念中,三世諸佛的淨土,全部攝取無余,這就是菩薩莊嚴淨土的修行。用無思量的智慧觀照才可見,不是情識能猜測的。為什麼呢?因為自性超出一切思量。”書完成,而宗道,中道,同時發心回向淨土。後來宏道恢復官職,再升到稽勳司郎中。又因病回家,到家不幾天,就進入荊州城,住宿在僧寺,沒有病態就往生了。中道,官職是南禮部郎中。告老還鄉,在家養老,平常喜歡禮佛誦經。萬歷四十二年十五日的晚上,中道做完功課盤坐,精神安靜清爽。忽然入定,神識出離升到屋頂上,飄然乘雲。有二童子引導向西行,不久下落地上,童子說:“停住。”中道隨著下地,見地平如手掌,光彩滑潤。旁邊有溝渠,寬廣十多丈,裡面有五色蓮花,芳香異常。金橋橫在溝渠上,欄桿交錯,樓閣極其整齊亮麗。中道拜問童子:“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答:“我是靈和先生的侍者啊。”問:“先生是誰?”答:“是您的兄長中郎啊。現在正等著您,有話說,趕緊去吧。”又來到一處,有樹十多株,池水汩汩流動,池上有白玉門。一童子先進去,一童子帶路,經過樓閣二十多重,到一樓下。一人下來迎接,容顏如玉,衣如雲霞,高一丈多,見到中道,歡喜說:“弟弟來了。”細看他,原來是宏道啊。上樓相互行禮,有四五人來一起坐。宏道說:“這是西方的邊地啊,信解沒有成,戒寶不全的,大多生在這裡,也叫懈慢國。上方有化佛樓台,前面有大池,寬廣大概一百由旬,其中有妙蓮,是眾生往生的地方。往生後,就散處在樓台,與有緣的淨友相聚。因為沒有YIN聲美色,勝解容易成就,不久,進級為淨土中人。”中道問:“兄長往生在哪裡?”宏道說:“我的淨土願力雖然深,但凡情的染污沒有除盡,剛生到這裡不久,現在位居淨土了。終究因為持戒不夠,只是在地上,不能與大士一樣上升到虛空寶閣,還需要進修呢。幸好過去世的智慧猛利,又曾經寫作《西方論》,贊歎如來不可思議度眾生的願力,感應到飛行自在,游歷各剎土,諸佛說法,都能去聽,這實在是殊勝。”於是帶著中道上升,忽然千萬裡,來到一處,光芒閃耀沒有遮擋。琉璃的地面,七寶樹為界限,都是栴檀吉祥,現出眾多妙華,綻放各種瑰麗的色彩。下面是寶池,水波蕩漾發出無量的自然妙聲,池中眾多寶蓮,葉子閃耀五色光。池上隱隱有高樓環繞,巷道縱橫交錯,都有無量的樂器,演奏法音。宏道說:“你見到的,是淨土地行眾生的依報啊。過了這裡,是法身大士的住處,很美妙,超過這裡千萬倍,神通也超過這裡千萬倍,我憑慧力進去游覽,不能住啊。再向前,是十地等覺菩薩住的,我就不知道了。再向前,是妙覺(佛)住的,只有佛與佛才能知道。”說完,又到一處。沒有圍牆,有欄桿,光亮超過先前。剛坐下,宏道說:“我沒料到是這樣的極度快樂啊。假使我往生前,嚴持戒律,來不止這樣的快樂。一般來說佛理和戒律都精進,往生的品位最高。其次戒律嚴謹的,往生最穩當。如果是有佛理沒有持戒的,多半被業力牽引,流入到八部鬼神眾中去了,我親眼見到的太多了。弟弟的般若氣象很深,戒定力太少,而悟理不能生起戒定,是狂慧啊。回到五濁惡世,趁著身體強健,實悟實修,同時秉持淨土的願力,多行方便法,憐憫一切眾生,不久我們就見面了。一旦落入其他道中,恐怖可怕。如果不能持戒,有龍樹六齋法現在還有存留,遵照實行吧。殺戒尤其要嚴,寄語傳達學佛的人,沒有天天拿刀殺生,口裡貪圖肉味,而能往生到這個淨土的人啊。雖然說法如雲如雨那麼多,有什麼用呢?我與你在空王劫時,生生世世作兄弟,甚至六道中,沒有哪一道不是。幸運的是我能到善地,恐怕你墮落,所以用方便神力,攝取你到這裡。但淨土穢土相隔,不能久留。”這時宗道已經去世了,中道就問宗道的往生處。宏道說:“往生處也好,你以後就知道了。”說完忽然飛到空中消失了。中道起身走在水池上,忽然好像落進水中,向上踴躍時就醒了,自己記錄下來。當初宗道有兒子叫袁登,十三歲時,病重。將要臨終,對宏道說:“要死了,叔父怎麼救我?”宏道說:“你只要念佛,就能往生佛國,這是五濁惡世,不值得留戀啊。”袁登於是合掌,稱念阿彌陀佛,眷屬們同聲助念。頃刻間,袁登微笑說:“見一蓮華,顏色微紅。”一會兒又說:“華漸漸變大,色彩鮮明無比。”一會兒又說:“佛來了,相好光明,充滿一室。”頃刻間,氣息急促。宗道說:“你只念佛字就可以了。”袁登念佛數聲,合掌就往生了。(《明史》,《西方合論》,《白蘇齋集》,《珂雪齋外集》,《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