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高僧倓虛法師,與虛雲法師、太虛法師合稱為中國近代佛教界的“三虛”。《影塵回憶錄》是倓虛法師口述自傳,由其弟子大光法師私下記錄而成,記錄倓虛法師從出生到1948年的傳奇經歷。倓虛法師在結束談話時,引《楞嚴經》:“縱滅一切見聞覺知,內守幽閒,猶為法塵,分別影事。”法師自己也說:“我所說的話並沒有什麼記載,只是六根對六塵,在六識上,留下這麼些影子。”因此,本書命名為《影塵回憶錄》,書中記述很多精彩故事,富有傳奇色彩。比如下面這則故事,就是倓虛法師講述自己出家之前,遇到一位學佛之人,因為苦讀《楞嚴》,無意之間進入奇特境界,並且超度六位冤親亡魂。
我在藥鋪裡,一方面行醫,一方面看善書,後來研究佛經。當時有劉文化、王鳳儀兩個人和我很要好,他們都是朝陽人。劉文化也是和我一樣信一些外道,好參方,他曾經參谒過海城牛頭山性亮老和尚。
宣統二年,劉文化到北京去請經,住嘉興寺,共一個多月。文成和尚對他很好,還有個老和尚對他說:“開慧《楞嚴》,成佛《法華》!”這樣劉文化的信心就更加堅固了,他像唐僧取經似的回來,大伙都很歡喜!自從在北京請了《楞嚴經》之後,我們大伙沒事就看,得工夫就研究;可是裡邊有些很生澀的句子,還有一些名詞,看幾遍也不懂。繼續再往下看,還是不懂。
那時候因為附近沒有知道佛法的,也無從去請問。營口西邊有一個西大廟,裡邊有一位老和尚,我們都到那裡去請問,他說:“經還能講嗎?我只聽說有念經的,沒聽說有講經的。”原來這位老和尚也是糊裡糊塗的,和我們程度差不多,聽他說這話真像一個笑話!從他那裡請問了之後,他不明白,我們依然還是不明白。沒辦法,還是繼續往下看,不懂,繼續又看了七八年工夫,對於內裡的正文都熟悉了,對文裡的條貫大義也漸漸明白了。然而所領會的意思都不甚徹底,前後文義雖熟,究竟也不明白他的宗旨在何處。
向來劉文化比我們都心誠,平素他就有個魔道勁,看不懂就在佛前磕頭,跪在佛前求智慧,晝夜這樣干!佛法這件事情,看起來似很難,如果念頭正,心理專一,把一切執著看得開、放得下,也不很難,只要你有誠心,能長久的去行。劉文化看《楞嚴經》看的像入了魔一樣,往往整宿整宿的在佛前求,果然他得一種靈驗!
有一天他在藥鋪裡看《楞嚴經》,對面坐著一位給藥鋪裡管帳的先生,姓黃叫黃聘之。他兩個人相距很近,黃正在低著頭寫帳,劉文化看經像入定一樣,心裡豁然開朗!眼看在亮光裡現出一種境界來:有山河大地,樓閣宮殿,周匝欄楯,清瑩澄澈,俨如琉璃世界一般;還有一些天龍鬼神,護法八部,手裡各拿著寶杵在虛空伫候著;自己平素所住的這個污濁世界已完全看不見了!
劉文化覺得很納悶、很奇怪!正在看得出神的時候,忽然來了兩個鬼,而且這兩個鬼還與劉文化認識。原來這兩個鬼在世的時候和劉文化都不錯,後來因為打地畝官司,他兩個因為打輸氣死了。劉文化雖然官司打贏,可是為爭一點地氣死兩個人,自己想想沒意思,很後悔,於是把家庭交給他弟弟管理,自己出門訪道尋師,開始禁絕酒色財氣。因為忌色的緣故,夫妻之間失和,他女人氣死了,女人一死,還有一個小姑娘也隨著死了。自此以後,劉文化覺得更傷心。又沒什麼掛礙,就天天住在我那個藥鋪裡,誠心敬意地看楞嚴經。現在既然遇到這麼一種境界,又看見來了兩個鬼,不但不像生氣那樣,而且來到劉文化跟前跪下了。
這時劉文化有點害怕的樣子,就問:“你來有什麼事?”
“請你慈悲!”兩個鬼說,“我們來求你超度我們。”
劉文化想:既是要我超度他,必定不要我償命了。可是他又猶豫似的對那兩個鬼說:“我自己還沒解脫,怎麼能超度你呢?”
“唉!”那兩個鬼又哀求似的說,“只要你能答應一句,我們踏著你的肩就可以升天了。”
劉文化想:“既然不要我償命,我答應一句,還能升天,這何樂而不為呢?”就順口答應了一句:“好吧!”
兩個鬼走過去,踏著他的肩膀,一齊都飄然升天去了。
不一會,他死的那個女人懷裡抱一個小閨女也來了。這一次來不像先前那兩個鬼一樣,她來到跟前很喜歡,把那個小姑娘往地下一扔,就磕頭求度。劉文化答應了一句,他女人和他那個小孩也踏著肩膀升天了。
劉文化這時候很詫異,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忽然他過去的父母也來了,見了他很歡喜的,並沒跪下,彼此說了幾句話,也踏著他的肩升天去了。
對於這些境界,劉文化看得明明白白,所說的話也記得很清楚,究竟也不知是如何一回事。正在這樣思量之間,忽然境界不現了。屋子裡寂然無聲,肅靜得很,黃先生依然在對面的一張桌子上低著頭寫賬。不但眼裡沒看見什麼境界動作,就是在心裡也沒想到有什麼事。轉瞬之間境界不見了,他忽的站起來問:“黃大爺!(因為他歲數大,大家都是這樣稱呼他。)你剛才看見了沒有?”
“什麼事!”黃先生抬起頭來,像發呆似的反問了這麼一句,並且又繼續往下追問,“我沒看見,剛才怎麼的啦!”
屋子裡經過兩個人這樣一問一答,把一種沉寂的氣氛沖破了。黃先生因為自己追問的話沒得到劉先生的解答,也不再理會,依然低下頭去寫帳。劉文化以為剛才的境界黃先生也同樣能看見,然而相反的他卻沒看見,劉知道是自己的密事,也就默不發表。
後來他把這些事情都清清楚楚的私自告訴了我,當時我對他說:“這是破識蘊的工夫!識蘊破了之後,往往就能看到這種境界。在《楞嚴經》上不是說嗎:‘精色不沉,發現幽秘,此則名為,識陰區宇。若於群召,已獲同中,銷磨六門,合開成就,見聞通靈,互用清淨,十方世界,及與身心,如吠琉璃。內外明徹,名識陰盡。是人則能,超越命濁。’《心經》上也說:‘照見五蘊皆空。’如果看經的工夫深,對五蘊上不起執著,遇到這種境界不算回事。不過,對研究經的工夫,固然要專,可是不要執著在這上邊,如果有執著的話就要入魔了。”
當時我恐怕他入魔,又恐怕他起執著,就隨便這樣告訴他。究竟他是否破識蘊。是不是與經文的意思相符。我因為那時還都在居士身份,也沒去深加考慮,不過姑妄說之而已。 摘自:《影塵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