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戒築根基,念佛攝諸行——略論蕅益大師淨土思想及行持
《淨土》雜志2017年第1期 文/釋妙豐
現代人欲了生脫死、解脫成佛,則必須依於佛言祖語作為起修、實踐的參照坐標,反之就會南轅北轍,永遠難有成就的一天。而在歷代眾多的祖師中,蕅益大師無疑是具有舉足輕重的一位,他作為明末四大高僧之一,被後人尊奉為淨土宗第九代祖師,其宏博的淨土思想、崇高的德學風范以及精嚴的淨業行持對中國佛教影響深遠。本文僅略述三個方面,旨在增強現代人對念佛法門的信心,並能夠遵循過來人的足跡,不走彎路,從而直達西方淨土之妙高峰頂,得無量光壽之究竟樂。
生平簡述
蕅祖應世於明末清初(公元1599~1655年),法名智旭,號西有,別號八不道人。俗姓鐘,江蘇吳縣(今蘇州市吳中區、相城區)人,其父親持念大悲咒十年,由母親金氏夢見觀音菩薩送子而生。
蕅祖七歲就菇素,幼年好儒學,發誓滅佛、道二教,並作論數十篇大破之。十七歲時,偶然閱讀到淨宗八祖蓮池大師的《自知錄序》《竹窗隨筆》,頓然反省,遂將之前所著的辟佛論全部焚毀。二十歲注《論語》而大悟孔顏心法,該年冬天喪父,聞《地藏菩薩本願經》而發出離心。二十二歲專志念佛,每日持誦佛名。天啟元年(1621年)二十三歲,發四十八願,自命為“大朗優婆塞”。第二年(1622 年),一月之內三次夢見憨山大師,當時憨師遠在曹溪(今廣東韶關曲江區東南),因而就近在憨師門人雪嶺法師座下剃度,時年二十四歲。蕅祖仰崇蓮池大師而作私淑弟子,二十五歲受具戒於雲棲和尚像前,二十六歲受菩薩戒於雲棲和尚塔前。二十七歲遍閱律藏。二十八歲時母病亡,為報母恩,在喪葬之後掩關深山。關中大病,乃以參禅功夫求生淨土。之後,多次組織結壇,率僧俗二眾閉關念佛,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因蕅祖的大力弘揚,有效扭轉了當時輕視淨土念佛之勢,蓮風一時大振。
永歷八年(1654年)夏,蕅祖在浙江靈峰病臥。在病期間,於十二月仍啟建淨土念佛社,作發願文。次年一月(五十七歲)示疾,遺命弟子將自己火化後的屑骨和粉,分施水陸禽魚,以結西方緣。圓寂三年後,門人如法荼毗,見蕅祖趺坐巍然,發長覆耳,面貌如生,火化後,牙齒俱不壞,與鸠摩羅什尊者的舌相不壞同一征信。門徒們因不忍遵從遺命,便奉靈骨建塔於靈峰。
蕅祖一生著述頗多,是淨宗祖師當中最多的一位,約四十多部三百余卷。此等钜著,遠播海外,流傳千古,對後世影響極大。如淨宗重要著述《彌陀要解》,但凡淨業行人,無人不知,且依於修學,並深得淨宗十三祖印光大師的贊許:“自佛說此經以來第一注解,妙極確極。縱令古佛再出於世重注此經,亦不能高出其上矣。”再如,在三次遍閱律藏而撰述的《重治毗尼事義集要》,自明代至今,都是習律之士的參照坐標。弘一大師更是贊為“明清諸師,律學著述,此書最精湛”。
據上可知,蕅祖的本跡不可思議,印祖常雲其乃法身大士再來。
淨土思想
蕅祖博通三藏、了達世典,上順諸佛意,下應群生機,秉承了淨宗歷代祖師一脈相承的思想和理念。他不僅自己笃修淨土,更以此化導他人,在《彌陀要解》中判言:信願是決定能否往生西方的關鍵,若具足信願,散心稱名也能往生(下品下生)。從蕅祖示寂後“牙齒俱不壞”這一有力征信,足以證明此一判釋真實不虛,實乃金口誠言。
蕅祖的淨土思想豐富無比,見地精純,以下略述三點:
(一)持名念佛是簡易圓頓、第一方便的成佛妙法
對於如何快速解脫生死、成就佛道,蕅祖推尊信願念佛,求生淨土,其原因在《彌陀要解》中有明確闡述:持名一法,至簡易、至穩當、至直捷、至圓頓,能普遍加被上、中、下三種根機的眾生,八萬四千法門都不能超過其上。這句佛號,無論男女老少、貧富智愚,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念,因此具有“收機最廣,下手最易”的特點。又如他在《示明西》中提出:“出三界火宅有橫、豎兩途:以自力斷惑超生死者,名豎出三界,事難功漸;以佛力接引生西方者,名橫超三界,事易功頓。”接著,又引佛經進一步說明:“末法億億人修行,罕一得道,唯依念佛可得度脫,如乘船渡海,不勞功力。”
對念佛法門的勝異殊特,蕅祖在《彌陀要解》中給予了精辟剖析,稱其為“《華嚴》奧藏,《法華》秘髓,一切諸佛之心要,菩薩萬行之司南”。我們知道,《華嚴經》是眾經之王,是釋迦佛一代時教中闡述一生成佛的法門,然而《華嚴經》的最終歸宿是在《普賢行願品》,而《普賢行願品》卻以十大願王導歸極樂。《華嚴經》中,文殊菩薩智慧第一,普賢菩薩行願第一,他們和華藏世界的四十一位法身大士,統統以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作為究竟歸依處,由此奠定了往生淨土一法作為此經歸宗結頂之法的超勝地位。
至於“第一方便”,蕅祖這樣闡釋:“阿彌陀佛是萬德洪名,以名召德,罄無不盡。故即以執持名號為正行,不必更涉觀想、參究等行。”為了進一步說明念佛法門是第一方便,在《靈峰宗論·答鄧靖起三問》中,蕅祖又舉《觀經》中“諸佛有異方便,令汝得見”的經文為證,只要能至誠稱念彌陀名號,無論解與不解,都能“如染香人,身有香氣”,念念都是成佛的正因,念念都能得到彌陀的慈悲攝受。
據上可知,一句阿彌陀佛,實在是阿伽陀藥。從契理契機的角度看,因為它不靠自力修證,唯依佛力攝受,勝異方便,直捷圓頓,而收獲的利益卻非常的究竟圓滿,所以是最適合五濁惡世這個時代的法門。若能信願念佛,即可超越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是為簡易;帶業往生,橫超三界,是為直捷;一得往生,便圓證三不退,一生圓滿佛果,是為圓頓。這正是蕅祖推崇信願專持名號的原因所在。
(二)信願稱名,萬修萬去
《華嚴經》雲:“信為道元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法。”信願行乃淨宗的核心綱目,有信才能發願,有願才會起行,才會有最後證得菩提道果。在蕅祖的淨土思想中,“信願行”同樣占據著核心地位,此類開示甚多,以下略述三點:
1.信願行的重要性及內在關系
蕅祖在《要解》中雲:“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這一針見血的論述,將信願行的重要性以及它們相互之間的內在關系和盤托出。能不能往生西方淨土,完全在於你有沒有信願。若無信願,即便將名號念得風吹不入、雨打不濕,如銀牆鐵壁那般,亦無得生之理。反之,在具足信願的前提下,散心稱名也能往生。
蕅祖在《彌陀要解》中的開示足以發人深省。首先,他引述永明延壽大師的“有禅無淨土,十人九蹉路,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來說明凡夫在穢土靠自力修行很難成辦,因受業力所牽,即便是悟門深遠、操履潛確之人,倘若分毫習氣未除,未免隨強偏墜;其次,又舉出“初果昧於出胎,菩薩昏於隔陰”,聖人靠自力解脫成佛尚且如此之難,生死凡夫就更不用說了。那怎麼辦呢?蕅祖明確指出了生死凡夫唯有信願持名,才能仗佛慈力了生脫死,除此別無他途。
2.信願持名即是大善
根福德因緣在這短暫的生命裡,如何快速獲得大善根、大福德,從而成就往生西方淨土的大因緣,應該是每一個念佛人所關注的問題。對此,蕅祖在《彌陀要解》中明確提出了“信願稱名,即大善根大福德,即無上菩提心”的觀點。他首先界定了善根的定義,即“菩提正道名善根,即親因”;然後提出了往生極樂的助道因緣,即“種種助道施(布施)、戒(持戒)、禅(禅定)等名福德,即助緣”。為了簡別大善根福德的是非究竟行相,蕅祖進一步列舉二乘和人天的善根福德的陋劣,指出唯有信願持名才是多善根、多福德之因。聲聞、緣覺之所以善根福德少,是因為他們沒有發菩提心,僅僅為求自利、自安;而人天有漏福業福德少,是因為人天有漏福業不可常保,悉皆散壞。因此,以上二類皆不可生淨土。那麼,從念佛法門的角度,如何快速積聚往生淨土的資糧呢?就此,蕅祖明確指出當以信願莊嚴這句南無阿彌陀佛名號,則一一聲皆具足多善根多福德,這就是成就往生的大因緣。這與蓮池大師的“執持名號,願見彌陀,誠多善根、大善根、最勝善根、不可思議善根”之說一致。
再者,深信切願念佛,其目的是為了求生西方,生西方是為了成佛,而成佛正是為了度一切眾生,這就是大乘的無上菩提心。
3.信願稱名萬罪滅
《觀無量壽佛經》雲:“稱佛名故,於念念中,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這句經文明確闡述了念佛是忏悔罪業最好的行法,但還是有很多人對此心存疑慮。曾有人如此請教蕅祖:平時至心念佛,或者散心念佛,能否除罪?蕅祖回答:“如日出,群暗消;稱洪名,萬罪滅。 ”的確,就連世間的太陽,其光芒尚能破除山河大地所有的黑暗,更何況是阿彌陀佛的萬德洪名呢?蕅祖在《自贊像》中說:“信得‘是心是佛’,乃信‘是心作佛’……無論專心散心,聲聲滅罪八十億劫。”散心稱名,不僅能除罪,還是成佛的種子,這種子千生萬劫猶如金剛永遠不壞。蕅祖還舉了公案來證明:“佛世有一老人求出家,五百聖眾(大阿羅漢)皆謂無善根。佛言:‘此人無量劫前為虎逼,失聲稱南無佛,今此善根成熟,值我得道,非二乘道眼所知也。’”
(三)念佛方法
就觀想、觀像、實相、持名這四種念佛方法,蕅祖則拈出持名念佛。他認為,持名念佛一法,含攝了觀想、觀像及實相這三種念佛。又說:“有事持理持。事持者,信有西方阿彌陀佛,而未達是心作佛、是心是佛,但以決志願求生故,如子憶母,無時暫忘。理持者,信西方阿彌陀佛,是我心具,是我心造,即以自心所具所造洪名,為系心之境,令不暫忘也。”
說到念佛的要點,蕅祖則強調:“別無奇特,只深信力行為要耳。”同時,他還特別提出,念佛最忌的是,今日張三,明日李四;遇教下人,又思尋章摘句;遇宗門人,又思參究問答;遇持律人,又思搭衣用缽。此則頭頭不了 ,帳帳不清。又說,無論老少智愚貧富,都要深信切願來念佛,要制定好每日念佛的數量作為功課,若三萬、五萬、七萬,在念佛的時候,用數珠記好數字,莫論散心、定心,這樣盡形壽去念,以決定不缺為准,如此而不得往生者,三世諸佛便為诳語。
綜上可見,在蕅祖的淨土思想中,無論是對淨土法門勝異殊特的闡釋,還是對信願行核心地位的強調,都比以前蓮宗諸祖又有了登峰造極的闡揚。另外,在他的淨土著述中,信願行貫穿始終。他如此強調信願,無非是更加表明念佛法門實在是極難信之法,其義理之深邃,唯佛與佛乃能究盡。如《彌陀要解》所雲:“為濁世眾生說漸法猶易,說頓法難;為濁世眾生說余頓法猶易,說淨土橫超頓法尤難;為濁世眾生說淨土橫超、頓修、頓證、妙觀已自不易,說此無藉劬勞修證,但持名號,徑登不退,奇特勝妙超出思議第一方便,更為難中之難。”因為以上的種種難,蕅祖發出弘願:“天下古今,信鮮疑多,辭繁義蝕,余唯有剖心瀝血而已。”嗚呼!寥寥數語,字字包含了蕅祖救眾苦、興蓮宗的大悲。
匡扶聖教的精嚴行持
蕅祖不僅是一位建樹甚巨的儒佛思想巨匠,也是一位笃志精勤的大行者,操履雪亮,德匡眾人,以下茲舉二點以申之:
(一)弘律護教
蕅祖除了專修專弘淨土外,也因為不忍眾生苦,不忍聖教衰,而在早年發出以弘律為己任之志,欲借戒之威德,匡正僧眾,紹隆三寶。蕅祖的律學造詣非常深厚,對大、小乘戒律皆通達精練。早年因“目擊法輪壞”,深深感到導致教內衰微現象的直接原因是對“戒律”的不重視,於是提出了“我思救苦方,無越毗尼藏”的吶喊。他認為法賴僧弘,要想建立正法幢,則必須先紹隆僧寶,那麼當務之急就是要廣泛弘揚律法,令僧眾學戒持戒,先建立自行,然後眾行才能建立。如此,佛法就能興隆並久住世間。
在此前提下,蕅祖發出“求五比丘如法共住,令正法重興”之志,撰有大小乘律宗著述多部,如《梵網經合注》《菩薩戒本經箋要》《重治毗尼事義集要》《沙彌十戒威儀錄要》等。此等著述不僅利益了當時的僧尼,同時也對後世大有裨益,成為後世出家人建立僧格、如法持戒的軌范。
蕅祖志向遠大,悲心切切,曾多次宣講毗尼,聽者最多的時候十余人,能力行者僅二三人。因此,蕅祖曾感歎:“半世傾腸腑,寥寥有幾知。庶幾二三子,慰我半生思。”又雲:“目擊法輪壞,欲挽力未能。良由無始世,不植勝善根。今以決定心,求生極樂土。”由此可知,蕅祖此時的思路已經發生轉變,他要先解決自己的生死,再來此土興隆佛法。而解決生死的方法,他選擇的是淨土法門。
(二)持戒念佛
蕅祖雖然不再求五比丘共住,但他自己嚴淨毗尼,且以持戒功德回向西方。那麼,是否只需持戒就能究竟解脫呢?蕅祖這樣開示:“專護性遮令清淨,仍須念佛求生西。”因為“苟無信願,則戒感人天,定感色、無色界,慧克二乘權果而已”。也就是說,若不信願念佛、求生淨土,而僅僅是持戒,那所得到的只是人天福報,即便是僧尼的戒條全部持守清淨,獲證的也只是聲聞極果阿羅漢。因此,蕅祖勸誡眾人在持戒的同時,必須信願念佛,並將持戒等所有功德回向西方淨土。他還提出:“若知回向,雖誤作惡行,速斷相續心,起殷重忏悔,忏悔之力,亦能往生。”在《自像贊》中也說:“設能信願求彼土,雖曾有犯亦成機,是以我今但念佛,一句彌陀法界師。”這與淨宗六祖永明延壽大師所持的“即使因煩惱力強而導致破戒,然念佛忏悔,亦可往生”的觀點同出一轍。
如果說以上是針對只持戒、不信願念佛者的開示,那麼,對於認為持名為徑、學律為纡之輩,蕅祖更是作了圓滿的撥正。他說:“ 持戒、念佛,本是一門,原非異轍,淨戒為因,淨土為果。”又說:“一心念佛者,必思止惡防非,而專精律學;專精律學者,方能決定往生,而一心念佛。”最後他又將以上種種回歸到念佛上,他說,只要一句阿彌陀佛念得熟,不僅三藏十二部最高深的教理,禅宗的千七百公案,大小乘律的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三聚淨戒,乃至於菩薩的四弘誓願、六度萬行,皆在裡許,全部收攝盡。以上精辟的開示,無不包含著蕅祖的智慧與悲心。
綜上可知,無論是弘律還是弘淨,蕅祖都本著將佛陀偉大的悲智傳遞給每一位眾生的本懷,尤其是後來專修專弘淨土法門,就是希望每一位眾生都能畢生念佛、同生淨土,獲得當生了生脫死的無上大利。蕅祖的悲願與行持,是末法時期僧俗二眾效仿的楷模!
結語
縱觀蕅祖的一生,通宗通教,知律知淨,最終選擇專修專弘淨土,以此廣利人天。他極力倡導信願念佛,將禅、教、律融歸於淨土,又明確指出念佛一法,圓超禅、教、律,是一代藏教之指歸。作為明清佛教的中流砥柱,蕅祖的淨土情懷,在其身口意三業中處處顯現,就連名字、法號,也在宣揚彌陀淨土。“西有”是蕅祖的號,源於《佛說阿彌陀經》所說的在此世界的西方,有世界名曰極樂(依報);彼土有佛,號阿彌陀(正報)。很顯然,他要向世人告示,西方淨土的依、正二報為實有。而“蕅益”也表達了精修淨業之意,“蕅”為 “蓮”之因,隨之而生荷,進而開華結蓮,來曉谕世人:念佛之人,當一心念佛,自然能夠乘坐九品蓮台,橫超三界,往生西方,直趣無上佛果,得究竟真實利益。
蕅祖筆耕不辍,著作等身,此等千古文章,實在是他寶貴的經驗所在,對整個中國佛教貢獻巨大,其德業功績,令後人敬仰贊歎。他的淨土思想與行持,猶如無明長夜中的智慧火炬,為後世行人指明了方向。他被尊為淨宗九祖,名副其實,當之無愧。吾輩行人,實在應該見賢思齊,死盡偷心,老實將一句阿彌陀佛念到底,方不負我蕅祖之深切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