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心毒貌慈。
【原文】
義甫常居偃月堂,閉門仰屋自商量。
害人計就歡容出,無數身家頃刻亡。
注:凡人形逐神遷,貌由心轉,此理常人可測識。至若心毒貌慈,徑寸中無非險惡,滿腔內都是殺機,外面卻使人可親可愛,如李義甫之稱人貓,蔡元度之稱笑面夜叉。普願生生世世不遇見此等人也。
案:前朝李元吉,父為華亭縣尹,被參。有心腹吏謀曰:“京中某公權勢無比,若通其門路,事可立消。”尹從之。命家人劉升、謝榮攜銀三千兩,赴京打點。時某公門庭赫奕,官員屢候不得見,何況縣僕。二人細訪,有優人梁胡二旦,公所最喜,現在西河堰。二人乃用銀六百兩,覓江南上好果品及諸般玩具,俟其出府,往餽。梁方十七,胡方十六,不知世事,一見家鄉品物,大喜收下。叩其來意,滿口應承。次日進府,某公曰:“今日來何遲?”對曰:“有表兄到京,不覺久談。”公問表兄為誰,答曰:“華亭縣李尹之子也。”公曰:“李尹已被治罪矣。”梁胡跪求照應。公曰:“若非汝等,雖萬金吾亦不許。今爾等遠離父母,情殊可憐。現今通州,正缺知州,若將李尹升任,離京密迩,可與爾等不時往來,吾亦放心。”梁胡拜謝。越數日,前參捺按不行,果升通州。嗣後李尹認梁胡為甥,與元吉認為表弟。往來契密,俨然骨肉矣。豈知某公忽緣事拿問,波及余黨,梁胡亦牽累黨內,連夜私逃,往李衙躲避。至則李尹推病不面,元吉笑面相迎,攜手曰:“適聞二弟之事,使愚兄憂心如焚。但此地耳目眾多,萬不可留。可至吾山東家中,隱姓埋名,庶無人識。”又問帶多少盤費,答曰:“金銀頗有,因匆匆上路,不能多帶,所攜約千金。”元吉曰:“二弟可至城外某僻地等候,吾差家人將行李盤費隨後送來,庶免張露。”又與二旦附耳密語,方別。二旦果至某處,等至天黑,不見人來,進退兩難,放聲大哭。有老僧見而問之,二旦以實對。老僧曰:“二子誤矣。此李某欲推禍出門,留爾盤費。送回山東之語,乃詐也。若不速逃則禍至矣。”二旦求救,僧曰:“吾庵乃先帝香火院,有司不敢查問,惟有出家,可以免難。”二旦無奈,拜老僧為師,連夜削發。元吉自二旦去後,呼劉謝二家人曰:“渠系欽犯,擒獲送官,賞銀三百兩。吾留在城外某處,爾可首官,得此賞銀。”謝劉同對曰:“公子差矣,主人免罪升官,皆伊之力。即小人在京,承伊十分優待,是何等情義。恩將仇報,小人實不忍為。”元吉喝罵二僕無用,二僕密告其母。母流淚曰:“逆子心毒至此,李氏應滅矣。”隨取銀百兩付二僕,速往某處安插二旦,所寄盤費俟查出交還。又曰:“渠一日不死,逆子毒謀不止。爾可回說已經投河,則其心便歇矣。”二人領命至某處,尋覓不見,正在躊躇,忽一小僧從寺中出,視之,乃胡旦也。驚問其出家之故,胡細告之。旦曰:“二位想奉公子命,送我至山東耶?”二人笑曰:“師尚在夢中。”備語前事,將銀交給,急急相別,照母語回覆元吉。後月余,元吉忽得怪症,合眼即見梁胡二旦,衣衫淋漓,扯住索命。狂叫數日,以手扼吭而死。但梁胡現在,不知元吉所見是何鬼物,亦足為險惡負心者示戒。
附:河南汝州婦某氏,嫁為人繼室,生子。其前婦亦有子,方十余歲,婦欲害之。一日炙面作餅,勻毒其中,置廚間幾上。前婦子外歸號饑,婦曰:“廚有餅,可自取之。”拈餅入手,歘見赤頰人呼曰:“鄰家媪具馔待汝,宜速往,餅不可食。”其子赴鄰家,媪方會客,見子至,招入命坐,徐問所以,答曰:“赤頰人速我來。”媪訝無有,索赤頰不見。斯須隔壁哭聲殷耳,媪走問,則某氏所生子誤食廚間餅死矣。鄰人怪诘之,毒由婦,憤甚,共訟之。婦具吐本謀,乃論如律。夫毒前婦之子,乃竟毒己子,即微人誅,神已酷其報矣。赤頰人從何來,一生一殺,轉移竟呼吸也。東海生曰:“豈惟婦哉,衛鞅鹹陽之車,周興食案之甕,毒莫不自及也。是亦餅也。”(《懸榻編》)
眼前赤子,半前婦所生,安得赤頰呼之,鞅車興甕,請問天道。(原跋)
【譯文】
注:大凡人的形貌都是隨著神態的變化而變化,貌由心轉,這是通常的道理,人們都很容易辨識。至於心毒貌慈,心裡邊無非險惡,滿腔都是殺機,外表上卻使人可親可愛,如李義甫被稱為“人貓”,蔡元度被稱為“笑面夜叉”。普願生生世世不要遇見這種人。
案:前朝的李元吉,他的父親是華亭縣令,被人參劾,有個心腹小吏出主意,說道:“京城裡某公,權勢無比,如果打通他的門路,事情可立即解決。”縣尹聽從了他的話,命令家人劉升、謝榮攜帶了三千兩銀子,到京城打點。
當時,某公門庭顯赫盛大,官員多次等候也不能見到,何況是小縣城的僕人。二個僕人仔細打聽,有梁姓、胡姓二位唱旦角的戲子,是某人最喜歡的,現在住在西河堰。兩僕人於是用六百兩銀子買了江南上等的果品及各種玩具,等他們從府裡出來,前去饋贈。梁某年紀十七歲,胡某十六歲,不懂得人情世故,一看見家鄉的東西,很高興地收下。詢問他們來意,滿口答應下來。第二天進府,某公說:“今天為什麼來遲了?”二戲子答道:“有表兄來京城,不覺間談得久了。”某公問表兄是誰,回答道:“華亭縣李縣令的兒子。”某公說:“李縣令已經被參劾治罪了。”梁、胡二人跪下請求照應,某公說:“如果不是你們,即使萬兩黃金我也不答應。現在你們遠離父母,也特別不容易。現在通州正缺知州,如果將李縣令升任,離京城近些,可與你們不時來往,我也放心了。”梁胡二人跪下感謝。過了幾天,前邊的參劾被擱置不辦,李縣令果然升遷通州知州。此後,李知州將梁、胡二人認為外甥,和李元吉認為表兄弟,往來密切,俨然親骨肉。
誰知道某公忽然因事被拿問,波及其余同黨,梁、胡二人也被牽連黨內,連夜私自出逃,到李知州衙內躲避。到後李知州推病不見,李元吉笑面相迎,握著他們的手說:“剛才聽說二位弟弟的事,使愚兄憂心如焚。但這裡耳目太多,千萬不可久留。可以到我山東老家,隱姓埋名,這樣才沒人認識。”又問帶了多少盤費,梁、胡二人回答道:“有許多金銀,因為匆匆上路,不能多帶,所帶的大約有千金。”李元吉說:“二弟可以到城外某個偏僻的地方等我,我派家人隨後將行李、路費送來。以免張揚暴露。”又和二人貼著耳朵說話後才分別。二人果然來到某處,等到天黑不見人來,進退兩難,放聲大哭。有位老僧人看見了問他們,二人將實情說了,老僧人說:“你們被騙了。這是李某想將災禍推托出去,留下你們的路費。送回山東的話是騙你們的,如果不立即逃跑,那麼災禍臨頭了。”二人向僧人求救,僧人說:“我的寺院是先帝的香火院,相關部門不敢查問。只有出家,可以免去災難。”二人無奈,拜老僧人為師,連夜削發。
李元吉自二人走後,叫來劉、謝兩個家人,說:“他們是朝廷的欽犯,擒獲送入官府,可得到賞銀三百兩。我將他們留在城外某地,你們可以到官府舉報,得到這些賞銀。”謝、劉二人同時說:“公子此言差矣。主人免罪升官,都是依靠他們的力量。即使我二人在京城的時候,也多虧他們十分優厚地招待,這是多麼大的情義。恩將仇報,我們確實不忍心做。”李元吉喝罵二僕無用。二僕悄悄告訴他母親,他母親流淚說:“逆子心腸歹毒到這種地步,李家將遭受滅門報應啊。”隨後取出百兩銀子交給二僕人,立即到某處安頓好梁、胡二人,所寄存的盤費等查出以後交還,又說:“他們一天不死,逆子一天不會放過他們,你們可以回復說他們已經跳河,那麼他惡毒的心思就消停了。”二人領受命令來到某處,尋找不見,正在猶豫,忽然一位小僧人從寺院出來,一看是胡某,驚訝詢問出家的緣故,胡某細細告訴了。又說:“二位想必奉公子的命令,送我們到山東去嗎?”二僕笑著說:“你還在夢中。”將前邊的事全部說了出來。將銀子交給二人,急急忙忙告別。按照李母的話回復了李元吉。一個多月後,李元吉忽然得了怪病,閉上眼睛就看到梁、胡二人,衣衫淋漓,扯住他索命。狂叫幾天,用手掐住喉嚨死了。但梁、胡還活著,不知李元吉見的是什麼鬼怪。這也可以給那些存心險惡、忘恩負義的人有所警戒了。
附:河南汝州婦女某氏,嫁給人做繼室,生了兒子。那人前妻也有個兒子,正十幾歲,某氏想害他。一天烙面作餅子,將毒藥拌在裡邊,放到廚房桌子上,前妻兒子從外邊回來喊餓,某氏說:“廚房裡有餅子,可自己去取。”將餅子拿在手,突然看見紅面頰的人叫道:“鄰居婆婆准備了飯食招待你,應當快去,餅子不可吃。”那個孩子跑著去鄰居家,婆婆正請客人,見孩子來了,招進來入坐。慢慢問情由,回答道:“紅頰人叫我快來。”婆婆驚訝,找不見紅頰人。不一會兒,隔壁哭聲入耳,婆婆走過去詢問,則某氏所生的孩子誤吃了廚房的餅子死了。鄰居奇怪的诘問,知道毒餅是某婦做的,很憤慨,共同起訴她。某婦全部說出了本來的計謀,於是按照律法處置。毒害前妻的孩子,最後竟然毒害了自己的兒子。即使無人誅殺,神靈已經殘酷報復了。紅頰人哪裡來?一生一殺轉移竟然在呼吸間。東海生說:“豈獨婦人?衛國的商鞅在鹹陽遭受車裂之刑,唐朝的周興嘗受請君入甕的刑法,沒有不毒害到自身的。這也類似於毒餅啊!”
眼前赤子,半由前婦所生,怎麼能有赤頰人叫他。商鞅車刑,周興入甕,請問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