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擾”這個成語脫胎於古語“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用來形容本來沒有什麼事情,愚蠢的人自己給自己惹麻煩。當我們對心和外境的關系進行仔細觀察時,就會發現這個成語事實上非常深刻地揭示了凡夫心靈運作的基本特征。
“天下”可以理解為我們生活的環境和發生在這個環境中的種種現象,我們生活的環境以及發生在其中的種種現象都是眼耳鼻舌身“前五根”的對境;“事”是指種種給心靈帶來痛苦和麻煩的“事端”,如美丑、好壞、優劣等矛盾。“天下本無事”是說,在外境的種種現象上本來根本不存在我們主觀上認為的美丑、好壞、優劣等。
“庸人”實際上是指凡夫的心,也即尚未斷除無明愚癡的心。“庸人自擾之”的意思是,所謂外境上的美丑、好壞、優劣等二元對立是心這個“庸人”自己搞出來的,愚癡地添加在外境上的。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外境上並不存在所謂的美丑、好壞、優劣等二元對立,這些二元對立只是我們的心——這個庸人自己在外境上的添加。”我經常在心裡玩味這句話的深意,並由衷地贊歎古人的智慧。他們常常能將極其深奧的道理,放在非常淺顯易懂的文字裡面,讓人通過聽聞思維這些文字,學到聖者的智慧。
確實,輪回中的種種苦樂、好壞、優劣這些事端都是心這個庸人自己弄出來的。大千世界本來干干淨淨,哪來這些事端呢?譬如,當我們認為面前的一朵花很美時,其實在這朵花上面哪裡有“美”這個東西存在呢?花只是花,只是眼睛面前的一種外境而已,無論我們怎樣用眼睛觀察,都不能發現“美”這個東西的存在。事實上,“美”感的產生,完全來源於心在花上面的假立和妄想。心自己在花上面妄想了“美”,但還不知道,還愚癡地認為“美”是花本身固有的屬性,是在花上面客觀存在的,這就是心的愚癡無明,心的這種愚癡無明也稱為執著。
又如,當我們認為某人很討厭時,事實上在此人身上的所謂“討厭”也是不存在,也是心這個庸人自己添加上去的。如果“討厭”這種屬性在這個人身上真的存在,那麼所有的人都應當能感受到,可是為什麼喜歡這個人的人在此人身上絲毫也感受不到“討厭”的存在呢?反而會感受到“討厭”的反面——“可愛”呢?如果“討厭”這種屬性在這個人身上真的存在,當我們內心把對此人的討厭消除時,就依然會在此人身上感受到“討厭”的存在。但事實卻是,當我們內心不再怨恨此人時,此人身上的“討厭”似乎也消失了。如果此人能做一些利益我們的事情,我們就會覺得這個人其實還是“蠻可愛的”。這充分說明,此人身上的所謂“討厭”是根本不存在的,是我們的自心在別人身上的妄想而已。
又如,當我們認為某個異性很“漂亮”或“英俊”時,其實這種“漂亮”和“英俊”也是心這個庸人無始以來在異性身上循著自己的習氣而進行的一種習慣性的造作和添加而已。心這個庸人就被這種妄想執著的習氣束縛住,絲毫也沒有打算改變這種妄想執著習氣的打算,只是一個勁地想繼續串習這種習氣。於是,這種習氣在凡夫的相續中就越發堅固,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凡夫就是這樣被牢牢地系縛在心的妄想執著中,不知自拔。當我們仔細觀察在異性身上存在的所謂的“美”,就會發現這種“美”根本無法成立。如果“美”真的在異性身上存在,對“不淨觀”訓練有素的人就不會覺得在我們覺得“美”的人身上存在“不淨”。
有時候,我們勃然大怒,只是因為覺得某人某事如何如何不好,其實某人某事是否真的就像我們認為的那樣如何如何不好呢?有時候,我們喜不自禁,只是因為覺得某人某事如何如何善妙,其實某人某事是否真的就像我們認為的那樣如何如何善妙呢?事實上,“眼若不寐,諸夢自除;心若不異,萬法一如。”“好”和“不好”都是自心在外境上玩弄的把戲的而已,外境本身從來就是“如如不動”的,不停妄動的只是我們自己的心。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如果我們想出離輪回的苦海,擺脫心這個庸人不斷妄想執著的習氣,達到對外境的真實認知,就必須經常不斷地思維這句話的深意。
禅宗慧開禅師雲:“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首脍炙人口的禅寺中的“閒事”就是指心這個庸人不斷在外境上妄想執著好壞、美丑、優劣等二元對立。“若無閒事心頭掛”,也即心不再在外境上妄想美丑、好壞,能夠暫時做到“不於境上生心”,那麼,前五根的對境“春花、秋月、夏天的涼風、冬天的白雪”等,就都是“人間好時節”——也即遠離一切對立、混亂和煩惱,因為一切對立、混亂和煩惱的根源是自心。
“念起是病,不續是藥。”且暫勿高談“念頭起而不起”的甚深境界,先看看自己的念頭起來時,是否在外境上添加了很多妄想執著。如果念頭起的時候,妄想執著隨之而生,那麼暫時還是以“息滅妄心,體驗真如”為主要修法,《楞嚴經》雲:“歇即菩提”。當心與道合,妄念的生起不再能夠湮沒真如本性時,那麼此時才是念頭重新生起的時機,所謂“大死之後才能大活”。
願一切眾生能夠了悟“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深意,並且能夠息滅妄念、契入真如本性!
摘自《放生心語》(明如居士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