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語
“覺悟到由於沒有正念的言談和缺乏傾聽別人的能力所造成的痛苦,我保證,為了給他人帶來歡樂和幸福、減輕他們的痛苦,要培養慈悲,練習深深的傾聽。懂得言語能夠造成快樂或痛苦,我決心說實語,說能夠鼓舞人心的自信、給人帶來喜悅或希望的話。我不會傳播我不確知的消息,不會批評和譴責我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將不會說那種會導致分裂或不和的話,或者會導致家庭或團體破裂的話。我決心盡最大的努力去調和和解決一切矛盾,不管它是多麼微小。”——這是第四個正念練習(五戒之第四戒不妄語戒),它為正語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說明。
在我們這個時代,通訊技術已經變得非常高級了。把消息從地球的一側傳到另一側,根本費不了多少時間。可是與此同時,個體之間的交流已經變得非常困難了。父母無法同兒女交談。丈夫無法同妻子交談,此一對夫妻與彼一對夫妻之間也缺乏溝通。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被堵塞了。我們處在一種非常艱難的情境中,不僅國家之間是這樣,人與人之間也是如此。所以,在這種情勢下,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就非常重要。
正語的傳統解釋是:
(1)不妄語。當一件東西是綠色的時候,我們就說它是綠色的,而不說它是紫色的。
(2)不兩舌。我們不會對一個人是一種說法,對另一個人又是另一種說法。當然,為了幫助不同的聽眾理解我們的意思,我們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描繪事情的真相,可是我們必須一直忠實於事情的真相。
(3)不惡口。我們不大喊大叫,不誹謗,不詛咒,不制造痛苦或嗔恨。即使那些有善心的人,他們本不想傷害別人,可是有時候,有毒的話還是從他們嘴裡溜出來。我們的心裡既有佛性的種子,也有很多束縛或日結使。當我們說出有毒的話時,通常是因為我們的習氣在作怪。我們的話語是非常有力量的。它們能夠給別人造成心理情結,使他們喪失生活目標,或者甚至驅使他們去自殺。我們千萬不要忘記了這一點。
(4)不绮語。我們沒有必要用戲劇性的口吻說話,使事情聽起來更好更壞,或比它的實際情況更離奇。如果某人有一點不安,我們就不要說他狂怒。修習正語就是為了改變我們的習慣,以使我們的話語從我們心中的佛種中流出,而不是從我們紛亂的不善之種中流出。
正語是建立在正思惟的基礎之上的。語言是有聲的思惟。我們的心念不再是我們的私有財產。我們把耳機交給了別人,允許他們去聽我們心裡正在播放的錄音帶。當然,有些事情,我們心裡想到了,但是卻不想說出來,於是我們意識的一部分就不得不扮演編輯的角色。如果我們覺得某件事說出來會挨批評,這位編輯就會刪改它。有時候,當朋友或心理醫生向我們提出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的時候,我們就會受到誘導而說出我們本想隱藏的真相。
有時候,當我們的心中結有痛苦的塊壘的時候,它們可能會不經思惟這一媒介就直接現行為語言(或行為)。我們的痛苦既已形成,它就不可能再被壓抑下去——尤其是當我們還沒有修習正念的時候。有時候,表達我們的痛苦會傷害我們自己,同樣也會傷害別人。但是,在我們修習正念之前,我們也許並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發生了什麼,然後,我們說了本不想說的話,寫了本不想寫的東西,我們不知道我們的話是從哪裡來的。我們原本無意說那種會傷害別人的話,可是我們卻這樣說了。我們本想說那些能夠帶來和解和寬恕的話,可是我們的言辭卻很不友善。為了澆灌我們心裡安祥的種子,我們必須在行、住、坐、臥之間修習正念。借助於正念,我們就能夠清楚地看到我們所有的心念和感覺,並知道此心念或彼心念是傷害我們的、還是有益於我們的。當我們的思想被用語言的形式表達出來的時候,如果我們繼續保持正念,並對我們的語言保持覺照,我們就會知道我們正在說什麼,以及它是有用的,還是在制造煩惱。
深深的傾聽是正語的基礎。如果我們不能夠充滿正念地傾聽,那我們就不可能修習正語。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我們說什麼,它都不會是充滿正念的,因為我們只顧說自己的想法,它都不會是充滿正念的,因為我們只顧說自己的想法,而對對方沒有作出相應的回應。《法華經》教導我們要慈眼視眾生。慈悲的傾聽會帶來治療的效果。當有人這樣傾聽我們講話的時候,我們就會馬上得到某些寬慰。一位好的心理醫生總是在練習深深的、慈悲的傾聽。為了治療我們所愛的人,並恢復與他們之間的交流,我們必須學會去做同樣的事情。
當交流被切斷的時候,我們都會感到痛苦。當沒有人傾聽我們或理解我們的時候,我們就變得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重建交流是一項急迫的任務。有時候,僅僅十分鐘的深深傾聽就能夠改變我們,讓微笑重新回到我們的唇間。觀音菩薩能夠聽到這個世界眾生的哭喊。她具有深深傾聽的能力,對所聽到的東西不加任何評判。當我們用我們的整個生命存在來傾聽的時候,我們就能夠使很多炸彈失去爆破力。如果對方感到我們對他們所說的事情持批評態度,他們的痛苦就無法得到減輕。當心理醫生修習正確的傾聽的時候,他們的病人就會有勇氣說出以前他們無法告訴別人的話。深深的傾聽既滋養了說話者,也滋養了傾聽者。
我們中的很多人在家庭中已經喪失了傾聽和使用愛語的能力。很可能沒有一個人能夠傾聽其他任何一個人談話。所以,即使在我們自己家裡,我們也感到很孤獨。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去看心理醫生的原因,我們希望他能夠傾聽我們談話。可是有很多心理醫生自己的內心也有很多痛苦,因此,有時候,他們也不能如他們所願意的那樣深深地傾聽。因此,如果你真地愛某個人,那就請你把自己訓練成一個傾聽者吧。作個心理醫生吧。如果你懂得怎樣把自己訓練得能夠深深地、慈悲地傾聽,那麼對於他或她而言,你或許就是最好的心理醫生。你也必須使用愛語。我們太容易激動了。每次一張嘴,我們的話就變得酸溜溜的或苦澀難堪。確實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要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的原因。恢復和平友愛的關系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在這個練習上失敗了,你就不可能在恢復和諧、慈悲和快樂方面取得成功。這就是為什麼修習第四個練習是一份重大的禮物的原因。
因為我們喪失了以安祥、慈悲的態度去彼此傾聽的能力,所以有那麼多的家庭、配偶和人際關系破裂了。我們已經喪失了使用平和、慈愛的語言的能力。第四個正念練習對於恢復我們之間的交流是非常重要的。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修習傾聽和說愛語的藝術,是一份重大的禮物。例如,某個家庭成員可能非常痛苦,而在這個家庭裡,卻沒有一個人能安靜地坐下來聽他(她)講話。這時,如果有人能夠安靜地坐下來,用心地去聽他講上一個小時,那個人就會脫離痛苦,感到一種巨大的解脫。如果你遭受了很多痛苦,可是沒有人能夠傾聽你的訴說,那麼,你的痛苦就會滯留在心中。相反,如果有人能夠傾聽你並理解你,那麼,只要一起呆一個小時,你就會感到輕松自在了。
在佛教裡,我們經常會提到觀世音菩薩,她是一個具有偉大傾聽能力的人,她以慈悲和整個生命來傾聽眾生的苦聲。“觀音”的意思就是能夠傾聽和理解這個世界眾生的聲音和痛苦的哭喊。心理醫生們試圖在做同樣的修習。他們非常安靜地坐著,帶著極大的慈悲來傾聽你的談話。那種傾聽不是為了判決、批評、譴責或評價,在他們心裡,傾聽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幫助對方減輕痛苦。如果他們能夠像那樣地傾聽你一個小時,你就會感到好受多了。心理醫生們為了能夠一直使自己保持慈悲、鎮定和深深的傾聽,他們不得不修習正念。否則,他們傾聽的質量就會非常低劣,以至於他們傾聽你談一個小時之後,而你卻並沒有感到好受些。
為了使慈悲一直與你同在,你必須修習正念地呼吸。“我正在傾聽他講話,不僅僅是因為我想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或者我想給他提出建議。我正在傾聽他講話,僅僅是因為我想減輕他的痛苦。”這就是慈悲的傾聽。你必須以這樣一種方式去傾聽,即在你整個傾聽的過程中,慈悲一直伴隨著你。這就是傾聽的藝術。如果在傾聽的中途,焦慮或嗔怒在你心中生起,那麼你就不能再繼續傾聽了。你必須這樣修習,即每次當焦慮或嗔怒的力量生起的時候,你要能夠正念地呼吸,並繼續把慈悲保留在你心中。借助於慈悲,你才能夠傾聽對方的談話。不管他說什麼,即使他的談話裡有很多錯誤的信息,或者他看事物的方式有很多不公正的地方,即使他譴責或責備你,你都要繼續非常安靜地坐著,並伴以正念地呼吸。讓你內心的慈悲維持一個小時吧。這就是慈悲的傾聽。如果你能夠像那樣傾聽一個小時,對方就會感到好受多了。
如果你感到你不能繼續以這種方式傾聽,那就請求你的朋友:“親愛的,我們過幾天再接著談好嗎?我需要恢復一下。我需要修行,這樣我才能以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來傾聽你談話。”如果你的狀態不好,你就不能以你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來傾聽。為了恢復你慈悲地傾聽的能力,你要更多地修習行禅、正念的呼吸和坐禅。這就是如何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即訓練自己帶著慈悲去傾聽。這是非常重要的,是一件重大禮物。
有時候我們說話不圓滑,在別人的心裡結下了疙瘩,然後,我們還說,“我不過是在說實話罷了。”你說的可能是實話,但是,如果我們的說話方式導致了對方不必要的痛苦,那麼它就不是正語。事實必須以別人能夠接受的方式來表達。能夠損害或毀壞別人的話語都不是正語。在你說話之前,要了解你將要與之說話的那個人。在你說話之前,要仔細地考慮每一句話。第四個正念練習與愛語也有關系。你有權利告訴另外一個人你心中的每一件事情,但前提是,你只能使用愛語。如果你不能平靜地說話,那麼當天你就不要說話。“對不起,親愛的,請允許我明天或後天再告訴你。我今天狀態不太好。我恐怕自己會說出難聽的話。請允許我改天再告訴你這件事情。”只有當你肯定你能夠使用平和慈愛的語言的時候,才張嘴說話。你必須把自己訓練得能夠這樣去做。
在《法華經》裡,有位叫妙音的菩薩,他能夠用任何一個聽眾自己的語言來對他們講話。對需要音樂語言的人,他就使用音樂語言。對那些理解藥物語言的人,他就用藥物術語來講話。妙音菩薩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啟開了交流之門,並且能夠幫助他人轉變心態。我們也可以做同樣的事情,不過這需要願心和技巧。
當兩個人在一起合不來的時候,我們可以到一個人那裡,用一種積極的方式去講另一個人的好話,然後去另一個那裡,講一些關於第一個人的好話。當A知道B正在痛苦的時候,A就更有機會理解和欣賞B。正語的藝術需要正見和正思惟,也需要正確的修行。
寫信也是一種語言形式。寫信有時候可能會比說話更安全,因為在你寄信之前,你還有時間去讀一讀你所寫的東西。你的信必須澆灌對方心中轉變的種子,並且能夠觸動他內心的某些善的東西,這樣你的信才可以被稱為正語。如果你的信中有些詞句可能會造成誤解或使人不快,那就要把它改動一下。正念會告訴你,你是否在以最有技巧的方式說真話。一旦你把信發出去了。你就不可能再把它收回來了。所以在寄信以前,你要把它仔細地通讀幾遍。這樣的信會使你們雙方都受益。
毫無疑問,你曾經受過痛苦,可是對方也受過痛苦。這就是為什麼寫信是一種非常好的修行方法。寫信就是修習深入的觀察。只有當你確信你已經深入地觀察過之後,你才可以把信發出去。之後,你就不必再責備什麼了。在寫信的過程中,你要顯示出你已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對方正在遭受痛苦,這是真的,單憑這一點,他就值得你同情。當你開始理解了對方的痛苦的時候,慈悲就會在你心中升起,而你所使用的語言就會具有療救的力量。心中沒有慈悲的人永遠不可能快樂。當你對將要給他寫信的那個人修習深入的觀察的時候,如果你開始能夠看到他的痛苦,那麼慈悲就在你心中誕生了。當慈悲在你心中誕生的時候,你就已經感到好受多了,盡管你還沒有寫完這封信。寄出信之後,你會感到更好受些。每個人都需要理解和接受。你現在就可以提供理解。通過寫這樣一封信,你們就可以恢復交流。
寫書或寫文章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做。寫作是一種深刻的修行。甚至在我們動筆以前,在我們做事情期間——做園藝工作或擦地板的時候,我們就已經一直在意識的深處構思著書或文章。為了寫成一本書,我們必須用我們的整個生命去寫,而不只是當我們坐在書桌旁的時候。在寫書或寫文章的時候,我們必須明白我們的話會影響很多人。如果單純地表達自己的痛苦會給別人帶來痛苦的話,那我們就沒有權利這樣做。有很多書籍、詩歌和歌曲能夠奪走我們對生活的信仰。今天,有很多年輕人常常蜷縮在床上聽單放機,聽那些不健康的音樂和歌曲,以此來澆灌他們心中巨大的哀傷和焦慮的種子。當我們修習正見和正思惟的時候,我們就會把所有只澆灌苦惱種子的磁帶和CD都收進箱子裡,不再去聽它們。為了幫助我們的社會重新朝和平、快樂和相信的方向發展,制片商、音樂家和作家們需要修習正語。
電話禅是能夠幫助我們培養正語的另外一種修行方法:
愛語越關山,
架起理解橋。
芬芳如花朵,
美麗勝珍寶。
你也許願意把這首偈子寫在一張紙上,把它貼在你的電話旁。然後,你每次打電話的時候,把手放在電話上,朗誦這些話。這首偈子表達了修習正語的決心。當你朗誦這首偈子的時候,你的心就已變得很安祥了,而你的智慧也變得更清明了。你要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會聽出你聲音裡的清新,這樣,你的話就會給他帶來巨大的歡樂,而不會造成痛苦。
當我們的禅定功夫加深的時候,我們就會更少地受到語言的束縛。如果我們有能力修習靜默,我們就會自由的像一只藍天中的鳥兒,就能夠接觸到事物的本質。越南的某個禅宗流派的創建者寫道,“不要問我任何其它的事情。我的本性是無言的。”為了修習關於正念地說話,有時候我們不得不修習靜默。之後,我們才能夠深入地觀察,以便看清我們的觀點是什麼,以及我們的思想上打了哪些疙瘩。靜默就是為了深入的觀察。當靜默就是實相的時候,它就被稱之為“一默如雷”。孔子說,“天何言哉!”他的意思是,天告訴了我們那麼多的東西,只是我們不懂得怎樣去傾聽它罷了。如果我們以靜默的心去傾聽,每一聲鳥鳴和每一陣松濤都是在對我們說法。在《無量壽經》裡,據說,每當風吹過珍妙寶樹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奇跡產生。如果我們仔細地傾聽那個聲音,我們就會聽到佛陀在開示四聖谛和八正道。正念能夠幫助我們沉下心來去傾聽鳥兒、樹木以及我們自己的心靈所發出的每一個聲音。無論我們說了一些善意的話還是作了一個倉促的回答,我們都會聽到自己正在說什麼。
語言和思想能夠殺人。我們不可以支持自己思想上或語言上的殺人行為。如果你有一份工作,工作時不可能講真話,那麼你或許不得不換一個工作。如果你有一份允許講真話的工作,那就請你感恩吧。為了實踐社會正義和無剝削的理念,我們必須使用正語。